112 你叫我什麼
昏暗的密室中。
“啪”的一聲,紫衣女子被大掌的勁力甩飛了出去,重重撞上石壁,爾後滾落在地上。
她眼底閃過恐慌,爬了起來,拭去唇角的血跡,迅速又怕回到帝問天跟前,抱上他的腿,啞聲道:“屬下無能,是屬下一時大意,才會讓他們找出破綻,主人,求你再給屬下一個機會,屬下一定不會讓主人失望的。”
帝問天看着一旁的珠光,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心裏的氣悶滿意,這會不僅氣着帝家四兄弟,就連龍淺幽也一併恨上了。
是她使計給他們找出真相,沒想到那女人不僅幫不到他,甚至不怕死地幫着帝無疆他們!
中了他的噬心蠱,既然還能如此不當一回事,是她真的這麼不怕死,還是因為身子給過帝無疆,就連一顆心也完全交予他?
不過是溺水一場而已,為何醒來后與過去完全不一樣了,就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一般?
過去的淺幽溫婉柔順,對他更是言聽計從,只要有他的地方,她的眼底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可現在!不管有沒有他,對她來說也完全沒有區別,多的只是對他厭惡的目光,除了厭惡,她對他再沒有一點別的情愫。
她為什麼會變得這般徹底?
過去完完全全受他控制的棋子,如今徹底不受控,這種感覺,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她是不是沒有徹底嘗受過噬心蠱的滋味,所以才敢如此忤逆?
忽然,冷冽的目光落下,盯着依然抱着自己求饒的紫衣女子,星眸微微眯起,他大掌一揚,指間已經多了一把銀笛。
看到這把銀笛,紫衣女子嚇得面無人色,頓時驚呼道:“不要,主人,屬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會了!主人,求求你,求求你放過屬下!求你……”
帝問天卻不管不顧,銀笛落在唇邊,怪異短促的笛聲頓時。
紫衣女子臉色一陣慘白,當他吹響銀笛的時候,她的心頓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如同萬千毒蟲在她心臟上啃咬撕扯一般,痛得她不斷在地上翻滾。
“主人,主……不要,不……啊……啊啊!不要,不……要,主人,饒……命,啊……”
那凄厲的叫聲在深夜裏異常清晰而可怖,卻永遠無法傳到密室以外。
她在地上一邊翻滾,一邊扯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直到雪白的身子完全暴露,她依然在撕扯。
鋒利的指甲完全深入心口,在已經傷痕纍纍的心口處抓出一道又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新傷舊恨糾結在一起,被猩紅的血染上,這情形,說有多恐怖便有多恐怖。
那心口上的一大片,連同下方兩團雪白,全被抓得血肉模糊,怵目驚心。
這便是噬心蠱最可怕之處,那痛,會讓你寧願自己把自己抓死過去。
龍淺幽,她一定是因為沒有嘗試過這種苦,才敢公然與他作對!
銀笛從唇邊放開,笛聲消失,心頭的痛頓時不見了影蹤。
紫衣女子狠狠喘了幾口氣,可是,心臟的痛沒了,心口處被自己抓傷的地方又開始撕心裂肺痛起來,雖然比起剛才心臟上的痛輕了許多,卻也還是讓人忍不住拚命倒吸涼氣。
她倒在地上,除了不斷抽氣,眼角處也不斷滑落絕望的眼淚。
這種暗無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主人……”
帝問天卻已經不理會她了,從她身上跨過去,留下一股屬於他的氣息。
直到他離去,密室的大門完全被關上,紫衣女子才捧着自己的心口,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承受這樣的苦,龍淺幽卻可以逍遙自在留在無疆的身邊?
無疆……
眼淚再一次滑落,好痛,身上到處都在痛,無疆,她在這裏受着苦,你可知道?
無疆……她什麼時候才能回到他的身邊,與他廝守在一起?
淚如珠下,絕望與希望不斷交織,最終,全化作帝無疆那張淡漠冷酷的臉。
哪怕再冷酷,對她來說,也是暖的。
她翻了個身,大刺刺舒展自己的四肢躺在地上,心口的傷還在不斷溢出猩紅的血,她卻毫不在意。
只要想到無疆,想到終有一日他會屬於她,會與她一輩子廝守在一起,這些苦,便也不再是苦了。
龍淺幽,敢趁着她不在的時候獨佔她的無疆,終有一日,她會把她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來。
終有一日,她會讓她生不如死,比她現在還要痛!
龍淺幽,你給我等着!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
至於龍淺幽,哪怕有人怨着她有人恨不得將她撕皮拆骨,這一刻她都完全感受不到,因為,徹底睡死了。
這一睡,直接睡到第二日凌晨時分。
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帝無涯的懷裏,他依着石壁而坐,身上的外袍褪下,如今正披在她的身上,那兩條長臂如鋼鐵般落在她腰間,將她緊緊摟着。
夏末秋初,清晨還是會有幾分寒意,淺幽忍不住微微縮了縮身子,下意識往他懷裏鑽去。
他的身體暖暖的,靠在他懷裏,很舒服,也很安心。
她一動,帝無涯也立即清醒過來,視線落在她兩片薄薄嫩嫩的唇上,頓時眼底一陣溴黑,低頭又向她湊來。
龍淺幽嚇了一跳,驚呼道:“別!天要亮了!”
帝無涯微微怔了怔,天要亮了,和他要親她有什麼關係?
不過,經過一整夜的沉澱,身體裏頭那股難言的痛楚已經散去,如今心平氣和的,只是摟着她似乎也不錯。
目光從她小臉上移開,落在遠方的天際,那裏是東方,雖然還是迷濛一片,卻已經有淺淺的金黃之色隱隱透過稀薄的雲層,彷彿想要掙脫雲層的禁錮,把光芒灑向大地一般。
龍淺幽在他懷裏做起來,因為腰間還環着他的長臂,只能被逼倚在他懷中,與他一起遙望天際。
日出,似乎她來到這個年代之後,就沒有好好看過。
這裏是懸崖之巔,前方什麼都沒有,在這裏看日出絕對是個最好的選擇。
兩人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依偎在一起,看着東方那一輪明日慢慢穿過雲層,將它的光和熱灑向人間。
周圍的雲全都被染上一層金色,當中還摻雜着一層薄薄的嫣紅,如此看着,就如同身在夢境一般,竟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好美。”她從來沒見過這麼美好的日出,真的從來沒見過。
被帝無涯帶來之後所受到的驚嚇在這一刻徹底散去,心裏頭被愉悅的氣息脹滿,就連自己主動握上他的大掌,雙手把他修長的玉指包裹住也完全意識不到。
“是,很美。”帝無涯輕聲道,聲音從未有過的輕柔,為這一刻的美景更添一份朦朧的夢幻。
視線裏頭那張小臉不施半點脂粉,就這麼素素的雅雅的,輕淡純美,沒有半點瑕疵。
他,竟有幾分看醉了。
大掌回握着她的小手,他薄唇微動,在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輕輕溢出連個幾不可聞的字:“小小。”
她沒有聽到,只是心頭不知為何竟忽然莫名跳漏了一拍,但,那漏掉的心跳太微弱,她根本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所有的注意力被日出的美景吸引住,心裏暖暖的,看着美景,就像是回到了自己所熟知的那個年代一般。
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小小,唱你最愛的那首歌給我聽。”
他的聲音,永遠這般空靈,就像是來自天邊一樣,龍淺幽完全沒有意識到是誰再說話,只覺得整個人的思緒已經陷入了忘我的境界。
她最愛的歌,最愛的……
清靈的歌聲緩緩響起,輕輕哼着,如夢似幻:
“要多少斑駁青苔才會入牆
多少雨你才會撐起紙傘
落花在亭外又依稀了幾番
流水送走呼喚我不忍想
風驚擾河岸也唏噓了垂楊
你低頭唏噓了那些過往
夕陽映屋檐斜照木格子窗
悠然的舊時光我卻黯然
一句一傷無話可講
你坐看緣分了斷
當意念已轉再多遺憾
也只是空談
一句一傷無話可講
我起身安靜拈香
我停止想像你的模樣
閉上眼倔強。”
歌聲算不上特別好聽,卻有她獨特的味道,淺淺的,幽幽的,小小的,一句一字,全都落在他的心上。
原來一直尋尋覓覓,要的竟是這種感覺,不是看着她在幻境裏走來走去,不是安安靜靜看着她的一顰一笑,凝聽她從一開始不成調,後來卻慢慢熟悉起來的曲調。
而是,就像現在這樣,她坐在他的懷裏,他將她摟在懷中,她的歌聲是真實的,如此靈活生色地飄蕩在他耳邊。
原來,他不是一生無所追求,他也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想要的一切。
“小小……”大掌在她臉龐上輕輕劃過,這柔美的線條雖然和曾經看到的完全不一樣,但他知道,是她,這就是她,是他的小小,是他看了多年的女子。
龍淺幽被他的舉動下了一跳,心裏微微訝異着,他剛才是不是在呼喚她的名字?為什麼……會有那麼奇怪的感覺?
“無涯,你叫我什麼?”一把揪上他的袖子,她眉眼亮亮,卻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