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第一百四十六回
天之厲正要回答,殿門外響起了咎殃的聲音:“啟稟大哥,司醫召來了。”
天之厲到了嘴邊的話暫變:“進來!”
話音落後,當初曾經為天之佛把過脈的那名司醫和咎殃進入,天之厲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便讓開床頭的位置:“去給王子診斷!”
咎殃早在路上對他說了天之厲尋到孩子的大概情形,司醫聽完想起曾經給天之佛診過脈,卻居然沒有診出來當初她已經有身孕,老臉一白,心口當時嚇得差點兒就停跳了,膽戰心驚地跟着咎殃到來,做好準備等天之厲責罰,現在這從他臉上也看不出來什麼,一時心頭七上八下地走到了床頭。
只是看到質辛的情況時,他眸光倏然嚴峻一凝,當即坐下便以指蓄功按在質辛的脈上細細查探,早已不記得天之厲可能懲罰的事情。
一炷香的時辰過後,他才收回手,不待天之厲問,便肅然轉身凝向他道:“幸得王上處置得當,王子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日後需要給王子細細調養,老臣這就去開些補益的方子,再佐以王上功力,不出三年,王子便可安然無恙。”
天之厲聞言放了心,他怕自己有所疏忽,不能將質辛身上的問題全部都查看出來,頷首:“立即去開。”說完似乎才想起了某事,沉眸看他一眼:“這次王子身上若在出了疏忽,嚴懲不貸。”
司醫太過專註於質辛的事,本已忘了這茬兒,聞言怔了一怔反應過來,瞬間冒了一頭冷汗,僵硬咧開嘴角慌忙不跌的僵硬點頭:“是,王上放心,老臣多謝王上寬宏。”
再出了事不用王上您開口,他自己也沒臉再幹下去了,他活了這麼久沒失誤過,結果一失誤就是天大的事,幸好王上仁厚賢明,不予計較。
咎殃也曉得千年前的事,頗為同情看了眼司儀,天之佛有意要隱瞞身體狀況,他也難以發現,等他寫好了藥方,才出聲問道:“王子是什麼病?”他是猜測了一路,快憋壞他了。
司醫不經天之厲同意不敢說,下意識先向他看了眼,天之厲擺了擺手,讓他下去開藥,看向咎殃和貪穢道:“質辛先天厲元不足,且身有重創,創傷有司醫的葯再加吾療傷輔助好愈,先天不足卻要費些功夫,吾要用厲族秘術為其重塑根骨,否則他天生非凡胎,也不能習武。”
貪穢和咎殃面色微變:“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天之厲回眸望了眼睡得極沉的質辛,眯眼沉聲道:“佛鄉和青蕪堤是清聖之地,他有一半吾的血統,長期處在那種環境中,對他不利。”也只有這唯一的原因能解釋,其他他再想不到還有什麼因由會致使他如此。
話音落後,只聞殿門吱呀一聲被倉促打開,“那要怎麼做?”劫塵的聲音驟然毫無預兆傳來,天之厲和其他人抬眸望去,便見她面有震驚,和剛剛聽到這種不好事情的着急,身後后無封跟着,便匆匆進入卧房。
咎殃暗閃了閃眸子,無奈暗嘆了口氣。就知道她是嘴硬,什麼要防備這孩子是佛鄉的誘餌,懷疑天之佛什麼都幹得出來,當真見了這孩子,曉得孩子的情況,她還不是心疼什麼戒備都忘記了。
天之厲看她神色,想必是剛來只聽到了後面的那句話,也未見怪她無禮推門而入,安慰她道:“不必擔心,接下來的三年內,有吾為他重塑厲元,根骨再造,屆時便可與正常厲族孩子無異。”
劫塵聽到這才鬆了口不由自主擔心的氣息,轉而才發覺自己情緒太過外露,不自在蹙了蹙眉,又恢復了清冷麵色,對天之厲道:“吾將無封帶來了。”
天之厲頷首,留下她先看顧着睡着的質辛,讓后無封隨他去書房。
后無封早就聽魑岳告知了質辛的事情,跟着天之厲進入書房后問道:“不知大哥尋吾有何事?”
天之厲讓她坐到書桌對面的座椅上,凝視她道:“吾初為人父,不知這照顧孩子要注意些什麼,質辛與小四年紀相仿,還請弟妹指教一二。”
后無封看他一代厲族之王要了解這婦人所做的事,怕是打算親自照料質辛,也可憐了質辛這孩子無父無母,微微笑笑,賢淑道:“大哥客氣了,吾來的路上還想着日後把質辛接到身邊替大哥照顧,大哥操勞厲族國事,不用分心。”
天之厲不假思索搖了搖頭:“多謝弟妹好意,吾照顧他便可。”質辛現在的情形,他必須親自照料才能放心。
后無封點了點頭,便不再強求道:“大哥日後若需要吾相助,儘管吩咐。”隨後笑道:“大哥可要拿筆記一記?照顧孩子雖說沒什麼大的事需要勞心,但要注意的地方卻是瑣碎細雜。”
天之厲聞言當即便提筆蘸墨鋪開了紙張:“說吧。”
后無封這才開始詳細說了起來。
卧房中,劫塵、貪穢和咎殃站在床前,一動不動俯視着睡得極沉的質辛,眸光沉凝,意味不明。
良久的沉寂后,咎殃瞥了貪穢和劫塵一眼,用密語戲謔嘆道:“長得太像天之佛了,想騙自己質辛是大哥和其他人生的也不能!”
貪穢平靜道:“他只是大哥的孩子,與天之佛無關。”不管她出於何種心思生下了大哥的孩子,他們都不能原諒她。她要殺大哥是真真切切,若因質辛便對她改觀,只怕中了她的奸計,重蹈覆轍。
劫塵冷沉帶着微不可見的恨意密語道:“如果不是她離開異誕之脈,封印大哥,質辛也不會在她腹中受盡諸多苦楚,又怎麼會走到今日?她這個所謂的親生母親,害質辛至此,日後勢必要從她身上討回公道。”
她縱使與大哥水火不容,稚子無辜,她如何對狠得下不保護腹中孩子,讓他先天不足,還拋棄了任由他自生自滅?要不是大哥找到,質辛還不知會是何種情形,她連想都不敢想。樓至韋馱,吾劫塵真是瞎了眼,當初竟然會視你作大嫂。
話音落後,咎殃也想不到反駁的話,沉默了下去,看着只有四歲的質辛遍體鱗傷眸色心疼。
不知過了多久,天之厲從書房回來,見三人都在,走到床頭坐下,回眸看向劫塵道:“接下來三年吾要陪質辛,全力助他儘快重造根骨,異誕之脈政務暫交由你和魑岳全權處理,有什麼難以決定的等夜裏質辛睡后,再來找吾。”
又看向貪穢和咎殃道:“你們幾人輔助他們。”
這孩子剛找到,大哥要和他慢慢熟悉,且還要為他療傷,且重造根骨極其費神費力,年齡越小進行越好,劫塵、貪穢和咎殃瞭然,當即肅然領命:“是,大哥安心照顧質辛便好,異誕之脈不必擔心。”
說完后三人告辭離開。
天之厲一直沉默坐在床頭,凝視着質辛,一動不動。
直到夜色降臨后,質辛才慢慢醒了過來,怔怔得朦朧望着眼前天之厲的面容,看不真切又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覺得莫名的熟悉,而且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義父一樣,心頭也沒有畏懼,下意識又向四處望了望。
他記得自己在一片荒漠中追着爹娘,可爹娘就是不等他,然後一直追一直追,終於看到一堵牆,後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小腦袋裏回憶着天之佛和看不到臉的天之厲不要他,質辛心頭一陣被遺棄的酸楚,小嘴不由得就傷心扁了起來,可又不敢哭,茫然收回視線,看着天之厲,小眼睛紅紅得,帶着快要哭了地聲音道:“你是誰?這是哪兒?我要找爹娘!我找到一堵牆那兒就不見他們了,你看到他們去哪裏了嗎?”
天之厲看他這模樣,心頭沉窒,他找到他時,他昏迷意識中的記憶便是這,他知道他的存在,恐怕是天生非凡,在樓至腹中便有意識,否則沒有其他解釋,但又對他的臉不熟悉,也許聲音,他能聽出來,天之厲盡量讓自己聲音平靜些,低沉道:“吾就是你爹,質辛,你不用再找了,至於你娘,日後爹再帶你去尋她回來。”
這聲音!質辛只覺與記憶中刻骨銘心的聲音重合,小眼珠子倏然間瞪得老大盯着他,眼裏泛起的淚花也忘記了往出流,怔怔道:“你的聲音跟爹一模一樣!你是我爹?”
隨即眉心微微蹙着,認真打量起來。臉也好像跟爹有點兒像,娘記憶里心裏想的爹,總是矇著一層霧,他在娘肚子裏時看得朦朦朧朧的,就是聲音最清楚。
天之厲看他搜尋着僅有的記憶將信將疑,點了點頭,抬手輕撫向他的頭,有所引導的複雜凝眸說道:“是,吾是你爹。你娘叫天之佛樓至韋馱,你的名字是你娘取的,叫質辛,你娘住的地方叫青蕪堤,你是在青蕪堤出生的,你娘專門為你做了一張石床。”
質辛小眼睛裏倏然有了驚異的亮光,小手不由抬起攥住了他的手,驚喜道:“你怎麼知道的?”跟他知道的一模一樣,他真的是爹!
天之厲看他小臉上一瞬有了孩子氣得活潑,還有一點點得不確定他是他爹,沉聲笑了笑:“吾是你爹,你娘是誰,住在哪兒自然知道,你娘本應該和爹住在異誕之脈的,可惜中間出了些事情,你娘離開了。”
頓了頓,想起什麼又補充道:“你現在睡得就是吾和你娘睡過的床。”
異誕之脈,床!質辛聽到這裏被提醒了,爹娘生過氣,床被爹弄碎了,後來就那麼把床粘合起來繼續用,新床還在雕刻過程中,後來娘就騙了爹離開異誕之脈,把爹封印在無盡天峰了,突然鬆開天之厲的手,他急忙坐起。
天之厲被他這舉動驚得怔住,輕手按住他的肩膀,趕緊將薄被拉起蓋在他光不溜秋的身上,裹得嚴嚴實實:“你要做什麼?怎麼了?”不久前療傷時才將他脫光,萬一着涼了生病,后無封說這點兒須特別注意,小孩子極容易着涼生病。
質辛被禁錮住不能動,卻也明白他這是為何,義父經常這麼把他裹住,小眼睛抬起,泛着澄澈透明的光澤,認真看着他脆生生道:“我要看看床,看完就知道你是不是我爹了。”
天之厲狐疑蹙了眉,有點兒跟不上質辛的邏輯,怎麼看了床他就能確認?他方才跟他說了一堆,原來還不如一張床?也沒有反對,便抱着質辛站起,退後距離床三步遠,暗斂狐疑凝視他道:“看吧。”
質辛小眼睛當即望去。
床上裂紋依舊是千年前天之厲擊碎的,沒有絲毫改變,一模一樣,他果然是爹!瞬間確認了,質辛轉頭驟然就摟住他的脖子,小眼睛帶着特有的晶亮,似好奇又似心愿得償后太過歡喜,激動盯着他:“你真是是我爹!”他終於找到爹了!
他這下是相信了,天之厲放了心,就怕他不認識他,還需要好幾日才能接受,也高興摟緊他的小身子:“嗯,你只能是吾的兒子。”
他話音剛落,卻不料還興奮的質辛小眼睛裏倏然間就有了淚花,反而把他嚇住,手足無措急忙抱着他坐下,抬手擦着他的眼睛,皺眉問:“為何哭了?質辛?”
質辛委屈落着淚,邊哭邊自己抹眼淚,半晌后,掛着淚珠的小眼睛才不高興看他,帶着哭腔傷心道:“你為什麼和娘不要我?我怎麼叫你們你們都不理我,我追你們,一直追,一直追,卻怎麼也追不上……”
天之厲這才知道他又將昏迷時記憶中的東西,和現在混為一談,心中複雜,倉促擦淚的手一頓,沉嘆一聲,將他重重摟入懷裏,下巴抵在他小肩膀上道:“那是你做的夢,不是真的,爹怎會不等你。吾和你娘都疼你,怎麼會不要你。爹這不是把你帶回家了么,別哭。你娘記憶出了問題,不記得你,爹日後再帶你找她,你先和爹在這裏住着。”
質辛聞言還是忐忑不信,抬起淚眼擔驚受怕,像驚惶不安的小鹿盯着他看:“真的嗎?”
天之厲點點頭,微鬆開了他,轉而讓他安心依偎在懷裏道:“爹怎麼會騙你,你還有病,爹接下來要給你看病,不能去找你娘,等你的病好了爹就帶你去。”
樓至現在天佛原鄉,也很安全,記憶出問題,還須找到根源,且解決他的諸多疑惑,從長計議。倉促尋她,只會壞事,引起厲佛爭鬥,於事無益。
質辛聞言登時被嚇了一跳,眼淚都不流了,趕緊笑眯眯閃爍着小眼睛,清脆道:“我沒病,娘說我天生非凡,不會得病,爹你別騙我。”有病豈不是要吃藥!他最怕吃藥了!苦死了!
天之厲被他這說謊卻漏洞百出的可愛模樣,逗得寵愛一笑,敢情他怕吃藥,日後那司醫開的葯可是不好餵了,暫也不想讓他緊張兮兮的,只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笑道:“嗯,你娘說的對,你是不會得病。”不過,現在爹說了算,葯還是要吃。
質辛暗暗鬆了口氣,小眼睛瞬間高興得眯了起來,臉蛋兒還有兩個小酒窩,比剛才作假的笑真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