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拜祭完大禹,嬴政一行掉頭向北,從江乘(今江蘇鎮江)渡長江,向山東琅邪進發。得知嬴政遠去之後,在數十里之外的芒、碭山澤岩石之間,有一個衣衫襤褸、頭髮蓬亂的野人,彷彿撿回了一條性命,高興得手舞足蹈,滿山蹦跳。仔細辨認野人的面目,竟是日後的漢高祖劉邦。原來,他也信了術士那句“東南有天子之氣”,於是對號入座,以為其應在己,又見嬴政特地奔赴東南,莫非乃是沖自己而來?驚恐之下,亡匿於山澤林木之中,混跡于飛鳥走獸之伍。其妻呂雉嘲笑他自作多情,劉邦一本正經地搖搖頭,道,bettersafethansorry。
且說嬴政抵達山東琅邪。琅邪此地,水深港闊,是當時最著名的海港,兼以附近群山綿延,有着足夠的優質木材,可以用來建造出海樓船。因此,琅邪也就成了那些為嬴政出海求仙的術士們的大本營。術士們得知金主來訪,忙不迭前來拜見述職。
嬴政和術士們久別重逢,連一句慰問也沒有,直接下令武士,殺。
術士大恐,跪倒一片。獨有徐市面不改色,仰天狂笑。嬴政怒道,死在臨頭,何笑之有?
徐市從容答道,臣等死不足惜,只是如今仙山在望,不死可期,臣等一死,恐無人可復為陛下求葯也。陛下殺臣等,無異前功盡棄,自斷天路。千秋萬歲后,陛下墳墓荊棘叢生,游童牧豎,躑躅其足,而歌其上,曰秦皇帝之尊貴,亦猶若是乎!臣竊為陛下悲之。
嬴政厲聲道,你等入海求神葯,費用巨萬,數歲不得。眼下見死,乃妄為說辭,尚欲欺吾歟?
徐市道,臣若能為陛下求得神葯,陛下念臣求葯之功,或能賜臣神葯一枚,臣也可得以長生。事關臣之速死或永生,臣焉敢欺陛下?
嬴政冷哼一聲,說下去。
徐市道,臣等入海,曾見蓬萊、方丈、瀛洲三神山,諸仙人及不死之葯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欲更近之,則狂風大作,舟船如逆水而行,不進反退,終莫能至。然而,既然仙山確有,陛下只需寬限些時日,臣等必能不辱使命,求得神葯,獻於陛下。
嬴政問其餘術士,可有此事?
術士們看到有機會活命,自然都神情激憤,點頭不迭,見過,見過。
徐市見嬴政沉吟,知道其心已動,於是趁熱打鐵,再道,“臣等所以不得接近仙山,皆因有大鮫魚興風作浪,從中作祟。臣等下次出海,願請陛下遣善射者隨船同行,見大鮫魚,則以連弩射之。如此,則仙山可登,仙人可見,不死葯可得也。”
嬴政將信將疑,擺手道,暫饒爾等不死,且押下去,待吾思慮后再作處置。
是夜,嬴政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司馬遷意識到了這個夢的重要性,因此將其鄭重地載入《史記》。而事實上,無論是嬴政本人的命運,還是那些術士們的命運,也的確因為這個夢而徹底改變。
是夜,嬴政夢見自己與海神惡戰不休,而海神如人狀。嬴政大駭,從夢中驚醒,連夜召占夢博士問吉凶。
占夢博士答道:“海神不可見,欲出,則化為大魚蛟龍。今陛下禱祠備謹,而有此惡神入夢,當除去,然後善神可致。”
嬴政再召徐市解釋此夢,見徐市的回答和占夢博士大致相同,嬴政的心這才稍微篤定下來,遲疑片刻,又道:此先,盧生欲吾時為微行,所居宮毋令人知,以避惡神,然後善神可致。而今你卻說必須殺死惡神,然後善神可致。你和盧生,究竟誰對?
徐市心中暗喜,嬴政既然有此一問,表明他已經重萌求仙的念頭,自己的性命可以無憂也。
當時的術士隊伍,分為兩派,一派是咸陽的術士,另一派是琅邪的術士。這兩派雖然有着共同的目標,但在理論基礎和技術風格上卻大相逕庭。咸陽派以煉丹為主,琅邪派以訪仙為主;咸陽派強調葯在人為,琅邪派強調葯出仙賜;咸陽派相信謀事在人,琅邪派相信成事在天。兩派為了爭取嬴政的支持,早已是明爭暗鬥多年。前年坑術士,咸陽派元氣大傷,琅邪派則安然無恙。
作為兩派的代表人物,徐市和盧生也是習慣互唱反調。既然嬴政提到了盧生,雖說明知盧生早已潛逃無蹤,但徐市依然沒有忘記對他惡言相加。
徐市忿然道,盧生小人也,故作妖言以取寵於陛下,何足信哉。陛下依其言而行,結果如何?惡神猶在,善神未來,盧生欺陛下明也。以臣愚見,惡神猶是神,豈是避得了的?陛下貴為天子,豈畏惡神哉!為今之計,當討伐惡神,奮而誅之,致赤誠於上蒼。善神見陛下之誠,又喜惡神已死,自當許陛下以不死神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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