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端王府來的不速之客
“在乎什麼?那當然是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了!”戚瀅菀不假思索地回答。
“娘娘你想錯了!”栗芷婼接著說:“這是我們一般人的想法,當然太監也在乎榮華富貴!但他們更在乎另一樣東西!”
“另一樣東西?”戚瀅菀更搞不懂了。
“那就是他們的寶貝!”
“寶貝!什麼寶貝?”
看着一頭霧水的戚瀅菀,栗芷婼笑了。那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燦爛。
“寶貝就是太監被割下的活兒!”看着滿臉通紅的戚瀅菀,栗芷婼接著說:“太監被割了后,凈身師父會準備一個參雜着石灰的土盆子。將切下的東西擺在裏面以便讓石灰作用吸水分,這樣那東西才不會爛掉。太監一生的願望便是將他被切割的東西贖回去,他們叫“贖蘭”。古人的觀念是一定要留一個全屍,少那活兒便沒資格埋在祖墓,不能與父母埋在同一個墓園。據說閻王也不收,因為不男不女六根不全,閻王不收,所以太監若有出頭天,一定想盡辦法找凈身師贖回,往生才能留一個全屍。”
“哦!還有這麼多講究啊!但這和我們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呢?”戚瀅菀依然不解。
“太監將寶貝贖回以後,會用一個斗盛着,放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吳立業是總管太監,所以他的寶貝一定早已贖回來了!”說到這裏,栗芷婼笑着不再說話。
正在聽得入神的戚瀅菀忽閃這美目:“栗媽!說唄,接下來呢?”
栗芷婼湊到戚瀅菀耳邊一陣低語。
“這樣行嗎?”戚瀅菀還是半信半疑。
“絕對行的!”栗芷婼胸有成竹:“我了解這些太監,他們把這個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弄丟了這個就是把他們自己的魂兒弄丟了!”
“可是!誰知道那地方,我們又派誰去做呢?”戚瀅菀問。
“這個娘娘不用操心,我已找到了合適的人!”栗芷婼不緊不慢地說著,臉上掛着淡淡的笑。
御膳坊內誘人的香味,絲毫勾不起不起吳立業的食慾。
被鄒亢責罵后,他就再也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不是御膳房的飯菜不香,而他的確沒有胃口。
在他對鄒亢說出那番話之前,就早已不再想自己的這條老命了。命根子都沒有了,命還算什麼?
吳立業吃不下不是因為自己失寵,而是為鄒亢擔心,為南蜀國的黎民百姓擔心。
好不容易這個不讓人省心的皇帝不再打打殺殺了,好不容易南蜀國後繼有人了。加上這一年來風調雨順,國庫也日漸充盈了,逃難的饑民也紛紛回來了,正是盛世降臨的時候,今上他怎麼就……
——他實在搞不懂鄒亢。
鄒亢沒有責罰他,但吳立業分明從他的眼神中感覺到了失望和不滿。御膳房雖然比不上總管太監的位子顯赫,但要是作為養老的去處那再好不過了。皇帝之所以這樣安排完全是念在他勞苦功高,念在二人深厚的主僕之情!——可是,皇上啊!你怎麼理解不了奴婢的一番好心啊!
吳立業坐在御膳房主事太監的椅子上,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想着。身邊是忙碌穿梭的小宦官——誰也不會再在意他。宮廷鬥爭殘酷無比,宦官們也不例外,他們知道這個總管太監已風光不再,所以也都像躲瘟神一樣遠遠地躲着他!
春夏之交,人最容易犯困!
窗外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微風輕柔地吹拂着平靜的河水。
錦河東岸,依河而建的豪華府第。一片濃蔭之下,錦衣華服的胡太醫正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白凈的臉龐顯示了長期的養尊處優。
兩個年輕貌美的婢女在邊上輕微拍打着輕羅小扇,面前精緻的茶几上擺着四碟同樣精緻的小點心和一壺新沏的碧螺春。
點心散發著誘人的香味,碧螺春正冒着絲絲熱氣,胡太醫是一個很會生活的人。
胡太醫,大名胡瑩。雖為從從五品殿閣太醫,但也好久沒有進宮了。只要不是重要的傳喚,他大都派自己的弟子去。皇帝太后念他勞苦功高,也就准了。
“老爺!有客求見!”邱三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哦!”胡瑩皺了一下眉頭,似乎對這個打擾自己美夢的總管不太滿意:“邱三!不是給你說過了嗎!宮裏有人來就派徐福去,其它一概謝絕。你咋總記不住呢?”
“老爺!小人是記得,但這個人不一樣?”
“嗯!怎麼不一樣啊!”胡太醫極不情願地打着哈欠。
“他是從綿州來的!”邱四的聲音更低了。
“綿州?”胡太醫忽地一下驚醒:“綿州?你是說端王哪裏?”
“是!來人是自稱端王府的人!”
胡太醫不禁疑惑起來——無緣無故端王府怎麼會派人來。作為內侍,自己從未和端王有絲毫關係。
內侍結交外臣是君王大忌——行走宮中多年的胡太醫不會不知道!
同樣,身為親王的鄒震不會不知道!那他為何敢冒這殺頭滅門的風險派人來,到底要幹什麼呢?胡太醫不禁緊張起來!
見吧!萬一被今上知道了就有掉腦袋的危險。不見吧,自己一個從五品的殿閣太醫,又怎敢得罪皇帝唯一的弟弟。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管他呢,該來的總會來的——想到這裏,胡太醫倒是平靜了許多。
“讓來人在會客廳等候!”胡太醫心裏嘀咕着:我倒要看看來人葫蘆里揣的是什麼葯。
胡太醫的會客廳,窗明几淨。滿屋的紅木傢具顯示出主人的富貴奢華。
一個中年男人正襟危坐。身着粗麻布衣,五短身材,但舉手投足卻顯露出與山民泥腿子不相符的氣質。他沒有絲毫拘謹,對滿屋的奢華好像也司空見慣一般,這倒讓對面的胡太醫預感到此人必定大有來頭。
“請問端王殿下派閣下到此有何貴幹?”胡瑩先打破了僵局。
來人微微一笑:“呵呵!我說我是端王派來的嗎?”
“可下人通報說是端王府——”胡太醫疑惑起來。
“難道我從端王府來,就一定是端王殿下派了的嗎?”來人臉上笑意更濃了。
在自尊的胡太醫看來,來客臉上的微笑好像是對自己的嘲弄。
“那在下就真得搞不懂了!既是端王府來人,怎麼會不是端王派來的!”胡瑩冷笑一下:“既然來了何必故弄玄虛呢?如果沒有要事就請自便,老夫不奉陪了!”
“胡太醫稍安勿躁!”來人從袖中小心翼翼得掏出一個玉指套。
上等的和田白玉散發著柔和的光,鏤空雕刻着精美的鳳舞祥雲,這一切都顯示出玉指套絕非等閑之物。
然而,當滿臉怒氣的胡太醫看到來人手中的玉指套時,彷彿像看到毒蛇一樣險些大叫起來。他竭力掩飾着自己的慌亂,開始用絲帕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來人依然還是笑容可掬,那神態彷彿是在宣示:我才是這次對話的主人,你最好老實點!
“你們先退下!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進來!”慢慢平靜下來的胡瑩喝退左右。
“請跟我來!”說完自顧走進書房,在桌子下面一陣摸索。
隨着輕微的“吱扭“聲,靠牆的書櫃向兩邊移動,中間顯出一個門洞。
胡太醫隨手拿起案几上的燭台點亮,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門洞后,書櫃又無聲的合上。
向下走過一段台階,隧道的盡頭是一間密室。
“栗妃娘娘現在可好!”
“這個不勞太醫操心!”來人冷冷地說。
“那她想讓我幹什麼?”胡瑩知道這是自己欠這個女人的,而現在討債的來了。——二十年了,也是該償還的時候了。
他了解這個女人了,知道她蟄伏多年再次出現,一定又要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了。不然絕對不會想到自己。而且來人出自端王府,很顯然這個女人依附端王了。
想到這裏,胡瑩的心忽然一緊,莫非——
“娘娘特意命小的向你問好!“來人依然皮笑肉不笑,倨傲的表情絲毫看不出問好的意思。
“另外,娘娘還有一事相托!”來人終於亮出了底牌。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討債的來了!
也罷!這都是我自己做得孽,看來也只有我自己承受了!
“閣下請講!”這樣想着,胡瑩也就不再驚慌了。
來人湊到面前,在胡瑩耳邊一陣嘀咕。
胡瑩的臉色先是緊張,然後疑惑,最後歸於平靜。
“這事恐怕不好辦!”胡瑩面露難色。
“呵呵!胡太醫是個聰明人,一定會想出辦法的!”來人的語氣變得冷酷起來:“再說了,栗娘娘的手段胡太醫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她生氣了,我想太醫一定知道後果吧!”
胡瑩驚呆在哪裏。
“還有!”來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紙包:“娘娘讓我把這個交給你,關鍵時候用得着!”
“這是什麼?”
“是什麼娘娘沒說!只交代曾在胡太醫和尚醫坊小太監身上用過!”來客停頓了一下:“太醫有事可以到濟興堂藥鋪找我,暗語是‘可有十一月的當歸’‘當歸沒有!這裏有上好的黃芪,藥效更好’。”
神秘客走了,留下一個恐懼的胡太醫。
坐在書房裏,胡瑩顯得格外蒼老,與先前的悠閑自在相比,臉上籠罩着無盡的頹廢——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隨時可能降臨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