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自從聶爾璇宣佈,他“付出”的“感激之吻”足足有一整年的份量,而且還隨時補充“存量”之後,婉吟就“被迫”每天到“聶氏”來報到。

尤其是在上了大學之後,學校以外的時間,他通通霸佔到底。

她表面上微惱,私底下卻雀躍不已,她可以更長時間、近距離,貼近她的心上人——只要她努力,別忘神地盯着他一直傻笑就好。

目前的“聶氏”百廢待舉,他們一直在討論要轉什麼型。

“紡織雖是老本行,但的確不再具備競爭力,要不就迂廠到勞力便宜的國家,要不就是轉投資。”聶爾璇在文件上猛點着筆。“與其遷廠,我偏好做跟紡織業相關的投資。”

“我也是這麼想。”翻遍以前“聶氏”的轉投資,要不是餐飲業、營建業、電子業,就是一些阿里不達的瑣碎小投資。“有道是,生意不熟不做。”

“你有什麼想法?”

她偏頭想了一下。“進口高級布料,代理國外名牌衣飾,贊助國內設計師的作品,開設名品百貨廣場,專人仔細規劃,總有一個配套流程可以賺飽荷包。再說,以‘聶氏’曾在紡織業的赫赫威名,走這條路其實很有說服力。”

他沉吟了一會。“聽起來還算有見地。”

她終於找到機會為自己澄清。

“對於一個從小就因為‘奇裝異服’,而坐慣冷板凳的女生來說,她有很多時間可以看書,或者溜進大人的辦公室,裝作古董洋娃娃,聽他們在講什麼。”

“嗯哼。”他放下筆,閉目頷首。

“就算她穿古里古怪的晚禮服,打扮像個萬年小公主,也不代表她的大腦就生鏽、卡住、不會動。”

“嗯哼。”他二度閉目頒首。

可惡,他都不會想為當年殘忍的話道歉嗎?就算隨便講講的也好!

決定了!她要將此當作是畢生的挑戰,一定要讓他承認她有腦袋才行!

然而,聶爾璇卻完全沒在想她心中激憤之事。

“多講一點剛剛你提到的那些。”

她心裏一怦。原來他還是在意她的感受,只是表達的方式很糟罷了。

“我當然會獨立思考,雖然我曾經表現得好像不是這麼回事,但事實上,我——”她準備長篇大論,題目是:不能以虛假的外在論斷真誠的內心。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他無情地打斷她。“是關於轉投資的部分。”

“噢。”糟糕,又饃到了……她窘迫地搔搔鼻尖。

“你的大腦只能運轉到剛才那樣,就卡住了?”他壞壞地激怒她。

“才怪!我告訴你,大多數女人篤信有姣好的外型才釣得到好男人,所以在置裝方面會毫不手軟地砸下大錢,近年來,男人也漸有‘人要衣裝’的概念……”

她滔滔不絕講着,聶爾璇雙眸沉斂。她講得口沫橫飛、沉醉其中,即使他應都沒應一聲,她還是說得很高興。

雖然她不是服裝設計科班出身,但對於打版、剪裁、制衣都有相當程度的了解,這全歸功於以前爺爺禮聘的那位裁縫師愛碎碎念,念久了她也通曉一二。

再者,她生在富貴人家,摸多了好料子,也玩多了奢侈品,什麼是好貨、什麼會吸引人,她都瞭若指掌。只是以前沒啥機會像現在這樣大論特論。

“我敢斷言,掌握時尚的脈動,絕對不會有錯,未來美麗產業的前景絕對是無可限量,做關於‘美’的生意,絕對不會吃虧,但是一定要講求精細、特別,讓人有一種‘如果我不消費,真是對不起自己’的奢華感受……"

她說到一個段落,停下來,喝口茶。

“我的說法會不會太夢幻了?”

他沉吟了一下。“有一點。”

果然……她神采飛揚的小臉立刻黯淡下來。

他大概又要揶揄她是個沒大腦的笨蛋了吧?一天到晚只會作白日夢的傻瓜!

聶爾璇忽然睜開雙眼。

“你可以盡情作夢,執行的部分,讓我來就可以了。”反正遇到挫折,再跟她撒嬌吧。

他想不起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雙眨亮的大眼睛已經成為他的支柱。

當“聶氏”真正的營運狀況暴露在眾人面前,他成了各種場合最不受歡迎的人物——當然,夏鼎昌依然是他的好兄弟,夏老也沒有改變過態度——依然用賊兮兮的,彷佛審視未來孫女婿的眼神看他。

但,其他人的態度都改變了。

奇怪的是,對於被冷落,他並不在乎,對婉吟,他反而有了特殊感覺。

開始發現,她很機靈。開始發現,她對他瞭若指掌。開始發現,他們很合拍。

開始發現,跟她在一起是一種享受。開始發現,每次她注視他,眼兒總特別亮,眸里就像有星星在閃耀,燦爛得不可思議。

他不是看不出她眼裏對他依依的愛戀。

如果他夠君子、夠紳士,他應該要狠狠甩掉她,免得她愈戀愈深。

但他做不到。不明白為什麼。但他確定自己做不到。

婉吟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消化完他話里的訊息。

“啊?”她的耳根倏地紅了。

討厭,他們在談“聶氏”,又不是在情話綿綿,他指的“作夢”,左推右敲,都應該是作關於“聶氏”的夢。

但,她的心卻還是很不爭氣地悸動了一下。

這段日子相處以來,她不覺得自己只是個小小的助理,她就像是他的夥伴一樣,他們會討論、會抱頭苦思對策、會爭辯彼此的觀點,就好像……就好像“聶氏”

是他們一起經營的一樣,榮辱都將由他們共同承擔。

然而,她享受這種心貼心的幸福感,卻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定位。

她很明白,商業界、社交圈是見高拜、見低踩,以往就算他嘴再壤,還是有不少人對他趨之若騖,爭相用熱臉貼他的冷屁股,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之所以會聽她說話,對她比以前好,純粹因為他需要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

他沒有選擇大哥,不是他們友誼生變,而是大哥起步比他早,他的自尊心不容許他向她大哥訴苦。

至於她被選上。只是因為她善於取巧。

她安排自己在適當的時候出現,她私底下做足了功課,她不計一切代價,犧牲所有娛樂,惡補商業知識、耗儘力氣,只為了跟上他,跟他一起跨出腳步。

不過,這個靠自己硬湊才勉強得來的機緣,會讓他們并行很久嗎?

她的小臉不禁泛起了愁容。

也許她該及早為自己想個完美的退路,以便到他成功時,她看起來才不至於……太凄涼。

★★★

進入狀況、確認末來方向後。聶爾璇有了第一波大動作。

首先,他陸續召見所有派系的頭頭,哪怕是隱身在後c操縱暗盤的人,也精準地被揪出來。

經過懇談,這些人都退出“聶氏”了,而且是毫無條件地退出。

“很難想像,那些之前作風還那麼強勢的人,居然都被你‘勸退’了。”

坐在銀行的貴賓室里,冷氣呼呼地吹,矮几上擱着兩杯熱茶,兩鬢花自的老董親自接待聶爾璇。

“要不要跟我說說,你是怎麼讓他們心甘情願撤手的?”

聶爾璇淡淡一笑。“我什麼也沒做,是他們自己抽腿的。”

“用他們的把柄,逼走他們的人,這招既利索又不落人口實。”銀行老董端起一杯茶,慢慢啜飲。“好。”

他沒接話。

雖然“聶氏”里,帶頭作亂的人已經離開,員工也接受安撫,回到崗位上做事,但真正的問題還在後頭。

“我聽貸款部經理說,你來,是想融資?”

“是。”提到敏感問題,他依然氣定神閑。

“我好奇你的融資案,為何直接轉進我手裏?”他這個老董已不多管事嘍。

“我知道對貴行來說,此事不好過關,讓德高望重的您親自婉拒我的要求,才能一勞永逸。”他直接點破貸款部經理一聽他的來意,就翻臭臉的真正原因。

銀行老董稱許地點點頭。

“你倒是看得很透徹,既然如此,又為何不借口告辭?”

事實上,他的確有轉身就走的念頭。

以“聶氏”目前的借貸狀況,到固定往來的銀行拜訪,只是自找麻煩,再談融資,更是自取其辱,要是他還要臉,就應該離開,尋求其他奧援。

只要不見老董、不被當面拒絕,他永遠都保有最後一個拚搏的機會,而此時此刻,一旦被SayNo,就再也沒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但他選擇留下來。因為愈冷漠、愈粗魯、愈輕視的對待,就愈令他想起婉吟,還有她那雙總是盈滿對他的信心的眼睛。

她不知從哪裏學來一套爛到家的“催眠功夫”,每天都對着他說——聶爾璇,你很棒、你很有魄力,任何問題都難不倒你,你一定一定會成功。

真是些傻話!但他卻發現自己無法斥責或揶揄她。

就是她的軟語誘哄,就是因為那雙見到他,總會進射驚人光芒的眼睛,就是那使他的名字洋溢着雀躍音符的語調,讓他再也說不出“我放棄”三個字。

聶爾璇坐直了身。“我不離開,是因為我必須擁有讓‘聶氏’東山再起的資本。”

“年輕人,我很欣賞你的魄力,但你沒有實際掌舵的經驗,加上本行的呆帳多拜令尊所賜。我是個有理智的人,不會放准你的融資案。”

這是很明白的拒絕,他該告辭了,但——該死的,那雙盈盈大眼在他腦中眨呀眨、眨又眨的,像在問他為什麼不多盡一點力、再多盡一點點力?

“您自認是一位有理智的銀行家嗎?”他聽到自己問。

老董微微一怔,原本已經要召人送客,怎麼突然間又多了轉折?

“我是。”

“如果你是,就不會陸續貸那麼多款項給家父,家父是出了名的商業蠢才。”

“他提出了許多擔保品,而你,就我所見,兩手空空。”

“我有項擔保品,是他沒有的。”

“是什麼?”

他挺直背脊。“我。”

老董笑了笑。“只可惜,我們不能在擔保品那一欄填上‘聶爾璇’。喔。對了,我記得‘聶氏集團’跟‘夏城集團’私交不錯,找他們幫忙也不是不行。”

“的確,‘夏城集團’的夏鼎昌提過,願意捐注資金到‘聶氏’來。”

“那你怎麼不要?條件談不攏?”老董暖昧地笑。“我聽說夏家的小女兒在‘聶氏’當你的助理,你們早就不分彼此了,何不大方接受‘大舅子’的捐注?反正都是‘一家人’嘛。”他暗示着裙帶關係。

聶爾璇閉了閉眼睛。

正因為他對婉吟的感覺愈來愈強烈,所以他不能接受夏鼎昌的幫助,他不要讓這份感情沾染上任何銅臭的氣息,一點點都不要!

“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挽救‘聶氏’。”他咬着牙說道。

老董內心有着激賞,嘴上卻故意問:“你,二十郎當歲,沒有半點實績,一直都在閑晃的大少爺,憑什麼說自己是最有力的擔保?”

“沒做事不代表沒在想該怎麼做事。與其邊做邊錯。不如想定了再做。”

“有意思,沒想到你這個性倒是跟你爺爺一模一樣。”銀行老董終於露出感興趣的笑容。“跟我說說你的企劃吧。”

★★★

帶着滿意的戰果,聶爾璇回到“聶氏”。

他回到自個兒辦公室,看到沙發接待區那方,長几上又是原文書,又是筆記型電腦,又是個大書袋,就知道婉吟一如以往,上完課就過來報到了。

他酷酷地開口:“一個好消息,猜——”當視線越過沙發椅背,他倏地打住。

她在睡覺!

他看了眼腕錶。難得她今天過來的時候,他沒待在辦公室里恭候大駕,這小妮子就偷起懶來。

他繞過沙發,蹲下身。好消息在胸口翻騰,他興奮莫名,想要在最短時間內跟她分享。

這跟他的本性完全不合。雖然他有拜把兄弟,但對於發生在自身的好事、壞事,從沒有衝動想向誰提起,無論發生什麼事,他一律默默在心裏“喔”一聲,沒想過要分享。

但這一次例外!他飆車回來,連手機都不用,就是想當面跟她說。

不,他不是“只”想告訴她這個消息,他“更”想看她聽到消息時的反應。

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他知道,婉吟是很容易為了一點小事而手舞足蹈的,如果她知道他說服銀行、取得支援,她會樂成什麼樣子?

搞不好她會爬到桌上去跳舞!

他帶着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笑,一手撫上她的臉頰,正想把她輕輕拍醒,突然間,他打消了主意。

她的睡顏很美,但令他愕然的是——在那雙長長羽睫下,玉白的肌膚有抹淡淡青影。

她什麼時候多出黑眼圈了?還有,她一向眠寐不深,如今躺在沙發上,椅面又窄,姿勢又不舒服,她卻均勻的呼息入睡,這代表什麼?

她累壞了?

她當然累壞了!

他依稀想起,這陣子好像是大學生要命期末考的時候。前幾天,她才興高采烈地提起,到了暑假,她就可以全天候“聽候差遣”,而他也覺得高興,卻絲毫沒顧慮到,年紀輕輕的她是兩頭忙。

本來想要拍醒她的大掌,在他思索的當兒,自動自發摩挲起她的粉頰。

她的皮膚嫩粉粉,摸起來很舒服,每次他借故給她“感激之吻”時,指尖總是在她的臉頰流連不去,還有她膨鬆柔軟的髮絲,也是他的最愛。

他失神地盯着她的睡顏,不知過了多久,才起身回座,處理公事。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聽到長沙發上,傳來一聲痛吟。

“噢……”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樣子。

他迅速站起身,從他的高度,很輕易就能越過椅背,看到她的情形。

她半仰起身,抓來礦泉水,從大書袋裏抓出一個藥包,以快如閃電的速度,吞了那包葯,然後,倒回去繼續呻吟。

“婉吟?”他箭步向前。“你吃了什麼葯?”

她睜開迷濛的雙眼。“噢,你回來了!”

“你到底吃了什麼葯?”

“跟銀行那邊談得怎麼樣?”

他已經沒了快樂的心情,她的狀況比較重要。“你是不是累出病來了?”

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弱點。“我睡了多久?我記得我只眯一下下而已呀。”

兩人互相搶白一番,都得不到彼此想要的答案,於是狠瞪着對方。

過了許久后,她讓步。“我吃什麼葯,是很私人的事。”

“喔。是嗎?”他嘲諷地答。

其實他很擔心兩頭奔忙,累壞了她,但他就是天生嘴壞,說不出好話。

他以前根本沒注意過,男女之間有什麼體力能力的差距,婉吟好像也從沒喊過苦、從沒叫過累,他懷疑自己苛待了她而不自知。該死的他!

“先告訴我,你吃了什麼葯?”

“就是一些……止痛調經的葯,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從沙發上坐起來,他沒有錯過兩道柳眉打結那瞬間的表情。“你跟銀行談得怎麼樣?”

“我出馬,當然沒問題。”

柳眉的結迅速解開,笑意躍上她唇角。“太棒了!成功的第一步!”她努力想要表現出開心,但最後只有嘴角在笑,想又叫又跳也提不起勁來。

“我本來以為,你會爬到桌子上去跳舞。”

“我也想。”她遺憾說道。“可是今天不方便。”

“為什麼不方便?”他追根刨底。

天哪,難道“止痛調經”四個字,沒有帶給他任何的“啟發”嗎?

她垂着小臉,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回道:“我生理痛。”

他一傻。對,婉吟是女人,健康且發育完全的小女人,她當然會有“不方便”

的時候。

該死的,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

他攢起眉峰。“只有這一次會不舒服嗎?”

老天,可不可以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她憋紅了小臉。

“……每次多少都會。只是之前都沒時間泡葯浴,這次才會特別不舒服。”

“吃了葯還會痛?”他認真盯着她的眼神,彷佛她是一疊有問題的財務報表。

“還是有點不舒服,我們現在可以轉移話題了嗎?告訴我,你是怎麼說服那個銀行老董?聽我爺爺說,他是個很會精打細算的人。”

“既然融資沒有問題,那代表我通過對方的考核了。”他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除了吃藥,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減輕不舒服?”

“保持腹部溫暖吧。”

他立刻搓起雙掌,確定掌溫夠暖,掀起她的上衣衣擺,就想鑽進去。

“慢着——”婉吟的臉紅到不能再紅。“我的書袋裏有暖暖包,打開包裝,搓一搓,就會恆溫二十四小時,不勞你親自出馬。”

“是嗎?”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一點失望,不過還是聽她的話,去翻書袋。

照着她的指示,他打開人生第一個暖暖包,交給她放在小腹上。

然後,他打橫抱起她,站起身,重新落坐,讓她蜷在他的懷裏。

被暖烘烘的包圍着,吸嗅屬於他的男性氣味,婉吟覺得自己就像從人間免費升等到天堂,感覺到安全、貼心和悄然怦動的喜悅,困意又一波波地進攻。

她揉揉鼻尖,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做嗎?”

“為了慶祝銀行那邊小小的談判成功,今晚我們倆都提早打烊。”

他在她的唇上印下溫存的一吻,拉來外套蓋住她,摟着她入睡。

在嘆息着進入夢鄉前,婉吟再次提醒自己。千萬千萬要珍惜這份幸福——因為她可以預料,它不會持續太久。

真的,不會太久。

★★★

第一次的生意談成之後,緊接而來的,是更多更多成功的案例。

三年六個月的沉潛、蛻變,“聶氏集團”在商場上的地位與過去截然不同。

它現在代表的是,代理多家國外名牌衣飾的當紅炸子雞。華人新銳設計師亟欲爭取的贊助商,並且擁有北中南三大頂級Shopping廣場的龍頭老大。

他成功了!

“聶氏”規模硬是擴大好幾倍,也因為他在超短時間內,以悍然強勢的魄力,殺出”條血路,轉虧為盈,因而被人稱為“冷麵悍將”。

他的決策流程已不再只是與婉吟兩個人,窩在總裁辦公室里一起討論,連咖啡紅茶都要自己泡,現在他有整個秘書室的人力足以差遣,有許多專業人士為他效命。“聶氏集團”步上軌道之後,愈辦愈像那麼回事。

他的事業大展鴻圖,婉吟也差不多完成大學學業。

聶爾璇叼着煙,對着穿衣鏡,一邊打領帶,一邊暗忖:是他多心了嗎?自從“聶氏”重返榮耀,婉吟彷佛也一點一點在疏離他……

“爾璇,別磨磨蹭蹭,你今晚是男主人,邀了婉吟當女伴,要早點過去接人家。”聶奶奶一:身華貴裝扮,走進他的房間。

本季名牌衣飾發表會完美結束后,他首度在聶宅大開宴會,一來將聶家返回名流圈一事,公告周知,更重要的是,他要將與婉吟的關係枱面化。

現在,他不再是NObody,他有足夠的條件可以放手去追求她。

他知道,今晚的宴會是沸騰一時的話題新聞,人人搶破了頭要參加,甚至在宴會還沒正式開始的此刻。他已經聽到人車喧嘩。

他走到窗邊,看到一輛接着一輛的名車,駛入車道,他步下暗梯,從後門轉到夏家,去接今晚的女主人。

然而,他卻在兩家的後門口,看到一輛吉普車。

“嗨!”車上年輕的男子,看起來還是學生模樣,開朗地跟他打招呼。

“你哪位?”他眉心一蹙。

“Jimmy,你早到了!”一串悅耳的招呼在他背後響起,令了他一怔。

他緩緩回過頭去。“你要外出嗎?”

婉吟一臉笑,全身上下都是牛仔勁裝,只有西部帽、領巾與滾毛短靴,才是正宗鮮艷的紅色。

她燙卷的長發在夜風中舞着,飄送與他記憶中完全不同的發香。

“今晚我要參加大學同學的惜別會,Jimmy來接我。”她彷佛沒看見他變得鐵青的臉色,充滿活力地介紹道:“Jimmy,這位聶先生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喔。”

Jimmy的眼中射出崇拜的光束。

“我知道,我主修行銷,希望以後有機會能為聶先生效力。”

他心裏一哼。小子,就憑你今晚出現在這裏,就一輩子甭想跟“聶氏”搭上線。

他轉向她。“我以為我每天晚上都叮嚀過你,今晚你是宴會的女主人。”

婉吟將波浪長發往後一攏,走上前,替他調整領帶。

“聶大哥,今晚是你的主秀,我不能搶走你的風采。”她笑得相當完美,就跟“古董洋娃娃”時代的她一模一樣。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心裏有不祥的預感。“什麼意思?”

她輕輕掙開,白了他一眼,繼續為他調整領帶夾。“這些年,因為‘聶氏’曾經沒落,你也嘗透了人情冷暖。但現在,你成功了!”

“‘我們’成功了。”他提醒她,是他們並肩作戰,“聶氏”才有今天。

“Whatever,”她整理好他的儀容,滿意地微笑,往後退一步,直視他的雙眼。“如今,你擁有比過去更強大的能力,足以呼風喚雨,我相信你一定很懷念過去備受矚目的生活——”

“見鬼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懷念別人對我唯唯諾諾的樣子?”

氣氛好像有點僵!Jimmy縮在車上,咬着手指,不敢開口插話。

“你沒說過,但任何人都忘不了那樣的歲月。所以,今晚你是宴會的唯一主人、唯一主角,我不能跟你一起現身,那將會讓你少掉很多‘機會’。”

她下巴一抬,示意Jimmy坐到一邊去,她則以閃電般的速度,跳上駕駛座。

他雙眸眯了一眯,賭她不會就這樣離開。

“說清楚,什麼‘機會’?”她在暗示,他該接受那些曾經視他如敝屐,如今卻拱他如王族的女人?

“你又不笨,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婉吟舉起紅帽揮一揮,發動車子。

“Bye,享受你得回來的一切。”

她油門一踩,吉普車飛衝出去,遠遠將聶爾璇拋在後頭。

他陰騖地看着絕塵而去的車影,壓根不信她剛剛說的半句話。

婉吟在逃避,她想跟他劃清界線,想得要命。

但,為什麼?

她可以在他最潦倒的時候,談笑自若、與他相伴,卻在他有所成時迅速揮手說掰掰,到底是他有問題,還是她有問題?

抑或是,他們兩人之間,早就存在着他根本沒注意到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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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變成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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