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宋寧賢醒過來時,四周安靜極了。
什麼聲音都沒有。
她什麼也看不到……
她試着摸着地站了起來,身體一陣陣的暈眩,差點踉蹌倒地,轉瞬間,她眼前有了點光亮,她眯了眯眼,一會,她的眼睛看得清東西了。
四周一片廢墟,他們宋家能防震的老宅,全然倒塌了。
她所站的地方,是房子的一處角落,她的頭頂上,稀稀落落一陣的聲響,在能看到清東西后,她的耳朵也能聽得見聲音了。
“爺……”身上也能感覺到疼了,宋寧賢摸了摸頭,手伸到眼前,是一片血紅。
爺爺兩個字,就叫了一個字,她就沒叫了。
不遠處,有一雙腿,被倒下來房梁壓着。
宋寧賢看清楚了那條腿上所穿的鞋子。
是她爺爺的。
她茫然地看過去,看到了不少藏在廢墟下的屍體。
“爸爸……”她喊了一聲。
“媽媽。”
沒人答理她。
宋寧賢雙腿發軟,倒在了地上。
好一會後,她又重新站了起來,向她最近的老爺子走去。
不知花了多少時間,她找齊了爺爺奶奶,還有她爸爸媽媽,共五十人宋家人口的屍體,在這期間,她沒有遇到一個活口。
天一下子就黑了,突然明亮的天空,僅在一秒之間,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宋寧賢還來不及多想,就感覺到了身體一陣哆嗦。
天氣驟然降了二十度不止。
空氣里,那還在倒塌中的房子,不知哪傳來的嗤嗤聲的火花聲,佔據了整個黑夜。
這就是末日?
腦子已經麻木了的宋寧賢跌倒在地,這一跌,讓她清醒了些,她甩了甩頭,撐着地板站了起來。
在一片黑暗中,她找錯了三個地方,終於找到了白日確定的宋家地下室,在陷塌了一半的地下室里,她找到了救急燈光,找到了醫藥箱,也找到了吃的,還有保暖的冬日衣物。
宋家的人死了,救急物品還在。
說是能抗住十級地震的房子都塌了,只剩了東南的那一個角,而她卻活着。
**
宋寧賢在一片空地里,用了三天,翻出了一百多具屍體。
找到了兩個還有一口氣息的……
她大哥宋寧武跟她堂弟宋寧泉。
她大哥找到的時候只有胸口是溫熱的,他半邊腦袋血肉模糊,宋寧賢先替他打上了激生素,小心地把他從廢墟中挖了出來,再清洗了傷口。
她大哥的一隻眼睛,是徹底毀了。
宋寧賢把他移到了地下室之後就沒移動他了,給他吊著葯,繼續找人。
她是在二叔二嬸的屍體下面找到宋寧泉的,找到的時候,她二叔的手還抱着妻兒,一手一個。
但她二嬸斷了氣了。
在角落的堂弟還剩一口氣,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宋寧賢沒有挪動他,僅給吊上了激生素。
接着就是繼續找人。
經過三天,她已經摸清了這白天夜晚的規律,白日長達18個小時,夜晚6個小時。
早晚溫差巨大,目測有40度上下的差別。
地球磁場可能遭到了破壞,手機還有電,但一開就是亂碼,進入不了程序,更別說通訊聯繫人。
宋寧賢也無暇管這些。
等她在第四天的中午,正在給自己打強心針繼續找人的時候,終於聽到了動靜。
她走到了她堂弟的角落,對上了宋寧泉的眼睛,在那雙茫然的眼睛中,宋寧賢走回了地下室,拿上水和葯再回來,跪在了早晨掀開的棉被上,餵了他喝了消炎藥。
“你身體被震過,我不知道能不能動你,你感覺好了,自己再動,動不了就再躺會。”宋寧賢不太想說話,說過話后,就坐在了那被曬得發燙的棉被上,就着宋寧泉邊上那點餘蔭,打算歇一會。
天上的太陽格外的刺目。
找到宋寧泉后,她給做了個防紫外線的傘架在上面,在不能確定他能動之前,他只能湊合著獃著了。
說起來,不是說太陽爆炸嗎?地球成了廢墟,太陽居然還在頭頂上,比以往任何時刻還要耀眼光輝奪目,宋寧賢不無諷刺地想。
“那一堆,”宋寧賢指着被她用油燒掉了的屍體,跟宋寧泉說,“是家裏人。”
天氣太熱,屍體發臭,只能燒了。
宋寧泉那茫然的眼睛,慢慢地沉了下來。
宋寧賢把手中那瓶發燙的水甩了甩,自己喝了一口,又給宋寧泉餵了一口,“你先躺着,我再去找找。”
中間她給宋寧泉又餵了趟葯,餵了幾口水,又加了瓶激生素,等到天黑,她又找出了三十來具屍體,沒一個活口。
天要黑的時候她去地下室抱了被子過來,要給宋寧泉,宋寧泉說了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姐,我爸媽呢?”
“死了。”
接着是長長的寂靜。
“姐。”
“嗯。”
“我能動了。”
宋寧賢伸過手去,在他額上摸了摸,“明早動。”
**
四處一望無際。
那綠樹成了枯木,在猛烈的陽光下,就像垂垂老者駝下了腰。
宋寧泉彎着腰被扶到了地下室,激生素的水份讓他了幾天,他身上一片騷臭,宋寧賢給他提了一桶水過來,就打算出去。
“大哥活着?”宋寧泉在她走出去之前問了在角落床上的人。
“嗯。”
宋寧賢一頓,往角落看去,眼睛暗了暗。
她已經把她找到的最好的抗生素都用在了他身上。
她盡了全力,她大哥能不能活着,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宋寧賢從不喜做無用的事,悲傷軟弱這種東西,在她腦海里不過也只是幾秒就過的事,她應了聲就出了門,繼續找人。
要是能多找到一個活的,就多一個活口。
過了能搶救的最佳時段,那就全是死人了。
這時候沒有什麼時間浪費。
中途她回地下室吃乾糧。
宋寧泉躺在他們大哥身邊,自己給自己打上了激生素。
地下室的激生素放了十箱,這是個好東西,是2040年瑞典一個醫學家發明的好東西,能治癒各種病毒炎症,修復多種受損細胞,連對艾*滋都管用。
它算是萬能葯,就是有點貴。
他們宋家買了十箱,一箱才十瓶,一箱賣八十萬,這兩天,兩個人用了一箱多了。
“姐。”
宋寧賢要出去的時候,一直睡着的宋寧泉醒了過來。
“餓了?”
宋寧泉看着把臉上頭巾摘了下來的堂姐,她眼睛依舊清亮,氣質還是沒變,帶着她特有的那種懶懶的,像什麼也不放在心上的氣息。
但她的臉是紅腫的,明顯的晒傷。
看仔細了,他忘了說話。
“怎麼了?”見堂弟不說話,宋寧賢笑了笑。
“我爸媽呢?”宋寧泉伸手攔了眼睛,問。
“裝盒子裏了,那……”宋寧賢指了指床邊不遠的幾個騰出來的乾糧盒子,“爺爺奶奶,你大伯伯母,都在那,都是分開裝的,外頭還燒了幾堆,我也不全都認識,到時候就當一家人埋了就是。”
家族的人,她也不是個個都認識,就認識些長輩,和平時還有些來往的平輩。
認不全,但都是一家人,都燒了。
家裏請的那些人,幫傭保鏢員工這些人,也都是一堆堆收拾了,不能全叫上名字,有些刨出來了,也缺腦袋缺胳膊缺腳的,認不出人,但也一塊了燒了,到時候一起埋。
宋寧泉腦袋僵硬地往那堆盒子看去。
宋寧賢就出去了。
她出去之後,才給自己打的強心針。
這是用來救急用的,也不能老打,但還好負作用少,對她來說,算管用。
宋寧武當天晚上就醒了,醒來后發現一隻眼睛沒了沒怎麼樣,聽說父母死了后,從床上跳起,宋寧泉沒拉住他,床本來不大,宋寧武就倒了下去。
把激生素都帶到了地上,針管差點跑了出去,他這一動,還回了血。
宋寧賢忙了一天,躺在地鋪上裹着被子在假寐,她大哥的這一動靜,讓她睜開了眼,見宋寧泉費力地扶他起來,她細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從棉被出來,裹上軍大衣,走過來扶起了他。
宋寧泉胸口被砸了一道,淤血沒散,不能老彎腰。
“別鬧。”宋寧賢扶了她大哥起來,也沒力氣再說話。
“我們都是大姐刨出來的,爺爺他們的骨灰都是她燒出來的……”宋寧泉見她回去又躺下后,在宋寧武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大姐累成這樣,就別給她找麻煩了。
宋寧泉的話讓宋寧賢模糊一笑,睜開眼,對上了她大哥看過來的眼。
昏暗的畜電光里,宋寧武卻看清楚了妹妹眼中深深的疲憊。
“睡吧。”他頭往後一仰,腦袋倒在了用衣服做的枕頭上,雙眼無力地看着上空。
那一刻就是災難電影也不曾有過的震動之後,他居然還能活着,他都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
**
“電子設備不能用,磁場亂了,衛星這些東西可能沒了,我試過,20世紀初的短距離對講機也不能用,現在晝夜溫差在3,到40度,家裏還能用的汽車我找到了幾部,有兩部好的,用電腦控制的不能用,用汽油的機械車可以動……”宋寧賢說到這,左右看了看,嘴角一勾,“地下室的電也沒了,沒有冷藏效果,這麼熱的天,真空包裝的食物也撐不了幾天。”
宋寧武與宋寧泉都怔了。
宋寧賢說到這,樂了,“還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食物都質變了以後,吃什麼?
這末日,果然是再拍無數電影出來,也沒有哪部電影能完全描繪得出來的。
光那場地震,再好的特效,再炫的4d情景,也不能描述出一二來。
先前他們做那麼多的準備,現在看起來多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