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父女對話
推開門，進入病房，見到洛童的那一刻，真的是可以用恍如隔世來形容。洛童更加憔悴和衰老。
夏羽又有一次有了那個想法，即使是今天威震天下，那又如何，不過是過眼雲煙，如今也是個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老人。
洛童看到了蕭夢音，他的臉上閃現出一抹亮色，但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
“夢……音。”他叫道。
“是我。”蕭夢音的聲音里並沒有多少感情存在。
“好，是你就好。我……我很欣慰，你能來看我。”
洛童招了招手，示意身邊的人過來，把他扶起來，這樣他可以更加仔細地看着女兒。
蕭夢音也坐在了床邊的座位上，她的身體也不是很好，站立久了身子也已經打顫了。
“夢音……”洛童又叫了一聲。
蕭夢音點點頭，說：“我聽到了。不用再叫我了。”
洛童老淚橫流，對於這個老人來說，沒有什麼比親情更讓他感到。這一輩子，他擁有過很多東西，而那些東西都已經被損毀了，唯有眼前的這個女兒，是他所有的財富。
“你好嗎？”洛童問她。
蕭夢音回答：“還好，醫生說我也快了。”
“快……快什麼了？”洛童緊張的問。
蕭夢音說：“醫生說，我基本上也沒救了。你是不是覺得很高興？你要上路了。我也要陪着你走。”
洛童搖着說：“怎麼會呢。我絕對不會這麼想。”
蕭夢音說：“事實就是如此，你不這麼想也沒辦法。”
蕭夢音習慣性地抓抓頭髮，晃了一下頭。夏羽忍不住碰碰她，意思是讓她不要這麼不耐煩。
洛童盯着她，一語不發。就這樣過了大約一分鐘。
“你太像你媽媽了。”洛童突然說。
“是嗎？虧你還記得我媽媽的樣子。”蕭夢音依舊不讓寸步，“你身邊的女人那麼多，都是年輕漂亮的。你怎麼會想起我媽媽？呵，她不過是個聽信了你的花言巧語，然後被你玩弄了一輩子的可憐女人罷了。”
說到這，蕭夢音的眼淚奪眶而出，也只有在說到自己的媽媽時，她才會哭。洛童也有些激動，身邊的心電圖極速跳動起來，洛童微微閉上了眼睛，穩了穩心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夢音，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你當是為什麼那麼絕情，為什麼會把她丟棄在那裏那麼多年。”
“我當時有苦衷。”洛童的眼淚也流了下來，他說話的聲音更是哽咽。
“這世界上誰沒有苦衷，而苦衷不能成為不負責任的借口！”
蕭夢音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白荷為蕭夢音點了點頭，夏羽也暗暗給她鼓掌。蕭夢音就是蕭夢音，她不是任何人，她時刻有自己獨立的看法和觀點。不管世界如何變化，她的個性是絕對不變。就好比是漫天風雪中的梅花，不管風雪多麼大，不管環境多麼艱苦，我擁有那份屬於自己的傲氣和美麗。
洛童突然笑了，他捂着臉笑，眼淚順着指縫流出來。
笑了一會兒，他開始咳嗽，咳嗽的時候吐了血。醫生過來搶救，要給他帶上氧氣面罩，他不要，他固執地擺手，說：“不用了。不用！我要和我的女兒說話，她是我的女兒，千真萬確！”
轉過頭，洛童又對蕭夢音說：“你太想你媽媽了。她也像你這樣固執。也許你不信，她是第一個抽我嘴巴的人。當時，我要為了自己的前程要和別的女人結婚，她十分不願意。我跟他說，你先忍一忍，過不了幾年，我得到那個女人的幫助，我把自己的事情弄好了，我就把那個女人處理了。只要幾年的時間，就可以。絕對的。等到完成了，我就娶你。夢音，你猜你媽媽怎麼對我？”
“哼，”蕭夢音把臉轉到另外一側，不看洛童，而是看着夏羽，“如果那個時候是我，我就狠狠扇那個負心人幾個耳光。”
夏羽聽着身上一哆嗦，蕭夢音沒說他，他卻把事情聯繫到了自己身上。他確實是在幾個女人之間搖擺不定。可是，他可完全沒有做花心蘿蔔，眾美獨攬的打算。
蕭夢音接著說了一句：“幸虧那個時候不是我，如果是我，如果正好我身上有刀子，估計你就不會活到現在了。”
洛童十分勉強的抬起手，拍了一下，說：“好，那個時候，你媽媽就給了我一巴掌，還告訴我，她不會別的女人分享男人，這輩子都不會。隨後，她就帶着你離開了我。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別的事情可以補救，唯獨這件事沒辦法補救。你媽媽恨了我一輩子。一輩子無法原諒我。而我呢，也受到了一輩子的煎熬。”
“煎熬？我可看不出。”白荷突然插話。
夏羽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亂說話。白荷卻假裝沒看到，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洛先生，我知道我不應該說話，可是，我卻忍不住，你不知道夢音這麼多年來受的苦嗎？既然你一直知道她在哪裏，為什麼不去找她。夏羽說，你的人幾乎隔上幾個月就要給她送一些東西，你為什麼鼓不起勇氣去見她一面，難道見自己的女兒是那麼困難的事情？”
白荷比較單純，她總是把問題想像得很簡單。其實，這也是好事，這種人是非常可愛的。
洛童苦笑着，說：“是啊，難道見我的女兒是那麼難的事情嗎？不是，只是那麼近的距離，我卻沒有勇氣。我虧她啊。夢音，我愧對你和你媽媽。我實在不知道改用何等面目去見你們。我功成名就，你們卻是饑寒交迫。我只有用我的力量幫助你。可是你媽媽也不接受。唉，我真是後悔……”
“別說了。”蕭夢音打斷他，“你再說這個有又設么用。還是等過幾天你對我媽媽說吧。”
“你媽媽？對，很快我就會見到她了。不知道她會對我說什麼，是不是還會像當年那樣，對我撒嬌。呵呵，你不知道，她當年是個非常愛耍脾氣的小女孩。”
洛童臉上的笑容很甜蜜，似乎他已經完全沉浸在當年的甜蜜幸福之中。
“夢音……你很像她，不管是樣子還是脾氣，都和當年的她一模一樣。”洛童又說。
“那又如何呢？”
蕭夢音掙扎着站起來，夏羽趕忙伸手把她扶住。蕭夢音扶着夏羽，轉臉看洛童。
“你還是養病吧。我也要回去了。出來久了，我的身體也受不了，你不希望我死在你前頭吧。”
洛童一看蕭夢音要走，趕快伸手想要拉他，可是，他的指尖離蕭夢音的衣服還很遠，根本夠不到。
夏羽停住了腳步，依附在他身上的蕭夢音自然也停住了。
“怎麼了？怎麼不走了？”
蕭夢音是明知故問，她的意思是催促夏羽快走，如果不走，她覺得自己的眼淚也要落下來了。她不想在別人面前流淚，特別是在這個洛童面前。
夏羽柔聲說：“聽聽他要說什麼，夢音，他的時間不多了。”
“我的時間也不多。如果非要說，等我到了陰曹地府再和我說不行嗎，估計我是上不了天堂，而他呢，估計鐵定是下地獄。到那了那邊肯定不會離很遠。”
蕭夢音侃侃而談，不知道該說是幽默感還是別的，反正她的話總是讓人覺得無法反駁。
洛童說：“夢音，我還要件事情要和你說，我想為你做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蕭夢音轉過頭，看着他，冷冷地說：“什麼事情？”
洛童說：“我聽醫生說了，你的病除了進行肺葉移植外，基本上沒有特別有效的治療方法，所以我想，等我死了，就把我的那部分肺葉移植給你。我想把這個作為我的賠罪。”
“賠罪……”蕭夢音念叨着這兩個字，忽然說，“你這麼做了，就可以彌補你的錯誤嗎？謝謝，我不習慣身體裏有別人的東西，所以，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