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中 設計
就在此時,卻突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進來四個人,齊聲拍手叫道:“老大,好美的差事。”宇文慶急抬頭看,卻是錢由基引着三個鳥蛋兄弟涌了進來。頭一個是李進財,因五百年來事事背運,件件糊塗,又叫蠢才李。此人上世殺豬賣肉,富甲一方,貪賭成性,喜酒好色,一夜大醉而歸,行至街口,偶遇兩班地痞廝打,混亂中喪了命。第二個是趙油頭,三十多歲,因一個油頭而得名,外號趙油頭。此人上世為官府幕僚,能言善辯,偏愛事事行捷徑,件件出稀奇,后因作姦犯科問斬。再一位是大個黃,粗眉橫目,專一在人群中稱王稱霸,此人姓黃名大壯,只因長的高,都叫他大個黃。此人前世為軍士長,臨陣之時,截留軍餉,畏罪而逃,后被地方強盜傷了性命。
宇文慶見是自家一班兄弟,忙擺手道:“自家兄弟,莫要取笑,快些過來喝酒。”胡夢蝶也整好了衣裳,戲鬧着招呼。那三人紛紛圍上,沿着石桌坐下,蠢才李就舉起一杯酒來笑道:“老大,今天兄弟們聽了你的房。這杯酒,叫做合歡酒,定要喝了。”宇文慶道:“杯太小,只用大碗來盛。”胡夢蝶就一旁取出個粗泥碗,倒滿三杯,宇文慶一連喝了。趙油頭、大個黃又先後勸了幾杯,宇文慶又連連喝了,一時氣氛熱鬧起來。趙油頭道:“凈喝這**水也沒意思,不如包個房間唱歌去。”大個黃道:“我第一個舉雙手同意。”
錢由基道:“本來說好要去的,只是大哥說近來查的緊,也就沒找那個事。”宇文慶道:“不出去就不出去了,在家裏玩一玩也是一樣。”蠢才李道:“要玩便玩玩,我正手癢。”說著從懷裏掏出六副牌來扔在桌上。胡夢蝶見了就道:“人家玩四副,你拿六副怎講?”蠢才李笑道:“四副牌太少,沒大意思。我如今正推廣這六副的,名叫李氏標準夠級。”錢由基問道:“這六副有什麼講究?”蠢才李就擺弄着撲克道:“別的都一樣,就是倆大畫擠一張大畫。”將打法說了一遍。宇文慶笑道:“也別干玩,帶上點彩頭,只輸不贏,改天好喝酒。”眾人稱好,一時分了兩隊,卻是宇文慶、胡夢蝶、錢由基一派,大個黃、趙油頭、蠢才李一幫。才起了第一把,蠢才李就大叫道:“娘的,我到底那輩子得罪你了,牌祖宗,滿手就只起一分錢。”眾人聽了皆笑。兩邊開起牌陣來,也打也學,也學也打,直玩到午夜才散。
待眾人走盡,錢由基問胡夢蝶道:“老大怎麼說?”胡夢蝶道:“你哥**嘴倒緊,套了幾句,也沒結果。”錢由基點頭道:“老大是個謹慎的人,不到時候打死也不說的。”二人正說著話,大個黃就去而復來,邀着錢由基去望鄉樓夜總會玩耍。錢由基欣然同往。二人到瞭望鄉樓前的大街上,見此處果是熱鬧繁華。大街兩旁,各色螢火蟲彩燈高懸,門前小姐往來招手。二人又遇見幾個熟人招呼,一一說了話。大個黃道:“兄弟,你說上那家玩?”錢由基道:“我不過出來散散心,四哥說那就是那。”大個黃引着錢由基跳陣子舞,唱會子歌,包了兩個小姐,玩到天亮才回。
錢由基與大個黃辭了,先到單位一站,順路又去見宇文慶。錢由基到了辦公室,一問,有人言宇文慶不在,或可到家裏尋找。錢由基依言,又來到宇文慶的住處,一處小院兩間小房。錢由基推門進去,見宇文慶正在熟睡,並不叫醒只在一旁靜坐。一時宇文慶醒來,見錢由基正危襟正坐,急喝個諾道:“自家兄弟,何不叫醒我,勞五弟久等。”錢由基道:“哥哥一向勞神,睡足了才好。我原也沒大事,才同大個黃看了會子戲,正好路過。”宇文慶就道:“兄弟看的古戲,還是現代戲?”錢由基應道:“古戲什麼看頭,包頭蓋臉,象個鐵桶似的,不如現在戲好看。”宇文慶聽了,就笑道:“我這也有幾本,也是多方收集,才得了這幾本,尚且不全。雖是如此,在這裏也不多見,兄弟愛看,只管拿去。”宇文慶說罷,就從草忱頭下面摸出幾本子雜誌,遞給錢由基。
錢由基接過一看,書有些舊了,揉得也不成個樣子,又有些殘缺,信手翻來,就忍不住臉熱心跳。但見那畫中,儘是些女子畫像,但見個個紅唇一點,黛眉兩行,人人袒臂露腿,胸罩護身,尚展玉峰乳帶,盡現一身的粉白細肉。看着看着,錢由基不覺入了神,信口道:“真真是些尤物,只恨我生不逢時,沒這福份。”又呆看了一時,方合上書,對宇文慶道:“大哥,實對你說了吧,看了心癢的很,恨不得一頭就撞出去。”宇文慶道:“人世多變,不想女子也變的這般快,個個風韻有別,不同往日。”錢由基道:“看了雖有別,卻無從領略其中滋味,也是憾事。”宇文慶嘆道:“陰陽有別,恨天無路。”錢由基嘆道:“真又是活作鬼了。大哥,我倒要問問,世上為何女人變化這般快,處處皆成了女人的天地。”宇文慶笑道:“此男子所為也。”錢由基道:“此話何解?”
宇文慶道:“我以前也想不通,只是五百年前,常到陰王城坐客,聽隋宮主人說起,現在想想才明白過來。煬帝每毎言他人生歡樂,有人問道:‘為何不愛江山,只愛美人?’你猜煬帝怎麼樣,他卻一笑,言道:‘你們懂些什麼,大凡人活一世,或拼殺疆場,或謀划經營,爭名奪利,熬盡心血,愁白青絲,皆為欲也。男子如此辛苦,最終是要證明給女子看,討得女人的歡心。女子梳妝打扮,柔情萬種,花枝展招,是為什麼?是給男子看,討得男人的歡心。歸根結底,也是一個欲字,此欲又是欲中之欲。你若盡得此欲,還要他欲何來?還爭的什麼名利?什麼江山?我要江山,也為欲中之欲。我是盡得一個欲字,故此江山還要作甚。”錢由基聽了,笑道:“這煬帝也古怪,把滿世界說成一個欲字,也太過了。”宇文慶道:“說過也不過,你說滿世界只有男子或女人會怎樣?只怕男子不踏仕途,女子不描粉黛,一個世界怕要變成豬窩了。這世界原本陰陽互存,無陰不由陽,無陽不由陰,說的十分在理。”二人說了陣子,錢由基道:“大哥,停二天,再由我和二哥、四哥做莊。”宇文慶道:“願賭服輸,還是一班子自家兄弟。”又說了幾句,錢由基卷上雜誌,藏有肚皮里,告辭去了。
這一天,又有新鬼報到。就有李判官前來言道:“錢兄弟,怎不去看熱鬧?”錢由基笑道:“無非是抱個電視,騎個電驢,有什麼好看的。”李判官道:“這個新鬼帶來一個好玩意,叫電腦,說是最新的,都圍着看那。”錢由基素好湊熱鬧,急趕回去,果見一大群,圍着一紙電腦,聽着一個帶眼鏡的瘦精小青年高談闊論。問了,才知這個新鬼叫柳新,是個網迷,每天呆在網上,如痴如醉,歷時三年,漚血而死,年方二十。
錢由基見了一面,大有興趣,每天必到,請着柳新東吃西逛,不幾天,就成了哥們。錢由基就把些人事說給柳新聽,柳新則把些新潮新事說給錢由基聽,聽的錢由基臉燙心熱。這一天,柳新又弄些圖片給錢由基,言道:“這是我從網上下載的珍藏許久的,異國廣告皇后寫真集,才給我燒了下來的。”錢由基得了,如獲致寶,急給宇文慶送去。宇文慶見了,讚不絕口,言道:“西施、貂嬋,雖夢中有晤,可惜不曾見着。如今這佳人,且不論名望至幾,總算是見着了。”遂收在忱頭下,又同着錢由基喝了會子酒,說會子話,才散。
那錢由基回去,又找到趙油頭道:“二哥,這人間一天去不了,我這心病就重一天,不用多時,只怕這陰命也難保,說不定要去殺人還是放火那。”趙油頭道:“你我兄弟雖是有心,只是上不了天門,何奈。依我之見,還是請老大牽個頭,拼一拼,或許尚有一絲希望。”錢由基道:“我也數次試過,只是不談,也沒奈何。”趙油頭道:“老大是個謹慎之人,即便有心,也不會輕易叫人知道。我有一個法子,保管能讓老大與我們兄弟坐上一條船。”即將主意說了,錢由基大喜,又找來蠢才李、大個黃一起議了,才放心而歸。
錢由基回到住處,就長噓短嘆,長夜不睡。胡夢蝶一旁問道:“幾百年了,從沒見你愁過。就是為了那事,也不能整天裏唉聲嘆氣的,白費精神。”錢由基嘆道:“早知這般活受罪,倒不如當時下了油鍋,化了罷了。”胡夢蝶罵道:“越說越沒正經。”錢由基怒道:“你懂個屁。”倒身就睡。這一睡不打緊,竟是一夜不起,到第二天,還是不起。胡夢蝶送飯,也不吃,問話,也不應。慌的胡夢蝶搓手跺腳,不知所以。
到傍晚時分,恰好,趙油頭來訪,問了情況,卻是一笑。胡夢蝶道:“人要死了,你笑什麼?”趙油頭道:“我笑你不懂男人的心,笑老五有顆不死的心。”胡夢蝶道:“我一生別的不懂,最懂男人的心,尤其是他的心。”趙油頭笑道:“你可知他惱什麼?”胡夢蝶道:“你說那?”趙油頭指指房頂道:“他要到上面為妖。”胡夢蝶啐道:“滿口胡扯。”趙油頭笑笑而去。
錢由基睡了整整一天,胡夢蝶忍不住扳着膀子問道:“你真想到上面為妖?”錢由基長嘆一聲。胡夢蝶又道:“這點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何苦作賤自己。”錢由基聽了,翻身起來道:“怎麼說難,怎麼說不難?”胡夢蝶道:“現在陰陽二世不得輪迴,故說難。有你大哥在,故說不難。”錢由基道:“你細說了我方聽得懂。”胡夢蝶道:“當初錦袍怪大鬧三界,天地間絕了輪迴之氣。三百年後你大哥曾私放二鬼入人間,險些鬧出大事,還暗降了職。這事雖是個秘密,卻瞞不住我。你大哥只要願往,能有何難?故說也難也不難。”錢由基道:“你雖說的容易,我大哥城府心思卻深,說動他,怕不容易。”胡夢蝶道:“只怕他比你更急,只不說出口罷了。”錢由基道:“你怎就知道?”胡夢蝶笑道:“我是女人,故此知道。”錢由基罵道:“沒娘的幾句正經話。”說了又睡。
胡夢蝶心有準備,忙找到宇文慶,只言錢由基不起。宇文慶忙到家中問候,進了屋,見錢由基沒有精神,閉眼躺着,忙道:“五弟,你這是怎麼了?”錢由基睜眼道:“大哥,我如今也得了心病了。”宇文慶聽了不語,對胡夢蝶道:“可曾拿葯了?”胡夢蝶道:“他是心病,心病終須心來治,平常的葯怕是沒用。”宇文慶道:“雖說沒大用,總可滋補一下身子,我這就去拿幾副來。”說著了去。錢由基隨後跳起來道:“老大是個明白人,我一說,他該明白,偏不論這套,急不急死人。”胡夢蝶道:“這種事,暗示不如明說。”錢由基點頭道:“說的是,架一把刀,不是成全了我,便是殺了我。”說了躺下又睡。不多時,宇文慶送了葯來,安慰了一番,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