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植物人 放大無數倍的感官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鍊氣化神,煉神還虛,虛空粉碎……”破碎渺渺之音在薛安平的腦袋裏聲聲回蕩,婉轉不絕,卻聽不清聲音的具體來源,彷彿自己被困在鐵牆高駐的封閉鐵匣,聲波碰到無形的阻攔後傳出蕩蕩迴音。
一個小時已是全身汗流浹背,眼睛酸澀的不行,捂着耳朵,卻偏偏抵擋不了那魔音的侵入,腦袋頓頓如火燎,薛安平無力的嘶吼一聲:你到底是誰?
一個巨大的響聲傳來,薛安平睜開無力的雙眼,看着頭頂白花花的天花板,眼睛迷茫片刻,終於回過神來。
是了,她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一個月前的那次車禍過後,先是被醫生下了病危通知單,後來搶救過來又被斷定很有可能終其一生都要留在醫院做個沒有意識的植物人。此後她每個晚上都會做同樣的夢,在清醒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她能睜眼看着時間的流逝,卻偏偏全身不能動彈一點,口不能言,想到醫生對自己下的病情診斷,薛安平又是一陣絕望。
她每每晚上兩點清醒四點便再次陷入昏迷,而這個時間段不說母親,就是醫院值班室的人怕也都早早睡下了,她不能開口呼救,更無法挪動身子按響離頭頂不過寸許的通知鈴,想要別人知道自己已經清醒,幾乎是沒有一絲可能。
可是偏偏,對於外界,她是有知覺的,甚至於比車禍前更甚。那時她在手術室里,清醒地感受着手術刀在自己皮膚上割下深深的划痕,好在那時沒有任何痛覺,不然真要嚇得咬舌自盡了。(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後來便是對自己進行一干手術的醫生護士依次退出手術室,聽着門外醫生惋惜的聲音說你們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她清晰的聽見母親哭的肝腸寸斷,眾人勸阻不止,生生哭暈過去,她想張嘴告訴母親她很好,可偏偏眼前一片黑暗,周圍似乎藏匿了無數含着陰冷的眼睛狠狠瞪着她,似乎想要在她不注意的一瞬間猛地衝出來,將她撕咬成碎片一樣,她瑟縮着身子想要呼救,明明身邊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不論她怎麼叫喊都沒有人理會?
漸漸一個月過去,她在術后第三天就已轉醒,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病房,她很高興,那些令她害怕恐懼的東西終於消失了。
可她驚異的發現,病房裏沒有一個人,牆上掛着的表恰恰指向凌晨兩點。她之所以能一睜眼便看見白色的天花板也是因為母親知道自己從小怕黑夜夜不敢熄燈的緣故。
時針漸漸指向凌晨四點,她拚命地瞪大眼不想再次沉睡,奈何沉沉困意還是輕易地席捲而來,她緩緩合上了沉重的眼皮,意識卻在這一刻變得清醒,感官也比剛才靈敏了不知數倍,她的病房在二樓,這當然是她“昏迷”時聽到醫生的安排。
夜風淺淺,交錯密匝的樹葉在靈敏的感官中就如呼呼烈風在耳邊蕭響,她害怕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拚命的讓自己別去聽那可怕的聲音。不止一次,她都懷疑自己其實已經死了,可那種心臟跳動的感覺是那樣清晰而真實,她又不得不懷疑,這是一場她做的又長又真實的夢。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被輕輕打開,她無法睜眼去看來人的模樣,那先入鼻的刺激藥味兒率先傳進鼻翼,薛安平知道,這是給自己做手術的那個專家,也是這家醫院裏很有名氣的副教授。手下有一大堆學生,其中他最為驕傲的兩個學生正在國外攻讀高學位的醫學學位。
這是母親閑來無事便拿着報紙給她不厭其煩念得內容,薛安平只堪堪記住最重要的幾條。薛安平知道自己母親也是無法接受自己女兒變成植物人的事實,始終相信自己女兒是有意識可以聽到外界講話的,為了讓她快速恢復意識,只好念些有用的外界只是來給她聽。而這位李教授又是負責她的手術主治方,潛意識的讓薛安平信任這位教授,也對她的病情有些作用。
薛安平感覺到來人站在自己的床前便再沒有了任何動作,要不是那時時黏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還有她一直聞不慣的藥味始終沒有消失,薛安平會錯覺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薛安平總感覺到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教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在這種氣息稱不上惡意。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薛安平只覺一陣古怪,為什麼她竟然會這麼想?
床邊的凳子被拉開,接着是衣服悉索的聲音,應該是李教授坐在了凳子上。
即使薛安平現在心裏的念頭早已百轉千回,此時看在李教授眼裏,躺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個臉色蒼白幾乎沒有生命跡象的孩子。
他嘆了口氣,說道:“孩子,你能聽到我說什麼嗎?”
能,可惜她無法發出聲音。薛安平不無遺憾地想。
“你真的能稱得上醫學界的又一個奇迹,明明手術時心電圖已經趨於一條直線沒有了生命跡象,卻在我們沒有做出任何措施的前提下恢復原樣,即使被初步診斷為植物人,但我相信,我現在所說的話你全部都能聽見吧?”
薛安平暗贊自己面前的李博士。不愧是學位很高又富有經驗的李教授,所有人都在她的診斷書下來后都已經認定她這輩子蘇醒的可能幾乎為零,就是母親,也只是因為愛女心切,心裏根本接受不了她無法蘇醒的事實而已。
身體還像是被什麼禁錮一樣,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薛安平努力幾次無果后,開始靜下心來聽李教授講話。
“孩子,其實你一直在努力醒過來是嗎?植物人的病例有很多,有的沉睡十幾年都無法蘇醒,但有的在車禍十幾天後就可以幸運地轉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個幸運兒。”李教授說著又嘆了口氣:“你是我出國前接下的最後一個病人,我不希望帶着遺憾離開。孩子,我在國外團隊的一家研究所里剛好研究出一種刺激腦部神經的藥物,它本就是針對植物人而特意研製的,如果成功,你就可以順利轉醒。如果我說是這樣的結果,你會答應嗎?”
而薛安平心裏早已是一片驚濤駭浪,一種能讓植物人醒轉過來的葯?她如今意識俱在,甚至每天都會醒轉兩個小時的時間,但是偏偏從身體上卻沒有人可以看出來她曾經醒來過,直到現在醫生的診斷都是自己是個植物人。醒過來醒不過來都是個問題。她一直在疑惑為什麼醫療機器無法測定她的身體,到底是醫院的設備出了問題還是她自己的身體和別人不同無法用機器測定。但無疑,這種醒來無法動彈說話,‘昏迷’過後,感官反而比平時增大數倍,連平時低若蚊蠅的聲音都瞬間變成很恐怖的咆哮,她迫切想要“醒過來”。
到底是植物人都是她這樣的情況,還是只是她的身體異於常人,只有等她醒過來問了這位李教授才知道。
又嘆了一口氣,李教授似乎掏出了什麼東西放在她的床邊,沒有濃濃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藥味,不是葯,一個醫生會把什麼給她?
門“咯吱”一聲輕輕打開又合上,清淺的腳步聲已經漸行漸遠,薛安平已經無比期待那個李教授口中的刺激腦部神經的藥物了。她現在迫切想要醒過來,植物人的日子,太孤獨太可怕,她再也不想一直這樣下去。如果剛才可以動,她一定會忍不住抓着李教授的衣服急切地說快把葯給她。
有了第一個人進來,隨後自然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聽着走廊噸噸的腳步聲,薛安平已經被震得快要吐血,雖然在平常人眼裏那只是幾不可聞的聲音,但在此時的薛安平眼裏,雜亂而無時無刻不在病房門口外交錯響起的腳步聲和轟隆隆的雷聲沒什麼太大的區別,若非要說區別,那就是這個雷鳴般的腳步聲彷彿就是在她耳邊響起,聲聲不斷。當真稱得上‘蕩氣迴腸’了。
震耳欲聾的聲音中一個輕輕的腳步一輕一淺的朝着她的病房走來,正常人情況下,一般在很安靜的場景下突然傳出爆鳴的響聲才會更加吸引人注意一點,但薛安平反倒是恰恰相反,在一大堆雜亂高昂的聲音中,這個突然出現的腳步聲似是一縷突然注入身體的清涼泉水,瞬間平息了她剛剛因聲音太大而變得有些暴躁的心情。
得知自己的母親來了,薛安平很開心。薛安平自己也想不清為什麼,這家醫院裏,幾乎所有人的聲音都在進入她的耳膜前被放大了無數倍,卻偏偏只有自己母親和李教授的腳步,都是輕淺的聲音,不會對她的耳膜造成什麼影響。
門被輕輕推開,再次閉上時,已經隔絕了外面令她難受的聲音,不得不讓薛安平懷疑,自己母親身上很有可能有一種隔絕什麼磁場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