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一生水
時代越發展,武學越進步。但武學越進步,對古人攀附得就越早。
其實不獨武學界如此,宗教界也如此。東漢時代才出現的道教,直接找了chun秋的老子大賢當了教主,儘管教主不是本家教派的創始人,人們也視若平常。
姬小蘇道,“兄長,天下武學門派的練武都分練功和練拳,練功之法又分外家功夫和內家功夫。”
姬鴻點頭,這你剛才說過了,練功是基礎,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
“而我姬家與各門各派不同,在練功和練拳之上,還有一重是練神。”
練神!姬鴻震驚了,你不會要說練神返虛,練虛合道吧?
姬小蘇道,“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練功不練神,終身不宗師。”
姬鴻訝然,“練神就可以成為宗師么?”
姬小蘇淡淡道,“我們有八位姐姐已經成就宗師境界,你以為這只是巧合嗎?”
難怪,我家宗師成材率怎麼這麼高,這果然是有原因的。
姬鴻問道,“難道天下別門別派都不會練神嗎?”
“任何練功練拳,都同樣能夠練神,每位武學高手,必然同時也是練神高手。但若論修鍊體系完整,只有我們天青山莊獨此一家。”姬小蘇道,“武學在不斷發展,修鍊層面也在不斷進步。就如南宋以前,只有少數武學高人能感應內力,修習內功,內家功夫未成體系,而如今內家功法理論已經風行天下。”
姬鴻道,“你是說,其他門派沒有在練功練拳中意識到練神的重要性,沒有單獨對練神認識研究的體系,就如同以前練外功的人很少意識到由外而內感應到的內功?”
“兄長你說的一點不錯。”
姬鴻問,“那麼究竟何為練神?”
姬小蘇道,“練神練的是心神意志,心要穩,神要准,意志堅韌如鋼,天塌不驚。”
姬鴻想了想,還是覺得很玄乎,“這怎麼練?”
“我們姬家自有獨門練法。兄長你要記得,練功練拳都是末節,練神第一。”
姬小蘇又道,“雖說是練神第一,但練神和練功都是一體同練。正如天下各派的練功,內功和外功多是一體同練。
姬鴻問道,“內功和外功是怎麼個一體同練?”
“單純的外功修鍊之法是扛舉石鎖、踢打木樁。單純的內功修鍊之法是靜坐存神、調氣吐納。”
姬小蘇道,“而內外合一共同修鍊的法子,最基礎最簡單的就是站樁了。”
站樁,就是兩腿分開一蹲,堅持好長時間?
姬鴻信然,根據他前世所了解的武術知識,外家功夫要站樁理所當然,而內家的太極拳也有太極十三樁的練法,可見這站樁確實是內功外功都需要修鍊的基本功。
練樁一能強體魄,寒暑不侵,百病不生。
二能穩重心,下盤牢固,落地生根。
三能練整勁,貫通腰部,全身發力。
姬小蘇指着園內石路上的兩個印痕道,“兄長你看,這就是你以前站樁時的兩個腳印。”
姬鴻一驚,我以前的基礎看起來打得很好,竟然踩出了這麼深的痕迹?
他往兩個腳印上一站,只見果然和自己的雙腳嚴絲合縫,沒有一點差錯。而就這麼一站,有腳印卡住腳面,整個人頓時覺得穩當了許多。
姬鴻不由想到,如果和人動手之時,腳下用力一踩,先陷進地下幾分,下盤豈不就是真正的落地生根了?
誰知姬小蘇卻皺着眉,“兄長,你出來,另外換個地方站樁。”
姬鴻問道,“這是為何?”
姬小蘇道,“等你重新站出了這樣的兩個腳痕,才能算你原先的功力已經恢復了。”
姬鴻一想,自己站在這兩個腳印上,下身自然穩當,等於是降低難度,也沒什麼意思。
於是走開幾步,兩腿跨開剛才那兩個腳印的寬度,問道,“下面怎麼練?”
姬小蘇道,“你只要慢慢坐下去就行了,當成身下有個凳子,坐得越齊平越好。”
姬鴻以前為了擺練功的pose拍照,也照着網上的站樁視頻馬馬虎虎做了幾次。此時努力搜索記憶,慢慢蹲了下去,直到大腿的腿面完全水平為止,自覺做得不錯,得意地說道,“這樣如何?”
初次站樁的人想要蹲到這個程度是幾乎不可能的,即使勉強蹲下,也堅持不了半分鐘。姬鴻此刻覺得毫無不適,暗贊以前的姬少爺果然練得相當不錯。
姬小蘇嗯了一聲,道,“你就這樣站上兩個時辰吧。”
“兩個時辰!”姬鴻差點沒倒下去,他前世聽說別人站樁最多也不到一小時,而且還不是這麼低平的高難度樁式。
“兄長,照你以前的功底,你每天至少得站樁一個時辰才能維持原有的功力。而你要想功力還能突飛猛進,就得站兩個時辰才行。只要你堅持每天站上兩個時辰,我保證你在三年之後可以打敗原劍空。”
一聽說能打敗原劍空,姬鴻頓時兩眼發光,“那我要是每天站三個時辰呢?”
姬小蘇用很憐憫的眼神看着他,“你的膝蓋會完蛋的。”
姬鴻一愣,“只能最多兩個時辰嗎?”
“兄長,你知道練功為什麼會增長功力?練功是超越極限,對身體造成輕微傷害,如果及時調理恢復,身體承受了這種傷害刺激,就會變得更強壯。”
神醫妹妹正色道,“這其中的關鍵,就是身體勞損之後能得到完全的休養。所以練武之人沒有足夠的飯食和補充元氣的葯膳,練功就只是白白傷害身體。
“練武一途,要根據休養手段來確定練功量,並非練得越多效果就越好。這世上很多行當之中,如種田、打鐵、撐船的那些普通人、都是以重體力活為業,他們幾乎天天都是過度勞損,由於缺乏足夠的休養手段,不但沒有練出神功,反而每日都在耗損身體本源,通常都會未老先衰。”
“要是你每天練兩個時辰站樁還能有精神的話,下午可以再去練練拳腳刀劍。”
姬鴻問道,“你是說以你的恢復手段,只能讓我每天站樁兩個時辰嗎?”
神醫妹妹哼了一聲,“單一練法重複太長時間沒有意義,站樁兩個時辰正好是人身所能承受的最佳極限,再練下去就傷及根本。當然,如果你非要站樁站三個時辰,我也能用特殊藥物透支你的潛力,讓你半年裏就能打敗原劍空,然後你這輩子的功力也到此為止了,還要落下一身的病痛,而且肯定活不過三十歲。”
“那就算了。”姬鴻有點懊悔,我連兩個時辰都不一定能撐住,問什麼三個時辰啊。如果今天沒練到兩個時辰,定然要被妹妹所笑。
平息了一下心情,姬鴻問道,“小蘇,我這樣站樁,和其他門派的樁法也沒什麼區別,怎麼練神呢?”
姬小蘇道,“兄長,我們姬家的樁法叫做青天樁,不僅練功,更要練神。練神的核心要旨是‘頭頂青天’四字。”
姬鴻一臉茫然,你說的這些我完全不懂。
“頭頂青天,修鍊心神。”姬小蘇一招手,“小尋,把青天端上來,給少爺放上去。”
青天怎麼端上來?姬鴻好奇地轉眼一看,只見小尋端來一隻大大的青瓷花碗,碗裏裝滿了水,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頭上。
“兄長,這個青碗就是青天。你頂着碗,就是頭頂青天。”姬小蘇道,“云:天一生水。所以這碗裏裝滿了水,以合道意。”
姬鴻滿臉不解,“頂着個碗就叫做青天樁?”
“青天樁練神第一步,名為專心。”
姬小蘇道,“你站樁時千萬小心,別讓碗摔下來,這碗很貴的。對了,水最好也別灑出來。”
姬鴻納悶,“我究竟是來練樁還是練雜技的?”
姬小蘇搖頭,“兄長,你忘事太多,練樁頂碗乃是常事。你這才放了一碗水,少林寺站樁站的四平大馬,可是要放七碗水的。”
姬鴻呆住,“什麼!七碗水,這怎麼可能放得下?”
姬小蘇回答道,“頭頂放一碗水,兩肩各放一碗,兩肘各放一碗,兩腿各放一碗,這就正好是七碗水。”
聽說少林寺的和尚站樁能在身上放七碗水,姬鴻着實震撼,“看來少林寺的武學比本家高明多了,我是不是以後也要放七碗水才能追上他們?”
他這次說話稍長,覺得頭上的滿水大碗微微一晃,急忙閉口不言。
“站樁放穩七碗水,對於心神修為自然是有極大好處的,只可惜少林寺沒有專門由此開發出一條練神之路。”
姬小蘇道,“兄長你不必擔心,我姬家的青天樁有諸多變化,不強求要放七碗水。你現下練的只是最基本的平地樁,以後還有水上樁、馬上樁、浮雲樁。只要這些樁都能練好,一碗水也已足夠。”
還要在水上、馬上站樁?姬鴻臉色發白,這可不是一般的難度,能站穩一碗水果然足夠。
只是那浮雲樁實在不好想像,難道是綁在風箏上去站樁?
他這裏正思維發散,突然覺得頭上的青碗又要晃動,趕緊拋開雜念,凝神穩住。
“頭頂青天,是讓站樁練得更加穩固?”姬鴻小心着開口問。
“不僅僅是為了穩固身形,更重要的是讓人練樁時始終專心。”
姬小蘇道,“站樁站得時日久了,有人難免就昏昏yu睡。你頭上放個隨時要掉下來的水碗,就不敢胡思亂想,心思始終放在這碗水上,這就是逼得你必須要專心。”
“不管做什麼事情,只要你能專心投入,就能做得更好。”
姬鴻瞭然,這專心投入,其實就是集中精神。上課的時候,老師會讓我們集中注意力,軍訓的時候,教官會讓我們集中注意力。精神集中起來,學習訓練才會有更好的效果。
如果一個人養成了做事專心的態度,他做其他事情的時候也專心致志,那他的成就一定會高於常人。
姬鴻想到前世的一個寓言,有人蓋了一輩子的房子,依然還是建築工人,有人蓋了一輩子的房子,卻成了建築師。
用心與不用心,這區別就有如天塹之隔。
專註任何事務二十年,天下無事不可成。
姬小蘇道,“練功專心認真,同時也就鍛煉了心神。心神錘鍊,練功就更能專心無騖。”
“姬家練神,練的是心神意志。第一步,是為專心,專心就是要做到‘小心翼翼、全神貫注’這八個字。”
“小心翼翼,全神貫注,這練的是心神。”姬鴻問,“那意志呢?”
“你能撐過這兩個時辰的站樁,意志自然也不會缺。”
過了良久,姬鴻開始覺得腿上有一陣陣酸痛發作,整個身體也不由得微微晃動起來。
那頭頂的碗更是不住顫抖。隨着時間推移,腿上的酸痛也越來厲害,頭上的“青天”更是隨時要倒塌下來的樣子。姬鴻咬着牙,硬是堅持下來,過了良久,腿上的酸痛才漸漸散去。
他也顧不了頭上如雨下的汗水,“小蘇,我站樁已經多久了?”
“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
“才半個時辰?”姬鴻大驚失色。
剛才那陣站樁的酸痛,其實和長跑出現極點的感覺是一回事,只要挺過這個極點,又可以再支撐一段時間。
但是下一次極點出現的間隔會越來越短,如今姬鴻要站樁的兩個時辰才過去四分之一,剩下來的時間出現的極點可不止是三次,至少也還有四五次。
反正練功就是要傷害自己,傷害得越大,效果就越好。姬鴻狠狠地想,小蘇保證了練兩個時辰一定能讓我恢復過來,怕什麼。
他心裏豁了出去,竟然挺過了下面兩次極點。但第四次極點到來的時候,實在控制不住身體顫抖的幅度,頭上的青碗忽然傾翻,掉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同時也灑了他一臉一身的涼水。
不過姬鴻此刻全身都已經被熱騰騰的汗水泡得濕透,這碗涼水澆下,倒是讓他的感覺輕鬆了不少。
姬小蘇搖頭道,“兄長,天塌了。”
小尋也跟着道,“少爺,天塌了。”
姬鴻無語:不過是摔了個碗,你們兩個人有必要擺出這麼事態嚴重的表情么?
姬小蘇見他有些不以為然,“兄長,青天塌下來后,你下面還能做到專心嗎?”
姬鴻愣住,想要專心也得有個目標才行。現在頭上少了個隨時可能掉下來的水碗,自己又對什麼去“小心翼翼,全神貫注”?
姬小蘇揮手道,“小尋,再去端一碗青天來。”又對姬鴻道,“兄長,這碗真的很貴的。”
姬鴻咬牙道,“你是要我想到這碗非常珍貴,心中愛惜,就捨不得讓碗打碎,於是會更加專心?”
姬小蘇道,“就是這個意思,兄長你很聰明的嘛。”
這一天,姬鴻硬是站足了兩個時辰,但是頭頂青天卻美中不足,中間倒塌了兩次。
站樁之後,姬鴻已經沒力氣再走回屋去,直接撲倒在了地上。姬小蘇喊來兩個家丁,把他拖走去洗準備好的葯浴。
小尋等少爺被拖走以後,低聲問道,“蘇小姐,少爺剛剛病癒就讓他站兩個時辰,這真的行嗎?以前他不過也只練半個時辰的。”
姬小蘇淡淡道,“他既然忘記了以前的事了,不趕緊讓他往死里練,更待何時?想要三年裏躋身一流高手,這是必要的代價。”
小尋道,“小姐真是希望少爺在二十歲之前成為當世一流嗎?”
姬小蘇道,“前面八位姐姐,哪位姐姐不是二十歲之前練成一流高手的。兄長不是做不到,是他以前不肯去做。”
——————————————————————(這是正式練功第一章,三章之後去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