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白雲深處
姬傲劍在雪域高原上游轉了好久，直到確認了七姐已經飛升，才開始尋找自己前往的目標。
這片世界屋脊被諸多古老的文明和宗教奉為聖山，既是東亞主大陸所稱的昆崙山，也是南亞次大陸所謂的須彌山，更是周圍無數民族在神話中代代流傳的創世神山。
所以從這裏可以飛升的世界非常豐富，任何修行有成的先天大能，都能找到自己理想的家園，心靈的歸宿。
姬傲劍感應來感應去，最後還是覺得自己一開始準備熱氣球飛升的那個地方，通往一處最適合自己的仙界。
於是他悠悠晃晃地就回來了。
眼前出現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
那個熱氣球以及下面的吊籃已經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旁邊還有一堆血跡斑斑的軀體，大多已經沒有了氣息。
只有一個人還在艱難喘息，但似乎也撐不了多久。
姬傲劍問道，“這位道友，敢問這裏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人用一種心喪如死的語氣說道，“我等皆是一心苦修只求超脫之輩，可惜修為不足，未窺先天之機，因此無能隻身飛往升仙之路。誰想到，在此地碰到了如此神奇的圓球，竟然可以自行升空，本以為是天無絕人之路，是我等的機緣造化……”
姬傲劍嗯了一聲，“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何不飛升離世，反而彼此攻訐？”
這人掙扎着說道，“誰想到圓球載人之力有限，不能盡數容納我等。故此為了獲得登天仙緣，不致坐於此界枯化，我們各出手段，爭奪一線生機……”
“為什麼你們以為載人之力不足？”姬傲劍只覺得十分無奈，“就算一個氣球不足以承納你們，那你們怎麼不想着多造幾個氣球，卻非要為了搶奪位置，彼此大打出手，不死不休呢？”
“你說什麼，這個圓球還可以再造？”這人極為訝異，“凡能助人飛升者，必是神器。既然是神器，那便是用一件少一件，如何可以重複製造？”
姬傲劍搖了搖頭，“修行雖是神仙家之事，卻不是所有的一切都離不開仙器法寶。凡人的器物只要使用得當，同樣也有化腐朽為神氣的效果，以當今時代的技術水平，如此氣球完全可以批量製造，根本費不了多少成本。”
“什麼，這能載人升天的氣球居然只是凡人的簡單器具？”這人只覺完全難以置信，喃喃說道，“我輩在修行之路上，越是強大的法寶神器，就代表了越大的機緣，誰會想到這樣的飛升法寶竟是隨意可以製造出來的尋常玩意？”
姬傲劍終於理解了他的思路，“所以，只要看到了對修行前程具有重要作用的事物，就想當然地認為這必是強力法器，就必然地具有稀缺性，就有理由互相傷害，爭奪唯一的所有權？”
“難道不是嗎？”
“以前我見過一個說法：沒有無用的法術，只有無用的法師。”姬傲劍慢條斯理地說道，“所以同理可知，沒有無用的知識，只有無用的修士。”
“竟然是這樣，我好恨哪！”這人不甘心地長吼一聲，中斷了最後的氣息。
曾經有一個非常巧妙卻並不珍貴的氣球，擺在這些修士的面前，但他們沒有正確理解這一工具包含的簡單技術，為了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使出全力以死相鬥，最終全部失去了命運本有的眷顧。
姬傲劍默默地站立了好一會兒，忽地心有所感，恍然說道，“這個時候，我就應該發一波宏願才是。”
——若我能成就無上之道，必讓古往今來，宇宙十方，生產力極其發達。
——若我能成就無上之道，必讓應用之物層出不窮，功能性上無所不備。
——若我能成就無上之道，必讓人人皆能按需分配，再無物質匱乏之虞。
一本正經道完宏願之後，姬傲劍雙手高舉，向著上方的那道飛升之門，開啟了自己的天人感應。
兩個不同世界的能量落差形成的斥力加之於身，完全調適並放大了這股力量之後，他的小小身體在慢慢地升空。與此同時，這段空間的空氣密度差異也讓陽光的折射形成了一道光柱，這就是曾有親眼目睹先天宗師飛升者所謂的“接引之光”。
這還是姬傲劍第一次不用氣球的懸空上浮，覺得自己輕得完全沒有分量，就像是一片羽毛被氣旋渦流在不斷托升。
難怪修行者將飛仙稱之為羽化。
不知不覺，姬傲劍已經升空了數千米之距，海拔高度到達了高原山峰的極限。白雪皚皚的地面在他眼中，漸漸變成了線條粗獷的畫布，又漸漸變成了山脈縱橫的地圖。
而抬頭向上，就是一片青天，乾淨得通通透透，沒有一絲雜質。
姬傲劍十分自然地想起了當年的青天樁，是不是這門功夫就是為了提前體驗飛升的感覺，抑或是在自己的靈魂深處培養了對飛升的嚮往之心？
如此美好，如此幸福的感覺——這就是頭頂青天吧？
正自深深陷在物我兩忘的暢快心境中，姬傲劍忽然噫了一聲，身體竟然離開了“接引之光”，向著前方飄移過去。
這是他主動作為，雖然不具備飛翔之能，但在高空並非沒有移動之法。
武林中有個流傳已久的笑話：如何最快學會水上漂一類的神功？答案是在水面下佈置一根根暗樁，然後就可以輕輕鬆鬆地“如履平地”。
高空中其實也有這樣的氣流“暗樁”，雖然這些氣流非常紊亂而多變，但飛禽類天生就能利用這種托力進行滑翔。而先天宗師在天人感應之下，利用起來同樣不是問題。
更何況，這裏正是世界上最廣袤的高原山區，氣流經過山區時受地形影響，更易形成強烈的鉛直運動，即是所謂的地形波。
姬傲劍藉助着一道地形波，飛到了一片雲區，這裏的雲團成群排行，好像是微風吹過水麵引起的鱗波，名為卷積雲。
過了很久很久，雲中傳出一個清亮卻又漠然的聲音，“你既然正在飛升，為何不走？”
姬傲劍緩緩舒了口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見過二姐。”
雲中沉寂了一會兒，隨後那個聲音冷冷說道，“修行之人沒有家人。”
“既然修行者沒有家人，為什麼二姐還始終沒有走呢？”姬傲劍笑了起來，“當年大姐託付二姐，要看顧着我家所有人都飛升，如今二姐還在這裏，這就是最好的說明。”
什麼二姐在昆崙山開了一條通道，把所有武道宗師都送走後自己也走了，這說法分明是胡亂扯淡，她還一直關注着我們呢。
正美滋滋地想着，雲中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這和看顧你們無關，只因走了也沒有用。”
姬傲劍不解，“沒用？”
“果然是個蠢貨。”這個聲音冷笑不止，“莫非你以為這宿世以來，沒有人一走了之，就是因為所謂的手足情深么？”
姬傲劍更是愕然了，“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飛升了還是又回來。”雲中傳出的聲音重新變得漠然，“這是一個詛咒，一個人飛升解不開的詛咒。”
“一個人飛升解不開的詛咒？”
姬傲劍口中念了幾遍，突然好似明白了什麼，“那就是要一起飛升才能離開？”
“所以說，全家飛升從來不是你以為的那樣。”這個聲音看似平淡，卻透着濃濃的嘲諷，“這並不是什麼責任，也不是什麼情誼，只是不得不然，不得不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