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四章: 歷史的拐點 (結局篇)
這次的淮西之戰總算是落下了帷幕。
曲終人散,本來應該是鬆一口氣,坐下來喝杯茶吃塊餅乾的時候。
沒有人想到,淮西之戰才剛剛過了兩個月,南宋朝廷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紹興十一年的四月十二日,高宗皇帝發出詔書,下令張俊、韓世忠和岳飛這三路宣撫使從速來朝議事。
這個命令讓人有點摸不着頭腦。
雖然宋金雙方在淮西戰場上的大戰暫趨平息,但局部的戰爭還在持續不停。尤其是在西北的戰場上,由吳磷完和顏撒離喝所聯手主演的大戲還在**當中,宋金兩軍打得難解難分,好不熱鬧。
這種情況下,下一**規模的戰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高宗皇帝怎麼會如此不顧大局,在這個關頭把三位軍區司令官召回行宮?
原因只有一個,此時秦檜已經與完顏兀朮重新建立了關係,並得到他老人家的承諾---這回和議必成。
既然安全得到了保證,高宗皇帝自然要執行老趙家皇帝的傳統規矩。
“杯酒釋兵權”。
......
公平地說,南宋朝廷這次“釋兵權”是全面性的,範圍包括所有的高級軍官,並沒有針對特定的某人。
下至劉錡,上到張俊、韓世忠和岳飛,凡是擁有自己獨立一支部隊的,全部都是“釋兵權”的打擊對象。
因此,當自以為是的張俊主動配合秦檜,暗中謀害劉錡、韓世忠和岳飛等人。滿以為秦檜會實現他的諾言:“盡罷諸大將。悉以兵權歸汝。”
到頭來。秦檜讓御史台輕輕一份奏章彈劾,便讓他張俊打回原型。
可笑乎,可嘆乎。
......
單單“釋兵權”肯定是不夠的。不管被罷免兵權的高級軍官們心裏服不服,朝廷還需要抓一個人出來“祭旗”,以示“殺雞儆猴”。
朝廷最初的目標是劉錡,後來變成了韓世忠,而到了最後,朝廷針對的對象卻變成了岳飛。
我們耿直的岳少保。他運用自己的影響力先救劉錡,再救韓世忠;但輪到他自己的時候,悲劇就此發生了!
風波亭的故事,大致如此。
......
實際上,恢復北宋皇朝時期的那種尊文抑武、以文制武的制度,是高宗皇帝和大部分文人士大夫們的願望;幾任的首相大人也擔心戰功日著的武將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日以繼夜地謀划著怎樣解除武將的兵權。
從太祖皇帝趙匡胤和宋朝的第一位首相開始,打壓武將、不讓武將掌有實權、不讓武將有機會造反、就已經成為朝廷的共識。
這也難怪,北宋之前五代十國的歷史,全都是血淋淋的教訓。
只不過。真的需要把武將們壓製得那麼死嗎?
算起來,在南宋高宗時代。解除武將兵權的呼聲並不僅僅出自於劉、張、韓、吳、岳這五大司令官相互輝映的時代。
建炎初年,戶部侍郎柳約就直言不諱地進言道:“諸大將提兵入覲,均以自己的名字冠以軍名,有尾大不掉之患。”
在建炎四年,給事中兼直學士汪藻上疏斥責諸大將:
“現在有的大將官兼兩鎮之重,躋身於執政之班,家中金帛充盈,錦衣肉食,出入飛揚跋扈,不循朝廷法度,其禍患甚於金虜,可謂上負國家,下負百姓,罪惡如此,用古法皆當誅。”
當時有“兩鎮之重”節度使銜頭的只有劉光世和張俊兩人。
到了紹興元年,汪藻再一次上奏章,大談“諸大將擁重兵,寢成外重之勢”,獻上“馭將三策”,建議趙構要“漸銷諸將之權”。
而當時高宗皇帝的回答是:“后十年卒如其策。”
兵權遲早是要解除的,但不能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左宣議郎王之道更是不顧金人在側,虎視眈眈,上書高宗,強烈要求收繳諸將兵權,恢復以文臣統軍的傳統,他呼籲說:“臣願陛下深思熟慮,選擇德高望重的文臣授以斧鉞,俾統六師。”
到了紹興八年,監察御史張戒也進言說:“諸將權太重”,提醒高宗皇帝早日削減諸將的兵權。
高宗對此大為讚賞,當即表示“一二年間事當自了”。
從高宗皇帝對大臣們的回復看,在紹興十一年中所發生的“釋兵權”事件,很早就已經列入了高宗皇帝的時間表內。
皇帝既然有這個心愿,當首相的當然要積極貫徹落實,
張浚在相位時,就以諸大將久握重兵難製為由,解除了劉光世的兵權,但也因此引發了淮西兵變,他本人坐謫引退,第一次收兵奪權的行動只能草草結束。
趙鼎繼相,王庶在樞府,兩人依舊想收奪武將兵權。
他們將各大將部下的偏裨將佐委以重任,加以擢升,以此分散各大將的兵權,達到化整為零的目的。
他們的實驗對象是張俊,但因為秦檜回來了,趙鼎、王庶相繼罷官,這一次收兵奪權行動還沒來得及展開就無疾而終。
有第一、第二次,就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從這個角度看,罷免張俊、韓世中和岳飛等三人的兵權,其實是當時社會的主旋律,是遲早都會發生的事情。
問題在於,尊文抑武、以文制武的制度,真的那麼合適嗎?
......
毫無疑問,宋朝是中國在古時的一個巔峰的時代。
整個社會的科學發展水平,國家和人民的富裕程度,等等,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要說之前的漢唐盛世比不上。後來的明清兩朝更是大大不如。
誠然。之所以有宋朝一代的興盛。是李家唐朝多年以來對世界的開放和包容的延續和結果;但是,宋朝孱弱的軍事力量與她那超高的國民生產總值,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無論是國家的稅賦收入,國家的人口數量,又或者是國民生產總值,宋朝與契丹遼國和女真金國的比較,其差距相當於如今的美國與墨西哥之比。
也有人用各種各樣的數據來說明宋朝軍隊的強大,比如在西夏戰場的勝利。等等;只不過,身形龐大的美國居然被弱小的墨西哥倒逼,處處挨打受氣,無論怎樣解釋,都擺脫不了弱者的身份。
其中的原因,就是這個可惡的“以文制武”的制度。
也有很多人把宋朝的孱弱歸咎於缺馬。
缺馬當然是一個劣勢,但是,這絕對不會是最主要的原因。
在冷兵器的時代,沒有任何一種武器或者裝備能夠決定勝利,最主要的因素還是在於人。
天朝毛太祖語錄中也有這麼一句:“決定的因素是人。而不是物。”
......
那麼,“尊文抑武、以文制武”的這個制度。又如何導致宋軍軍力的孱弱呢?
宋朝的軍事體質大致可以分為上下兩層。
上層的安排,根據《宋史?職官二》中的描述:“樞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諸軍,率臣主兵柄,各有分守”
就這樣,整個軍隊的指揮體系一分為三,相互制衡,也相互扯皮。
下層的安排,根據“更戊法”的規定:畿輔與諸州禁軍定期更換駐地,目的就是以使兵不識將,將無專兵。
這種安排的結果,讓整個軍隊的掌控權歸於朝廷,而不會從屬於某人。
只不過,朝廷是虛的,皇帝才沒那麼多功夫天天管着管那。
誰也管不了的結果,就變成了誰也不管了。
這種制度,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公有制,或者可以稱之為“官有制”。與天朝在改革開放之前的“人民公社”和“大鍋飯”相比,非常的相似。
“大鍋飯”的結果,必然帶來機構的臃腫、人員的**、效率的低下,等等。
當宋朝在軍事上的高投入並沒有高產出,反而處處挨打、受制於人的時候,保守和退縮自然成了必然的選擇。
所以,宋朝的軍力與他的經濟實力是完全不相稱的。
......
從建康元年到紹興十一年,時間長達整整十五年時。這在兩宋時期是非常特殊的一個時間段。
在這個時間段里,皇室的力量幾近於零,只能依靠社會習俗和道德的感召力來勉強維持統治。
於是乎,南宋朝廷對於各個武將們的發展只能聽之任之,只要你能夠堅持與金兵作戰,只要你願意打我宋朝的旗幟就行了。
這种放任武將軍官們各自發展的結果,其實就是改革開放以後的“聯產承包責任制”。
自己的事情自己才會去用心下功夫。
從建炎元年的一窮二白,建炎四年的“巡山搜海”,到紹興十年的“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只用了區區十五年時間,南宋朝廷對於女真金國的軍事形勢,就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
其中的原因,就在於“承包制”。
在這個過程里,在南宋朝廷的各大軍區之中,並不單單是岳家軍一枝獨秀,而是呈現出了一種百花齊放,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西北的吳玠吳磷兩兄弟、湖北的岳飛、長江口的韓世忠、淮西的張俊,都先後對金兵造成重創。
可惜的是,當形勢稍稍穩定,南宋朝廷的皇帝和文官們就蠢蠢欲動,一心要恢復那個“尊文抑武、以文制武”的祖宗家法。
“承包制”只實行了十五年,就被朝廷“撥亂反正”了。
而“撥亂反正”的結果,自然也就恢復了被動挨打的局面。
皇帝要壓制武將可以理解,眾多的文人雅士來湊什麼熱鬧?
一句話,屁股決定腦袋。
這就跟印度的種姓制度一般。
剎帝利雖然不滿婆羅門的壓制,卻也不能讓吠舍和首陀羅有機會逾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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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整個中國歷史,宋朝過後,中國明顯走下坡路。
拋開短命的元朝不說,明、清、民國等等,明顯的一代不如一代。
一說到這裏,肯定會有人跳出來說什麼“康乾盛世”。
別扯了,那隻不過是中國問話最後的一點迴光返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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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尊文抑武”的影響之深、範圍之廣,其實遠遠超過了人們的想像。
當手中捏着一大把資源,卻又不能夠對外開疆拓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躲在家中胡亂揮霍、醉生夢死。
但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於是宋朝的理學家們就開出了一個藥方。
---存天理,滅人慾。
從某個角度看,**是改革創新和社會進步的源動力。**沒了,社會也就自然開始逐漸沒落下來。
要記住,在此時的中國社會上,“尊文抑武”不單是皇室的祖宗家法,它已經變成了一個社會上的“共識”,一種風俗。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對的,是理所當然的。
結果是,“滅人慾”的理論繼續發展,在明朝與當時的社會實際相結合,產生了具有明朝社會特點的新政策---嚴禁一切奇技淫巧。
而到了清朝,滅人慾的理論又有了更進一步的版本:在嚴禁奇技淫巧的基礎上,再加一個文字獄。
當最早的機關槍(連火銃)的發明者戴梓被康熙大帝流放在外,當“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的作者被誅九族的時候,中國在鴉片戰爭以後所遭受的種種屈辱和不公,已經成為了歷史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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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整個世界歷史來看,兩宋的年代正好是歐洲最黑暗的中世紀時期。
但是與中國剛好相反,從中世紀後期到中世紀以後,歐洲的發展是一日千里,蓬勃向上。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人性的解放。
文藝復興的功勞,並不在於幾篇文學作品或一些科學成就,而是在於對個人人格的尊重和對人身自由束縛的解除。
天朝毛太祖教導我們,人才是第一生產力。
徹底解放了生產力的歐洲,在近代和現代的領導地位就變得再合理不過了。
而這種此消彼長的變化,是否就源自於宋朝?
(全書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