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個人、一群人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個人、一群人

“我……打不過他。”

那杜爾緊咬嘴唇,眼角流出屈辱的淚水,情緒爆炸到頂點,終於承認了自己的無能:“該死的,我打不過他!”

“所以呢?”我抓住機會步步緊逼,一點點將家破人亡的單身漢逼上死路,“你呼朋引伴的招呼一群人來幫忙,拿他們的性命當賭注,釋放你憋了幾年的怨氣,我說的對嗎,那杜爾先生?”

人群一片嘩然,緊接着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那杜爾被說中心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發燙,“……我想着有人撐腰總是好的,沒準他們就服了軟……”他越解釋越講不下去,當一個人陰暗的心理公諸於眾,就像光天化日在大街上裸奔,難免羞愧非常,“對不起,我只希望報仇而已。”

“懦夫也幻想用英雄的方式復仇?”我犀利的詰問道。

那杜爾梗着脖子爭辯:“我不是懦夫!”

“不是懦夫?既希冀報仇又害怕送命,推着別人做擋箭牌,這不是懦夫是什麼?”我連珠炮似的追逼,他嚅囁半天,依舊選擇放棄。

“公爵大人,求您行行好,夠了!”戴爾尼鎮長畢竟從小看着那杜爾長大,不忍心晚輩受委屈,“您說的精彩,我們聽的慚愧,聖加耳人甘拜下風。”兩個佈滿皺紋的紅臉蛋因激動而顫抖,“饒了我可憐的孩子吧……”

“他不饒恕自己,外人無能為力。”諱莫如深的打了個偈語。我轉而盯着抽泣的那杜爾,“如果我說,還有機會報仇。你將如何?”

“真的?”憔悴的男人瞪起眼睛,彷彿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付出生命,只要能不這麼窩囊的苟延殘喘。”

我伸出兩根手指,在那杜爾眼前晃了晃,“兩個辦法。第一,我以奈梅亨公爵和僱主的名義要求他——你的仇人,‘黑森林’傭兵團總兵長德.瓦爾德用一隻手迎接挑戰。不過即使贏了,大家仍會嘲笑你勝之不武,況且他單手未必落了下風;第二,到我的軍隊裏來。上戰場去磨練。像個真正的男子漢那樣揮灑汗水與熱血,也許某一天獲得賞識,成為擁有封地的騎士,再回來堂堂正正的發起決鬥。”

“等一下,大人。”傭兵團長皺着眉摳摳耳朵,“萬一我先死了,或者他倒霉掛掉了,這仇豈不報不成?”

“那是天意。上帝的安排。”我平靜的回答他的問題,一時間眾人鴉雀無聲。那杜爾則痛苦的抉擇着。

“胡鬧,簡直是兒戲!”戴爾尼鎮長扯過猶豫的漢子護在身後,“那杜爾是個好孩子,長這麼大從未跟人紅過臉,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一定是上帝的考驗,仁慈的主想要他變得更堅強,而不是傻乎乎的去戰場送命!”

我不做聲,目不轉睛的瞅着眼淚漸乾的男人,後者低着頭,誠如方才自認屈辱的時刻,“戴爾尼大叔,謝謝您。”他感激的笑着,撥開鎮長的胳膊,自信的沖我說道,“公爵大人,我是位自由民,志願加入您的軍隊,請接受我的效忠。”那杜爾說著,屈膝半跪下來,右手舉過頭頂表示恭順。

“很好,早該如此!”我讚許的頷首,一把拉起改頭換面的聖加耳人,打心眼裏替他高興。

“我的仇人德.瓦爾德你聽着,好好保重生命,等我砍掉一百顆敵人的腦袋時,肯定可以向你提出決鬥了。”那杜爾的越過我,注視後面的傭兵團長,一字一頓清晰地發出宣言,“你的命,暫時寄存着。”

“啊,啊,知道了,啰哩啰嗦的跟個自以為墜入愛河的娘們一樣。”德.瓦爾德不耐煩的擺擺手,“在砍掉一百顆腦袋之前,你得首先保證自己的腦袋不搬家再說,口氣倒不小,倒霉的可憐蟲。”

成功化解了一場可怕的流血衝突,我自鳴得意的背着手,看着人群熙熙攘攘的散去,城鎮廣場恢復夜晚應有的寧靜,篝火似乎覺察出人氣的衰弱,火焰也不那麼炙熱了,隱隱的收在燒得黑黢黢的木炭里,時不時吐着橘色的舌頭。

“喏,這是許諾的薪水,提前支付給你。”我隨手掂了掂錢袋的重量,遠遠的丟到德.瓦爾德掌中,他好像只撲食的惡狗,準確叼住主人投來的骨頭,“萊希費爾德伯爵拖欠的再加上三倍的傭金,仔細查查,一個子都不帶少你的。”

傭兵團長聽着金幣碰撞的脆響,眼睛樂得眯成一條細縫,粗糙大手貪婪的摩挲着口袋光滑的質感,點頭哈腰的賠笑臉:“那是那是,您這金口玉言的,絕不會騙人,合作愉快,公爵大人!”

“等等,不是合作,是雇傭,我出錢你賣命,僅此而已。”我冷臉同他劃清界線,現在錢付了,沒必要再順毛捋。

德.瓦爾德千恩萬謝的走了,我望着他越走遠越挺直的背影,明白這**裸金錢關係後面脆弱維繫的信任。好戲散場,陪着我的唯有幾名侍從以及喝得醉醺醺狂吐不止的歐文,丫的臭味又飄過來了。

“避免爭鬥不說還白賺了個好名聲,估計明天奈梅亨軍隊的駐地會擠破門,您果然不做賠本買賣啊!”代號四幽幽現身,不陰不陽的挖苦道,“兵、糧俱備,接下來去往康斯坦茨的行軍應該是場愜意的划船郊遊。”

“你見過冬天划船郊遊的嗎?”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別光嘴上數落的痛快,附近敵人動向如何?”

代號四露出一副“奶奶的保護你安全還得負責跑腿黃世人也沒這麼殘酷”的鄙視表情,“‘埃尼德斯’只剩我一個人了,活動範圍大大縮小。”她繞着四周虛虛的畫了個圈,“看到沒?這麼大點。”

“沒辦法,多派斥候吧。”我其實了解當下的情況,無非閑的同她逗逗樂子而已,“那些伺機而動的敵方刺客……沒問題?”

“除非我死了,而且這次他們全軍覆沒,連個活口都沒留下來,得分析我方情況,沒那麼快的。”

我無所謂的聳聳肩,生鏽的關節酸痛不堪:“好吧,信你的,回去睡覺,爬了一天山累死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代號四的預言不幸變成現實,門外一陣甚過一陣的喧嘩驚碎了妻環子繞的美夢,有起床氣的我強壓心底躥升的無名火,盡量不遷怒戰戰兢兢的無辜侍從:“吵死了,怎麼回事?”

後者小心翼翼的束手而立,磕磕巴巴的解釋:“許多聖加耳的鎮民趕早便堵在廣場,大呼小叫的要參軍,衛兵攔不住,正在那理論呢。”

“沒人處理嗎?”我一邊套着襯衫一邊隨嘴問道,話說出口才想起昨晚騎士們全喝得爛醉如泥,尤其吐了滿身的歐文,不睡到日上三竿肯定不帶睜眼的,“叫幾個人跟着,我去看看。”

“鑽”出鎮長家低矮的門楣,外面的噪聲頓時擴大十倍,目測老老小小至少五六十人,“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人群簇擁着歡呼。

“呵,挺大的陣仗……”我眯縫着眼適應了會初升太陽熱烈的光芒,“大家靜靜,讓一個人出來說話,否則我根本聽不清,瞎耽誤時間。”清清嗓子稍等片刻,熙攘的眾人漸漸閉了嘴。

“願上帝保佑您,尊敬的公爵大人,我……我是聖加耳的自由民,大家叫我‘撐船的’默特薩克,家住湖邊的長屋,世代打魚為生,年齡虛長几歲,便索性做個頭目替哥幾個說話。”自稱漁民的中年人(其實單從外表看,他佝僂的身材、黝黑的膚色、花白的頭髮以及渾身散發的腥味,說是七老八十也不為過,但結合中世紀人們普遍的生活水平,未老先衰算不得啥稀罕事,平均壽命三四十相當常見)謙恭的彎腰行禮,頭頂的傷疤觸目驚心,歪歪斜斜像條醜陋的蜈蚣。

“日安,‘撐船的’默特薩克,也願上帝賜福於你。”我走到他們中間,平易近人的點頭微笑,“聽說你們嚷嚷着要加入奈梅亨的軍隊,是這樣嗎?”

漁民忙不迭的應承:“對的,對的,昨天您的一番話着實精彩,令大家印象深刻,我們……我們湊一堆商量半宿,決定撇家舍業的跟您干!”

“撇家舍業?不,我不需要連親人都顧不上的傢伙。”故意提高嗓門以便在場的所有人聽見,我環顧一周緩緩說道,“出人頭地的理想固然重要,不過家人才是人生的全部重心,記住,聖加耳人,被上帝創造的我們如同蓋房的磚頭,而家庭正是夯實的地基,沒有根基的房子註定經受不住大風的摧殘。所以,你們若是拋棄父母親人前來,奈梅亨不歡迎這樣冷血的人。”不少人炙熱的眼神分明黯淡,我得計的勾起嘴角,話鋒一轉,“但是,我們永遠對舉家投奔的朋友敞開大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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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之落日歐羅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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