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戰爭中的愛情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戰爭中的愛情

“代價?”我雙手拄着長劍,將全身的重量壓在這鋼鑄的殺器上,“代價是最不值錢的,它能讓人死而復生嗎?”

休林的臉上仍舊掛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讓人很難看穿他的內心,“尊夫人的事情,我感到十分遺憾,她是位美麗高貴的女人,即使遠在巴黎我也多次聽說‘弗蘭德明珠’的美名。”他的嘴角勾得更深了,“我對您的悲痛感同身受,但尊夫人選擇用蹈火自盡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從根本上違背了基督的教義,將使孤單的靈魂無可寄託。她完全可以採用另一種溫和的辦法,畢竟作為血肉至親,弗蘭德伯爵大人不可能真的對心愛的女兒痛下毒手,可惜尊夫人……”

“你沒有權力評價我的夫人,伯爵大人!”我強忍着心中的怒火,尖刃刻在地上發出銳利的響聲,感同身受主人的憤怒,“現在該討論討論您要付出的代價了,既然事已至此,咱們就開門見山吧,您說呢?”

“打開門看見一座山?好奇怪的修辭,看來您確實像傳說的那樣,學了不少薩拉森人的玩意。”休林不慌不忙的開着玩笑,“您想怎樣?要我投降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身為巴黎的王族,以任何理由投降都將被視為恥辱。”

“那我恐怕無能為力了,伯爵大人。”把長劍順勢扛在肩上,我虎視眈眈的盯着僅剩的區區十幾個敵人,意圖相當明顯。

休林豁達的笑笑。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和成熟,他撥開層層圍住自己的騎士,慢慢走向殺氣騰騰的對手。全然不在乎逼近的刀劍,“落在您手上,我自知難逃一死,仇恨和報復都是無論如何必須得死的理由,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他扔掉手中的長劍,在眾人的驚呼中繼續邁步上前。“看看身後這些勇敢的騎士,他們跟隨我南征北討百戰餘生,無須再以犧牲來證明忠誠。這次犯了輕敵冒進錯誤的人是我。上帝已經用眼前的現實狠狠的降下懲罰,所以……”休林停下腳步,我們二人只隔着一步之遙,相對的四目飛速傳遞數不清的信息。“以我一人換得您的保證。公爵大人——請讓我的騎士們安全離開,看在上帝的份上,求您了。”

說實話,有那麼一剎那,我真的被他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感動到了,心底柔軟的角落微微一顫,承諾差點脫口而出,可經歷過背叛和傷痛消盡了我最後的悲憫。有時候,生活並沒有把你變成更好更穩重的人。反倒謀殺了僅存的人性。

“您知道結果的,伯爵大人。”

“真的只能這樣了嗎?”他明白我的意思,遺憾的問道。

“生或死都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那是上帝的安排。”我從休林的眼睛裏讀出了許多東西,又似乎什麼也沒讀出來,“上帝要我做收割生命的死神,我便做不了悲天憫人的天使,這是我的宿命。”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像男人一樣戰鬥吧!”聖路易伯爵禮貌的微微欠身,擦得很亮的鎖甲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起身的瞬間用別人都聽不到的細聲對我說,“只要心存感恩,死神也無法剝奪您的笑容,可您卻寧願墮入地獄,自甘背上枷鎖,成為邪惡的信徒和幫凶……”

我一怔,神色黯然,旋即又火勢燎原:“解脫談何容易,換做是你,行嗎?”

“不知道。”他轉身往回走,一句回答幽幽飄出,“誰又知道呢?”

……

濃稠的鮮血彷彿靜止,它們和長劍的金屬質地涇渭分明,隱秘的潺潺涌動着,逐漸匯成懸而未墜的血珠。“滴答”濃的化不開的血珠墜入地面,混着灰塵濺起骯髒的漣漪,有兩朵小小的血花落到死者青灰的臉頰上,好像逢年過節母親給孩子妝扮的腮紅,卻帶不回生命存在過的跡象。

我艱難的穿過狼藉的屍山血海,每走一步都分外小心,生怕打擾到腳下的人,他們安詳的表情像是睡著了一樣。聖路易伯爵休林躺在自己的戰友中間,臉上乾淨的沒有任何灰塵和血跡,他睜着眼睛,嘴角似乎還掛着戲謔的微笑,就連死亡也不放在眼裏,“只要心存感恩,死神都無法剝奪笑容……你說的,是這個嗎?”我嘆口氣,慢慢用手掌合上他未能瞑目的雙眼,“不過人總歸要死的,上帝救贖得了嗎?”休林沒有回答,安靜的偎着被砍掉整條手臂的騎士,彷彿不願意給我答案。

敵人的騎士全部陣亡,同時讓奈梅亨付出了五倍於他的代價,若不是燒斷的橫樑和“埃尼德斯”角落裏的暗箭幫忙,這個代價將會更大。“大人……”收拾屍體的士兵局促不安的望着我,小心翼翼的提醒。

“哦?”我回過神來,瞅了瞅自己蹲的位置,抱歉的站起身,“你接着干,手腳麻利點,別耽擱時間。”

走出城堡的殘垣斷壁,廣場的亂象同樣令人慘不忍睹,幾處未熄滅的火跡繼續囂張的濫施淫威,空氣中瀰漫著說不清楚的味道,混雜灰霾、粉塵和嗆鼻的黑煙,籠罩將晝的黎明;烏鴉大老遠便嗅到**的氣味,成群結隊的追腥逐臭而來,此時正鼓噪着等待歡宴的時刻,煙塵的縫隙間或露出一兩顆橘紅色的星,謹小慎微的閃着微光,好像幾個大難餘生的倖存者,對外面的世界恐懼的探頭探腦。

“大人。”歐文在背後叫我。

“你受傷了?”我的目光落到他腰間纏的繃帶上,那裏透着觸目驚心的殷紅血跡,“要不要緊?”

“沒關係,撓痒痒而已。”歐文不服輸的捶捶胸口,“士兵剛發現了一些東西,我想,您可能需要看看。”

“走吧。”沒有遲疑,我便跟着他往城堡側面的穀倉走,這片緊挨着處罰刑人的站籠和關押重犯的地牢,終時背光暗無天日。

歐文走到一個位置站住,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重重的嘆口氣,“大人……”其實不用他講,我已經看到了所謂的“一些東西”是什麼。站籠邊的空地上立着一副粗製濫造的十字架,被兩根繩子牢牢的固定,厚實的圓木想必經歷過相當多的風吹日晒,看上去竟隱隱泛着釉質。一個人,確切的說是個遭受毒刑拷打的死人吊在十字架上,額頭、手掌和雙腳分別用拇指粗的鐵釺釘住,傷口的血水流膿發黑,死去應該超過一天了,但我仍能清晰的分辨出死者的容貌。

“他是怎麼死的?”我平靜的不能再平靜的問道,很奇怪,心底波瀾不驚毫無漣漪,哪怕認識這個慘死的人。

“我們審訊了俘虜,他們交代了‘兔子’被處死的經過。”沒錯,十字架上狀若受難基督的死者,正是昨天選擇留下的馬蒂尼少年“兔子”,“敵人一佔領城堡——該死,叫什麼名字來着?哦,對,珊妮,珊妮的母親,那個廚娘立刻找新主子出賣了自己的女婿,全然不顧女兒撕心裂肺的祈求和哭喊。敵人抓住了‘兔子’,逼他供出我們的下落,可這有骨氣的年輕人拒絕回答,甚至掙脫繩索擊傷了一個審訊他的士兵……剩下的事情您也能想見,敵人施以慘無人道的酷刑,卻無法從他嘴裏撬出一絲一毫的情報,氣急敗壞的混蛋們當著‘兔子’的面車侖女幹了他的妻子,悲憤交加的少女不堪受辱咬舌自盡,她的母親也羞憤難當觸壁而亡……最後,失去耐心的敵人決定用殘酷的辦法處決他,以此警告那些幫助過我們的領民,他——就在那了……”

我目不轉睛的盯着“兔子”因充血而憋紫的臉頰,彷彿他又重新活潑的站在面前,“大人,您一定是上帝派來拯救我們的天使,好運將伴隨您一生一世……”離別時他的話還縈繞耳邊,可現在彼此卻天人永隔,“好運將伴隨我一生一世,呵呵,上帝真是個喜歡調戲凡人的女表子。”我搖搖頭,把涌到眼角的淚水用力甩掉,為個賤民多舛的命運掉眼淚,讓旁人看見總歸是不好的,“吩咐人好好收殮,找塊僻靜的地方埋了吧,要衝着他家鄉馬蒂尼的方向……還有,若能找到珊妮遺體的話,兩個人埋在一起,去往天國的路上也好不孤單的做個伴。”

“我明白。”歐文雖然和“兔子”的接觸不多,但同樣喜歡這年輕人朝氣蓬勃不服輸的闖勁,可惜再彪悍的人生,都過不了命中注定的情關。

幾名士兵過來放倒十字架,費勁的起着釘死的鐵釺,我瞥了眼終於歸入大地懷抱的“兔子”,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禁百感交集:“這就是愛情啊……”我苦笑着背手走開兩步,喃喃說道,“這就是戰爭啊……”硝煙散盡,天快亮了,太陽若無其事的在天邊露出溫暖的眉眼,鼓角爭鳴、你死我活,於天地的角度來說連幾隻螞蟻的掐架都算不上,人類的渺小和可憐由此可見一斑,“這就是戰爭中的愛情啊……”

(順利送走檢查組,勞動過後得到認可讓人覺得深深的滿足——即使我們辛辛苦苦準備了一個多月的材料領導們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就走馬觀花的看完了……對於這一周來的斷更萬分抱歉,作為補償,我想在一月份試試來個小爆發——其實是我眼紅人家的全勤勳章,希望可以堅持到底,拿下那個榮譽!加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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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之落日歐羅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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