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橋兵變之密謀篇

周顯德六年(959)最後一天，汴梁城內一片繁華熱鬧景象，華燈如鏈，行人如織，俱沉醉在辭舊歲的快樂中。可他們不知道這會京城裏正潛流着股可怕勢力，要將這天下換色、百姓易主、江山更姓。

第一場人物：趙光義、李處耘。地點：一小黑屋。

趙光義“知道魏武王吧”李處耘“曹操？略知一二”趙“那你說說當年曹操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且就是剩下那個一，遲早也是他囊中之物。卻為何到死他也不稱帝呢”李“或許是他大權在握，實跟皇帝差不了多少。就認為不要那個虛名也無所謂”趙搖頭“皇帝這虛名可不一般啊。就是再虛也會讓人不惜頭破血流去爭。十多年前，唐明宗幼子李從益不過被契丹人授了一知南國軍政事，不就寧願當替死鬼？又意想天開要遣兵抵抗劉知遠”李“趙兄讀書多，知道的肯定比我這粗人多。那依你之見，曹操為何不稱帝”趙光義“因漢朝劉氏做天下坐得太久了，四百多年。要算上劉備的蜀漢，將近五百年。漢朝之後，誰家天下可延續這麼久？四百多年時間，久得足以讓百姓以為劉姓天下是天經地義，不可爭議的。久得讓人忘了這天下本是秦始皇嬴政的，久得讓人忘了還有秦人、趙人、楚人、齊人之分，而統稱了漢人。久得讓不是漢人的匈奴人劉淵、沙陀人劉知遠、劉崇等輩也要牽強附會，冒認劉邦之後。而漢朝江山之所以能延續這麼久，跟大漢仁君輩出，厚澤施恩不無關係。所以即便王莽僥倖篡漢成功，短短十數年便天下大亂，綠林四起。天下又回到了劉秀手上。到了曹操，漢朝雖已名存實亡，但王莽之鑒在前，曹操就不敢輕易越過那個坎去稱帝。而後來曹操之子曹丕廢漢建魏，那劉備便馬上在成都復漢稱帝，將漢朝這金字招牌戴到了自己頭上”李處耘聽明白了，卻也更糊塗了。不知趙光義賣史料是何意？趙光義卻接着道“近數十年來，天下已換八姓，為什麼這麼勤？就因這些朝代時間太短，根基不穩，人心不附。甚至可說半個世紀中，中原並無真命天子”李處耘聽出點苗頭了。趙光義意思是五代朝代更替已成習慣，如今再換一換也未嘗不可。卻聽趙光義又發問“李大哥你認為，本朝可得民心”李處耘遲疑“這…先先帝成大業不過三年，安定內亂，人心歸附。先帝更是近百年間第一英主。征北漢、討西蜀、掃淮南、收燕南，就是內治，也是大得民心”趙嘆了口氣“是啊！不過李大哥，難道本朝就真沒讓天下人失望的事”李細想“真沒有。廢佛之事雖多有異議，但天下百姓得益良多。也只有少許和尚心存不滿。再就是楚州之屠，但那是兵亂所致。何況先帝之後又重建揚州，淮南之民也多存感激之心”趙詭笑“李大哥再想想，在本朝建立以前呢”李嘆了口氣“那還真有一件。當年太祖皇帝兵變殺回汴梁，曾縱兵搶掠全城。當時慘狀甚至尤過契丹兵入汴梁”趙大喜“是了！你說此事過了9年多了，世人還會記得嗎”李搖頭“我想不會吧？只怕就是記得。仇恨也淡了吧”趙詭笑“那我們就讓大家再記起來。讓大家回想起這大周江山得來也不光彩，是從人家手裏生搶過來的。讓大家想起他姓郭的也是干過大壞事的。這樣才可動搖天下民心”李眼前一亮“難道大哥已決定…”趙點頭“李大哥，有什麼辦法可讓天下人人重新想起當年舊事呢”李“辦法只有一個：往事重現。當年太祖皇帝借契丹犯境，引兵出京。在澶州殺回馬槍。只要我們複製這一幕。也能先領兵出京，再走當年太祖之路。京城民眾必將想起當年舊事。然後我們回京后秋毫不犯，立下軍紀。讓天下百姓看到我們仁義，則此時必是眾心歸附之際”趙光義擊掌稱妙，緩緩站起，望向北方。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李處耘道“明天，會不會有軍情急報從北方傳來呢”

急報還沒來，很多人來了。第二場人物：趙匡胤、趙光義、李處耘、趙普、韓重贇、高懷德、慕容延釗、石守信等趙氏集團骨幹。地點：殿前都點檢辦公室。趙匡胤坐在居中一張椅上微微打起了呼。

老大睡著了？眾人不解，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把目光轉向趙普：秘書大人，你發點言吧？趙秘書在搖扇子，輕輕一扇，數道目光被扇了回去。

這開個什麼會？石守信第一個守不住了，猛然站起，朝着趙匡胤就道“我看，乾脆關上城門，我們眾兄弟直接殺進皇宮，請那小兒讓位給大哥”一旦有人打破這寂靜，會場氣氛馬上就活躍了。高懷德“現在京師之兵十之七八在兄弟們手上，還有什麼顧慮”韓重贇點頭“張永德被罷、李重進外放，放眼天下兵馬，又有哪個是我們對手”眾人有的挽袖子，有的抄傢伙，注視趙匡胤。就等老大一發話。

這下，趙匡胤醒了，張開眼“大家此議萬萬不可。如今我們當合力扶助幼主，匡服大周才是”趙光義冷笑一聲“二哥，此話未免不合時事。如今主幼國疑。就算你一片忠心，保得人家不懷疑你？如今開封城內儘是‘點檢做天子’的民謠，二哥你就沒聽到過”趙匡胤瞪了這三弟一眼“先帝對我信任有加，才將殿前軍交到我手上，別人要說閑話我管不着”趙光義哼了聲“如此，先帝可有託孤於你”趙匡胤一下被問住了。是啊。先帝啊先帝，范質、魏仁浦、王溥三人有誰能真正幫你保住大周江山？趙光義看自己把二哥問得啞口無言，面有得色“要是先帝健在，兄弟們絕無二心，幫他打天下、定中華！可先帝自個駕崩了。現在身處亂世，外有強敵，內有奸臣，上有幼主，下有悍將。即便為了先帝，為了天下，我們也只好造次一回了”趙光義越說越響，把趙匡胤叫回神來了，忙道“不可！此話傳出，就是殺頭滅族的罪。就是你我兄弟之間，也不可再講”這時，趙普突然不搖扇子了，輕輕起身，走到趙匡胤身邊，悄聲說了些什麼。趙驚訝“此事當真”趙普點頭，又輕輕坐了回去。趙光義在旁把這悄悄話也聽了去，不禁面露喜色。眾人一看趙光義臉色，再看趙匡胤眉頭也舒展開來，都猜測老大估計已下定決心了。韓重贇當即道“大哥，我這就去召集軍隊，明天新年一早，我們就佔領皇宮”趙光義冷笑一聲“韓將軍你可有把握勝得韓通”韓重贇聽到此人姓名，支吾兩句，復坐了下來。趙匡胤卻是心裏一驚，怎麼把這人給忘了？這人軟硬不吃，在軍界又有影響，又與三位宰相關係密切。這個大阻礙若不去除，自己如何能實現願望？石守信突然道“北征契丹，我曾在此人手下效力。據我觀察，此人謹慎有餘，魄力不足”慕容延釗也插話道“他的侍衛軍中也有我們自己兄弟。如今他一個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

趙匡胤擺頭“你們越說越像真的了。我們這不是搞謀朝篡位的陰謀大會。只不過我在歸德府，難得有機會回到京城。趁這除夕，大家老友敘舊，喝酒聊天。若要行這不義之事，我們有何臉面對天下人，日後青史又會怎麼記載”趙光義朝李處耘使了一眼色，李處耘會意“將軍一片忠心，我們自也知道。可眼下這世道，只怕將軍也未必能全作主。如下面這些兄弟硬要你做，怕你想推也推不掉”趙大笑“莫非眾弟兄還要將我綁起來，將我押上那金鑾殿，非要讓我做那皇位不成”李處耘不笑“將軍，莫非忘了當年太祖皇帝之事了”趙匡胤當然記得。澶州兵變之時，他就在郭威軍中，親眼目擊了黃旗加身的那一幕。可郭威是被迫的嗎？趙匡胤不想回答，又閉上了眼。趙普則自始至終搖着他的鵝毛扇，趙光義發獃，眾人又安靜了。

第三場人物：范質、王溥、魏仁浦。地點：范質家中。

王溥“先帝遺命要召王著為相，我們做臣子的難道要違命行事”范質冷笑一聲“好啊！那我就辭去官職，給那個大酒鬼騰位子”王溥無奈“范大人，這話怎說？我並沒要你讓位於他之意啊”魏仁浦勸道“兩位大人，眼下正是需我們齊心合力共輔幼帝之時，何必為一酒鬼而內鬨”范質哼了一聲。魏又道“只是范大人今天急着叫我們來，是否有什麼急事”范“你們最近聽到什麼謠言沒”魏“沒啊”王溥插口道“有什麼就請范大人直說”范質瞄了這後輩一眼，不願跟他一般見識“我家人今天日間特來告訴我的，說民間流傳什麼點檢做天子的謠言”王溥感興趣了“真有此事”范點頭“當然。不然我何必急着在這除夕把你們都叫來”王“這天下總有些愛生事的。我看，叫士兵們去查一查，看是誰不要命的在造謠。將他們舌頭割了去”范“這是治標不治本。那些傳謠的不過是些愛多嘴的人。真正禍根應是在後面製造謠言的人”王“范大人意思是誰造謠”范“這事跟趙點檢必有莫大關係”魏“范大人，此話不可輕說。趙點檢忠心一片，先帝也對他信任有加，這才將軍權交付於他。我看這可能是某個對趙點檢不滿的人編出來故意中傷他的”范“知人知面不知心！魏大人憑什麼認定趙點檢忠心不二呢”魏仁浦閉上了嘴，王溥也不出聲了。范質接道“此事不能不防。眼下雖有韓太尉能牽制趙點檢，可他的侍衛軍比不了殿前軍。我們應調位大將進京，以防萬一”魏“那不如將李侍中調進京”范搖頭“李侍中調離京師是先帝遺旨。如今魏大人把他請進京城，難道不怕驅狼引虎”王“那就請張都尉入京重新接管殿前軍”范“王大人你讓張都尉官復原職，不是正應了點檢做天子的謠言”得！看來，我們的話都是廢話。兩位宰相都自覺閉上了嘴，且看范質有什麼主意……

第四場人物：韓通、韓駝、趙匡胤。地點：韓通家中。

韓駝“父親，眼下趙匡胤自己送上門來。應趁此良機將他擒住，為天下除賊，為幼帝分憂”韓通“吾兒之言未嘗沒道理。然而沒真憑實據，怎能隨便擒他”韓駝“父親難道沒風聞外面謠言四起？就憑‘點檢做天子’這就是天大的證據。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相信太后和皇上也不會怪罪”韓通嘆道“兒啊，你雖幼年殘疾，但真是目光如炬，通曉時局。可眼下怎麼反而糊塗了？這趙匡胤既敢只身前來，他就沒準備？只怕我們一動手，他的殿前軍兄弟們就會發難。是否能殺了他實在沒把握，萬一被他逃出，我們就是給他作亂的口實！到時大周江山不保，我父子豈有臉面見地下的先帝”說罷，韓通丟下兒子，向前廳走去。想必是去見趙匡胤了。韓駝伏地痛哭……後來的史學家們一致認定這是上天對大周和韓家的最後一次眷顧。可惜韓通猶豫不決。於是註定了大周天下和韓家一門的性命只有最後的4天……

噹噹……大相國寺里響起了辭舊歲的鐘聲。新的一天，也是新的一年開始了。也許開始的還有一新朝代，一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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