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 把人帶走
“夫人真不認識華良嗎?”芙蓉越走越近,走到周夫人身邊,她身子一低,笑了笑:“聽聞周夫人中年得女,全是菩薩保佑。這華良不是什麼好人,周夫人若說出他的下落,也是給令千金積福了。”
周夫人不語。
芙蓉見周夫人不肯答應,有些失望,不經意間往床頭掃了一眼,這一掃不打緊,芙蓉當即驚呼一聲:“啊——”
安慕白走上前去扶住芙蓉,一面關切的問道:“少奶奶怎麼了?少奶奶?”
“你看——”芙蓉顫抖着手指了指床頭,不禁淚流滿面:“這不是我的女兒么?”
床頭躺着的小傢伙,用粉色小包被裹着,小臉也是粉嘟嘟的,長長的睫毛一跳一跳,清澈的眼睛一閃一閃。不知何時,小傢伙醒了,一個人躺在那兒,不停的吮吸着自己的小手,吮吸一會兒,又“咯咯咯”的笑一會兒。她頭上戴着碎花小帽,頭髮濃密,日漸長了些。這濃密的頭髮,極像芙蓉。
已忘了有多少天沒見到孩子,這張小臉,芙蓉在夢裏常常與她相見,可如今孩子就在眼前,芙蓉倒有些怯懦了,一雙手伸在半空中不停的顫抖,連她的嘴唇都是顫抖的。過了好一會兒,芙蓉才撲到床前,一把摟過孩子,緊緊的摟在自己懷中:“這個小傢伙,你讓娘好找……”
剛才還緊張兮兮縮在那兒不敢動彈的周夫人,如今卻如餓狼一樣撲到芙蓉身邊:“這明明是我的孩子,你怎麼能說是你的,你是來搶孩子的嗎?你把孩子還給我。”
“這明明是我的孩子。我十月懷胎,所生的孩子是什麼樣兒,我自己清楚的很。”芙蓉斬釘截鐵,一面緊緊的摟着孩子,跟周夫人不停的周旋。
周夫人慌忙去搶孩子。長長的指甲把芙蓉的臉都划傷了:“這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周府的千金。”
“那天酒宴,周掌柜本來想在眾位親友面前炫耀一下這個孩子,可惜,當時我來了。周掌柜知道這是我的孩子,所以百般推辭,就是不肯讓孩子出來見我,而堂堂的周夫人你,如今也躲到柴房裏來了。難道不是怕我找上門么?”芙蓉頓了頓,甚至顧不得擦臉上的血:“你們去廟裏求佛得子是假,偷了別人的孩子卻是真的。”
“我……我……我們沒有偷孩子。”周夫人詞窮。
“沒有偷孩子?我的孩子怎麼會在你府里?難道這孩子,是你們從別人手中買來的?”芙蓉一刻不敢放鬆的摟着嬰兒。生怕再被周夫人搶去。
周夫人明知芙蓉看透了一切,卻不想失了孩子,畢竟她人過中年,膝下無兒無女,甚是孤獨。這會兒見孩子在芙蓉懷中“咯咯”的笑,她如發瘋一般又一次撲了上去:“你把孩子還給我……你搶了我的孩子……來人啊……有人搶孩子。”
為免打草驚蛇,安慕白不得不拿起桌上的茶壺:“少奶奶。若任由她大喊大叫,一會兒周府家丁來了,咱們怕是無法脫身,到時候他們把孩子轉移到別處,咱們可就尋不着了,這女人一直喊叫。不如打暈了……先脫身再說。”
周夫人被嚇住。
眼瞧着安慕白手中的茶壺快落到她頭上,芙蓉搖搖頭:“別……別傷害她。她已經夠可憐了。”
這句話。讓周夫人淚流滿面。
這眼淚,讓芙蓉相信她不是很壞的人。於是想了想道:“周夫人……我知道你喜歡孩子,可不是自己的,終不安心。況且,現如今滿城都在找這孩子,你藏的了一時,也藏不了一世,而且我知道,這孩子是你們從一個叫華良的人手中得到的對吧?”
周夫人默默不言。
“我知道你跟周掌柜都想要孩子,誰不想有人承歡膝下呢,可是……這孩子畢竟不是你們的,若你一直這樣僵持着,對你,對周掌柜都沒有好處,到時候官府的人來到這裏,孩子,是一定會帶走的,你跟周掌柜,說不準還會被冠以買賣孩子的罪名,到時候,不但你們,怕整個周府,都保不住了……”見周夫人沉默,芙蓉趕緊道:“周夫人若識大體,理當把孩子歸還給我,不但是給你,給周掌柜,也是給周府一條生路。”
“可我……我怎麼知道你就是孩子的母親?我聽說……孩子的母親是蘇府的白芙蓉,我不認識你。”周夫人不死心:“萬一你們才是壞人呢。”
“夫人想怎麼辦?”
“我想,我想跟你們一起出去看看,若你們真是蘇府的人,我也死心了,若你不是孩子的親生母親,我就是死了,也要護着這個孩子,她……本來已經夠可憐了。”周夫人的淚淚嘩嘩直流。
正說著話,蘇府的家丁喊了一聲:“少奶奶,不好了,守柴房的人回來了。”
安慕白頓時握緊了拳頭,他有些緊張,害怕周夫人會再一次大喊大叫,這裏,畢竟是周府。
“你們快進來。”周夫人打開門,讓幾個家丁進了屋子,一面讓大夥藏好,一面又對芙蓉說道:“你若信我,容我跟守門人說幾句話。”
芙蓉點頭。
或許是聽到了屋內的動靜,守柴房的人豎著耳朵又皺皺眉頭:“夫人?夫人你沒事吧?”
“我沒……事。”周夫人輕聲道:“你可把月秀姑娘送到水榭了?”
“送去了。水榭那邊如今已唱上大戲了。熱鬧着呢。”
“我知道了。”周夫人不動聲色道:“你們也都辛苦了,廚房那邊,今晚預備了不少好飯食,天也怪冷的,你去叫上守大門的人,一塊去廚房暖和暖和,讓廚娘們把酒熱了。你們喝一點,去去寒氣。吃喝完了,再來守着也是一樣的。”
“可是夫人……老爺說讓我們寸步不離……”
“老爺的意思我懂,可是……這畢竟是周府,半夜三更的。又沒有壞人來。我也要休息了。你們且去吃喝吧。老爺那裏,自有我擔待。”
“夫人一向仁慈。小人謝過夫人了,我這就去叫守大門的兄弟……”守柴房的下人滿臉的笑,搓了搓手,便消失與夜幕當中。
芙蓉沖安慕白使了個眼色,安慕白輕輕的推開門。跟着那人消失與夜幕當中。
周府,鶯歌陣陣。燈火淡淡。
不多時,安慕白便小跑着回來:“少奶奶,守門人已經去廚房了,咱們快着些。得趕在他們回去守門之前離開。”
芙蓉點了點頭,把孩子交到安慕白的懷裏,叫上家丁,一行人預備着出門,周夫人拉住芙蓉的衣袖:“這位夫人……我必須跟着去看看,你是不是蘇府的白芙蓉。”
“那夫人便跟着去京城吧。”芙蓉跟周夫人並肩前行,幾個人走過小道,走到門口。一陣北風吹來,不禁讓人打寒顫。
本以為全部人都去喝酒了,不想門口的角落裏。還伏着一個人,看穿戴,是周府的看門人之一。
眾人的心撲撲直跳,紛紛踮腳跳過,不想還是驚動了那個人,那人低頭打着呵欠。像是剛睡醒:“你們不是去廚房喝酒了嗎?讓我在這背人的地方守着,怎麼這麼快回來?”
安慕白大着膽子道:“恩。”
那人便沒了動靜。繼續“呼呼”睡覺。
眾人一身冷汗,見那人再沒動靜。這才急急忙忙往蘇府而去。
蘇府已經入夜,蘇老爺也已睡下。只是寧夫人一直探頭探腦的打量着芙蓉的動靜,見一行人風風火火的回來,寧夫人湊在窗下冷笑道:“老爺你看,少奶奶也忒沒規矩,好歹也是咱們蘇府的少奶奶,這沒日沒夜的……這會兒功夫才回來,做為兒媳跟蘇府的持家人,也不管咱們了……”
“芙蓉也是為了找孩子……倒是難為她了……”
“這都半夜了,上哪找孩子,我看少奶奶找孩子是假,去京城閑玩才是真的……不然這麼多天,也沒見她把孩子找回來一個半個。”寧夫人故意朝芙蓉喊了一聲:“少奶奶……又去找孩子了?沒找到吧?可憐見的,我真心疼你。”
“孩子找到了。”芙蓉回了一句。驚的寧夫人差點從床頭掉下來:“孩子找……找到了?”
蘇家頓時燈火輝煌。
蘇府中堂,燃着明媚的火苗,蘇老爺,寧夫人並芙蓉等人挨個坐着,丫鬟婆子皆是探頭探腦,議論紛紛。倒是周夫人,站在中堂中央,搓着衣襟,面色羞紅。
安慕白緩緩抱了孩子出來,或許是一路辛苦,天也晚了,孩子咬着自己的小手,微閉着眼睛,睡的正甜。
蘇老爺顫抖着手接過孩子摟在懷中,看了一眼,便老淚縱橫:“蘇府祖宗保佑,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可以見到我的小孫女兒……芙蓉,這麼些天,你沒有白跑……真是上天憐憫。”
“周夫人……你入座吧。”芙蓉示意婆子給周夫人上了一碗茶。
周夫人卻是無地自容,來到蘇府,確定了芙蓉的身份,確定了襁褓中的孩子正是芙蓉的,周夫人恨不得找了地縫鑽進去:“也是因為我半輩子沒孩子,想孩子想的……都快瘋了,所以我家掌柜的……才從華良手中……買下孩子……如今我跟到蘇府來,一則,為了確定孩子的生母……二則,為了替我家掌柜的求情……”
“還求什麼情。”寧夫人冷呵一聲。若芙蓉找不到孩子,她自己樂的看笑話,如今孩子已找回了一個,她也只能認了,在蘇老爺面前,她故意道:“你們自己沒孩子,就買別人的孩子充數,可知人家孩子家裏着急成什麼樣?依我說,拉了你們去官府最好。打你們幾十板子,讓你們長記性。”
“老爺,少奶奶……你們開恩哪。”周夫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雖這小蘋果……”
“什麼小蘋果。”寧夫人呸了一口:“好寒酸的小名,我們孫女才不叫什麼小蘋果小桔子。”
“老爺,大奶奶,少奶奶……”周夫人揩了淚道:“雖這孩子……是我們買的。可卻當做金枝玉葉,一點兒也不敢怠慢,剛去周府時,孩子又黑又瘦,還不適應。為此,我特意花重金找了兩位奶娘給她,一天到晚守着她,連睡覺都不敢放鬆……如今孩子才胖了些,這孩子……簡直就是我的命……還求你們開恩……”
芙蓉望了望蘇老爺。
蘇老爺把孩子交給芙蓉,瞧着跪在中堂的周夫人倒也可憐。便說道:“剛才你說,替你家掌柜求情,是怎麼一回事?”
“我跟我家掌柜膝下無子,很是寂寞,買孩子之舉。純屬無奈。我知道,這個華良……他……是官府要捉拿的人,所以……我怕我們掌柜吃上官司……而且我們掌柜又是個死腦筋,所以……求你們通融,我願意把小蘋果……”周夫人頓了頓道:“我願意把孩子還給你們……求你們原諒我們無知……”
“這個……還是芙蓉你守奪吧。”蘇老爺道。
芙蓉點了點頭。
“依我說,把這什麼周夫人……還有什麼周掌柜……一併送官算了,讓她在這哭哭啼啼的,買孩子的。倒成可憐人了。”寧夫人瞪了周夫人一眼:“還求什麼情,我要是你們,就拿根繩自己找個偏僻的地方尋死了……”
“大奶奶。”芙蓉垂眉道:“周夫人不是什麼壞人。她已知錯。古語有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況且孩子丟失這一陣子,若不是被周夫人買去,如今或許還在那個華良手中,華良是什麼人。孩子的下場……或許還不如現在,所以……可恨的不是周夫人。她並不曾潛入蘇府偷去孩子,倒是華良。等捉到華良,再送去官府不遲……說不準,華良背後的人,尾巴也露出來了。”
“說的……是。”寧夫人聽此話,臉色慘白,也不好再插嘴,只是說困了,隨後便回了偏房,只是雖夜極靜,寧夫人倒再也無法安眠,不得不起身,披衣站在偏房門口跟小菊小聲說話:“如今孩子找回了一個,這個周夫人又說,華良跟她家掌柜有交情,看來……華良就快露餡了。”
“是啊夫人,當初華良問咱們要銀子,說要出城,咱們一直沒給呢。”小菊插嘴。
“你還幫着他說話?”寧夫人瞪小菊:“我怕的是華良被捉,供出咱們來……”
“華良應該不會被捉吧?”小菊緊張起來:“他人……其實也不是很壞。”
“你這麼了解他?你知道什麼?”寧夫人揪小菊耳朵,鬢邊的金簪子在夜色里依然熠熠生輝:“他若是被捉住,那咱們就完蛋了,這個周夫人……也不知道少奶奶使了什麼詭計,竟然把她帶回來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向少奶奶咬出什麼來。”
寧夫人惆悵不已,眼瞧着芙蓉房裏的燈漸次亮起,她心裏便跟着了火一樣,怎麼也無法平復。
婆子們已私下裏議論開了:“這個周夫人……竟敢來咱們府上,怕今兒晚上得睡柴房了。”
“睡柴房?沒扭了她送去官府已是少奶奶仁慈。”
“今兒晚上你們收拾一下,多添一床錦被,讓周夫人去我房裏同睡。”芙蓉交待道。
婆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趕緊行動。
一切準備就緒,襁褓里的孩子還“呼呼”的睡着,芙蓉含笑把孩子放到床頭,蓋上錦被,然後走到桌邊,拉着拘謹不已的周夫人坐下。
周夫人哪裏敢坐,又要跪下。芙蓉趕緊拉住:“周夫人這又何必……你幫我把孩子照料的這麼好,我已經很感激你了,雖我有孩子,可也理解沒有孩子的苦……”
“少奶奶……”周夫人的眼淚奪眶而出:“都是我不好,這些天聽說少奶奶你曾去明春坊找人,我心裏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不然少奶奶也不會去京郊,這些天我東躲西藏的,如今,也終於可以鬆口氣了……不敢求少奶奶原諒我,只求少奶奶好好照看床頭的孩子……”
“這個自然,不過,我也有一事求周夫人……”
“少奶奶但說無妨。”
“周夫人或許已知道,當初我十月懷胎,生下的是一對龍鳳胎,除了這一個,還有一個男嬰,此次找到了女兒,我心裏萬分欣喜,只是一日找不到小兒,心裏又如同刀割……看在咱們都喜歡孩子的份上,求周夫人告自華良的下落,或許如今……小兒還在他手上……”芙蓉紅了眼圈。
“不是我不告訴少奶奶,實在是……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並不知道華良的下落,雖他跟我們老爺吃過飯,也去過我們府上,可他在哪裏,我一概不知……”
“這……”
“少奶奶不必着急,我不知道華良的下落,或許我們周掌柜知道。”
“可周掌柜一向視我為水火,他一定不肯向我透漏什麼。”
“那……少奶奶不如押着我去周府,到時候,如果我們掌柜的不說華良的下落,你便威脅他……或許他看在夫妻情份上,就說了呢……”周夫人感慨:“這也是我跟着來蘇府的一個原因,畢竟,我不想跟華良為伍,也想挽救我們掌柜的……”
“夫人,這樣做……怕是不妥,若周掌柜堅持不說華良的下落,怕也威脅不了他。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再說夫人仗義,這種事我也做不出來,容我再想想辦法吧。”芙蓉嘆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