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一個男人

第917章 一個男人

周掌柜的表情,明明是幸災樂禍的,這一點,芙蓉瞧的很清楚。

“大姐,你看那個掌柜的,賊眉鼠眼,一點兒也不像什麼好東西。”葫蘆撇嘴道:“咱們的馬受了驚,他還偷笑呢。嘴都笑歪了。”

若在平時,芙蓉或許並不計較,回蘇府當緊,可這一日,她卻掀開車簾,在明春坊門口下了馬車。從容不迫,神色莊重。

周掌柜的似乎想關上門,芙蓉已叫了一聲:“周掌柜……既然都看到了,又何必關門呢?”

“你——這位夫人是?”周掌柜尷尬的打開明春坊的兩扇門,自己站在兩扇門中間,強忍着笑,可想到剛才芙蓉一行人那狼狽的模樣,他還是“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這位夫人好狼狽……怎麼你們出門也不小心一些。”

“這位夫人?呵呵。”芙蓉笑了笑道:“難道周掌柜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么?”

周掌柜明明記得芙蓉,卻是裝作一副不熟的模樣,如今被芙蓉點破,他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每日來我酒坊的人很多,我這記性又不大好,所以夫人……你是哪一家的夫人,我倒不記得了。”

“你記不記得我倒不打緊。”芙蓉冷笑,整了整袖口,又整了整裙角道:“周掌柜只要記得小春子就行了。”

“小春子?怎麼夫人認識小春子么?”

“周掌柜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呢。”芙蓉凝視着他:“周掌柜懷疑小春子偷了你們柜上的銀子,讓夥計把小春子打的昏迷了過去,周掌柜,你可真夠狠心的。”

“就是就是。”葫蘆不滿的從馬車上跳了出來。一直順着台階往上跳,差一點跳到了周掌柜身上,周掌柜躲閃不及,像一大塊豬肉一樣拍在明春坊的門上,拍的他直喘粗氣:“並不是我懷疑小春子偷了銀子……是他真的偷了銀子……蘇夫人……小春子是我的夥計。我當然了解他,你一個京城裏的夫人,又對小春子了解多少呢,如今都幫着他撐腰子了。”

“小春子家那些銀子,本來是我給的。”芙蓉不動聲色:“我想周掌柜讓人打小春子,也不全是為那銀子的事。何必呢?小春子雖卑賤。也是一條人命。”

“小春子他……”周掌柜冷笑道:“小春子他這個夥計,極懶惰,反正不是個安生的人,平時總愛給明春坊惹麻煩,若不是我好心收留他。他如今哪能掙銀子?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模樣,不知餓死多少回了呢。蘇夫人既然覺得我狠心,覺得小春子可憐,那不如你給小春子找條生路,賞他一碗飯吃好了,我看蘇夫人你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周掌柜。”芙蓉再一次抬頭望着他:“不瞞你說,我正有此意,以後。若小春子願意,我隨時歡迎他到我們府上做活。放心,我雖不才。但也絕不會像周掌柜你一樣,處處要了他的命。”

“你——”周掌柜臉一紅,說不出話來。

“還有啊。”葫蘆指着滿地的黃豆道:“周掌柜你對我們不滿意,就明說,何必故意將黃豆撒在路上,害的我們家的馬受驚。真不是君子所為……唉,反正。周掌柜你橫看豎看,都不像君子。”

“你——”周掌柜又急又怒。只是說不出話。

芙蓉也不願與這樣的人再做糾纏,只是上了馬車緩緩回去。

周掌柜掐腰站在明春坊門口,直到芙蓉所乘坐的馬車消失不見了,這才吐了口唾沫,氣勢洶洶的進了明春坊,叫了明春坊另外兩個夥計阿文阿武進來,又叫了一壺茶。阿文阿武剛把茶壺遞上來,周掌柜便罵了一句:“這麼燙,是人喝的嗎?”

二位夥計見周掌柜臉色不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笑了笑道:“掌柜的,你也不要生氣,真的不必為小春子那樣的人生氣,小春子他偷銀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前咱們明春坊不是也丟過銀子嗎?這次我們二人遵照掌柜的吩咐,去小春子家查看,果不其然,他家銀子多的,都擺到桌上了,飯食,簡直比掌柜吃的還好,所以……他是小偷,錯不了,掌柜的早應該打死他。”

“剛才那位蘇夫人的話,想必你們也聽到了,她都說了,小春子家的銀子,是她所給。我想,她跟咱們沒什麼恩怨,也犯不着為這事撒謊,我想,明春坊所丟的銀子,應該不是小春子所偷……”

阿文阿武的臉瞬間變的蒼白。

周掌柜眼珠一轉,喝了口茶道:“這明春坊,我經營多年,你們這些夥計,誰是好的,誰是壞的,我也基本分的清。小春子他……雖然瘦弱,但還算老實……手腳呢……一直以來還算乾淨,這一次我讓你們打了他……也不全是明春坊丟銀子的事,而是他總跟那個什麼蘇夫人勾結在一處,怕是對咱們明春坊不利也是有的……所以我是想趕走他,才栽贓了他……以後這明春坊,可就看你們的了,反正……最近我家裏忙,也不常到明春坊來……”

阿文阿武臉上紅一道兒白一道兒,杵在那許久說不出話來,直到周掌柜把一壺茶喝了個底朝天,二人才跟睡醒了一樣恍然大悟,拍着胸脯呼喊:“掌柜的放心,我們一定忠心耿耿,以後即使小春子不在了,我們也會好好打理明春坊。一定盡心儘力。”

直到周掌柜回了家,阿文阿武二人才關上明春坊的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個周掌柜倒是聰明的,知道銀錢不是小春子偷的,聽他的話,八成是懷疑咱們偷的,不過也沒錯,一直以來,零零散散的,明春坊所丟的銀錢,的的確確都是咱們偷的……看來,以後要小心了,這一次。就讓小春子他當替死鬼吧。”

芙蓉回府以後,始終對小春子的傷情放心不下,便交待車夫:“我瞧着小春子一家甚是可憐,大夫雖開了葯,可他家裏。到底沒有幾樣進補的食材,你把廚房裏給安管事補身的東西分一點給小春子送去,交待採買的婆子,不夠的東西,再添上便是了。”

車夫點頭去了,掌燈時分。又駕着馬車回來。芙蓉一直在大門口等着,直到看見馬車上搖曳的紅燈籠,她才鬆了一口氣:“怎麼樣了?東西他們可收下了?小春子的傷情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車夫點點頭,又搖搖頭:“東西都收下了,那位白髮婆婆謝少奶奶的恩賜。大夫開的葯,小春子又喝了一劑。只是……還在昏迷着沒有醒過來……白髮婆子倒是揪心的,一直守在床前不肯離開……我急着回來給少奶奶報信兒,所以……就沒能留在那兒等小春子醒過來。”

芙蓉點了點頭,憂心忡忡的進了府。

若此次小春子有三長兩短,那她一定會內疚自責,畢竟小春子的傷,多多少少跟她脫不了干係。如今小春子還在昏迷着,她又怎麼能不憂心呢。

倒是寧夫人,伺候完蘇老爺。便在中堂一側看院裏的竹子。車夫跟芙蓉的話,她聽的一清二楚,見芙蓉從她身邊走過,也不向她請安問好,寧夫人便冷笑道:“少奶奶這又是在擔心誰呀?”

芙蓉沒有理她。

寧夫人又追了兩步上前,揪着芙蓉的衣袖道:“我剛才隱隱約約的。好像聽到少奶奶在跟車夫說什麼小春子的事,聽廚房的婆子說。少奶奶還讓車夫給一個叫小春子的送上好的食材,莫不是少奶奶這些天沒找到孩子。而是找了個什麼不三不四的男人?哎呦,真是造孽,對少奶奶一片忠心的安管事,如今還躺在病床上哼哼沒有閉眼呢……”

芙蓉猛的站住腳,一把掙脫了寧夫人的手,寧夫人的這些話,讓她覺得無比骯髒,她甚至不願意多看寧夫人一眼,便冷冷道:“大奶奶要是這麼無聊,就早點去歇着,在院子裏站久了,別被什麼陰風吹了腦袋,張嘴就胡言亂語,本來平時還很機靈的一個人。”

“你……你……我可是大奶奶,你竟然敢這樣跟蘇府的大奶奶說話?”寧夫人怒目圓瞪。

“我也沒說你不是蘇府的大奶奶,我剛才不是稱呼你為大奶奶了嗎?”

“你……你……你這麼沒有規矩,就不怕我去告訴老爺?”

“大奶奶若要去告訴老爺,那儘管去好了。反正老爺此時用過了晚飯,想必正在書房裏練字呢。對了,大奶奶最好把剛才所說的那些話一併說給老爺聽了,反正捉賊拿贓,捉姦拿雙,說不準老爺聽了大奶奶的話,就派人跟蹤我,說不準能查出什麼蛛絲馬跡呢。”

“你……”寧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是拿芙蓉沒辦法,也只得道:“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少奶奶你又何必生氣呢……我就知道你開不起玩笑。”

“明知我開不起玩笑,你又何必多費唇舌?”

寧夫人說不出話來,直到芙蓉走遠了,她才恨恨的揪下一片竹葉扔在地上踩了踩道:“這個少奶奶,說她牙尖嘴利,倒沒說錯,如今愈發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夫人……那天華良說……讓咱們去給他送銀子……可到如今……咱們還沒有把銀子送去,這合適嗎?”小菊小聲道。

寧夫人似乎沒有聽到小菊在說什麼,而是又揪了一片竹葉在手裏擺弄着道:“你說說,你說說這個白芙蓉……如今還有什麼可驕傲的,成天跟一隻成了精的孔雀一樣。對了……車夫說的那個小春子,又是個什麼人?什麼來歷?跟咱們家少奶奶有什麼瓜葛?”

“夫人……華良說……讓咱們送銀子,咱們還沒有送去……”

“小菊啊。”寧夫人皺眉道:“昨兒老爺從張大人府上回來,還送給我一支金簪子呢,最近老爺對我倒是不錯。那兩個孩子剛丟的時候,老爺瞧起來也滿傷心的,只是日子久了,好像老爺也不太傷心了呢,你可瞧出來了?”

“夫人……華良說……說讓咱們送銀子。”

“啪。”寧夫人重重的在小菊背上拍了一巴掌:“什麼給華良送銀子……我說東。你就說西,剛才我說那些話,你都當成耳旁風了嗎?最近倒是奇怪呢,你一天到晚的在我耳朵邊念叨華良,華良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小菊嚇的縮成了一團:“夫人……我錯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怕咱們不給華良銀子。怕他不折手段,會給咱們難堪……我是為了夫人好的。”

“應該怎麼做,我不是沒有分寸。”寧夫人又揪了片竹葉握在手心裏揉着:“當初,我也曾害怕華良會給咱們難堪,甚至一度想去給他送銀子,後來我想通了。給華良送銀子,萬一被別人發現,咱們不是死的很慘?還有,華良如今可是朝廷要捉拿的人,蘇府上上下下恨不得剝了他的皮。他逃跑還來不及,他敢跑來找我的麻煩?借他兩個膽子。”此時的寧夫人,倒的的確確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得意的抬着頭,站在那兒仰望着灰濛濛的天空,不自覺的笑了。

入夜,天更冷了,天邊寂寥。幾顆星星像是害羞了,漸漸的隱進了雲里,本來忽明忽暗的月亮。這會兒也不見了蹤影。偶爾幾隻寒鴉飛過屋頂,遠遠的發出尖銳的鳴叫,驚的人不由得汗毛乍起。

芙蓉躺在那兒望着漸漸昏暗的蠟燭,正要脫去衣裳,卻突然聽到好像有人在大門口拍門,細聽之下。果然是有人在叫門,不一會兒。便聽到婆子們的敲門聲:“少奶奶……”

“怎麼了?”

“少奶奶……有個……男人要找你。”

“男人?”芙蓉坐了起來,挑亮了蠟燭:“什麼男人?可問了叫什麼名字?”

“問了……說是……叫什麼小春子的……看着病怏怏的……像是快死了一樣。”

“小……快請他進來。”芙蓉趕緊端了蠟燭開門。

竟然是小春子。車夫不是說他還在昏迷嗎?他在明春坊里受了重傷。他怎麼半夜三更的就到蘇府來了?應該是有重要的事吧?芙蓉又想到了小春子在昏迷之前曾對她說過的話,當即迎了出來。

陪同小春子前來的,是他的祖母,白髮婆子。

小春子的傷還沒有好,雖說喝了湯藥,有些精神,可神情還是有些萎靡,衣裳上的血跡還沒有干,一臉的虛弱模樣。

白髮婆子扶着小春子,或許是小春子醒了,她這個做祖母的,終於可以鬆口氣,只是哭的太久,眼睛像桃兒,如今走進諾大的蘇府,她有些拘謹,步子邁的極小,說話的聲音都是小的,看來她很膽怯:“蘇夫人……我們……真是……這麼晚了……還打擾你……”

“婆婆,你不必客氣,快坐。”芙蓉趕緊倒茶。一面又請小春子跟白髮婆子入座。

“多謝蘇夫人的惦記,你們白天剛送了點心,你又讓車夫給我們送了好些食材……夠我們吃好一陣子的……真是不知說什麼才好……”白髮婆子凝望着芙蓉。

“婆婆,你太客氣了。只要小春子的傷能儘快的好起來,那一點點食材又算的了什麼呢?”

“話雖是這樣說,到底常麻煩夫人……我們過意不去的。而且,夫人還讓小春子去楊掌柜那裏做夥計……這便是給我們全家人指了一條活路了。”白髮婆子指了指佝僂着腰的小春子道:“我本來說,改日再登門的,可我們家春子說,今日必得來給蘇夫人你道謝,不然心裏不安……”

“蘇夫人放心好了,我的傷雖然還疼,不過喝過大夫開的葯……好多了……蘇夫人不必擔心。”小春子揉揉手腕,又輕輕揉揉脖子道:“蘇夫人……我之所以來這麼急,是有一件事想跟夫人說。”

“你是想說關於那個身上有奶味的男人嗎?”芙蓉皺眉。

“蘇夫人怎麼知道?”

“我……只是猜的。”

“蘇夫人你果然聰明,我沒有看錯蘇夫人……”小春子感慨道:“蘇夫人你不但聰明,而且為人和善,先前我真不應該騙你,當初我真不是人……我竟然跟周掌柜一塊騙蘇夫人……如今想來……我小春子都要無地自容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芙蓉請他們喝茶:“小春子……你慢慢說,不必着急。”

“先前我曾說,我見過一個身上有奶味的男人到明春坊買苦艾酒,蘇夫人便去詢問那個男人了,我本來想據實相告的……可是後來周掌柜好像很忌諱這件事……私下跟我們夥計說,誰也不準說關於那個男人的事。我還曾問為什麼,還挨了周掌柜一頓呵斥,說沒有為什麼……反正誰到明春坊買什麼酒,不是我們夥計應該多嘴的,後來我想着,也對,又想着保住自己的飯碗,所以蘇夫人問什麼,我只撒謊說不知道……其實,買苦艾酒的人是極少的。而且那男人面相兇惡,身上又有奶味兒,我記得很清。而且有一次,我往周掌柜府上送東西,還親眼見過那男人在周掌柜府中跟他喝酒……二人瞧着……好像有些交情一樣。”

“那個男人……”芙蓉想了想道:“小春子你仔細想想,他臉上有沒有一顆很明顯的黑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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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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