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到家的時候,費父費母已經等候在客廳里了。費奕真難得看見父親大白天地就蹲在家裏,知道父母親就算不住在一起,也時時刻刻關注着自己的事情,不由得有些羞愧又有些酸澀。
費父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男人的?”
費奕真沉默了一下,說道:“十二歲的時候。我初戀就是一個男孩子。爸媽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兩年前吧。那年我們不是第一次去你住的公寓找你嗎,你媽媽在你的書櫃裏面翻到好幾本同性戀的愛情小說,不過懷疑是在更早之前,因為你一直沒有交過女朋友,對一個像你這樣歲數的男孩子來說太奇怪了,何況你又不是沒有女孩子喜歡。”
這三人不愧是一家人,都很是沉得住氣——不如說,未免也太沉得住氣了。
費奕真說道:“父親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嗎?”
費父說道:“這也沒什麼好生氣的。我以前也見過像你這樣的......你藏着掖着是對的,現在風氣是開放了,要是以前,被活活打死了都是白死。你說他們也沒有害人什麼的,但是當時社會嚴苛啊,其實現在也挺遭罪的,要被人指指點點的,你還是瞞着點的好。不過你們年輕人之間估計會好一點。”
費奕真點頭,說道:“我本來就沒打算讓人知道。”
費母說道:“說什麼呢?現在同性戀不是平常得很,而且據研究表明,同性戀是人群的一種自然表現,又不是孩子一個人的問題。真真多可憐啊,別人十幾歲談個戀愛都是正正常常的事情,就他在那裏擔驚受怕的,你還真讓他一輩子藏着掖着,孤苦到老啊!?”
費父說道:“你別插嘴,讓我說完。”
他繼續說道:“奕真你這事兒,還是得藏着點。現在國內社會對這事兒的接受度還不夠高,但是這也沒什麼,這社會日新月異的,沒準過兩天同性婚姻就立法了呢,這也是沒準的事情。但是你也不要想着就不戀愛了,像你媽說的,你這要是孤零零一輩子,還不如被人指指點點呢,又不會少塊肉。而且你和爸媽不一樣,你的工作和人接觸不多,只要把門一關誰也不知道你和誰好。就是沒孩子這問題,現在醫學發達也能夠解決。你就安下心來......你和齊家小子,這是沒戲了?”
費奕真苦笑:“他都結婚了,我還能去破壞人家的家庭啊?”
費父點頭:“這話說得對,不管你喜歡女人還是男人,都得有底線。放心吧,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有的是。”費父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問題,半晌才繼續說道,“你也留意留意,要是真有合適的,不妨處處。”
從家裏出來,費奕真覺得自己這一天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如同做了一趟過山車。
他從小就一個人背負着性取向異常這樣的重擔。費奕真繼承了費父費母的性格,道德底線非常清晰明白,所以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破罐子破摔這種事情。他在青春期萌動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不會被社會容忍的那一個群體之中的一員,而越是試圖去了解同性戀這個群體,他就越覺得痛苦和不安。從各個方面來說,國內的同性戀都是沒有未來的,各種文學作品或者現實案例都證明了它更習慣以悲劇結局。
可是他又完全不能接受去偽裝成正常人,娶妻生子。但凡他和齊溫棠一樣,他絕對會盡全力去喜歡一個女孩子,那樣就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了。
但是他不是。
他看過很多相關的悲劇,知道同妻是怎麼樣可悲的一種存在,他完全不允許自己去製造這樣的悲劇。
這樣的壓力伴隨了他許多年,讓他對未來完全失去了期盼。
但是當費父費母把所有的話都說開的時候,費奕真覺得背負了十幾年的壓力突然之間就被卸載了下來,整個人是說不出的輕鬆。
輕鬆到幾乎有些迷茫。
他打開電腦,上了網頁。此時圈子裏面已經有人挨張挨張曬上了婚禮的照片,新郎俊朗,新娘俏麗,簡直是天作之合。
費奕真的心情卻沒有之前的陰霾了。
對於之前的他來說,齊溫棠也許已經是他這一生唯一會放縱自己去略微吸取一些情感的對象,所以那一場婚禮就像他所有感情的喪禮,讓他把最後的留戀也給埋葬了。
可是現在他回頭看,卻發現齊溫棠和他真的什麼關係也不是。
就算有過一些痕迹不顯的小曖昧,但是顯然老天註定了他們之間終究還是沒有緣分,所以最後還是在這麼一天錯過。
他對婚紗照露出笑容,輕輕地說了一句:“拜拜!”
拜拜,學長!拜拜,我寂寞的年少。
費奕真重新拿出了莫瑤給他的“重生調查表”,拿出了鋼筆開始填寫起來。
現在換了一種心情,填寫這表格的時候費奕真的心態也改變了許多。
最想回去的年紀?17歲,讀錯專業浪費他多年人生。
最遺憾的事情?沒有能早早地跟父母做出溝通,一個人背負了這麼久的心理壓力,還讓父母擔憂。
......
最不想改變的事情?
費奕真沉默了一下,然後寫道:和莫瑤小姐的友誼。
若沒有你着許多年的支持,我也許早已經崩潰。
這一天他心情放鬆下來,突然就覺得很累,甚至沒有吃飯就躺在床上睡了過去。睡前他的手上還拿着要交給莫瑤的重生調查表。
然後就在他發出清淺的呼吸,睡得一臉安詳的時候,他的房間之中出現了奇異的光線扭曲。線條奇怪的圖形慢慢地出現在他的身邊,白光就像墨汁灑落在宣紙上一樣,慢慢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圖案。
最後投影成一個人形。
這個人形只能看清半透明的輪廓,手指穿過那紙卡和費奕真的手指時停頓了一下,然後念出了上面的日期。
他的身形開始晃動,結成軀體的許多奇異白色圖形光芒甚至開始潰散,發出一種輕輕的共鳴。他低聲道:“時間不對......還要往前......”
“能量......”他喃喃細語道,然後視線轉到了費奕真的身上。
無數的白色光芒一瞬間就生動起來,如同涌動的洪流一般向著費奕真覆蓋了上去,然後淹沒了整個房間。
費奕真發出一聲慘叫。
費奕真從夢境之中醒來,彷彿還能感覺到一股揪心的疼痛。
他覺得這個夢做得真是沒有邏輯,而且疼痛感竟然還如此逼真。
但是當他徹底清醒的時候,卻為眼前的事物迷茫了一下。
藍色格子被單,藍色條紋窗帘,房間的擺設看上去陌生,卻又帶着幾分年代久遠的熟悉——這絕對不是他居住了兩年多的小公寓。
費奕真花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這是自己十四歲之前住的老房子。雖然說老,但是年歲也並不古老,是一棟大約有十年歷史的獨棟小樓,十四歲以後他們家就搬到了現在他的父母正在居住的別墅,這座小樓就空了下來。
現在看起來,這棟房子似乎被保養得很好,顯然後來父母應該也專門修整了一番,就連窗帘用的都是以前某一套的同款,讓人覺得又懷念又溫馨。
只是,費奕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裏的。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背,發現有確實不是在做夢。
然後他發現了自己雙手的異常。
這雙手,看上去未免纖瘦細嫩了一點,不太像一雙成年人的手。
他猛然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衝到了衣櫃的穿衣鏡前面。
鏡子裏映出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唇紅齒白,模樣俊俏,是一個大部分只要看見,就忍不住產生好感的漂亮孩子。
費奕真如何會認不得自己小時候的臉?
他回想了一下睡着之前發生的事情。
......齊溫棠的婚禮,父母的電話,重生調查表......
重生調查表!?
費奕真不由覺得難以置信,先不說重生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故事裏的美好期望,僅僅是他剛填了莫瑤的重生調查表就馬上重生了,也讓人覺得太過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他認識莫瑤多年,對她知根究底,他真的會以為莫瑤是什麼重生穿越司的秘密聯絡員也說不定。
然後他覺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有點酸澀,忍不住揉了揉。
揉完之後他驚訝了。
面對着鏡中的自己,他發現自己視網膜上出現了各種文字和數字,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整個視野,微小到幾乎看不清楚。
當他想要看清一行字體的時候,就會發現這行字體被放大了開來,然後出現了文字描述和數字評分。
比如說他看見自己的雙臂的時候,就發現上面密密麻麻地佈滿了各種文字和數字,而他選中裏面最為明顯的幾行字體之中其一時,他的視線中就浮現了一行字:
肌體力量:1,神經反應速度:2。
這全身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他本身的身體數據。
費奕真想:奇幻故事寫多了,終於他也奇幻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重生,不知道如何重生,更不知道眼睛上的特殊景象從哪裏而來,但是既然這一切已經發生了,費奕真索性也決定先搞清楚這視野的使用方式。
這奇怪的視野界面總體上還是比較人性化的,所以花費了一番功夫費奕真總算了解了它的名字和操作使用方法。這視野名字就叫數據精靈,是一種可以直接探測各種物質屬性狀態的虛擬數據程序,主要作用就是數據探測,收集和評估。
它應該是來自於未來的某個時候,之所以費奕真會發現到這一點,是因為他把整個視野界面調整得簡潔化之後,他在自己身上發現了數個天賦展示。
神來之筆:s級天賦。能用文字精確地表達出情境,2056年,嚴澤林。
故事靈魂:3s級天賦。巧妙地構建故事並使其情節能夠觸動他人,2154年,曼妮。
魔幻之境:2s級天賦。想像力帶你奔跑,2199年,李娜。
......
這些名稱在數據精靈的知識庫里被歸納為天賦,最後的年份和名字應該是來源於發現者或者第一個被發現擁有此天賦的天賦者。
光是從名稱和評級上來說,費奕真就知道自己的天賦很了不得了,而且多數都是和寫作相關的。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他之前也是紅得發紫,擁有腦殘粉無數的。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剩下的兩個天賦。
精絕妙筆:e級天賦。擁有優秀的繪畫技巧。【增強閱歷和知識有幾率升級為經世妙筆(c級),增強感悟能力和情感有幾率升級為生花妙筆(a級),繼續增強技巧能夠升級為繪物如神(b級)。】
天籟之音:a級天賦。天生的優秀歌喉。【增強歌唱技巧能夠升級為繞樑之音(s級)。】
費奕真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繪畫天賦的,所以學了多年繪畫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他的老師告訴他他的畫匠氣太重,終究成不了大家。
然而看到這天賦說明的時候,費奕真終於明白了,原來匠氣太重也並不代表他就沒有前途,只是他努力的方向不對。
至於唱歌,他倒是知道自己的聲音很好聽,隨便說兩句話就能把一群妹子迷得五迷三道,就是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成為歌手的天賦,畢竟他平時就不怎麼愛唱歌,肺活量也不大,通常聽得多,自己出聲的少。
他覺得這數據精靈真是一樣神奇的東西。有了它,未來的人能夠少走多少彎路啊?只要分析一下就能知道一個人的天賦在哪裏,應該往哪一個方向努力,這樣節省下來的時間,能為整個世界創造多少出色的文學藝術作品和物質資源啊!
費奕真正感嘆着,房間的門卻被敲響了。
“真真?醒了嗎?要吃午飯了。”
外面傳來的,是年輕了十三四歲的費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