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章 )
十一月底,《葬愛》在國際電影節上獲獎,意外地受到了表彰。經過官方協調,《宿命浮生》出乎意料地獲得了商業放映的許可,允許在國內的多個院線上映。
這進步可以說是跨越性的。《宿命浮生》很可能是內地第一部被允許公開上映的同志題材的電影,這其中有華風,estar和費奕真的影響力,也有木宿予女士的付出。
在劇組拍攝的過程之中,費奕真也逐漸了解到了木宿予和安亞飛還有另外一位男主角的關係。
木宿予和安亞飛竟然是青梅竹馬的表姐弟,雖然血緣關係很遠,但是感情卻很好。
木宿予說起安亞飛的時候,表情上不自覺就露出溫柔的笑意,而有伴隨着些許傷感的意味,很顯然對這個弟弟的感情很深。
費奕真對木宿予跟安亞飛的過去越發好奇起來,可惜他本人對於這種直接探尋別人*,尤其是這種還有可能涉及到一些過去心理創傷的事情。所以他只有多翻幾次劇本,自己通過劇情來推斷當年發生的事情。
《宿命浮生》裏面木宿予的飾演者原定最理想當然是莫含雪,但是莫含雪目前行程緊張,無法配合《宿命浮生》的拍攝。而看完了劇本的費奕真,鬼使神差地就力排眾議推薦了莫瑤。
莫瑤這一年多來也算是慢慢變得小有名氣,但是在演戲上來說她其實還是個很純粹的新手,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作品。不過木宿予很推崇之前的《葬愛》,相應地對於費奕真的信任度也很高,所以對費奕真推薦的莫瑤,她主動說服導演進行了面試,然後定下了莫瑤扮演少女“木宿予”。
在這方面,木宿予排除編劇身份,也毫無疑問是具有發言權的權威,概因莫瑤應徵的角色正是她本人。
木宿予在見過莫瑤兩次之後,就發現了莫瑤在扮演這個角色上面的優勢。
她也許還不是一個優秀的演員,但是她卻有很大的可能性能演好“木宿予”這個角色。費奕真在挑選演員這方面可以說是具有一種本能的敏銳性,之前的《葬愛》也是——換成其他任何角色,兩個只經過短期培訓的外行人都不可能把演出的對象表演得如此出色。
這世界上最為優秀和難以評價的表演,也許就是“本色演出”了。比起“他能夠非常出色地表演這個角色”,“他就是他要表演的那個人”顯然更加無法戰勝。
這也是木宿予看中費奕真的原因——他和當年的安亞飛本身,其實也有很多的共同之處:比如說出身富裕,擁有一副美妙的歌喉和出色的創作能力,還有......都有着異常的性取向......
費奕真站在遊艇的邊緣,感嘆道:“他就是在這片海域去世的?”
木宿予點了點頭,說道:“那天他的精神狀況似乎正常了一些,但是還是有些懵懵懂懂。當天正好是黃世結婚的日子,叔叔阿姨就說要帶他來看看現實......後來叔叔阿姨被人纏住寒暄,就只有我陪着亞飛,我卻中途因為一些誤會被我前夫激走,讓他一個人留在了甲板上......”
費奕真心頭一動,頓時懷疑這個前夫就是李編。
“我當時也是年輕氣盛,所以犯了後悔不及的錯。”木宿予陷入回憶之中,表情帶着些許恍然地說道,“亞飛當時的智商就像小孩子,雖然我們對外界宣稱他是生病需要休養,但是誰都知道,他恐怕是沒有辦法康復了。現在想來,他也未必就是真傻了,至少,他應該已經知道了那場婚禮的意義......”
木宿予被過去所困擾,很久沒有說一句話。
她到最後也沒有弄清楚,安亞飛到底是失足掉進了海里,還是自殺。
所以在劇本之中,木宿予最後選擇了一個自己臆想的結局。
安亞飛死前,最後看見了什麼?做了什麼?是什麼樣的心情?
就這一點來說,也許連寫下這個劇本的木宿予本人都不清楚。
木宿予反而期待費奕真能夠更加了解這一切的真相,通過拍攝安亞飛的半生,知曉他最後的想法和願望。
他最後是不是滿懷怨恨,還是生無所戀?他是不是充滿痛苦,或者最後獲得了解脫?對於這個所有人都不認同,不支持,以愛之名傷害他的世界,他是滿懷憤怒,還是最後也原諒了?
木宿予就像陷入了執念一般......想要知道。
“我是為了你好”,“我其實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費奕真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真正充滿了惡意的攻擊,其實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以一個善意的理由,把罪惡與枷鎖強行套在另一個人的脖子上。
真正的愛,從來不是代替對方做出抉擇。它應該是尊重,是體諒,是雖然擔憂,依舊願意放開手,讓孩子自己學會行走。
它應該是張開手臂守護在身邊,卻讓對方自己選擇未來的軌道,並且願意在沮喪時給予鼓勵,尋求幫助時伸出雙手,孤單寂寞時出借肩膀。
費奕真在費執明和陳雪妍那裏得到了滿滿的感情和體諒和尊重,如果有一天他有自己的孩子——無論是否有血緣關係——他必然也會把這樣的理念傳達下去。
在拍攝《宿命浮生》的這兩個多月裏面,劇組倒是發生了一件奇事。
一開始是在電影城這邊有工作人員發現一直有個打扮很“暖和”的男人守在劇組外圍探頭探腦,但是多數人只認為是某人的死忠,並沒有十分在意。
但是這個男人卻一路從電影城跟到了外景地的海港,有一次還跟蹤了莫瑤,雖然只有那麼一次,但是也讓劇組裏開始變得人心惶惶。
費奕真本來也不是十分關注這方面的事情,後來有一次偶然地看見了那男人一眼,總覺得身形非常眼熟,頓時覺得應該是某個熟人。
結果那日木宿予重遊舊地,帶着費奕真和梁清去當地景點遊玩,順便講述關於黃世和安亞飛的舊事,正好遇見男人鬼鬼祟祟地跟了上來。
梁清對這種事一向比較敏感,結果略施小計就把男人擒獲在手,拿掉帽子一看,三人同時愣住。
“李編!?”“是你!?”
費奕真張大了嘴,半晌,又閉了起來。
木宿予有些尷尬無語地開口說道:“好久不見。你幹嘛這麼鬼鬼祟祟的?”
她的語氣和態度都比費奕真預想之中自然爽快得多,倒是出乎了費奕真的預料。反而是李編,一改往常孤僻古怪倚老賣老的惡習,態度上竟然有幾分縮頭縮腦,從大尾巴狼變成了大白兔。
既然是熟人,梁清就放開了手,向費奕真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費奕真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回頭再說。
掙脫束縛的李編也沒有心情扔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給梁清,只急慌慌裝模作樣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和袖子,然後吞吞吐吐地問了木宿予一句:“這幾年......你還好嗎?”
梁清對費奕真露出牙疼的表情。
幸好木宿予沒有露出同樣的呆樣,而是語氣平和地建議道:“大馬路上的,不好說話。我們找家店坐下慢慢聊吧。”
因為臨近午飯時間,幾個人就找了家比較正規的海鮮餐廳坐下。主要還是考慮到幾個人都是公眾人物,所以有個有包間的餐館比較方便。
木宿予和李編久別重逢,自然是無心點餐。費奕真和梁清兩人就拿着菜單,詢問了一下兩位前輩的意見,低聲商量着把菜給點好了。
等服務員離開了,木宿予才沒好氣地開口說道:“你如果有話跟我說,跟劇務或者助理說一聲就好了,鬼鬼祟祟地是要幹什麼?之前跟蹤我們劇組小姑娘的也是你吧?這麼一大把歲數還幹這種事,丟人不丟人?”
李編說到這個也來氣:“我還想說呢,你真是年紀越大越活回去了。有夠不挑的啊?莫瑤那小姑娘也能演你?”
費奕真頓時“咳咳”地發出乾咳聲。
吸引到了李編的注意力之後,他語氣鄭重地說道:“莫瑤是華風的藝人,是我的好友。李編你可悠着點發表意見啊?”
李編莫名其妙地問道:“你不同性戀么?還男女通吃啊?”
費奕真頓時急切地發出一陣嗆咳聲,被他的直言直語給嗆住。
木宿予惱怒道:“你這人過八十年都學不會說人話對吧?”
“我怎麼就說的不是人話了!?”李編被這樣一擠兌,頓時也惱火了,怒道。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費奕真立刻抬高聲音說道:“夠了!男女通吃你個頭啊?我先說我的......我的男朋友還在場啊,李編你再胡說我絕對爆你黑歷史啊。你見不得人的事兒可比我見不得人的事兒多很多啊,比如你說木老師的話——”
李編拍桌而起,怒道:“你敢!?”
木宿予問道:“他背後說我壞話?”
“呵......”費奕真發出意味深長的一聲笑,然後笑着安撫木宿予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吧,李編的自控能力比較差,經常喝醉了就口不擇言......多數不是真心話,對吧?”
李編恨得牙痒痒的,但還是口不由心地應了一聲,那聲音簡直像是從牙縫之中擠出來一樣,乾澀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