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

95第 95 章

君惜竹與楚惜先後步入前殿,方才各自坐定,便見侍衛引了一行五人進來。

“草民高壯,”

“草民顧山,”

“草民梁南初,”

“草民孟安,”

“草民諸葛靖,”

五人並列站定后,異口同聲作躬身作揖道,“拜見永輝公主,拜見軍師,”

君惜竹趁機打量着這五人,五人衣容貌衣飾打扮各不相同。高壯人如其名,身材魁梧強壯,滿臉絡緦胡;顧山身穿勁裝,背負九環鬼頭刀;梁南初腰盤九節長鞭,相貌平庸;孟安身形瘦小,一身粗布短打,乍看之下頗似農奴;唯獨那年紀輕輕,約莫剛及弱冠的諸葛靖高冠博帶手執摺扇,雖是粗布遮身,卻頗顯名門雅士之態。

一眼之間,君惜竹將幾人的形貌收於眼底,暗自在心裏猜測幾人的來因,邊隨永輝公主一起揖手還禮。

高壯等人顯然不曾料想到楚汐會以公主之身回禮,當即又要作揖,卻在半途被楚汐扶手攔住:“吾輩沙場兒女,何必拘此繁文縟節?”

見楚汐如此說,便也不再作客氣,當即便各自落坐,府中侍女適時送上熱茶,君惜執盞笑問:“不知幾位壯士因何而來?”

幾人互看了一眼,最後同時望向諸葛靖。

“實不相瞞,我等是來投奔殿下的。”諸葛靖長身玉立,氣宇不凡,恭敬道:“久聞殿下天縱英姿,上陣可殺敵,入帳可為謀,怒敢拔劍斥王侯,氣慨萬千勝過世間諸般兒郎!我兄弟幾人雖不及殿下大才,卻也各有所長,願追隨殿下,助殿下守護我南楚太平!”

自英雄樓群英會上驚鴻一見,諸葛靖等人便開始注意到永輝公主,如今又聽聞她入殿參政,頓覺時機來臨,心有所求的他們,第一時間便來拜府投誠。

這當今這亂世,稍微有些實力的貴胄世家都會養些門客和幕、僚,一些胸懷大志者也會趁機擇主而棲,永輝公主新歸王城開府,雖說是以女子之身參政,但引來一些勢力或是良才的歸附並不奇怪,只是君惜竹並沒料到會這麼快就有人來,並且一來就是五個。

雖然楚汐也覺得這幾兄弟的投奔來得太快,但她如今廣開府邸正值用人之際,遂也不深究,當即抱拳喜道:“我楚懷瑾一介女兒身,何敢當得‘天縱英姿’四字?不過是想憑一己之身守我南楚安寧罷了,今日能得幾位壯士相助,乃懷瑾之大幸!南楚大幸也!請諸位壯士受我楚懷瑾一拜!”

“殿下言重了!”諸葛靖立刻還禮道:“我這四位異姓兄長雖都是寒門子弟,無甚文才,但勝在力氣過人,少時曾拜入江湖凌雲派學藝,雖然算不上武功高強,卻也堪為陣前死卒,為殿下衝鋒陷陣。”

頓了頓,諸葛靖介紹自己:“在下嶺南諸葛氏遺脈諸葛靖,表字雲秋,少時曾有幸拜入稷下學宮,雖因後來家道中落離開學宮浪跡天涯,但文治謀策也稍有涉及,雖不能提三尺青鋒為殿下策馬陣前,卻自認堪為殿下治理一方百姓。”

諸葛靖說話的時候,君惜竹一直都在看着他,見他舉止斯文有禮,雖然說著是投奔之名,卻言語不亢不卑,神情坦然,並且在言談之間,已將幾人的來歷與長處和適合的位置言明,顯然是胸有溝壑之輩。

“既然如此。”楚汐想了想,便安排道:“我且把府衛交予諸位,待我此次離都歸來,了卻這王都諸多事宜后,便與諸位同返軍中,守我南楚邊疆安寧。”

幾人顯然不曾料想到永輝公主會作出如此安排,連他們的過往都不曾多問幾句,就把整個公主府的侍衛都交給初來投奔的他們,這等於是把公主府的安危全交給了他們,給他們絕對的重用。

在如今這入仕為官都靠家世、出身、名望和舉薦的時候,永輝公主如此大方安排顯然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包括君惜竹,都頗為意外。

“謝殿下……”高壯等四人欣然感激拜謝,卻被諸葛靖攔住道:“殿下如此安排,雲秋深覺不妥。”

“有何不妥之處?”楚汐問道。

諸葛靖抄手應道:“其一,我等幾人新入公主府,寸功未立,便位居人上,恐會引起諸多猜測與不便。其二,殿下新開府邸,府中人心本就不齊,若再開此先例,恐威信難留,賢名難立矣!”

如果說,在這之前君惜竹和楚汐還對他才學持有保留意見的話,在聽完諸葛靖此言之後,就不得不打心眼裏認同了,而君惜竹想得更多,她想到了王進和稷下學宮——一個半途從稷下學宮退出來的諸葛靖就有這般見識,那如今稷下學宮裏的那些人,該有何般厲害?

殿下此次離都,君惜竹之所以要留下,為的就是想替楚汐將府里的這些瑣事辦妥,重立新規,整頓府中上下,剔出姦細。除此之外,還打算趁機招攬一些有識之士,替楚汐打穩在王城立足的根基,而這聽這諸葛靖之言,竟頗有幾分與君惜竹不謀相合的意思。

當即,君惜竹便試探問道:“依諸葛先生之見,這威信與賢名,該從何來?”

“先生不敢當!軍師不妨喚我雲秋便好。”諸葛靖說完,繼續道:“凡事依禮法而行,威者賢名自來。”

君惜竹故意又問道:“當今天下,國不成國,家不成家,禮不成禮,法不成法,皆被視之為無物,何來禮法可而依?”

諸葛靖聞言,略微思索,隨後便道:“既然舊禮不成,舊法崩毀,那殿下何重朔禮法?”

“善!雲秋果然大才!”君惜竹聞言,不禁擊掌贊道:“君之所言,竟然與吾之所思殊途同歸!治世千萬道,卻不外乎禮法人治,禮可教行人行事無邪,法可正人行止無錯,禮法但成,方圓自定,規矩自成,凡事皆因禮法而行,獎懲分明有度,如此一來,殿下何懼威信不留,何愁賢名難立?”

這一番試探之下,君惜竹不禁對這諸葛靖大加欣賞,尋常之人,哪敢妄言重朔禮法?便是說,只怕也不敢這般隨意說來,難怪他自認可治一方百姓,果然是個人才,不過,君惜竹想的比卻是比他更深一層。

言罷之後,君惜竹回頭看了楚汐一眼,見楚汐亦是滿目讚賞,連眉梢都染上了幾分少見的喜色,想必是相當滿意諸葛靖的才學。

鮮少見到楚汐這般喜溢眉梢,君惜竹不禁心中一動,趁着轉身之際,假裝不經意的捏了捏楚汐的指尖,隨後喚侍者拿來筆墨,邊道:“吾曾在閑暇之餘拜讀過前朝禮法與官制,而今南楚律法禮制亦是繼此而來,天子之下,分六部九卿,世卿世祿,貴者封侯拜王,霸一方疆域,然,此制雖在前朝世循三百年有餘,吾卻深覺不妥。”

“六部九卿,世卿世祿,各在其位,各司其職,何錯之有?怎會不妥?”即便是提出重朔禮法的諸葛靖也被君惜竹此言驚住,依他所想,即便是重朔禮法,也只是在前朝即有的禮法上稍作改變,再行實施,卻不想,君惜竹竟然直接就說前朝的禮法和官制不妥。

那可是在前朝已經推行了三百多年,隨着一個王朝的崛起到覆滅,誰敢輕易的說它不妥呢?

不妥,就意味着有缺陷,就意味着,不適合用,就意味着,會被取代——連稷下學宮他那些才高八斗的賢才都不敢說的話,如今竟讓他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口中聽到。

怎能不驚?!!!

怎敢不驚?!!!

要知道,諸葛靖在投奔之前,就曾多方面打探過永輝公主的才學,也經過分析后總結得出,永輝公主善謀善戰不假,但從多方面綜合看來,她的謀與戰比較傾向於兵武之道,比如西風城之戰,比如陽泉決戰,比如英雄樓上獨斗三十六劍……但他完全沒有料想到,永輝公主府上竟然會有這麼一個深藏不露的軍師!

是的,誰都知道永輝公主府上有一位女軍師,可永輝公主威名初顯的西風城之戰卻無她聲名;在永輝公主聲名鵲起的陽泉決戰,雖見其與公子白朮對弈,卻也並沒有顯露出何等才情,畢竟,拚死力戰兩敗俱傷,是絕境之下大多數人都能做出來的事情;英雄樓上更是憑着王進的一幅字直上六樓,雖身懷劍術,又有紅顏閣與公子白朮對論賢能、人心、人性的驚世之言,卻與軍政關聯不大,所以,比起堪稱驚才絕艷的永輝公主面前,她遜色到足已讓人忽略的地步。

可就在此時,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白衣軍師,竟敢輕評前朝律法官制不妥,大有棄如敝屣之態,如果她不是才學眼界高於眾生,深藏不露的話,那就是痴人說夢話!

很顯然,君惜竹並不是在痴人說夢話,楚汐和諸葛靖也絕不可能認為她是在妄言。

所以,此時此刻的諸葛靖方才明白,永輝公主為何會每逢絕境都化險為宜了。

“確有不妥!”早在相遇之初,兩人在西漠避雨談論英雄與梟雄的時候,就已經表示出了兩人在政見上的相同與默契,所以,此時的楚汐立刻便接過了君惜竹的話語:“但錯不在六部九卿,而是世卿世祿。當今諸國皆循舊制,世家權貴皆可世襲,滿朝文武官品皆依出身而論,諸多高官厚祿者,卻才不見長,德不見優,整日附庸風雅貪圖享樂,視天下萬民於水火而不顧,是為不妥。”

“附庸風雅貪圖享樂乃人之本性,且不論此對錯,但他們卻不該坐享高官厚碌而不思興國強國。”君惜竹繼楚汐之言道:“既然他們無才無德,那就該將官爵厚碌留給有才有德之人。”

“軍師之言,深和吾意!”楚汐贊罷,隨後嘆道:“吾曾有幸拜讀過前朝上官帝師所著的國策殘篇,她也曾在其中提出世卿世祿當廢,當時年少不解為何,如今方知,此乃治世必行之策,否則的話,朝中大權皆被世家握於手中,帝王庶民皆不過鬼儡,上官帝師當真遠見!”

“原來殿下也讀過《玄天寶鑒》?!”君惜竹微驚,不過很快便被她收斂起來,繼續道:“的確,廢除世卿世祿,廣召天下賢能之士,不論出身,唯才是用,何愁家國不興?!!!”

說到此,君惜竹頓住了口,與楚汐對視一眼,楚汐似有明悟,微微點頭,隨後輕拂衣袖,向殿中眾人問道:“對此,諸位有何高見?”

在君惜竹與楚汐相繼解說前朝禮法官制不妥時,諸葛靖便陷入了又驚又喜的沉思,他那幾位兄長,亦是同樣聽得認真,此際聽聞楚汐如此一問,高壯第一個開口:“我老壯雖然不懂那些什麼世卿世祿的,但殿下若真能夠說到做到的話,我們兄弟幾個,肯定願跟着殿下拚命干!”

“是啊!莫說是六部三卿那樣的大官兒,就算是給我一個太守噹噹,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就想當個騎高頭大馬的將軍……”

……

比起諸葛靖來,他這幾個兄長的想法簡單直白太多,由此也不難看出,他在這幾兄弟之間所處的位置。

待高壯幾人說完之後,諸葛靖方才抱拳開口,凝重道:“殿下與軍師眼界高遠,所言甚是!然,以當今南楚局勢,以殿下如今的地位與權利,可能說到做到否?”

不得不承認,諸葛靖的確比他那幾位兄長出色太多,空口白話的高官厚碌並沒有讓他失去理智,從一開始提出重朔禮法,到現在理性的提點出當前的重中之重,都毫無疑問的顯示了他的一身才學,而楚汐與君惜現在最需要的便是這樣的人才,進能出謀劃策,退能在她們有所遺漏的時候,進行提點和補足。

當即,君惜竹揚眉一笑,不答反問道:“雲秋可有信心讓殿下說到做到?”

君惜竹的意思是,殿下如今雖然還做不到,但有你諸葛靖在身旁,它日卻未必做不到,端看你諸葛靖的才學如何。

一言之下,既不顯山露水的誇了諸葛靖,亦讓諸葛靖明白了殿下對他的重用。

是以,諸葛靖在微微沉思后,撩起衣罷,單膝跪下,心悅臣服道:“諸葛靖願傾一身所學,助殿下完成大業!”

說完,他又示意自己的幾個兄弟同樣跪下,繼續道:“只希望殿下在大業有成時,能容我兄弟幾人手刃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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