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章

16016章

南楚太康十九年四月初

略冷,天氣陰沉,像是風雨欲來之勢。

公主府朱門大敞,火紅的大燈籠隨風搖曳着,在這陰沉的天氣里,映照在朱紅大門上的書着‘永輝公主府’四個蒼勁大字的匾額上,憑添了一分喜氣之色。

九十九名銀甲儀衛如魚貫穿而出,由一身墨甲腰配長劍的武略開路,駕着八匹雪白寶馬左右拱衛的公主坐駕,穿過喧囂的鬧市,從公主府一直行至蘭亭別苑前。

此舉驚動了整個錦城的百姓和諸多世家門閥,因為永輝公主自三歲來到封地以後,都是低調行事,就算是出門也多是自行騎馬,鮮少乘坐御用坐駕,如今突然如此高調行事,自然會引起多番猜測。

眾百姓好奇之下爭相圍觀,從鬧市一直尾隨到了蘭亭別苑前,便見武略利落的翻身下馬,對着別苑內抱拳朗聲道:“末將武略,奉公主之令前來迎請軍師入府!!!”

九十九名銀甲儀衛分列馬車兩旁,每隔五步侍立一人,直至蘭亭別苑大門前,同時齊聲道:“恭迎軍師入府!!!”

聲音方落,蘭亭別苑的大門被侍者推開,便見白衣女子翩然而來。

君惜竹自蘭亭別苑中緩步而來,步出別苑大門,走過別苑前的青石道,走過銀甲儀衛分列的漫漫長道。

她眉目清雅如畫,廣袖飄然,落落無暇。

她每行至一處,侍立於她左右的儀衛便單膝而跪,高呼:“恭迎軍師入府!!!”

緊接着,前面的儀衛如起伏的波浪一般,相繼跪迎。

走完九十九名儀衛分列的青石道,但到了公主坐下前,武略亦是單膝跪迎:“恭迎軍師入府!”

“武統領請起!”君惜竹寵辱不驚,滿臉淡然,隔着一步距離虛一把。

武略立刻起身道:“請軍師上馬車!”

旁邊的儀衛立刻上前挑起馬車前面的珠簾,君惜竹撩起衣罷,登上馬車。

待君惜竹坐定,儀衛隊伍再次起行,繞着錦城一圈,惹下無數目光后,停在了公主府前。

有侍衛挑開車簾,君惜竹緩緩步下馬車,只是此時的她,臉上已經多了一方白玉面具。

公主楚汐正立身於公主府前,她一襲紫色寬腰廣袖禮服,冷艷高貴,片塵不染。

“軍師大駕,懷謹甚為感激,特在此恭候!”楚汐上前一步,抱拳作揖道:“請入府!”

君惜竹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將楚汐上下打量一遍,心中暗贊了一句‘高貴冷艷’,嘴上卻淡然道:“殿下客氣!”

樂聲響起,楚汐引着君惜竹步入公主府,便見兩傾林立的儀衛同時跪迎。

君惜竹也是世家出生,后又嫁入東寧皇宮,更大的排場都親身經歷無數,所以自始自終都很淡定,跟隨面楚汐身後一步,一直步入了公主府的大堂。

雖說她自始自終都表現得極其淡定,但不可否認的是,楚汐對她的禮遇,着實讓她頗為感動——楚汐對她的這份禮遇,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和地位,亦不是因為她們之間的任何關係,而是因為楚汐認同她的才智和能力。

單憑這個不折不扣的認同,都足已讓君惜竹心暖。

包括前世二十六載,楚汐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這麼全心全意認同君惜竹的人。

所以,很多時候,君惜竹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所以,在那日楚汐提及讓她入府的時候,她主動請纓軍師一職。

楚汐所住的公主府並非是由王室親自監督所建造的公主府,而是一座六進大院,以前曾是錦城某中等世家的舊宅,後來那世家落魄之後,便被楚汐買了過來,掛上了公主府的額匾。

此宅雖說是佔地極廣,后又幾經修揖,但倒底還是少了些王室應有的氣勢磅礴和富麗堂皇。

入得大門,便是百餘步見方的演武場,而演武場的盡頭,便是公主府的大殿。

此時,從大門直到大殿的演武場上,公主府內精兵分列而站,身着墨甲,腰懸三尺青鋒,端是氣勢非凡。

在楚汐刻意的保持下,兩人並肩前行。

候在大殿外的公主府□僚與前來觀禮見證的世家們都驚呆了,他們從來沒有想到,公主殿下新請入府的軍師,竟然是如此一個看起來白衣落落、翩然猶如謫仙的女子。

在此時,君惜竹與公主殿下並肩而行,其身上的氣勢與風華,竟然分毫都不曾被殿下庶掩。

一人清華似月,一人溫雅無暇。

俱是絕代風華。

如此看來,公主所請來的這軍師,絕對不會是一般大家族出生,一般大家族出來的女兒,怎麼也不會有如此風華,更不可能做如此的榮辱不驚,彷彿已經習慣這般眾人參拜、凌立於眾生之上的位置。

一眾人此際眸中深意沉沉,但表面上,卻不動半點聲色。

“參見公主殿下!”公主府的銀甲儀衛與墨甲精兵同時跪拜公主殿下,亦同時山呼:“恭迎軍師入府!”

眾幕僚與觀禮世家同時抱拳作揖:“參見公主殿下!恭迎軍師入府!”

與這些山呼叩拜同時響起的,還有刀劍出鞘的輕微聲響,只是那般輕微的聲響夾雜在這如潮水般的山呼聲中,被輕易掩沒了過去。

“免禮!”楚汐輕輕一罷手,眸光微轉,看向君惜竹,唇角淡淡一笑,面向眾人介紹道:“從今往後,阿雪便是我永輝公主府的軍師了!”

沒有用太過華麗的詞句來介紹君惜竹,但僅此一句,卻已經肯定了君惜竹在她心中的地位,亦明確的肯定了君惜竹往後在這永輝公主府里的地位。

君惜竹一抱拳,正欲說話,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抹刀鋒上特有的森寒亮光,到了嘴邊的話頓時便化作一聲驚呼:“殿下小心!”

聲音乍起,便見數道銀光同時從公主府四周出現,同時掠向正立身於大殿前的君惜竹。

就在君惜竹呼聲方才脫口時,楚汐已經感覺到了周圍的殺氣,旋身奪過侍立於大殿門前侍衛手中的長槍橫擋,便聽一聲清響,已經然擋住兩名從身後刺來的銀刀!

“有刺客……有刺客……”

“保護公主殿下!保護軍師大人!”

……

來者共有十三人之眾,皆身着黑衣頭面帶黑巾,與江湖中尋常刺客的打扮相差無幾,唯一的差別,便是他們手中的武器——刀身長約一米有餘,寬不過二指,柄長半尺,適合雙手緊握。

這明顯是一種特製的刀,輕巧而鋒利,最適合暗殺之用。

這十三人中,其中十二人手握着這種銀刀,另外一人,手中所握的則是一柄金刀。

君惜竹在前世的時候,是見過這種刀的,那時的她化身為女謀士蕭聆雪入了西蜀四公子的府邸,一邊為西蜀四公子出謀劃策為自己贏得了才女之名,一邊偷學鍊鋼之術,卻不想,她這個計劃在最緊要的關頭卻被人打亂,而打亂她這計劃的人,便是這些銀刀殺手——他們直接抓走了西蜀所有會煉製精鋼的工匠,盜走了所有關於精鋼鍛制的記錄,以此絕了所有的後患。

這人作法,比起君惜竹的計劃而言,更狠更陰險更流氓,讓君惜竹暗自佩服了許久,並且以此為她未來發展的目標。

當時的君惜竹不是沒想到此法,而是做不到這種地步。

後來,諸國間開始流傳這麼一句話——金刀出,風雲驟;天殺現,鬼神哭;金刀天殺皆不如,一夢瓊花命殊途。

金刀堂、天殺樓、瓊花宮,這就是朝野間最為厲害和神秘的三大殺手組織,其中天殺樓是由君惜竹一手建立,而金刀堂和瓊花宮,直至今日,君惜竹都沒能查出其幕後主使之人。

卻不想,今日竟然在這南楚公主的府中,再次見到這金刀堂的殺手。

十三名金刀堂的殺手皆為精英,人人刀術非凡,放到江湖中也是名動一方的高手,而今這般青天白日之下,毫無顧及的出手刺殺,顯殺是已經摸透了楚汐公主府中所有的情況,所以,他們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此時,楚汐正與其中的金刀刺客交手,善使長槍馬戰的她,此時在那金刀刺客的手下毫無半點優勢,堪堪打了個平手。

另外的十二名銀刀刺客的刀法略差,被武略和劉世博聯手擋住了四人,餘下的則衝破護駕的墨甲精兵的包圍,正沖向君惜竹。

君惜竹帶着白玉面具,眾人都看不見她神色,卻只見到她果斷了後退了幾步,退到身後迎接她的眾世家與幕僚當中,明顯的擺出了禍水東引的的姿態。

也不顧周圍人對她那憤恨的眼神,君惜竹朗聲指揮着周圍的墨甲侍衛:“盾困!”

剎時,百餘身着墨色盔甲的精兵手持特製厚盾如流水一般湧來,人人持盾穿行,在幾個呼息間,便將正在戰鬥中的一眾刺客圍困在了其中。

楚汐與武略和劉世博同時閃身退到了眾盾兵身後。

那些刺客哪會讓她們如意退開,幾乎是立刻便飛身追襲。

“弓襲!”

伴隨着君惜竹的一聲輕喝,傾刻間,漫天箭如雨下。

眾刺客飛到半空中,簡直就像是一個個箭把,紛紛被箭雨射落到了盾陣當中。

在戰圈之外,君惜竹與楚汐相視一笑,顯然,她們早就料到了此番刺殺。

一笑過後,君惜竹回眸觀看場中戰況,頗為遺憾道:“憑這些刺客的武功,我們此番卻是無法留下他們了。”

畢竟墨甲精兵與眾刺客的差距很明顯的擺在了那裏,雖然因她們事先早有佈置,所以暫時的困住了這些刺客,但要拿下他們,並非是不可能,而是那樣的代價太大了。

而此時,楚汐和君惜竹顯然都不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

“無妨,今次能夠困住他們,下次必然也能殺死他們。”

楚汐回應了君惜竹一句,而後上前幾步,一揚手制止了埋伏在周圍弓手,淡淡道:“是戰是退,予君自決,若是當真血戰到底,本公主倒也留得下幾位的人頭來。”

這是自君惜竹認識楚汐以來,第一次聽見楚汐自稱本公主,顯然是已經心頭動了怒氣,只是素來表現得清冷,所以並不會將自己的怒意顯現在面上。

那明顯是領頭的金刀刺客目光一凝,望着楚汐森然道:“交出你旁邊那帶面具的女人,我們立刻就走。”

原來,這些人竟然不是為了楚汐這個永輝公主而來,而是為了新入公主府的軍師。

“斷無可能!”

“槍來!”楚汐拂袖而立,斷然喝道:“換火箭!”

傾刻,便有人遞上了楚汐的碧落長槍,周圍的埋伏的弓箭手也都換上了火箭。

“殿下終究是太過仁慈了些,此等刺客亂箭射死太過輕易,最該抓來千刀萬禍才是。”君惜竹漫談輕笑,一語定人生死:“何勞殿下親自出手?本軍師便有無數方法將他們留下。”

既然這些刺客都是衝著她君惜竹而來,那便由她親手解決了這些麻煩吧,誰讓她向來討厭麻煩呢?更何況,她已經清楚的猜到了這些金刀刺客的目的。

緩步上前,君惜竹足下飄然無力,絲毫不像是個會武功的人。

盾衛們散開一處,讓君惜足近進場中,便聽她輕輕蹙眉一嘆:

“明知今天殿下請本軍師入府,自然會加強府中內外的警備,你們卻又為何非來送死不可呢?”

君惜竹負手而立,衣袂隨風獵獵翻飛,一人獨自面對十三名金刀殺手,她絲毫不懼,淡淡道:“或者,你們幕後之人,就是為了讓你們來送死??”

“胡說!”金刀刺客上前一步,與君惜竹四目相對,殺意迸起:“殺了她!”

周圍刺客聞聲而動,握刀上前,但不知為何,卻誰都沒有搶率先出手,只是一步又一步慢慢的逼近。

君惜竹右手舉起,屏退了周圍所有的墨精兵,右緩緩摘下臉上的白玉面具,露出自己的雙眼……

驀然,金刀刺客渾身一震,驚得握着金刀的雙手都忍不住一顫,他忍不住脫口而道:“你……”

——此時,君惜竹那是素來清雅淡然的雙眸所流溢出來的煞氣,連面前的金刀刺客都不忍住覺得害怕起來……就算是他早知道這女子來歷非凡,可也沒料想到竟然會是此般模樣,明明長得跟天仙一般清雅端方的女子,此時雙眸所流露出來的煞氣,比起他們這些身經血雨腥風的刺客殺手都還要濃烈。

君惜竹的神態很淡然

很落寞

也很冷

她一聲輕嘆,雙眸緩緩閉上,再睜開……

再次帶上白玉面具,緩緩轉過身,回眸看了楚汐一眼,提着衣罷,一步步走向楚汐所立的方向。

金刀刺客滿臉驚懼,他望着那緩步離去的女子,忍不住道:“原來你竟然是……”

這是他此生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什麼?

他沒說完,周圍眾人也沒有聽完。

因為,他在說完這半句話之後,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叮噹……”是刀落在青石地板時發出的清脆聲響,眾人看去,十三柄刀劍都掉落在地上,一柄也不少。

十三名刺客保護着握刀的姿勢,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沒有人看見君惜竹是如何出的手,也沒有人看見這十三名刺客身上有任何傷口。

但是,他們就這樣奇怪的死了。

這是君惜竹的秘密,從前世到今生,唯一知道她這個秘密的人,就只有她的母妃。

楚汐也沒看見君軍惜竹是怎麼出手的,因為,君惜竹自始自終都背對着她們,而見到君惜竹出手的那些刺客,此時都已經死了。

此時,看着君惜竹提着衣罷向她走來,楚汐忍不住上前幾步,輕輕的扶住了君惜竹。

明明君惜竹此時看起來毫無異樣,但不知為何,她卻查覺了她的虛弱。

君惜竹輕淺而平淡的說:“我殺人了。”

“嗯。”楚汐亦是輕聲應答。

她說:“其實我沒的算要殺他們的。”

她應道:“我知曉。”

……

後來,有人提筆撰寫《鬼謀傳記》時,是如事寫道:

鬼謀初入永輝公主府的那一天,

十三殺手入府刺殺。

鬼謀與刺客對恃無懼。

回眸轉身間,

眾刺客無一生還。

無人知道他們因何而來,

亦無人知道,他們又是如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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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盡天下又何妨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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