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醒糾結（一）

林雨思在繁忙中做完一天的工作，已是晚上六點半。她拖着疲憊的身體邁進家門，邁進這靜靜的、慢慢降臨的夜裏。

海天還沒有回來，也沒有打電話說有應酬。

雨思看着冷清的灶台，冷清的家，心裏突然感覺到一份悲涼襲來。她無奈地搖搖頭，走向廚房，打開天然氣，放了些水在鍋里，準備淘米熬點粥。

這時，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是收到短訊的聲音。雨思關掉火，過去拿起手機看信息。是海天發來的，說是上級部門來單位檢查工作，不回家吃飯了。

雨思沒有回信息，知道有檢查人員在場，會不方便的。說多了，別人會認為是老婆在干政。

她知道，這年頭有個別機關職員，特別是什麼股、什麼處、什麼科的職員，他們的作風，那叫一個“不敢恭維”。藉著手中有點權力，經常下基層去“檢查、督導工作”。也就是這些人，有時候他們手中的權力比單位領導甚至比一把手還大，管的事不多，伸的手卻寬，可以遍佈每個管轄的單位。

很多時候他們下去做的很多事，他們的一把手不一定都清楚，這些人一到基層就端起架子找毛病，然後趁機撈好處。基層單位不接待是不禮貌行為，萬一哪天給你單位一雙小鞋穿着，走起路來夾腳是小事，評選各種牌子才是大事。耽誤了，可能影響到單位的等次問題，排名問題，是否掛牌問題等等，豈不是因小失大了。

因此，他們遇到這些大神一定要敬，而遇到有的小神一樣不能得罪。即使很清楚他們只是隨便借一個名，憑着一份“檢查工作”的通行證，到被檢查單位去走一趟而已，也得好好敬着。

有的時候，他們是真帶着工作指導、工作檢查的任務而去。而有的時候，也就是到單位負責人辦公室去坐一坐，順便聊聊最近單位的情況，雖有些真假難辨，但每次去都得好好接待。

既然是接待，就要有禮節。泡杯茶、遞包煙，陪着聊聊，等到快飯點時，單位負責人安排幾個手下一起，陪同着下飯店去吃個飯，喝喝酒。這是起碼的待客之道，起碼的為人之道，起碼的做人禮節。

即便不是來檢查、指導工作的，相關單位的相關工作人員或熟人來你家坐坐，你總得倒杯熱茶，遞支香煙吧，到飯點了，你得留人家吃個飯吧。時間久了，願意來你單位你家走動的，就是看得起你單位看得起你這個人的了。到一些關鍵時候，有什麼疑難的、棘手的問題，需要這些相關部門協調解決的，那就會很順暢，一路綠燈了。

等到陪他們喝高興了，不談離開的話，飯後，要不就是陪着去做做保健，要不就是四人圍一桌，撲克麻將隨便玩玩。否則，你這負責人就是不懂世事，不懂做人了。下次再來，就得挑你單位的毛病，你工作做得再怎麼好也是白搭。

這樣的機關工作人員，在下面單位職工中的口碑很差，職工看到這些人去單位就很討厭，暗地裏議論說是“剝皮又來了”。但是，他們僅僅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如今社會風氣就這樣，辦事作風就這樣。即使我們偉大的祖國一再推出科學發展觀、作風建設年等等強大的活動，制訂了許多約束機關職員的條條款款，可這些只能約束那些守規矩辦事的工作人員。

有的工作人員，素質就那個初等甚至低等水平，你拿他有什麼辦法呢？上面有多少政策他們就有多少對策。

有時候，上面的政策本意是好的，出發點和願望也是正確的，但制訂的人不一定了解實際情況，一些條條框框執行起來也頗有難度，而下邊執行的人沒辦好怕挨批評就不敢說實話。加之有時下去檢查也是匆匆忙忙走馬觀花一趟，在會議室辦公室聽取一下單位負責人彙報，並沒有掌握到真實情況和具體數據，像這種檢查所掌握到的，一般都是做得很好的，評為先進能拿上枱面的事例，老百姓稱這叫做“官僚作為”。

所以，理論上是相當正確的目標和方向，實際上是有一定的偏差。而執行各種政策的力度不夠的根源所在，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因為這些職能部門的這些職能人員下去亂開口子、亂髮言、亂表態、亂收費、亂罰款、亂攤派、亂拉各種有關無關的贊助，把一些敢於幹事、想幹事的單位和單位主要負責人給嚇回去了，做起事來難免畏手畏腳，難免不盡如人意。這樣，需要他們下去檢查的次數就人為增加了。

然而，從某種角度來說，單位的一些命脈就掌握在這些人的手裏。年終，單位要評各種先進，創建各種各樣的先進牌子，還得靠這些關係罩着。單位要是評上了各種先進，職工也受益匪淺。

首先是獎金。有了這些牌子，可以得到開口政策。得到了這份文件支持，每個職工就可多領一筆獎金。如果沒有這份紅頭文件，即使你單位找到再多的錢，也只能屬於國有財產，不許亂動的。所以，上面檢查工作的人來了，即使知道他僅僅是上級單位一個無關緊要的職位，你也必須得好好接待，不能得罪。

再者就是榮譽。一個單位，在這一圈子中的地位如何，不僅僅是靠你單位的工作做得有多好。工作的好壞，是上級給評出來的。你單位是先進，那麼，你在行業中就有底氣說話，就是引領行業先鋒的模範單位。多幾個這樣的單位，領導臉上有光，職工走出去，也可以挺起胸膛稱自豪。

不過，話還得分兩頭說。這些，只是一少部分職能人員的作風，而大多數的職能幹部，工作還是嚴謹、認真、清廉、正直的，做人還是善良、清白、透明、坦誠的。這樣的幹部，走到哪兒，都是在做實事，都是在為老百姓謀利益，都是真正能讓群眾拍手稱好而熱烈歡迎的好乾部。

剛才海天的一個短訊，引來了雨思這樣一番對時局的感慨與聯想，現在她已經沒有了胃口吃飯。

於是，雨思將身體慵懶的拋到床上，想尋找到一塊寧靜的、哪怕是空架的靈魂棲息之所。她不想讓記憶撕裂孤獨寒冷的心，靈魂里卻全是紊亂的思緒，已覆水難收，痛徹心扉，以至痛苦的感覺到了一份深深的孤獨。她不想這般寂寞，也不要這份孤獨，往事卻一幕一幕，如煙飄過。深藏的憂傷，從心靈深處，如風掠過，已沉澱的記憶，在這樣的時刻，浮現得特別清晰、格外傷感。

海天不回來吃飯，她也懶得做了，索性簡單對付一下了事。現在，雨思常常都是這樣簡單地生活着。最近的心事又太多，已經讓她慢慢失去了做飯的興緻。

雨思泡了碗方便麵吃后，漫步來到離住家不遠的中山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