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凈身出戶
吳婆婆知道周家娃娃受苦,卻不知道受這麼大的罪。三、四歲的甜妹獃獃木木,一聲不吭。吳婆婆一把把甜妹攬在自己懷裏,孩子都沒哭,受驚了。
“周家大媳婦,你也消停消停。孩子這麼小,你也忍心下手,不怕半夜小鬼來找你。”
“吳婆婆,我敬你是村裏的長輩,可這是家事,還輪不到你插手吧。”周家大媳婦半輩子都信奉着‘惡人得利,好人早死’,她才不相信什麼閻王菩薩呢,要不然那些惡人都成了地主,好人都做的佃戶。
吳婆婆氣的不輕,村裡敢和她頂嘴的人她還沒見過呢。
“大嫂?”周旭彎下腰,把甜妹抱在自己懷裏。
“喲,小叔回來的,考中了怎麼也不給家裏報個信啊,咋沒披着紅花呀,官府里也沒吹起嗩吶呀?”周家大嫂斜着眼睛說,輕蔑不屑。她從來就沒指望這個滿腦子迂腐的小叔能中了進士。
“大嫂,我沒考上。”
“哎喲喲,蒼天沒開眼呀,從小到大全家可都供你讀書,就指望着你能一鳴驚人,見了萬歲爺,也做個官。怎麼,你沒考上啊?”
“大嫂明鑒,我沒考中。”周旭有點獃氣。
“喲喲,你怎麼讓地下的爹合眼呀,不孝啊。”周家老大媳婦哭天喊地,抹着眼淚,十足的潑婦樣子。
“錢都給你糟蹋了,真是可憐你大哥了。從小到大被爹使喚着,哎,回家還肩不能提,地里活也幹不了,你大哥還平白養着兩張嘴,你對得起誰。”
甜妹瑟瑟的抖了兩下。
吳婆婆安撫的拍拍甜妹,“周家大嫂,你也不要作這種樣子,心裏都有一桿秤,把事情攤開來說,你也站不住理。”
“大嫂,摸着良心說話,我進京趕考,可是把家產都做了甜妹、昆仔的飯錢,按理來說,大哥也應有撫養甜妹、昆仔的義務,也是千百年來八卦村的傳統。”周旭眼睛裏閃過一絲犀利。
周家大嫂被刺了一下,她家小叔身上怎麼有一種令人的氣勢。換做平時,她的這句話早就讓小叔臉白氣短,無力反擊了。
這兩句話合情合理,周家大嫂着實不知如何反駁。
周旭把甜妹放到吳婆婆懷裏,從背簍里拿出一張紙,“大嫂,這可是我進京時候立下的字據。”
周家大嫂想要一把抓過去,眼看着抓住了,一下子又看不到了。
“小叔,這是啥意思?”小叔三年未歸,周家大嫂料想他定是和那些進京趕考的人一樣,不知猴年馬月才回來。本來是打算讓甜妹做別家的童養媳,或者去縣裏做大戶人間的丫鬟,現在才怏怏作罷這個念頭。
想着甜妹、昆仔白吃的那些東西,她心裏不由的升騰起一股無名之火。
這個時候,從門外響起粗獷的聲音:“婆子,快把飯端出來。”
“娘,我餓了。”童聲童語先後響起。
先是周維推着地排車,上面坐着扎着辮子穿着紅衣的小女孩和一個長得壯實的男孩,後面跟着一個瘦瘦的、黑黑的小男孩,抱着滿懷的東西,呼哧呼哧的,只顧着低着頭走路。“昆仔。”周旭情不自禁。
昆仔抬起頭來,尋着聲音,激動的帶着點戒備防範的眼神看着周旭,臉上瘦的只剩下一雙大眼睛。
“昆仔,到爹身邊來。”
昆仔臉上顯出笑容來,似乎沒怎麼笑過,臉有點僵。吳婆婆看到,淚水不由的順着滑落下來。
“可憐見的。”
“小旭,你回來的。婆子,去把飯端出來。”周維一下子高興起來,把地排車往地上一放,搓着手過來看臉色有點白的弟弟。
“怎麼還不進屋,吳婆婆,你也進屋。”周維聲音渾厚,身形像山一般。
“大哥,你又何必如此。”周旭把兩個孩子摟在懷裏,看着同樣面黃肌瘦的兩個小孩。
“小旭,咋回事?”
周家大嫂嚎着嗓子添油加醋埋怨着把事情說完,把責任一推乾淨。
周旭聽完沒有什麼反應,倒是旁觀者吳婆婆氣的臉色鐵青。“周維,你也不能也這麼昧良心。你這媳婦,也該知道什麼叫婦德,好好管教,別讓家裏雞犬不寧。”
吳婆婆的話果然有用。
周維冷着一張臉,呵斥一聲:“糟蹋娘們,收拾去。”
轉過身來,對周旭說道:“咱們過三年再考,還不信考不上。外面天冷,快進屋。謙仔、瑩妹快叫叔叔。”
廚房裏,周家大嫂潑出一盆餿水,嘴裏罵罵咧咧,“貓貓狗狗,都往家帶。白吃白喝……”
指桑罵槐的聲音很難聽。周旭捂着甜妹的耳朵。
幾個小孩對這些罵聲完全麻木,臉上絲毫沒有難堪。
“大哥,我不是科舉那塊料,往後也不考了。以後就撫養昆仔、甜妹長大成人,什麼事情也不想了。家產你看着給吧。”
周旭這樣說,周維勸了幾句也不好繼續說啥。周旭死法不願進屋吃飯,周維也不情願把規整好好的三十畝地分給弟弟一半。即便是用弟弟的地開起了豬肉鋪子,他也肉疼。
周旭試探了周維的底線,相互扯了會,周旭估摸着差不多,拋出了個周維心理上能夠接受的:大哥,我從小也沒下過地,那些地也伺弄不好,大哥就折算成錢給我吧。往後也不打擾大哥,我們各過各的。”
周家大嫂這下高興了。
農民,最重要的是什麼,不就是土地嘛。之前可是沒地契,現在不就有了,村裡不就屬自家過的好。給錢,還能給多少,周家大嫂撥拉撥拉,嘴裏說道着,“小叔,你也知道,這施肥啊,澆地啊,拔草啊,收割呀,里裡外外可都是你大哥一個人做的,收成可沒多少。”那話里透着這些地不值多少錢,似乎還賠本呢。
吳婆婆氣的真想扇她一臉,瞧瞧這鐵公雞的樣子。“你怎麼就不算周旭是個秀才,官府免了你家稅收這件事。”
相互攀扯了會,天也有點擦黑。門外面不知何時聚集的一圈人,都是鄉里鄉親的,周維覺得臉上不好看,最後還是自認為退了一步,定了個挺低的價格。
周旭什麼也沒說,拿起錢來,把協議寫的清清白白,讓村裏的德高望重的老人監督着,從此之後,幾乎斷了兄弟情誼。一手抱着甜妹,一手抱着昆仔,轉身就離開。周維搓着手,奉上茶,招呼着德高望重的老人。
“周維啊,兄弟可是打碎骨頭連着筋,旭哥兒,是個讀書人,你讓着他點。”其餘幾個老人,悠悠的嘆了口氣,也沒坐下喝口茶,抽着煙袋,背着手走了。
周家大嫂拿着掃把把滿院看熱鬧的人都趕了出去。“有啥好看的……”
院裏的謙仔、瑩妹拽着周維的衣角,“爹,餓。”
“別丟臉了,回家吃飯,孩子都餓了。”
吃完飯,周維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不知為何,周維覺得自己心裏有點煩躁,那似乎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惆悵感覺。
明明這應該是他半輩子來,最痛快的一天。弟弟沒了爹的偏愛,他欺負起來毫無壓力。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他把弟弟趕出家門,弟弟家的房子不知道還能不能住人,反正他家裏沒有被子鋪蓋。想到這,周維心裏就高興,從小到大,有個弟弟做對比,村裡就沒人看得上他。
現在,他可是村裡最富裕的人,而爹爹滿心希望的弟弟可是落敗了,現在家產都落在他手裏。周維終於高興的睡過去了。
~~~
山風呼嘯,林濤隱隱。蒼莽的山林溝壑里落盡了黃葉。極目望去,一片蒼蒼茫茫的空曠荒涼。唯有裊裊炊煙從村邊鄰家冒起。
周旭有點餓了,推開掛着蜘蛛網的門,簡直是大開眼界。
——從來就沒見過這麼破的房子。
屋頂上長滿的枯黃的草,風吹着窗戶咯吱咯吱的響,院子裏長着齊人高的乾枯草,還有一些野樹兀自頂着細長的個兒。書房裏的書也不知道被倒騰哪裏去了,空空如也。聽到甜妹肚子響,周旭放下她來,想去廚房裏找找鍋碗瓢盆,做點飯填飽肚子。
甜妹抓緊周旭的衣服,什麼話也不說,周旭心裏有點酸。這個樣子,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的周徹。哎,最終還是抱着她去找。
結果當然是無功而返。
破門被推開,看着滿臉無奈的周旭,吳家婆婆和李家爺爺進來就說道,“娃,今晚這家是住不了人的,先去你李家爺爺吃頓晚飯,今個就在我家住。”
吳家婆婆解釋道,“二娃明個回家,你們三個到婆婆家湊合一晚上。明兒讓二娃找幾個人,把家打理出來。眼看就到年根了,每個家不行啊。”吳家婆婆又開始偷偷的抹眼淚了。“可憐見的娃。”
李家爺爺仔細看看,這房子三年沒住人,一點人氣都沒有。要是夏天,草里都藏着不少蛇,住着危險着呢。
“打後天,就在你李家爺爺住着,家裏剛砌出來一間房,亮堂,有空還能看書。你有空就教教我家兩個孫子。”李家爺爺家裏有兩個已經娶妻生子的兒子,接連生了兩個大胖小子,現在正是五六歲的年紀,也是讀點書的時候了。這個借口,李家爺爺自忖能過勸動周旭。
周旭實在是推脫不得,昆仔、甜妹也餓的緊,就跟着走了。
李家爺爺和吳家婆婆在前面嘀嘀咕咕,這個說要扯出幾床被子,那個說讓自家二娃留心找找適合的工作。
這些事情在周旭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悄悄的敲定了。在辦好事會被訛詐的現代呆過,在皇宮這個大染缸里呆過,能過識破層出不窮,披着十幾層皮偽裝的真相,卻看不出質樸真心的老農辦的事情。
吳婆婆不僅熱情的準備的熱乎飯菜,還燒了熱水。雖然是粗茶淡飯,但周旭吃的比在皇宮裏吃的香多了。在油燈的閃爍下,就連甜妹木木的表情也生動了幾分。
吳婆婆替甜妹擦身子,摸着甜妹身上的痕迹,淚啪的落下來。平日裏,她劍了甜妹,還偷偷給過饅頭,小糖塊。沒想到甜妹遭過這麼大的罪。
那邊給昆仔洗澡的周旭臉色也不好看,真沒想到,一個孩子能瘦到這種程度。“爹對不起你們兄妹。”周旭濃濃的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原身是怎麼想的。
昆仔原本瑟抖的身子,站直了。
洗完澡,天黑透了,吳婆婆年紀也大了,熬不住了。周旭趕緊讓她回屋躺着,甜妹緊緊攥住周旭的衣角,吳婆婆笑着說,“甜妹還小,沒啥講究,你就哄着她睡吧。”
躺在床上,哄着兩個娃娃睡着,周旭不僅感嘆一聲。事情比預料的好多了。甜妹和昆仔緊緊抓住周旭衣服,唯恐一覺醒來,變成假的。
【周旭,你對這兩個拖油瓶有何看法?】
“怎麼,還有隱情。”
【自己慢慢發現吧,你這兩個娃娃可都不是平凡人。等你猜的差不多的時候,職業任務會自動觸發的。】
“所以,這次任務關鍵在於這兩個小孩,所以,京城考試是你搗亂讓我敗的吧。”
【呵呵……】會看卷子的人不一定會做卷子嘛,失敗而歸很正常嘛,他才不承認是故意的呢。
周旭擦了擦坤仔的額頭上的汗水,把被子裹緊了幾分,也陷入了睡夢中。至於自鳴得意的河洛,誰在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