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涕雪上霜(2)
“孩子們,見信時為父已化為塵土隨你們母親去了,正如我所願,我又能和她在一起了。我已滿足而無憾了。”
內容至此,無落款。但看的出是寫給他的孩子的,幾個人把信放在桌子上,默默的推出門去。
話說那一日,劉四劍把眼淚抹在初蝶的眉心,藍光四射聚成光球風出門去。劉四劍看見藍光中有一個人,定睛再看,竟是他死去二十年的亡妻,藍光中,她依然還是二十年前的模樣,正看着自己笑。劉四劍不顧一切的跟着藍光去了。
藍光往浮遊山飛去,劉四劍也跟着上了浮遊山,此事天色已黑,少的可憐的月光無力的看着這個亡靈沉睡之地。紅光落在亡妻的墳墓里,不見了,劉四劍揉揉眼,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竟來到亡妻的墓前,他心裏一涼,正要離開,忽聽幕後有人說話:“等等。”
劉四劍納悶,是在說自己嗎?他一點一點的回過頭,什麼都沒有,一定是聽錯了,他自嘲的想,人一上了年紀什麼都不好使了。
剛一轉身,又聽到有人說話,“老頭子。”
這次劉四劍確定的確有人說話,他頭皮發乍,拔腿要跑,聲音又說:“別跑,是我呀。”
劉四劍又一次慢慢轉過頭,看了一會兒,竟是死去的妻子,一襲白衣二十年前的模樣,如紅光中一般,站在墳頭上看着他笑。劉四劍臉部抽搐,嘴唇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
“不認識我了?”說著從墳頭上走下來,走到劉四劍眼前。
“你?”劉四劍手指着她:“你真的活了?”
“是啊,我活了。”
“你不會走了吧,你不會再走了吧。我不是在做夢吧?”劉四劍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生怕眨了眼會消失了。
他的妻子搖頭不語。
劉四劍突然孩子似的摟住她。
“回家,回家,”他摟着她的肩一步步蹣跚的走在山間。忽聽有人喊他,他只扭了下頭便又扭了回來,只要她在,什麼都不需要了。
“老頭子,妻室我已經是死了的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現在你不是又回來了嘛,讓你一個人在浮遊山待了那麼久,你不會怨我吧。”
“那天我跟着兩個人走了很遠,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才指導我已經死了。我本該在七七過後就投胎的,可到了閻王那裏,他卻說我今世塵緣未了,也不會再有來世了,我問他那我要怎麼做呢?他只說了兩個字,‘等待’。我想你我今日的重逢也許就是未了的塵緣吧。”
“這是……什麼意思?你還要走嗎?既然還要離開我,為什麼還回來找我?”劉四劍激動的嘴唇都有些抖了。
“我在黑暗中看到一個紅色的光球,我就跟着走了,不知怎麼就到這了。我早就已經死了,不可能長時間留在這裏,你願意跟我走嗎?我已經沒有來世了,如果你願意,我們就化為塵土一起隨風而去吧。”
“我願意,我不想再一個人了。”
他們度過了美好的三天,可劉四劍不知道,只有他自己能看到早已死去的妻子,他想讓別人都知道他不再是那個孤獨的老頭子了,可惜沒人能看到他簡單的驕傲。
第三天晚上,晚飯後,她說“老頭子,你準備好了嗎?我們這就上路吧,我回來的期限到了。”
“好了,”劉四劍笑的很從容,“你等我給孩子留封信。”
信寫完後放到了桌上,他們雙手緊握,同樣從容的目光,同樣燦爛的笑容,彷彿回到了幾十年前,門開着,風吹進來,他們慢慢的化掉,慢慢的融為一體,慢慢的流走了。
桌上的信被風吹到了床下,又三天後,來到他家的幾個膽大的年輕人發現了,看過了,放在桌上,離開了。
這事不久傳遍了整個小鎮,傳出小鎮,自此,一個出生在奚縣的女娃娃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閑來無事的調料。
劉氏表面上雖然接納了初蝶,但內心深處的不安卻始終難以言表。她還是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把家裏這個麻煩除掉。水雨澤察覺已久,心中苦悶卻又難以開口,就這樣一天拖着一天走。
一年後的一天,盧氏的母親病了,把初蝶託付給劉氏匆匆回了娘家。
初蝶在小床里爬來爬去,時不時的看幾眼劉氏。劉氏看着她,此女的相貌,怎是人間可有的,如玉般的肌膚,紅色長睫毛下有着一雙清澈能攝人心魄的眼睛,如此完美,最讓劉氏恐慌的是她光亮如血的紅髮,像極了紅翡。不同的是紅翡的頭髮不是全紅,而初蝶的頭髮卻紅的沒有一根雜色,她才一歲,卻比紅翡看起來更美麗更不食人間煙火,長大了會是什麼樣呢?會有多少男人沉迷她的美貌呢?她,她不會是紅翡的今世來報復自己的吧?想到這裏,劉氏被自己的想法驚出一身冷汗。
不,不會的,紅翡投胎前是要喝孟婆湯過奈何橋的,她會忘記生前的一切,。可她是妖啊,會和人一樣喝孟婆湯過奈何橋嗎?她會不會就直接投胎了呢?會不會又回來了呢?會不會就是現在的初蝶呢?她只是重新來過,其實她什麼都知道,只是還小還不會說話而已?啊!她在笑,她在沖自己笑,是笑自己終於明白了嗎?不!不!不!
劉氏想的就快到了崩潰的邊緣,她突然站起來,“不行,不能把她留在這個家裏,我要讓她死,我要讓她世世代代都死在我的手中,”她自言自語着一步步靠近初蝶。
初蝶見她過來,咿咿呀呀的叫着,伸出兩隻白藕般的小手要劉氏抱。劉氏走到她的小床前,顫抖着伸出兩隻樹皮般的滿是皺紋的枯手,一把掐住初蝶的脖子,着了魔似的用力掐下去。
初蝶“哇”的一聲哭了,她的紅髮掃過劉氏的雙手,劉氏頓時感到手背傳來刺骨的疼痛,“啊,”她猛的把手鬆開退了數步,再看手背,已滿是鮮紅,道道髮絲的划痕格外醒目,劉氏顧不了許多,疼痛把她拉回現實,大喊救命,“來人,來人啊!”她的叫喊聲,初蝶的哭聲,混在一起,路過的下人聽到了,知道一定出事了,直接闖進屋裏去,在外面玩啥的四個孩子也一同跑進屋裏。
除了盧氏回娘家不在,其他五房都到齊了,她們表面上擔心盧氏的傷,實際確是來看笑話的。自從那位六夫人娶進門,水雨澤便照顧不了那麼多一個一個冷落了,本就嫉妒,再加上上次馬上要到來的春天一下子變成了冬天,更是恨極了盧氏。
這五房除了二房肖氏沒有生養外,每房都生了一個女的兒。大房霍氏,女兒名叫晗影,五歲了。三房穆氏,女兒名叫雪菡,三歲了。四房余氏,女兒名叫靜竹,也三歲了,她和穆氏一起娶進門的。五房胡氏,女兒名叫慧歌,二歲。盧氏進門一年後生了初蝶,幾個房頭都嘲笑她生了個女妖,說她上輩子不知做了什麼缺德事,這輩子遭到報應生出了這麼個半人半妖的東西,還當寶兒似的養着,不如趁早扔了也罷。盧氏看在眼裏,聽在心裏,偷偷哭過不知多少次了。水雨澤不知是看盧氏處處受欺負還是在幾房妻室中只愛盧氏一人,對她寵愛有加,沒有因為盧氏生了初蝶而改變,反而倍加呵護,再加上生下初蝶后死而復生,水雨澤更有種十分珍貴的東西失而復得的珍惜。
這一次的意外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五房妻室誰都不敢過問,但每個人心中都大概有所端倪,她們不但沒有為劉氏的傷擔心,反而暗地裏都有些樂極生悲的喜悅,都演戲般誇張的把自己的女兒從初蝶身邊帶走。
大夫來了,為劉氏包紮好后問道“老婦人,您是被何物所傷,在下從未見過。”
“這,沒什麼,不小心而已。”
打發走了大夫,下人為劉氏熬藥去了。
“你們幾個也都去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能降妖的高人,”劉氏躺在榻上閉着眼睛眉頭緊皺。
“是!”五個女人假惺惺諾諾的點頭。
“母親,”水雨澤從外面匆匆進來,他一早出去忙祖宗留下的綢緞生意,回來剛一進門便聽說劉氏被初蝶傷了,心中慌亂,小跑着奔到劉氏的住處。他推門而入,看見劉氏在床上躺着,五房妻室帶着各自的孩子在一旁站里,初蝶在小床里哭的很厲害,卻沒有一個人管。他走到小床邊抱起初蝶哄了哄轉身走到劉氏的榻前,“母親您……怎麼樣?”
“托你的福,還沒死。”劉氏把頭扭到一邊。
水雨澤走到五個妻室前面,她們都把頭低下了。水雨澤怒火中燒,低聲吼道“滾!”五個女人嚇得都哆嗦了一下,領着女兒出去了。
他又回到劉氏的榻前,一隻手抱着初蝶,伸出另一隻手去摸劉氏的手,劉氏把手換了個位置,水雨澤摸了個空,停在半空不自然的縮了回去。
“母親,您……”水雨澤看着劉氏滿是紗布的手。
“澤兒,我早跟你說過,不能把她留在這個家裏,你就是不聽。剛才她一個人在那兒玩兒,我想過去抱抱她,手剛摟住就被她的頭髮划的滿是傷口,大夫說從沒見過這樣的傷,還問我被什麼傷的,真是難以啟齒啊,丟人!她把家裏弄的人心惶惶,今天把我的手弄成這樣,說不定哪天就要了我這條老命,如果你還不想辦法,那我可要想辦法了,我已經讓她們找能降妖的人了。”劉氏說完閉上眼睛不再理會他。
“可是母親……”水雨澤是想問劉氏為什麼別人都沒事,卻只傷劉氏一人,可畢竟是他的母親,這種大逆不道的質問他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