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破碎的時代
楊宗元的態度出乎蘇亦凡的預料，他是真的沒想到，楊宗元居然會是以這樣一種態度來見自己。
如果楊宗元所說是真的，那麼高錕應該就不會出現了，蘇亦凡也不用擔心這小子對自己再來點陰招。楊宗元既然都跟自己痛陳家史了，接下來他要說什麼蘇亦凡也猜得到一部分。
這樣的楊宗元和蘇亦凡所了解的那個他畫風實在是差太多了，他是錯愕，但沒有表現出更多的情緒。
“你這是想幹嘛？”蘇亦凡保持了他一貫的風格，平靜地對楊宗元說，“這種戲碼出現在你身上真不適合。”
此時楊宗元好像身上的力氣好像都消失了一樣，他垂下頭半天沒回答，目光也不直視蘇亦凡。
蘇亦凡看着楊宗元說：“如果是發泄的話，我理解你，但不同情。對我來說，你經歷什麼不重要，我只在乎你現在的立場。”
楊宗元稍微沉默了一會，才慢慢抬起頭，盯着蘇亦凡問：“你覺得我現在是什麼立場？”
蘇亦凡看着這個男人，意味深長地說：“我不相信你。”
楊宗元苦笑一下，自嘲地搖搖頭：“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以我才選擇這種方式來見你。”
“我怎麼知道不是苦肉計？”蘇亦凡反問道，“你這麼反覆無常，我信你就等於是讓自己更危險幾分，你覺得呢？”
楊宗元看着蘇亦凡說：“我有更好的方式，更安全更穩妥，或者說，我可以隱藏自己一段時間。我無法從你身上獲得什麼，我為什要讓自己這麼辛苦來見你呢？殺死你，或者抓到你，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
“跟我較勁有什麼意義？”蘇亦凡反問道，“你不還是做了嗎？”
楊宗元沉默，他真的無法解釋這一點。蘇亦凡身上有一股讓他覺得很不舒服的東西，為了這種感覺，他一個人孤身一人離開美國，就是希望能夠在正面競爭中勝過蘇亦凡。
當然現在這一切隨着肖克的出現已經煙消雲散，可楊宗元不得不承認，在曾經過去的某些日子裏，他心中揮之不去的一個陰影就是蘇亦凡。
如果自己處在蘇亦凡的位置上，楊宗元都無法相信自己的動機會那麼單純。
“你信不信我沒關係，至少先聽我把話說完。”
蘇亦凡看着楊宗元，讓自己身邊的楚若先坐下。
“你說。”
楊宗元看了蘇亦凡幾秒鐘，他無法確認對方是不是那種可以讓自己託付的人，但他現在已經別無選擇。
“好吧……你看，我跟楊家良關係一直還不錯，否則楊家也不會給我相應的地位。從小接受的教育讓我相信自己的確獨一無二，肖克留給我的那些東西就不用詳細跟你說了，它們足夠讓我在同齡人中不太顯眼地獲得優勢。反正只要在楊家顯得稍微優秀一些，再暴露一點明顯的缺點，楊夫人對我一直都還算放心。”
“不過問題就出在這裏。”楊宗元對着蘇亦凡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跟楊家之間的關係深入得太深，這種事別人沒辦法理解，我想你應該能明白吧？”
蘇亦凡當然理解，人與人之間接觸越久，情感上發生的變化就越多。楊宗元在楊家這麼久，楊家良對他還極好，他的內心也肯定有變化。
楊宗元有些苦澀地笑笑，又說道：“反正我後來是真的猶豫了，一直到趙玄對楊冰冰動手，我都還不知道趙玄是我的搭檔。後來仔細想想也不驚訝，趙玄從小就跟我最合得來，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好，這不是沒理由的。”
蘇亦凡看着楊宗元，淡淡說道：“那你覺得現在你這個決定正確嗎？”
楊宗元認真地回答道：“如果你知道肖克想幹什麼，就不會覺得我的想法有什麼問題了。”
“肖克想幹什麼？”
“表面上看，肖克有着在美**政界的廣闊人脈，哪怕是他消失了二十年之久，這些關係還都在，他會利用這些關係建立屬於他自己的理想國度。”楊宗元說，“肖克做為奠定了美國人才培育計劃和未來計劃的人，你覺得他的理想真的就是當個一方諸侯？”
“我沒什麼出息，想不出更有意義的目標了。”蘇亦凡說。
楊宗元失笑道：“你沒出息？你隨便做的事，讓別人幾乎開始質疑我以前二十多年的生活了好嗎？前段時間就有人問我，你無中生有地創造了數千萬美元的價值，做為天之驕子的我有什麼感想——你知道當時我怎麼想的嗎？我想我他媽哪裏算是天之驕子？你才是天之驕子！”
蘇亦凡面無表情地看着楊宗元，搖搖頭說：“你要是這麼想，你就真的完了。”
楊宗元自嘲地呵了一聲：“是啊，不能讓自己這麼想，那我就想點好的。我覺得我跟你應該成為朋友，而不是敵人。”
“我不想跟你當朋友。”蘇亦凡回答說，“你太噁心。”
楊宗元從小到大還真是第一次被人評價噁心，他有點錯愕地看着蘇亦凡，愣了一會才失笑道：“你說我怎麼噁心了？”
“其實你是最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的人。”蘇亦凡毫不客氣地說道，“趙玄那麼喜歡你，你把她泡了，讓她戀愛，她一定忘掉幫肖克做事。你偏偏想要泡楊冰冰和程水馨，趙玄不做點驚天動地的事怎麼對得起自己那智商？”
說到程水馨，楊宗元也是笑了一下：“聽說程水馨還贏了趙玄一局？”
“一局定勝負。”蘇亦凡淡淡說道，“趙玄已經贏不回那股氣勢了。”
楊宗元稍微沉默了一下，承認道：“是的……趙玄估計贏不了了，她雖然很不錯，在你和蘇小輕這裏還是受挫太多，已經做不出什麼了。”
蘇亦凡帶着微嘲的口氣說：“不知道趙玄親耳聽到這個評價感覺如何。”
“她一直都太自信了。”楊宗元說起趙玄總帶着點溺愛的無奈，“雖然性格養成有一部分是在出生之前就決定的，還是太過了，會影響以後的生活。”
蘇亦凡冷眼看着楊宗元：“你還在想以後的生活？”
楊宗元咳嗽了一聲，苦笑道：“又不是明天就會死，想一想不行啊？”
蘇亦凡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明天不會死？”
“生當臨死，學似無涯。”楊宗元看着蘇亦凡嘿嘿笑道，“這不是蘋果現在ceo的口頭禪嗎？我就當自己活的是最後一天，但還是要想想未來才有動力活下去。”
蘇亦凡意外覺得今天的楊宗元似乎真的是對自己敞開了不少，至少這樣的楊宗元他以前是不曾想像的。
“那說說吧，肖克想幹什麼。”
這一次楊宗元臉上現出了淡淡的迷惘，蘇亦凡從未在他臉上看見過這種表情。
“我覺得肖克是想建立一種新秩序，凌駕於現在這種世界關係之上的。”
蘇亦凡稍微想了一下，聳肩道：“我不認為熱武器時代還會有什麼新的秩序了，核威懾之上的？”
沒想到的是，楊宗元這次居然點了點頭。
蘇亦凡的心思本來就敏感，他立刻捕捉到了楊宗元的默認。
這種默認帶着相當強烈的無奈。
“你想說什麼？”
“我想我知道一點肖克的想法。”楊宗元恢復了他平時的認真表情，對蘇亦凡說，“肖克想要的東西不在現在這個世界上，這你能懂嗎？”
蘇亦凡苦笑道：“大哥我才十七周歲，你覺得呢？”
楊宗元忽然嘆了口氣。
“你不強調一下，我都忘了你的年紀了。”
“我還穿着校服。”蘇亦凡給楊宗元看自己丑兮兮的校服，“你別總把我想那麼老好嗎？”
“你已經超越了年齡。”楊宗元嘆息道，“如果不是知道你的立場，我都要懷疑你也是肖克培養出的孩子了。”
蘇亦凡認真地說：“我不是，不會聽命於任何人。”
“那麼我這麼對你說吧。”楊宗元低聲說道，“這個世界對肖克來說，值得關注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從上個世紀開始的東西方對抗讓他厭倦透了，他希望能夠利用新時代建立秩序。至於怎麼建立，他沒有具體描述，我們這些人沒有人知道。”
蘇亦凡仔細聽着，把楊宗元的每句話都記在心裏。
“就這些？”
“就這些。”楊宗元如果不是雙手被綁着，估計會做個攤手的動作，“肖克的計劃都在他腦子裏，他不會對任何人說。現在如果說他真有一個信任的人，恐怕就是趙玄了。”
蘇亦凡搖頭：“肖克不會信任趙玄，也不會信任你，他不信任任何人，但他現在還需要幫助。”
楊宗元認同蘇亦凡的說法。
“我知道……所以我自己做選擇。”
“你選擇了什麼？”蘇亦凡揚起嘴角看着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公子哥，“我以為你扔下個爛攤子給我，讓我去跟蕭竹和大野政光那些人斗，你覺得他們能斗過我嗎？”
“蕭竹是個廢物，大野政光也差不多。”楊宗元不屑道，“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找這兩個人陪你玩？他們對你簡直毫無威脅不是嗎？”
蘇亦凡笑着點點頭，然後後退一步，拉起已經坐了很久的楚若。
“你說得沒錯，不過我還是不能相信你怎麼辦？”
楊宗元慘笑道：“那沒關係，我該說的都說了，我做了自己想做的，這就夠了。”
“真的夠了？”
楊宗元無奈道：“不夠又能怎樣？人還不是得找點理由騙騙自己，人生才能不那麼絕望。”
蘇亦凡拉着楚若轉身走向倉庫門口。
“是希望還是絕望，留給時間來證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