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有明天
初九,大寒,出行不宜,有血光之災。
其實我這回出來之前王福祿給我算了一卦,說我此行有災,能推了就推了。我生性膽兒小,也信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當天就去找大舅子推。本來也就答應了,換個人就成,偏偏第二天換的那個夥計家裏出事兒了,啥事我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這趟是非我不可了。
如果這個世界的規矩是每個人至少要有一個朋友的話,那王福祿應該算是我的兄弟了,當然酒肉朋友又大多是不算數的。
福子是個很神的人,首先他念過很多年的書,據說是什麼碩士還是博士,總之即使擱到目前他應該也算是個有學問的人了。其次他一畢業就跑到西藏做什麼援藏教師,支教3年,結束的時候沒有回老家結婚生子,當官發財,又自己背着行李跑去雲遊世界。最後的最後,他竟然只選擇當一名運貨司機。
他說:你不知道,做司機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夢想。
我們是從酒友聊起來的,後來我才知道他和我是一個隊的。他拍着我的肩膀說,我就知道老哥你不認識我,我倆交接班都交了快半年了,你根本連抬頭看我一次都沒有過。那時候我喝的有點高,感覺世界都是暈暈的,連話都忘了怎麼說,只是咧着嘴傻笑,我心裏想,我怎麼真對你丫沒有半點印象,這小夥子不會是打近乎騙錢的吧。後來福子聽我說起這一段,說我什麼心思細膩,內心陰暗,不像大老爺們。我吐了口煙圈,愣了好久,說;你別說,我還真有點不爺們。然後兩各人對視了一點,都不知道笑點在哪裏,突然就爆笑了起來。笑的我眼淚都流出來了。我晃晃悠悠的起身找紙,才看見福子趴在酒館臟髒的小桌子上,我想他大抵又是喝醉了。其實他是我們之中最能喝的,每次隊裏喝酒,他都是最後一個倒下去的,偏偏他一定要每次都醉的像一團爛泥,才肯罷休。有夥計勸他,哥們咱們都自己人,不用喝的那麼拼。他只是擺手,扭頭還是該喝就喝,一點都不含糊。我這樣背過他無數回,有時候深夜,有時候白天,從這個巨大城市的各個角落,帶他回他那間破爛不已的小公寓。
只有一回,他喝的昏天黑地的,我背他回家,他卻趴在我背上哭了,剛開始我只感覺背上濕了一片,想着小伙是不是又吐了。矮身想把他放下來。他只伸手拍我的肩,嗚咽着說:“你知道我爸是怎麼死的么,是我害死了他,你知道么,是我硬拉着他陪我去西藏騎行,那天雨下的太大了,他本來要扎帳篷休息,可我想再翻一座山,明早興許我們就能看見神秘的南迦巴瓦峰,那可是傳說中的神山啊,多少人只為了看它一眼。所以我硬拉着他走,可雨下得太大,拐彎的時候迎面就衝出一輛貨車,雖然有頭燈,其實在那種情況下根本沒有用,雨點噼里啪啦的砸下來,我緩衝的時間都沒有,我爸從後面撞向我,我扭頭歪了下去的時候只感覺車燈晃花了我的眼,可雨水卻變成了血紅色。”
那晚我什麼都沒有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什麼,我只能往前走。
因為,我們還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