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咯咯咯,咯咯咯,”‘母雞’急急地叫着,不停地呼喚自己的孩子,‘小雞’們聽見媽媽的叫聲,趕緊躲在媽媽的後面,一個個排好隊,緊緊抓着前面‘兄弟姐妹’的衣服,不要掉隊。“呱,呱”,‘烏鴉’張着‘翅膀’嘴裏發出欣喜、貪婪的叫聲,盤旋着向‘獵物’俯衝過來。‘母雞’伸開自己的‘羽翅’,阻擋着‘烏鴉’的進攻,‘烏鴉’左衝右突,利爪不時掃過‘小雞’們的面頰;‘小雞’們驚叫着,跟在媽媽的後面東奔西跑,中間的幾隻‘小雞’嚇呆了,驚恐地盯着張牙舞爪的‘烏鴉’,忘記了抓住前面‘兄弟姐妹’的衣服,結果,蛇行的隊伍被衝散了,機警的‘烏鴉’見機不可失,一個俯衝,利爪就伸到了還來不及躲藏的一隻‘小雞’身上,‘小雞’發出絕望的叫聲,拍打着一雙‘翅膀’,拚命掙扎,與‘烏鴉’扭打着,‘母雞’也跑過來,試圖拯救魔爪下的‘孩子’,其他‘小雞’見狀,也圍攏過來,‘烏鴉’來不及多想,抓起獵物跑了,‘母雞’扇起‘羽翅’,腿使勁向上一蹬,騰空就朝‘烏鴉’掃去,‘烏鴉’受痛,爪一松,‘小雞’從高空中直直往下落,還沒發出聲音,“咚”,重重的,芳芳睜眼一看,哪有‘母雞’和‘小雞’,更沒有兇惡的‘烏鴉’,自己也沒有從高處摔下來,而是自己的腿不知怎麼放的掉下來,被嚇醒了。芳芳舒了口氣,側側身,繼續睡覺。

“噹噹,當......當,當,當......”連隊苦楝樹下那口大鐘不停地敲着,比平日裏敲得響、敲得急、敲得久,似乎有緊急大事發生。

睡得糊裏糊塗的芳芳被媽媽吵醒:“芳芳,起床了,差不多要上學了。”迷茫中聽到媽媽和爸爸的說話“老張,連隊今天的鐘聲敲得這麼響,而且還很急,不知有什麼事情。”

“一定有大事發生,我們快點去集合吧。”見女兒已睜開眼,張彥彬夫婦邊說話邊出門了。

聽說發生了大事,芳芳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胡亂洗把臉,背起書包,關好門就來到苦楝樹下。

苦楝樹下早已圍着許多大人和準備上學的學生,人人都在交頭接耳。正和其他人說著話的紅梅看見芳芳,馬上招呼道:“芳芳,快過來這裏。”

芳芳小跑着過去,看見機關的李建團也在其中,和本連隊的幾個男生正圍在一起說話,覺得奇怪,問:“你們兩個人幹嘛不去學校,跑來我們連隊,發生什麼事了?”

“殺人了。”紅梅回答說。

芳芳嚇的驚跳起來。下意識的向前後左右張望,整個人靠向他們:“在哪裏?在哪裏?”

“不是我們連隊的,是別的連隊的知青殺死了另外一個知青。”

芳芳還想問下去。就聽連隊指導員說話了:“大家安靜了,可能很多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今天下午提早一個鐘頭敲鐘召集全連,是要告訴大家一件不幸的事情:昨天中午吃午飯的時候,我們場二十九連的溫克豪,因為場裏保送工農兵上大學的事情,以為是自己的班長搞小動作,搶走了自己上大學的指標,所以心懷怨恨,趁着大伙兒吃飯不注意,從後面用鋤頭猛烈砸向班長蔡民新的頭部,共擊打了十三下,殘忍地殺死了自己的班長。現在場部通知;機關直屬單位和附近的連隊,到場部開追悼會。

人群議論開了:“因為一個大學指標就殺人,太不值得了。”

“其實這次上不成大學,還有下次嘛,為什麼要殺人?殺了人,自己還不是要賠上性命,笨不笨呀?”

“聽說那個被殺死的班長很紅的,正準備提拔為連隊的副指導員呢,場黨委都討論通過了,多有前途的一個年輕人啊,可惜了。”

“他都準備要陞官了,幹嘛還要去念大學呀,把指標讓給別人不是很好嗎?他也太自私了,什麼好處都他一個人撈。”

“這也難怪,農場這麼辛苦,特別是像他們二十幾連的這些才開墾的新連隊,條件更加艱苦,住茅草棚不算,就連喝的水,也是靠機關每天送水來供應。誰不想早點離開那個鬼地方?再說了,你以為想上大學就能上大學的了,要連隊工人推舉,場委討論的。”

“哎,你也想上工農兵大學呀,可惜,你不是知青,沒那個資格。”

聽着大人們的議論,孩子們幼小的心靈受到巨大的撞擊,覺得不可思議,更是難以理解。紅梅不屑道:“這些人真笨,上不上大學有什麼了不起。很多人不是沒有上工農兵大學,照樣不是很好。”

一向對劉紅梅看不順眼的陳南下頂了一句:“上工農兵大學就可以不用在農場勞動了,你以為那些知青不想去上大學嗎,誰會那麼笨?”

李建團在旁邊幫腔:“有哇。就是劉紅梅呀。我看呀是你自己想去撈不到去,才故意這樣說的。”說完大笑。

劉紅梅非常生氣:“我看是你想去吧。我又不是知青。”

李建團撇撇嘴,不置可否。幸福在旁邊說:“要是我們也是知青就好了。你們看那些廣州知青每次回家探親的時候,都會帶些好吃的東西回來,我們連聽都沒有聽過,更別說吃了,哪裏像在我們這裏,最多就是去摘個野菜,煎個麵餅,炒點黃豆。”

提起摘野菜,紅梅越發生氣地對他們幾個說:“你們還好意思說,上次就是你們把我們事先看到的一塊野菜全部摘光,害我們摘的都是一些老鼠菜,煮來吃的時候是酸的。”

男生們一聽,全都大笑起來:“活該”,去學校了。氣得女生們在後面直跺腳:“我們走那條路,不和他們走在一起。”

追悼會在機關大禮堂舉行。正門掛着一條橫幅,上面寫着:蔡民新同志永垂不朽。人們懷着沉重的心情從禮堂的正門進入,繞着烈士轉一圈,然後從旁門出來。烈士蔡民新的遺體已裝殮,棺木用一面旗蓋着,安安靜靜地躺在禮堂的中央。禮堂的四周擺着花圈,沒有哀樂,只有個別女知青強抑的、低低的哭泣聲在空中瀰漫。棺材前方放着一張放大了的死者生前的相片。旁邊還有一張較小的照片,相片里的班長,身穿着紅背心,一條白毛巾搭在肩上,一手插着腰,一手握着把鋤頭,他的身後是山坡,山坡上是開墾出來的一道道環山行和幼小的橡膠樹苗;他臉上含着笑,注視着遠方。照片上沒有色彩,只是白色與黑色兩種色調構成。多年輕的生命啊,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了。芳芳感到一種深深的哀傷:為那永遠逝去的生命,也為那慟哭不止的人,還為......?芳芳覺得自己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種強烈的意識,可又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

殺人犯溫克豪雙手拷着手銬,由場裏幾個武裝戰士押着跪在地上,也許沒有想到事情是這樣的結果,也許是更震驚於自己的行為,此時溫克豪臉色蒼白,眼睛裏佈滿血絲,在扼腕,鄙視的眾人眼光面前,嘴角不停的抽搐着,喃喃的,誰也不知道他在念叨什麼。

“想不到,殺人犯也會害怕。”春蘭看着跪在地上的犯人,小聲說道。

芳芳注視着眼前的殺人犯,輕輕說了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殺人犯的身子劇烈的顫抖,差點失去平衡。

從各單位、連隊趕來追悼的人走了一撥,又來一撥。烈士的父母兄妹在昨天傍晚就做着飛機從廣州匆匆趕來了,這是一家老實本分的普通人家,他們撕心裂肺的喊聲又再次引來場外的一片哭泣聲;殺人犯的母親也從廣州做飛機趕來了,不同的是烈士的家人由廣東農墾建設總局申請,由中國人民解放軍廣東軍區派直航飛機把人送到海口,再由場裏事先在機場等着的解放牌汽車接回濱海場,而殺人犯的父親因為嫌兒子犯罪沒臉見人不願來,母親只好在農墾總局的催逼下,不得不含羞帶憤的自掏腰包、坐了幾十個小時的車急急趕來。看着不再起來的英靈,聽着肝腸寸段的哭聲,再看看旁人冰雪般冷漠的目光,殺人犯的母親低着頭,緩緩的向痛失親兒的父母走去,還沒有走到烈士家人的面前請罪,終於承受不了,“撲通”暈倒在地。

一個月後,經廣東省農墾總局審批,海南農墾分局轉發:判殺人犯溫克豪死刑,押回本場執行槍決。

聽說執行槍決的那天早晨,當看押者把早餐端到犯人跟前,溫克豪看見盤子裏的兩根油條和包子,稀飯上面卧着兩個煎雞蛋時,臉刷的比紙還白,雙手抖得連碗都端不住,全倒在了地上,害得食堂炊事員又重做了一遍。但溫克豪就是不肯吃,想以此挽留最後的生命。從上刑車到槍決現場,雙腿根本無法站立,更不用說走了,一路上都由兩個戰士架着,拖着走。在人跡稀少的半山腰上,一粒子彈,結束了另一個年輕的生命。一個星期後,其家人才從廣州悄悄趕來,在滿天的星光下偷偷找到屍體,隨便挖個坑,匆匆掩埋,悄悄離去。

這次血的教訓,讓我們所有的人明白:人活着才是最好的,能看見每天升起的太陽;生命是美好的,有了生命,才能擁有每天的太陽,擁有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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墾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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