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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夜市有不少人在擺攤賣東西,其中不乏一些手工藝品,余眉就特別喜歡那些手工制的物件,雖然批量生產出來的更精美,但她覺得手工一點點做出來的東西用着更有親切,是別人一點一滴的誠意和心血,而且價格真的便宜到讓人咋舌。
現在一下子拿到這麼多錢,就想再填置點什麼,晚上吃完飯便下樓當做是散步,過去逛逛。
夜市擺攤的人真的很多,當然逛的人更多,周邊有兩個學校一個衛校,不住校的學生也多,因為是周末,不少都三兩個一起逛夜市。
余眉正手工針織攤那裏挑着花樣雅緻的帽子和手套,正好也有幾個男女生嘰嘰喳喳的過來蹲□便扯着圍巾道:“老闆,這個圍巾怎麼賣。”
“純色的十塊,帶花紋的十五……”
手裏那條被扯了去,余眉不由看了那女生一眼,年紀不大,十六七歲的模樣,但是那打扮在晚上倒是嚇人一跟頭,右耳有五個耳洞,銀耳圈掛了一溜。
她目光往下一掃,身上那條像從懸崖爬上來似的牛仔褲與脖子上的叮叮噹噹的骷髏頭鐵鏈就不說了,短髮居然有三種顏色,還是洗剪吹后無比鬆散飄逸感。
余眉不由往旁邊移了移,非主流不可怕,可怕的是中二期的非主流,她這一移旁邊那個女生也跟着看了她一眼,眼神挺不善的。
不過此時的余眉卻沒注意她,而是看向後面站着的那個眼熟的人,不由愣了下道:“李雨蓉?”
一行人有男有女,似乎是一個學校的嘻嘻哈哈,你推我扯,李雨蓉也跟原來剛來學校時不一樣了,家裏有錢了,零花錢也給的足,身上再不見以前土了吧嘰的對襟褂子,鮮紅跟國旗一個色的運動服,而是一身的牛仔,頭髮也染了顏色。
李雨蓉看到她顯然也吃了一驚,“表姐,你怎麼在這兒?”
“你們學校晚上可以隨便出來?沒有門禁?”想到什麼,她頓時起身拉住她,“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余眉伸手一把將還沒反應過來的表妹給拉了出來。
“幹嘛?有話說話,別拉拉扯扯的,我同學還等着我呢……”李雨蓉被拉了幾步后立即扯開余眉的手,不由撇着嘴揉着手腕不滿道。
提起這個表妹她就來氣,上次走前還不忘陰了她一把,她從頭到腳看了表妹一圈,耳釘帶了三個,大冬天的就穿一套牛仔,連個棉衣都沒套,臉凍的發紅還在風中光着脖子吹風,覺得自己挺招人眼的。
“你穿成這樣還是學生嗎?啊?古惑仔看多了?想學大街上砍人的混混啊?你也不怕姨夫看到把你耳朵戴的那些東西給拽豁了……”余眉忍不住數落到,就算兩人之間有什麼隔閡,但是畢竟是自己親表妹,沒有看她這副模樣還拍手叫好的。
而且姨夫這個人最想子女有出息,見余眉考上了市裏的重點,女兒連個普通高中都沒考上,就訓了李雨蓉一頓讓她重讀初三,但可惜他閨女不是讀書的那塊料,但就算這樣還是求人送錢的把她送進了衛校,希望將來有個好前途好工作。
但這絕不是把她送進大城市跟着人學時尚前衛來的。
“要你管,你是我媽啊……”李雨蓉不服的白了她一眼,余眉打量她,她還在打量余眉,厚羊毛毛衣,紅色針織開衫,脖子上還圍着手織黃色圍巾,長發隨即皮筋扎着,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裝什麼清甜可愛,一點個性也沒有。
余眉冷笑道:“不用我管行啊,明天我打就電話告訴姨夫你晚上不在宿舍,出來亂逛還穿成這樣……”
李雨蓉不怕她媽就媽她爸,一聽頓時就軟了,要上她爸知道了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看了看不斷往這邊張望着的同學,頓時擺了擺手讓他們別過來。
“表姐,算我怕了你了,你當我們學校是戒城高中啊?門禁根本就不嚴,塞點吃的給門衛老頭就搞定,只要十點前能回去就行了,而且那些人都是我的同學,出來逛夜市能有什麼事啊,你真是大驚小怪的……”
余眉聽着直皺眉,學校那麼松真的好嗎,而且那幾個男女生看起像混混,跟混混沒什麼兩樣。耳洞打那麼多學校居然還不管?
上輩子表妹這時候已經跟她疏遠了,她也並不知道會是這種情況,十五六歲的孩子這時候是最容易跟人學壞的,她忍不住嘴道:“學生也要有個學生樣,你們這樣將來畢業了去工作,哪像白衣天使,往那一站,小孩都讓你嚇哭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怎麼跟我們老師一樣,啰啰嗦嗦的。”李雨蓉不耐煩的白着臉,說完見余眉抿嘴看她,頓時拉着她的手:“好啦,表姐你要怕我學壞,就讓我去你那住啊?”
“想都別想,我馬上要期末考,你來會影響我,如果你想住就自己找地方。”余眉的個人空間意識非常強,自己的地盤是絕不隨便讓人進的,李雨蓉偶而去已經不錯了,常住是不可能的。
“切,假惺惺。”李雨蓉轉身就走。
余眉忙拽住她:“等等我還有個事問你。”
“什麼?”
“你上周到我那裏了?”
“去了。”李雨蓉低頭看着胸前的吊墜。
“門鎖眼是你拿東西堵的?”
“是那個譚什麼的告訴你的?”
“誰?”
李雨蓉看了看她,然後無所謂道:“是我堵的,誰讓我等了一上午你都不回來,讓你也嘗嘗待在門口的滋味兒嘍。”
余眉聽着簡直要氣炸了,被揭穿了卻一點反醒認錯的態度都沒有,這種人不是欠揍嗎?
“你堵別人鎖眼你還有理了,你缺不缺德啊?你怎麼不學點好的啊?”
“你那麼大聲幹什麼?我又沒真堵上。”
“你還沒堵上?鎖都換了你還沒堵上?”
“我都承認是我堵的了,我還騙你幹什麼?我撕了點紙想試試了,正好樓上下來人了,就沒堵成……”
“沒堵成鎖怎麼打不開?”
“你問我,我上哪知道?樓上那個叫什麼譚什麼的,就沈奶奶的孫子,就你們學校的那個第一,他走下來,看見我弄門鎖了,反正我怕他認出來就走了啊,那紙也沒塞進去,還有一半在外面呢。”
“不可能,哪有什麼一半的紙,”余眉不信,“你別是編着話來騙我呢吧?”
“塞紙都承認了還用騙你啊?當時我確實是想塞來着,但你畢竟是我表姐,我也沒想真塞,就是以為你在躲着我,故意不讓我進去,這才一氣之下想讓你回來也嘗嘗在外面等的滋味兒,塞了一半被人看見,我都快嚇死了,反正我沒有全塞進去,至於你鎖怎麼打不開,那是鎖壞了吧?跟我可沒關係?要不就是你人緣不好,跟人結仇,看到紙條了又被人塞進去……”
李雨蓉不由斜眼看她:“當時那裏就我和譚什麼銘的,你與其懷疑我,不如想想他,他很有可能把紙塞再進去,畢竟上次你告白讓他聽見了,煩你想讓你離開那裏也說不定……”
見余眉一臉震驚的模樣,李雨蓉邊後退邊道:“反正我該說的都說的,鎖不是我塞的,就算我塞了我也沒塞進去,你愛找誰找誰,不關我的事,少跟我爸告狀,你不告狀我也不說你暗戀別人這件事,我們扯平了。”說完轉身就走。
而余眉看着她嘴皮子一翻一翻,一直也是站在原地,半張着嘴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不信,站了一會兒才轉身,沒什麼心情再買圍巾帽子了。
她邊走邊想這事,風吹得她冷都顧不上戴帽子,如果說,真像表妹說的那樣,譚慕銘看到了,那他也許只是走過去而已,不會提醒你,那個人雖然冷漠但不冷酷,以她對他的了解,像那種卑鄙的落井下石的事,就算這幾日她了解到他說話又不近人情又惡劣,也絕對做不出這種掉人品的事,這一點余眉還是肯定的。
可是轉而想到表妹說想將她趕走的話里意思,一時又猶豫了,他是很明確的對自己說出厭惡之類的話,如果厭惡一個人,就會不想待在一幛樓上天天遇到,那麼會想趕走,這樣的想法又是順暢的,她不由想起自己在花展時,譚的冷言冷語,可是明明後來合照時,那個猥瑣的中年老闆他可以不理的,還是幫她撥開了,她知道,即使是吵,也一直不曾想惡他。
可是後來的事……一言不發,還一反往常熱情的幫她開鎖,後來……再後來……徹底鬧翻后,早上他卻在門口幫她換鎖,換了新的,舊鎖不見蹤影,毀屍滅跡……
余眉越想越覺得心跟寒風吹了似的發涼。
李雨蓉回到賣手工織的帽子圍巾的小攤時,幾個人正竊竊私語,一見她回來就圍上來問:“哎哎,李雨蓉,剛才那個誰啊?”
“不會是你說的那個討人厭的表姐?我還以為長得凶神惡煞,跟母夜叉一樣,沒想到是個美女啊……”
“說的是啊?好漂亮的妞,說實話,你跟你表姐長的一點也不像……”
“早知道戒城有這麼漂亮的女生,我也去考好了……”
另一個紅毛的看他,嘲笑哼了聲:“得了吧,英語考了十幾分的也想上戒城,我還想去哈佛呢……”
轉頭道“雨蓉啊,你表姐多大啊,比你大不了多少吧?”
“她哪個班的?我有同學也是戒城,下次去看看,都說好學校無美女,李雨蓉的表姐不就是嗎?也許遍地是美女也說不定……”
幾個男生跟打了雞血一樣問道。
李雨蓉本來還沉默着,聽着聽着突然就發飆的沖他們喊:“長的好看有用啊?好看的還有做□□的,你們怎麼不去看?還有給人當小老婆的,還有不要臉跟老頭跑的,還有當寡婦還賣騷的,一張臉好看就成仙女了,人見人愛了?不用像人一樣吃喝拉撒睡?有什麼啊,她大便一樣臭,家裏在家村,窮的時候天天吃臭魚爛蝦,鞋子一脫襪子破三個洞,眼屎還扣不幹凈,憑什麼有優越感?憑什麼誰都喜歡她?我要跟她換臉,我會比她強一百倍!告訴你們!”
她一口氣說完,幾個同學聽得嘴巴微張,全愣在那兒,連周帽子攤的幾個人都像看神經病一看他們,這穿着還說的這話……於是紛紛扔了手裏的圍巾走了。
客人走了,攤主頓時不樂意了,也沖他們狂吼:“哪來的學生,買不買?不買你們別擋着道,我不還要做生意,要說話到邊上去,走開走開……”
幾個同學這才反應過來,男生沖攤主罵了一句才拉着李雨蓉走。
兩個女生也不由拉着她安慰着:“你別生氣了,你長得比你表姐耐看多了,真的真的,我看着你表姐也覺得討厭,長得跟妖精一樣,長大了就是給男人當情婦的那種不正經女人,咱們以後離她遠點就行了,消消氣,一會還要去吃火鍋呢。”火鍋是李雨蓉說要請的,兩人自然得哄着點,別一個不開心不去了。
李雨蓉心情不好,說完也不吭聲,走了會兒回頭看了看,余眉早已不在人群里。
看到表姐她就想起那天,她在台階站着等,等了三個多小時,她氣憤的撕了紙條,本來只是賭氣的想塞一半進去嚇嚇表姐,結果剛塞了一點樓上就下來人,腳步很輕,等到人下來了她才發現,她當時很驚慌,看到下來的人是樓上沈奶奶的孫子,她立即就將紙條藏起來背對着門跟他打招呼。
她現在仍然記得,他看了她一眼,她沖他笑的那麼可愛,但他卻像自己是什麼噁心的東西臟他的眼一樣,惡嫌的丟下一句:“醜人多作怪。”連腳步都沒停留一下。
醜人多作怪……
她記得自己轉身就將紙條塞進鎖眼裏,還找來東西用力的捅,將紙捅進裏面,連勾都勾不出來,然後她就扔了東西跑了出來……
那一刻,她從來沒有那麼恨過表姐,當初那麼丑那麼黑,天天餵豬帶孩子還起豬糞,身上天天一股屎尿味兒,被大姨使得團團轉,姥姥都說她是個沒有福氣的,一輩子做牛做馬的命,憑什麼考上了戒城就能變漂亮,憑什麼男生都要轉着她轉,她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她暗戀的人,她就讓她一輩子都暗戀,永遠得不到……
余眉回到家,摘下手套和圍巾不由鬆了松肩膀,總覺得心裏不得勁兒,像堵着什麼很想有個什麼發泄工具發泄一下,剛把外套脫下來,就聽到門鈴聲。
她走到門口,看了下貓眼,隨即伸手將門打開一條縫,譚慕銘就站在門口,臉上肯定也是很臭的表情,但手裏似乎拿着什麼東西,還是紙包的。
管她什麼東西,看到他的臭臉,她的臉色也好不起來,甚至火大了,兩人之前本來就鬧的不愉快,見面都不說話,現在居然按她門鈴。
余眉不由學他以前雙臂抱胸的樣子,看了看他道:“你來幹嘛?別是還想用紙來塞鎖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