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起自殺
天色漸暗,夜幕降臨。
季園大門,門楣上白布素縞,一片慘白之象。
“出去了?”
“是的,千儷小姐剛剛出門,好像是往那個方向走。”
“多謝。”
謝過季園的門值,狄仁傑和王元芳轉身時,一輛馬車駛過,停在大門外,兩位老人正從馬車上下來。
“季老、老太。”
兩位老人轉過身,漸漸看清了眼前人。
“哦……原來是狄公子和王公子。”
“這麼晚來季園,晚輩冒昧了。”
“沒……沒什麼,我們也剛剛回來……小女下葬后,我們留戀不舍,所以回來得晚了些……”季伯父在說話時,臉上的表情有一點點不自然。
狄仁傑看着兩位老人,心中有些奇怪。昨日千蝶小姐去世時,兩位老人聲淚俱下,悲痛欲絕,可現在好似看不出悲傷的神色……真是奇怪……
“不知兩位到來,所為何事?”
“我們……”狄仁傑拉了王元芳一把,打斷他的話,接下道,“我們返回客棧時,途徑季園,想着千蝶小姐今日發喪,便欲問候一下季老和老太,真巧,剛到門口便碰上了。”
“兩位有心了。”
“時候不早,我們先告辭了。”
“慢走。”
“狄仁傑,為什麼說謊?”
“我覺得兩位老人有些奇怪……”
“哦?怎麼說呢?”
“一般人死後,三天後才入殮,可千蝶姑娘昨日才辦完喪葬儀式,今日便已入殮。季家是大戶人家,怎會如此草率?”
“其實這些禮節,在大多百姓家不一定都會完全遵循。又或許……兩位老人希望女兒早日入土為安,簡化葬禮這也不奇怪吧?”
“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我們先去找千儷姑娘吧。
王元芳點點頭。
兩人走了一會兒,夜色如墨……
“狄仁傑,這麼晚,店鋪早就關門了,她會去哪裏?”
“不知道,只能往這邊走着看……”狄仁傑搖搖頭,也毫無頭緒。
兩人又走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等等,這不是到許宅了嗎?”
“對哦……難道千儷姑娘是去了許宅?”
只見許宅的大門打開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口,門外並無人看守。
這時,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狄仁傑與王元芳側身躲在圍牆邊上,只見大門被粗暴地打開,一個身穿墨色衣袍的男子從裏面憤憤地摔門而出,匆匆離去……
“這人是誰?”
兩人面面相覷,決定進去許宅一探究竟。
“進去吧。”
“等等。”狄仁傑拉住王元芳,“你就這樣進去?”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畢竟是別人的家事,我們外人不方便無端介入。再者,如果千儷姑娘現在許宅內,難道我們要當著許公子的面,直接逼問她藏紅花的事?”
王元芳也意識到,這確是個問題。
“這樣,我們偷偷潛進去,先觀察一下。”
“好。”
說完,兩人輕輕一躍,翻過圍牆,落地后,藏身樹叢,躲過巡視的家丁。所幸許宅本就人少,且之前借宿過一晚,憑着記憶,兩人很快到了正房。
透過窗格,可以看到燭光映出一男一女的影子。還可以隱約聽到說話的聲音,話音中還透着低低的嘻笑聲。
隨着影子慢慢變小,狄仁傑和王元芳輕步靠近門口,在紙窗上搓開一個小洞,定睛一看——房中正親密相擁的男女,竟然是許慕寒和季千儷!
回到迎賓客棧
“小虎,元芳,你們回來了。”
“有什麼發現?”
兩人同聲嘆了一口氣。
“終於知道為什麼季千儷會在姐姐的衣裳上做手腳了……原來她愛着她的姐夫……”
“什麼?!”
“是千儷姑娘親口承認的?”
“不,我們潛入許宅,發現了他們的私情。”
童夢瑤和李婉清相看一眼,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真看不出來,那個風度翩翩的許公子竟然是這樣的人……”
“就是說嘛,之前還以為他很愛自己的妻子呢!枉我一直對他讚不絕口,騙子……”
“可是,既然許公子喜歡妻子的妹妹,納她為妾不就可以了嗎?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難得沒在睡覺的二寶,突然開口說了句有條理的話。
“難道是……為了家產?”
“看來應該是,不管是綢緞莊還是許宅,都是季家的產業,許慕寒作為贅婿,為討好老丈人,故作深情,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
“那千蝶姑娘的死……與他們有關嗎?”
“對呀,我看千蝶姑娘湯藥的里的毒肯定是季千儷下的!”
“現在還不能確定,畢竟藏紅花不是毒藥,而根據供詞來看,事發當天,千儷姑娘也沒有下毒的時機,而許慕寒又有不在場證明,充其量也只能說,這兩人有殺人動機罷了。”
“千蝶小姐真可憐,嫁了一個自己不愛,又不愛自己的男人……她這一走,可不便宜了那對姦夫淫婦!”
“好了,夢瑤,別忿忿不平了,世間之事本就悲離多,歡合少,所以我們更要珍惜彼此啊。”王元芳握起童夢瑤的小手,安慰道。
狄仁傑見狀也不甘示弱,握起李婉清的手,放在臉頰邊。
“婉清,我們也要好好珍惜彼此。”
看着狄仁傑那副誇張的撒嬌表情,李婉清又溫暖又好笑。
這四個人又來了……二寶悻悻地滾回床上。
天明起早
王元芳剛走出房門,便聽見堂外吃早飯的人們在議論紛紛。
“聽說昨夜又死了兩個!”
“這季家招誰惹誰了,姐妹倆先後死去,真是怪事連連……”
“可不是嘛,那個許公子平日裏也是溫文爾雅,怎麼說沒就沒了……”
“依我看,肯定是那宅子不幹凈……”
王元芳一聽不妙,趕緊敲狄仁傑的房門。
“狄仁傑!”
“元芳……一大早的……”狄仁傑只着單衣開門,打着哈欠倚靠門旁。
“許慕寒和季千儷死了!”
“什麼——”狄仁傑頓時睡意全無。
這時,上來一名身着官府的衙役。
“王公子,郭縣令讓小人來通傳,季家又生命案,請您到府衙一趟。”
“好,我們馬上出發。有勞了。”
“小人告辭。”
聽到聲音的童夢瑤和李婉清也紛紛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啊?”
“許慕寒和季千儷死了……”
“什……什麼……死了?昨夜還懷疑他們來着……”
“婉清,夢瑤,你們把二寶叫起來,下去吃些早點,我和元芳先到府衙看看情況,遲些在府衙匯合。”
“好……”
崇陽縣衙門
“郭縣令。”
“王大人,狄公子,你們來了。”
“今日卯時,許宅李管家擊鼓報案,說發現姑爺和季小姐死在房中。兩人被衙役抬到府上,經仵作檢驗,確定兩人與昨晚死於昨夜子時,死因皆為信石中毒。”
“信石?”狄仁傑和王元芳頗感吃驚。
“可奇怪的是,在房內,並沒有找到任何有毒的物品。”
“哦?那現場發現了什麼?”
“房內的桌上,有一個茶壺和四個茶杯,其中兩個茶杯有使用過的痕迹,而桌上並無其他食物,除了……一些石蜜。”
“石蜜?是不是用一個金絲錦袋裝起來的?”
“正是。狄公子如何得知?”
“這個錦袋是許慕寒用來裝石蜜的,也曾在千蝶姑娘的死亡現場出現過。”
郭縣令點點頭:“是的,當時在現場裏,我們先檢驗了早膳和湯藥渣,很快便在湯藥之內驗出毒藥,所以千蝶姑娘房裏的其他物品並沒有帶回縣衙。”
“那這次的石蜜呢?”
“回王大人,這次石蜜和茶壺茶杯一起帶回來,經過仔細查驗,也並未發現有毒成分。”
“這就奇怪了……”
聽到這裏,狄仁傑又習慣性地搓着耳垂,頷首沉思,直覺告訴他,好像漏掉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這季千蝶姑娘才服毒自盡,接着又是相公和妹妹,他們會不會是相約一起自殺?”郭縣令猜測道。
“不會,這兩人,都沒有要自殺的理由。”
“也對,他們深夜私會,又在同一個房裏死去,估計是有早有私情,既然這樣確實沒有自殺的理由。”
“郭縣令,我們要去看看現場。”
“是。”
“對了,昨夜巳時我們途經許宅時,從宅中出來一個身着墨色衣衫的男子,行跡匆匆,此人可能與本案有關,勞煩郭縣令大人派人搜查。”
“是,下官遵命。”
許宅,正房中
“狄仁傑,看來現場並無打鬥的痕迹。”
“如果兇手是那名男子,他又是用了什麼手法……?”
“可那名可疑男子離去后,許公子和千儷姑娘都還活着啊,我們不是都親眼看見了嗎。”
“嗯,但是也不排除,我們離去后,那名可疑男子又返回來行兇。”
我們昨夜離開后,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管家,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公子客氣,有什麼問題,小人定知無不言。”
“昨夜有一名男子曾到過宅中,你可知他是什麼人?”
“哦,你們說顧公子?”
“顧公子?”
“他是千蝶小姐的舊識,是陽城縣的人,他得知小姐服毒自殺,便來此找姑爺,兩人沒說幾句就爭執起來,差點大打出手,後來被下人攔住了,他也只好離開宅子。”
狄仁傑與王元芳對看一眼。
“那這名男子後來有沒有再次返回許宅?”
“沒有。”
“那這位顧公子和千蝶小姐……是什麼關係?”
李管家露出為難神色:“這個……主人的事,我們下人不便多問,我只知道在千蝶小姐嫁給許姑爺之前,就認識顧公子……其他的小人也不清楚了。”
狄仁傑和王元芳心裏都清楚,李管家知道的肯定不止這麼多,不過不好再追問,再者,有的事情,猜一猜也就知道個大概了。
“謝過李管家,我們先走了。”
“兩位公子慢走。”
“這麼看來,那個顧公子,定是千蝶小姐的心上人。”
“那……如果是這樣,他就有殺人動機。”
“是啊,心愛的女人嫁給了別的男人,卻又不得善終,換了是你我,肯定都是難以接受的。但是……李管家說後來顧公子並沒有再來許宅……”
“那他會不會是有武功之人?當時他離去后,想想還是很不甘心,又回來翻牆進了許宅?”
“就算他會武功,他又是如何下毒呢?現場並沒有檢查出有毒物品。再說了,一個會武功的人,幹嘛費心思去下毒,直接下手不是更方便嗎?”
“也有道理……”
兩人都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隱隱感覺到這兩個案件應該有所關聯,但又揪不出那道隱形的線。所有的跡象,都看似簡單,實際從頭到尾,都迷霧重重,蹊蹺得很。
回到縣衙。
童夢瑤和李婉清,還有二寶,都在內院的石凳上坐着。
“小虎,元芳,你們終於回來了。”
童夢瑤拉着王元芳的手臂,讓他坐好,然後把石桌上的煎餅遞給王元芳。
“你們一早上什麼都沒吃,趕緊吃一點。”
聞着煎餅的香氣,王元芳突然覺得腹部一陣蠕動,真的好餓……於是接煎餅就吃起來,邊吃邊對上童夢瑤關切的眼神,心裏一陣甜蜜。
而狄仁傑卻是就着小菜吃起了饅頭,李婉清拿着帕子在細心地幫他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二寶看着他們各種眼神交流,連最吵的童夢瑤也沒說話了,覺得有些過於安靜不太適應,就隨便找了個話題。
“少爺,你們出去這麼久有什麼發現嗎?”
沒等他們應答,童夢瑤就朝他翻了個白眼:“二寶,你沒看見他們在吃東西呢,你哪這麼多問題呢!”
“是啊,先填飽肚子,再慢慢說嘛。”李婉清的聲音比較輕柔,但是眼神也略有責備之意。
“哦……”二寶真恨不得掌自己兩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