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追求
同一時間另一個房間裏,嚴肅也正跟段詠詩談到她那個fussy的前夫。
段詠詩手裏拿一瓶紅酒,喝一口說兩句,斷斷續續地向嚴肅控訴那個神經病男人:“……整天疑神疑鬼。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多年不回國嗎?就是他給鬧的。生怕我回來找別的男人。對了,他特別討厭你,就怕我跟你有什麼聯繫,連王子都不讓我見。我給王子打電話還得背着他,趁他上班了再打。他還喜歡查我的手機通話記錄,簡直讓人無法忍受。我真後悔自己瞎了眼,居然找了個這樣的男人。”
說到這裏她眯着眼睛盯着嚴肅看了一會兒,沖對方甜甜一笑:“早知道還不如跟你湊和算了。”
嚴肅和她打小就認識,早就習慣了她的不着調。換了別的女人如果說他剛才那番話的話,嚴肅早甩手走人了。但段詠詩沒關係,反正她說話從來就沒中聽過。
說難聽話有什麼了不起的,更驚世駭俗的事情她也沒少做過。王子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兒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到王子嚴肅就忍不住問她:“以後打算怎麼辦,還回美國嗎?”
“暫時不想回去。那神經病整天來找我要跟我復婚,我得躲一陣再說。美國到底是他的地盤,到了中國就不一樣了,我比他玩得開。”
“還玩?一把年紀了也該收收心了。王子這孩子你有什麼想法,一直讓他住我奶奶那裏?”
段詠詩伸手拍拍嚴肅的肩膀,樣子頗為豪氣:“對不住啊,當年一時衝動讓你背了黑鍋,搞得王子這孩子沒爹沒媽的。你一定挺恨我的吧,王子說你對他可不怎麼樣。”
“我對他確實一般,但主要原因不在我身上,而是在孩子自己身上。他一直以為是我逼走了你,害他沒了媽,所以從來對我沒有好臉色。如果你希望我們的關係有所緩和的話,最好借這個機會和孩子解釋一下。哪怕只說關鍵的。”
段詠詩沉默不語,手裏的酒也不喝了。大概幾分鐘后她把瓶子往桌上一放,望着嚴肅認真道:“我想把孩子接回家去了。”
“怎麼,想跟孩子說實話了嗎?”
“總不能一直這麼瞞着。以前是我太渾,為了個不值得的男人浪費了這麼多年的青春。但現在不會了。我和前夫離婚了,暫時也沒有再婚的打算,也該花點心思在孩子身上了。這幾個月我和王子相處得還可以,他對我比對你好很多,至少還有個笑臉。這就是血脈相連吧,我對他再不好我也是他親媽。你對他再好你也不是他親爸。”
談到這個嚴肅也頗有些無奈。他和段詠詩從小就認識,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要不然當年段詠詩做出那樣的事情他不會放過她,哪裏容得她在國外逍遙好幾年,把個孩子扔他家裏不管呢?
只是如今兩人都是而立之年,也該為自己的人生負點責任了。嚴肅不能一直當王子的便宜老爸,而段詠詩也不能永遠逃避現實。
“把孩子接回去我贊成,但你得靠譜一點,別再像從前一樣。詠詩你跟我說實話,王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我真的不知道。”段詠詩一臉無奈,“酒吧里一夜情的產物,我沒把孩子打掉完全是因為被我媽發現了。否則今天王子不可能活蹦亂跳地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他早被我打掉了。”
“你這個女人,真是不負責任到了極點。”
“男人難道就負責任?我好歹還把孩子生下來了,那男人呢,一夜快活之後就沒了人影,我連找都不找。雖然孩子是在我肚子裏的,但能說孩子的父親就沒有責任嗎?這世界對男人太寬容,對女人卻很苛刻。男人亂搞叫風流,女人亂搞就叫下流,哼,我憑什麼因為他的不負責任就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亂。”
段詠詩越說越生氣,最後一抬酒瓶子,灌了自己大半瓶。因為喝得急,酒水順着嘴角流了下來,滴到了她的衣服上。紅色的酒漬在她的胸前蔓延開來,看上去有點狼狽。
“行了,別喝了。”嚴肅一把奪過酒瓶,“趕緊回去洗洗睡吧。你在香港是長住還是旅遊?”
“就待一星期,過兩天就走。我答應了王子要補償他,所以帶他全世界到處玩。現在國外晃得差不多了,我準備帶他在國內好好晃晃。讓他也知道知道,什麼叫祖國江山一片大好。”
嚴肅一看段詠詩這樣子就知道她醉了,於是伸手扶她起來,快步走出了包間。他也不知道段詠詩住哪一間,只能打電話給王子。王子正跟方針在玩跳跳床,接到電話后不由反問:“怎麼,你把她灌醉啦?”
“是她自己灌的。把房間號給我,有房卡嗎?”
“有,應該不在她包里。真麻煩,我要找阿姨,我才不要晚上睡到一半還要替她蓋被子。”
一通報怨后王子掛斷了電話,小大人似的感嘆一句:“唉,真是長不大。”
方針就笑了:“怎麼,你媽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間吧。”
王子點點頭,大搖大擺走出了遊樂室。他到底還小,走到外面的時候就有些害怕,於是主動把手遞給方針,讓她帶着自己去搭電梯。方針攙着王子一路往上,最後停在了十樓的某間客戶前。
照顧王子的保姆Jean就住在隔壁間,一聽動靜趕緊出來把王子帶回房洗澡換衣服。方針和孩子揮手告別後本來想轉身回房的,結果發現那房間的門沒關嚴實,露了一小條縫隙。
心裏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方針知道段詠詩應該就住這裏面,而聽剛才王子話里的意思,和段詠詩在一起的必定是嚴肅。
人都有好奇心,方針也不例外。她站在門前猶豫了幾秒后還是忍不住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這過程中方針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腦子裏空白一片,似乎在為了什麼都不是的目的而偷窺着。
段詠詩的房間比她住的那間小一些,但也一樣是客廳餐廳房間各自獨立。方針走一段走廊后在客廳入口站定,環顧四周一個人也沒見到。
空氣里似乎瀰漫著濃重的酒氣,她用力嗅了兩下,隱約間就聽見裏面的房間有對話聲音傳出來。
聽上去似乎是個女人在大喊大叫,吵鬧得不像話。期間還不時夾雜着男人低沉的喝斥聲。方針豎起耳朵想聽他們說點什麼,奈何離得太遠實在聽不清楚。
於是她不自覺地又向前走了幾步,探頭向里張望。房間門大開着,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大床上一個女人正躺在那裏,揮舞着手臂鬼吼鬼叫。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床邊努力想要讓她安靜下來,可惜收效甚微。
從側影看方針認出那男人是嚴肅,他的表情不太好看,還伸手打了那女人高舉的雙手一下。然後他突然轉身離開,不知道去了哪裏,等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拿了杯清水,直接往那女人臉上一澆。
“啊!”床上那女人大叫一聲,瞬間安靜了不少。方針雖沒看清她的長相,但也知道那個女人就是段詠詩。看樣子她醉得不輕,估計早就意識混亂了。
方針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像個小偷一般站在人家房間裏窺視他人,還見到這麼混亂的一面。這實在不符合她的為人,她為自己的這種舉動感到抱歉,於是沒等房裏的兩人發現她,直接就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幫他們把房門關上了。
然後她轉身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進門的時候她忍不住想,他們兩個在房裏會做什麼嗎?這個問題有些不合時宜,好像一下子就把嚴肅歸類到禽獸的行列了。以方針對嚴肅的了解,他大概不會做乘人之危的事情。可事無絕對,畢竟他們以前有過一段情,還有了王子這個孩子。
方針站在浴室里,對着鏡子忍不住想抽自己。這時候想這種事情做什麼,她本來也沒打算和嚴肅怎麼樣,現在人家一家三口即將團圓,她憑什麼在這裏自憐自艾?
就憑嚴肅之前對她的表白,還是憑今天下午在泳池的那個吻?
想到那個吻方針又是滿頭黑線,默默抽了抽嘴角。
還是洗個澡早點睡的好,每二天還要早起上班。想到這裏方針暫時拋下了嚴肅和段詠詩,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嚴肅在段詠詩的房間裏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搞定她。這期間他不僅要忍受對方高分貝的噪音,還得打電話找人來給她換衣服。甚至得在女服務員曖昧的眼神里保持淡定從容。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同時又不由懷念起方針醉酒的樣子來。同樣是女人同樣是喝酒,方針的酒品顯然要好很多。她醉了之後比較安靜,也沒那麼瘋狂,柔軟的身體靠在他的懷裏非但不讓人覺得麻煩,反而有一種欣喜之情存在。
果然愛情這東西是個催化劑,可以將人一切的不合理舉動都合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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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肅那天晚上沒去找方針。
他從段詠詩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全身上下都讓人給吐髒了,所以他直接回房去洗澡。等洗完澡出來時又接到袁沐的電話,說有工作要他去處理,是和美國那邊的一個越洋電話談生意。
這個電話一打就是兩小時,等他掛了電話一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
這麼晚再去敲方針的門,估計對方直接就拿三大條款來壓他了。嚴肅自嘲地笑笑,覺得方針挺有意思的,一個人坐在床頭就忍不住淺笑起來。
笑過後他又不免想起了王子那孩子。今天段詠詩和他說的話當然不是戲言,事實上他也希望王子能回到親生母親那裏去。不是因為他嫌棄這孩子,實在是不想孩子從小缺乏母愛。
段詠詩為人再不靠譜總是孩子的親媽,而且這幾個月王子和她處得也不錯,感情應該已經培養起來了。
都說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話真不假。他和王子父子一場過了五年,終於也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這個事情來,總讓他心裏怪怪的,是失落還是不舍?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兩者都有吧。但他的心情只是微酸罷了,真正傷心難過的肯定是他家老太太。王子從一兩歲的時候就對他特別排斥,總不願意親近他。加上他那時候工作也忙,家裏只有保姆照顧孩子,於是奶奶就一時心軟,發話讓孩子去她那裏住。
這一住就是好幾年。就算沒有血緣關係,祖孫兩人也培養起了深厚的感情。如今要把孩子從她身邊永遠地帶離,不知老太太能不能接受?
想到這個嚴肅略微有些失眠,睜着眼睛躺床上沉思了很久,到快一點的時候才下定決心,扯過被子蓋在身上,蒙頭睡了過去。
這一晚嚴肅睡得不太踏實,與他一牆之隔的方針同樣睡不大好。她一直記着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腦子裏亂糟糟的。理智上她覺得自己沒資格介意什麼,嚴肅根本也沒對段詠詩做什麼。再說即便是朋友,一個喝醉了另一個也該扶對方回房才是。
可是從情感上來說她又有點接受不了,甚至產生了一絲危機意識。她躺在床上反覆問自己,難道真的愛上了嚴肅,真的準備接受他了嗎?要真這樣的話現在怎麼辦,王子的媽回來了,正主兒出現了,她這個不清不楚的備胎是不是也該撤了?
這事兒令方針挺不爽的,心裏存了事兒睡覺就不踏實,所以第二天鬧鐘響的時候她頗為掙扎了一番,強撐着從床上爬起來,逼着自己洗漱乾淨又挑了身新套裝穿上。
衣櫃裏的衣服除了內衣外幾乎全是新的,都是嚴肅讓人準備的,符合她的尺寸身高,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樣。方針穿好衣服后細細摸了把料子,知道不是便宜貨,不由吐了吐舌頭,然後就聽門外有人在敲門。
嚴肅來叫她上班,從頭到尾就吩咐了一句:“跟着我就行,有什麼事我會和你講。”
於是方針一下子就成了嚴肅的小跟班。一天班上下來她發現自己似乎不是來當翻譯的,而是來當秘書和打雜的。
嚴肅原本的首席秘書袁秘書似乎挺忙,一整天都沒怎麼露面。於是嚴肅身邊所有的雜活都由方針包了。那些和嚴肅來談生意的法國人沒一個像他說的不會說英語,個個嘴皮子都很溜。有時候他們說得太快又帶有濃重的法國口音,方針聽着還覺得有點費勁兒。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英語水平退步了,果然幾年不用重新撿起來還得有一個適應的過程。這次這個工作倒是給了她一個提高的機會,所以她雖然為嚴肅忙前忙后累得夠嗆,心裏卻挺開心,甚至還覺得是賺到了。
大半個月掙好幾萬,還只是秘書助理的工作,方針確實是賺到了。
第一天的工作忙下來,方針已經基本上手。嚴肅把這次項目的計劃書和各類相關文件都交給她,讓她去熟悉,一旦有需要就要她及時提供。另外像是制定會議時間和地點,安排人員參與以及配套的餐飲等事宜,也全由方針和酒店方及法方相關人員勾通。
嚴肅在邊上並不會提太多意見,很多時候只是給方針一個籠統的任務,具體操作要由她自己來完成。他覺得這對方針既是一個挑戰也是一種鍛煉。雖然將來成為嚴太太後方針並不需要做這些,但像方針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女性,應該在工作上給予她肯定和鼓勵。這不僅僅是在培養她的工作能力,同時也是在增強她的自信心。
方針確實需要一份職場工作來恢複信心了。她在牢裏時間太長,出來后又總做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工作,久而久之她心裏的自卑感就一直消不去。嚴肅一直認為方針之所以不答應自己的追求,羅世固然是一方面的因素,但自卑也是很重要的一點。坐牢讓她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懸殊的家世背景更令她卻步。
嚴肅不指望方針通過這個工作能立馬自信心爆棚,但至少可以讓她過回從前的生活。這才是她應該做的。一個人獨自處理各項工作,和同事及各方進行溝通,中英文一起上陣,穿着簡練的套裝帶着迷人的微笑,完全就是一個成功的職場女性典範。
嚴肅喜歡這樣的方針,不小心謹慎也不唯唯喏喏,臉上不再帶有妥協的無奈,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知性美。
方針也很喜歡現在的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的過程令她忘了自己有案底這回事兒。儘管一開始還有些生疏,但很快她就上手幹得有模有樣了。不管是中文還是英文甚至是法文,她都能在瞬間切換自如。
她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趟真是來得很值。
結果再好的事情也都有兩面性。方針一方面覺得這個工作不錯,另一方面卻也覺得有些困擾。原因很簡單,她天生吸引爛桃花的體質再次發威,這次還把威力施加到了國際友人的身上。
和方針一起負責和酒店聯繫安排各項事宜的法方代表是個年輕小夥子,目測不超過二十五歲,能力卻不差。他還會說一些簡單的中文,並且很喜歡用他那蹩腳的中文和方針交談。
兩人才剛在一起工作沒半個小時,他就跟方針說自己有個中文名字方結棍,是他從前在法國認識的一個中國朋友幫他取的。說起名字方結棍一臉興奮:“你姓方我也姓方,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我們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
方針一聽這名字就想笑。這是哪個缺德玩意兒給人取的,大概是從雙節棍里尋到的靈感吧。可也不能這麼欺負不懂行的外國人啊。
結果方針還在那裏強忍笑意,那邊方結棍又說道:“我還有個朋友取了個中文名字叫番茄炒蛋,說是四個字的好聽。我就笑他沒文化,拿個菜名當名字。”
方針徹底無語,突然覺得給他取名叫方結棍的這位仁兄還算是厚道了。
方結棍年紀不大卻挺能說,在方針的地盤上也不知道不好意思,什麼工作都搶着做,時時為方針着想,關懷體貼備至。方針一開始以為他是想拍自己馬屁,好讓這次的生意談得順利。但慢慢的她就品出味道來了。
法國人浪漫是出了名的,人家總統都能離婚娶新夫人,更何況是平民百姓。方針從前念書的時候就聽老師提過法國人的浪漫情節,對他們開放的生活態度實在有些吃不消。
如今這方結棍一上來就這麼獻殷勤,方針心裏不免害怕,下意識地就想躲着對方。
誰知道越躲還越躲不掉。方結棍長得帥到哪兒都吃得開,又是個洋鬼子,酒店裏愛慕他的女生一大堆。可他偏偏誰也不看,整天跟在自己這個中年大媽屁股後頭忙前忙后。
方針幾次想跟他挑明:“弟弟,姐姐今年都三十了,實在不適合你。”
可她又覺得太唐突了,人家畢竟沒有表白,再說以方結棍的尿性,搞不好還喜歡姐弟戀呢。反正生性浪漫的人接受度特別高,這種在國人看來有些禁忌的戀情也許他們更喜歡呢。
於是方針就左右為難了。
一方面工作還是要做好的,不能因為這個就馬虎了事。另一方面感情是絕對不能談的。兩方的大老闆正在談幾十億的案子,結果底下兩個小員工眉來眼去勾勾搭搭的,未免太不像話。
可怎麼拒絕方結棍成了方針的一個心病。三天工作忙下來,她幾乎都感到絕望了。這小子跟牛皮糖似的怎麼都甩不掉,簡直成了一個天大的負擔。
偏偏這個時候嚴肅又來搗亂。那天下班之後方針正在收拾東西,辦公室里就她和嚴肅兩人。她一邊整理文件一邊斜眼看嚴肅,發現對方正在悠閑地喝茶。
本來她想收拾完了就趕緊出去的,結果嚴肅茶喝到一半突然開口道:“我現在有點後悔帶你來香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