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深鎖

靈魂深鎖

消音子彈隔着極遠的距離,徑直射進了老陳的心臟。

那一晚,程曦睡的很沉,並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天將亮的時候,有工人在喬默笙和程曦的睡房門口發現了老陳的屍體,頓時嚇得尖叫出聲。

屋外天色沉沉,整個喬家大宅卻頓時燈火通明。

程曦在卧室里陪女兒,並沒有出去。但卻聽到了一樓陸續傳來開門關門,寒暄打招呼的說話聲。

然後,是警車開到門前陡然剎車的聲音。

這一天,喬家大宅人來人往,一直到下午四點左右才漸漸恢復平靜。

喬晨乖乖地坐在母親身邊,時而會問,“媽媽,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程曦安撫着女兒,“沒事。有很多客人來找太爺爺。”她強自鎮定,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手中的書。

卧室的門卻在這時從外面被人推開。門外是喬御成和喬默笙。

喬御成拄着拐杖走進來,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疲倦和悲傷。他望着坐在露台上的程曦母女,開口道,“我想與你單獨說會兒話。”

“爺爺。”喬默笙伸手扶住了喬御成。看着是攙扶,其實是禁止喬御成繼續再朝着程曦走近。

“怎麼?”喬御成眼中有難以掩飾的怒意,“老陳死了,下一個是不是要輪到我了?”

“爺爺,這件事跟程曦沒有關係。”

喬御成瞪着喬默笙,忽然抬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因為一個女人,你已經昏了頭!”

這一掌,喬默笙受了。“陳伯死了,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這不是遷怒的好借口。”

喬御成彷彿回到了喬慕笙去世的那一年。他的眼睛染着幾縷絕望的眸光,望着喬默笙,“你非要等到有一天,讓一個女人生生地拆散了這整個家嗎?”

“喬默笙,你還要因為這個女人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喬御成氣急,抬起拐杖重重地敲在地面上。

小女孩聽着害怕,死死地躲在程曦的懷裏。

喬默笙走到妻子和女兒身邊,將她們一起攬進懷裏。

“爺爺,如果你真的容不下程曦,我們可以離開。”喬默笙說完,帶着妻子和女兒一起,走出了卧室。

程曦抱着女兒經過喬御成身邊時,眼眸中一時間沒有忍住,盛滿了淚水。她這一生,原來註定是不能容於喬家了嗎?

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

車子緩緩駛離喬家大宅。程曦回身,發現喬御成就那樣孤零零地站在二樓的露台上,望着他們漸漸遠去。

那身影,孤獨,蒼老。程曦不忍再看,重新坐好。

車窗外,是她來往多次早就熟悉的景緻。春桃開得爛漫,將這個春天染得格外繽紛迷人。

沉默良久的車廂里,她輕輕開口,“你還是去看看爺爺吧。”

喬默笙只是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沒有回答。

程曦勾唇笑了笑,“我答應過你,我不會再離開的。”

喬默笙沉默地盯着她良久,開口吩咐司機,“送太太先回去。”

望着喬默笙走到馬路對面攔了出租車離開,程曦才回神,“王師傅,我想去另外一個地方。”

在這個城市裏,程曦能去的地方其實不多。除了喬默笙,惟有顧瀚和顧蒔蘿是她最信任的人。

顧氏的辦公室里,顧瀚看到程曦帶着女兒走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將小女兒抱在懷裏。

喬晨乖巧地待在顧瀚的懷裏,“瀚爸爸。”稚嫩的聲音間藏着委屈。

顧瀚望着程曦,“發生了什麼事?”

“喬家的管家死了,爺爺對我多年來的不滿終於爆發。”

顧瀚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勸她,“該來的總是會來。”

程曦格外安靜地望向窗外。她在莫斯科苦熬五年,不是為了回來再一次被命運捉弄得束手無策的。

她與喬默笙相愛,究竟有什麼錯?這一次,誰都休想逼她再離開!

相處五年,顧瀚自認自己是了解程曦的。她平和溫柔的外表下藏着一個格外倔強的靈魂。

曾經一度,顧瀚問她,“不覺得苦嗎?”

程曦回答他,“因為那個人是喬默笙,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

喬家的人都不明白,這個女人想要陪在喬默笙身邊的決心有多強大。

命運趕不走那個深深駐紮在她身體裏的男人;歲月再磨折,也沖不散她心中對喬默笙半點的眷戀。

一刻鐘后,程曦在顧瀚的辦公室接到了佟曉禾的電話,“程小姐,您父親今天沒有回過公司,他的秘書去家裏也沒有找到他。劉茜也失蹤了。”

“找不到他們去哪了嗎?”

“暫時沒有消息。不過,昨天管家的死應該與喬慕白有關。”

程曦輕擰了眉頭,“竟然是他。”這個男人的心思,真是陰毒。

她掛斷電話,對顧瀚道,“大哥,能不能讓小晨在你這裏住幾天?”

顧瀚當然沒意見。喬晨卻不願意,不滿地嘟起嘴,“媽媽,我不要跟你分開。”

顧瀚彷彿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你想去見喬慕白?”

程曦頷首。

“也好。直接去見他,彼此都省卻許多周折。”

程曦到底沒有帶着女兒一起去香山別墅。只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喬默笙竟然也會在。

她下車剛走到大門口,就看到了被捆綁着四肢,半跪在生硬的大理石地磚上的劉茜。

劉茜看到程曦,連忙向她求救,道,“小曦,小曦。你讓喬默笙放過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程曦沒有理她,徑直走進了客廳。喬默笙原本清寒無比的神色在看到她時,終於有些許的鬆動,“怎麼來了?”

艾蘭看到程曦,起身迎了上來,帶着她坐到喬默笙身旁,“要不要喝什麼?”

這一刻的程曦於艾蘭而言簡直像是救星。這屋子裏的氣氛實在太僵持了,有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程曦搖頭,“不用了。”

喬慕白淺笑看着她,“今天我們家倒是難得的熱鬧。留下來吃晚飯?”

喬默笙開了口,“當然。”他伸出手,捂住了程曦的雙耳。

院子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密集的槍聲。然後是劉茜分貝極高的尖銳叫聲。

艾蘭也是嚇得渾身顫抖。喬慕白的雙耳有些嗡嗡聲環繞着,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淡淡看着喬默笙,“你這見面禮送得很高調。”

喬默笙扯起了唇角,“這才只是前菜。”

隔着一扇透明的落地玻璃,程曦看到有兩個人毫不客氣地拽着劉茜的頭將她用力地埋進事先就挖好的土坑之中。

劉茜此刻早已經嚇得失魂落魄,不停地尖叫着,“你們要幹什麼?!殺了我你們也不會有好結果!”

“艾蘭!你這個賤人,你一定在心裏狠狠底嘲笑我吧!程曦,喬默笙,你們會下地獄的……”

劉茜的嘴被人用布條塞住了。整個人被扔進草坪旁的土坑中,泥土混着黃沙一堆堆落在她的身上。

她知道喬慕白和喬默笙都想要她死。劉茜沒想到的是,喬默笙竟會這樣明目張胆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想要活埋她。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然,泥土依舊不停地重重落在她身上,從腳,腿,手臂,小腹,脖頸……

劉茜已經漸漸感覺到了呼吸困難。

喬默笙的一個手下木着臉,望着面目漸漸猙獰的劉茜,“喬先生說了,半個小時之內如果你能自己從這個坑裏逃出來,他就饒你一命。”

劉茜驚恐得瞪大眼,瞬間明白過來,喬默笙這是在替程曦出氣。

屋子裏的人,喬默笙抱着程曦,是冷眼旁觀,喬慕白是事不關己。艾蘭是害怕的,但她無能為力,只能頹然地坐着。

她心中當然會覺得害怕。人命對於喬家的人來說,簡直是捏在手心之中的螞蟻。

程曦被喬默笙護在懷裏,她沒有什麼機會看到這樣殘酷的一幕。但她可以感覺到,喬默笙在生氣。

喬慕白用管家老陳的死徹底激化了喬御成和程曦的矛盾。喬默笙便用劉茜來還擊。

當年,在喬慕白的支持下,程曦在劉茜手中受過的罪,吃過的苦,喬默笙勢必要向他們一一討回。

劉茜這個女人死不足惜。喬默笙卻偏偏就是要用這個女人的死來噁心喬慕白。讓她死在香山別墅。

他想要把自己從這一件件事情中撇乾淨。喬默笙又豈能如他所願?

叔侄兩人鬥了許多年,這是第一次徹底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喬慕白臉上表情依舊很淺淡。心中縱然早已經波瀾巨動,面上卻照樣還是能沉住氣的。

此時此刻,喬默笙手裏的底牌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

喬慕白現在每都一步棋,都要冒着徹底失去一切的危險。他輕輕眯起眸,若有似無地看了眼身旁因為受到驚嚇而坐立難安的艾蘭。

這個女人他忍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在關鍵的時候派上用場。

他要用艾蘭的命來保趙雅文的命。

香山別墅外春光明媚。可這一刻,對於很多人而言,都彷彿嚴冬一般冷得令人心生絕望寒涼。

程曦安靜地被喬默笙半攬在懷裏。她雖然看不到屋外的情形,卻也知道今天劉茜多半是凶多吉少。

可她的心早已經很硬了。

生活曾經一度令她渾身是傷。她早沒有了多餘而毫無作用的同情心。劉茜不死,她的生活就會受到威脅。

更何況,這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深寂如海的沉默之後,喬慕白忽然極諷刺地開口,“當年在紐約,除了劉茜母女,還有另外一個女人的。”

喬默笙為了替程曦出氣,可以如此殘忍地對待劉茜,讓她一點點地感受着死神的來臨和死亡的恐怖。

那麼謝思思呢?喬慕白心中帶着一種變態的痛快,他真的很想知道,在生母和深愛的妻子之間,喬默笙要如何取捨。

喬默笙還未開口,程曦卻已經望着喬慕白道,“這一點,恐怕就不用你操心了。”

喬慕白輕挑了眉,饒有興緻地望着她,“你也是個心狠的女孩,看來你是打算自己動手?需要幫忙?”

程曦眯眸凝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格外清晰道,“如果我真有那閑工夫,第一個讓我動手的,一定是你。”

喬默笙看了眼屋外,劉茜已經徹底咽了氣。他拉着程曦起身,對喬慕白道,“大伯,你什麼時候也變成了一個只會動嘴皮子的人了?”

他說完,看了一眼艾蘭,“你打算一直留在這裏?”

艾蘭聞言,雙眸帶着一絲欣喜地望着喬默笙,“我……可以跟你們走嗎?”

“你想留下來?”

艾蘭剛要搖頭,喬慕白慢慢從沙發上站起身,望着她,淡淡地笑,“想走就走吧。”

“真的?”艾蘭依舊不怎麼相信喬慕白。這麼多年,在這個男人吃過的暗虧實在太多了。

喬慕白走近她,“夫妻一場,我又怎麼捨得為難你?”他上前握住艾蘭的手,就在艾蘭詫異的時候,他已經握住她的手將一直暗藏着的一把水果刀用力地插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艾蘭嚇得一時竟忘了反應,等到看到他身上慢慢流出來的鮮血時,艾蘭才瞪大眼驚叫失聲。

喬默笙輕蹙了眉,連忙叫人上來將他們夫妻兩人拉開。他望着鮮血淋漓的喬慕白,“你瘋了?”

喬慕白冷哼,“艾蘭今天要是敢邁出這裏一步,她這輩子都是個殺人犯。”艾蘭嚇得渾身一顫。

程曦恨的咬牙切齒,瞪着他,“喬慕白,你怎麼能這麼狠毒?多年前你親手開槍差點打死了喬子硯。現在就想用自己的命來誣陷我母親?!”

喬慕白冷笑着看向程曦,“不止。如果今天我死了。你這輩子都休想喬家的人會接受你。”

喬默笙渾身散發著冷冽氣息,“即刻送他去醫院。”

喬慕白卻又將身體裏的那把刀又插得深了些,“喬默笙,我雖然殺不了你,但要自殺總是不難的。你要跟我賭嗎?”

喬默笙心中藏着灼燒不停的怒火,“我可以不傷趙雅文的性命。”

喬慕白眸中簡直藏着食人的魔鬼,“我不信你。”

艾蘭痛哭不停,突然朝着喬慕白跪了下來,“求你,放過我吧!”

“做殺人犯或者做我喬慕白的妻子,你自己選。”

艾蘭頹然地跪在地上,聲音苦且澀,對喬默笙和程曦道,“你們走吧。”

程曦恨的真想上去再給喬慕白補上一刀。喬默笙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裏,在她耳邊道,“我再想別的辦法。”

他牽着程曦走出客廳,“找個醫生來替他止血。這件事,不能再令其他人知道。”

艾蘭絕望地看着喬慕白,忽然聲嘶力竭地朝着他吼道,“為什麼?!”

喬慕白唇邊嚼着一抹陰寒的笑,“不想被我威脅,你也可以去死。問題是,你敢嗎?”

他起身上了樓。這具肉體早已經遍體鱗傷,喬慕白苟延殘喘地一日日活着,為的只是遠隔了千山萬水的那個女人。

窗外春光正濃,彷彿數十年從未曾改變過。喬慕白還是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偏偏少年,趙雅文還是那個特別愛笑的醜小鴨。

猶記得,少年時,趙雅文曾經特別沮喪地問他,“小白,我真的有那麼丑嗎?”

兩人坐在河沿上,春風吹起趙雅文身上的翠色絲巾,喬慕白望着她,答,“是挺丑的。”心裏想的卻是,最好除了他之外,全世界的男人都嫌棄她丑。

“小白,你怎麼能這麼壞。”她氣得鼓起腮幫。

喬慕白突然湊近了一張臉,在她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對你,我還可以更壞。”

“趙雅文,安道爾王妃的頭銜真的有那麼好嗎?”

“小白……”二十多歲的那一年春天,趙雅文水光盈盈地望着怒不可赦的喬慕白,“你不愛我了嗎?”

她的一句話,令喬慕白滿腔怒火頓時變成了滿腹心酸,他將趙雅文緊緊擁在懷裏,“我不會等你。”

趙雅文在他懷裏點頭,“忘了我。”

“放心。”喬慕白咬牙切齒地道,“我一定會。”

“照顧好子硯。”

“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那個小子。”

趙雅文以為他說的都是氣話。殊不知,喬慕白數十年來,在她說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承諾。

“小白,待在王室的每一日都令我窒息。你帶我走吧。”

“小白,二十歲之前遇到你,我才發現,這世上根本再不會有人能夠像你那樣地愛我。”

“喬慕白,帶我走,我求你,帶我走!”

五年前,趙雅文病入膏肓的時光里,王室的人各懷心事,根本沒有人理會這個華裔王妃的死活。

她血流不止的每一個白天黃昏,喬慕白卻始終守着她。

“小白,你說過你會忘了我。”

“我會,等我死的那一天。”

喬慕白心裏清楚,年復一年的時光更迭中,他的愛對於趙雅文來說已經是一種難以戒除的癮。

無論她身在何處,與什麼人長相廝守,愛或是不愛他。她這一生都不可能離得開他。

他用漫長的歲月編織了一張堅不可破的網,將這個女人緊緊地鎖在自己的生命半徑之內。

不許她死,更不准她逃。

“趙雅文,就算有朝一日我死了,你獨活於世,也勢必會將我牢牢地刻在你的靈魂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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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寵逃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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