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同心?同德
第十三節同心?同德
我故作張皇地衝到前頭,見到正在摔杯子罵人的穆展,也是一跳。只見他只穿了一身中衣,髮絲凌亂,雙目赤紅,一雙烈焰仿若要噴出火來,對着跪在地上的小婢又打又罵。
“爺,這是怎麼了?”我抓起他的手臂,卻被他反手一推,整個人跌到地上,碰到幾塊碎裂的瓷器,疼得我直冒冷汗。
“夫人!”春煙也是驚呼,似乎“忘記”了身邊的胖嬸,操起一整塊墨硯往穆展腦後一拍,高大的穆展就哼哼唧唧“暈厥”了過去。
春煙乘機跑來扶我,關切道:“夫人,您沒事吧。”
我忍着痛搖頭,道:“我沒事。”
眼神“無意”地看過胖嬸,道:“還不快請胖嬸去大廳歇着,莫要讓客人看了笑話。”
嚇呆的胖嬸回過神,驚慌地看着一地狼煙,就像是在龍潭虎穴邊一般,連連後退,臉也白了好幾分,聲音發顫道:“不用了,胖婆子我該回家了,回……家了。”
說完幾乎是飛奔着逃離了院子。
春煙看着好笑,還不忘補充道:“胖嬸,有空再來啊。”
我拍拍她腦門,道:“難得見你這麼調皮,人都走遠了,戲也演夠了吧。”
又對着還在地上“挺屍”的穆展道:“爺,都走了,該醒了。”
穆展從地上坐起,面色潮紅。
我“啊”了一聲,慌忙捂上了眼睛。
什麼時候,他裏衣的紐扣掉了兩顆,露出健碩的胸肌了呢?
穆展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夫人……我……”
然後快速走進屏風裏,待出來時,已是衣冠整潔,步履從容了,只是表情還有些不自在。
我看着他高大的身軀,俊俏的五官想,多好的一個極品男人啊,怎麼我偏偏對尹風動心了呢,枉費這剛毅男曾經的一往情深了。
我們一起坐在大廳里用早膳。因為剛剛的不自在,大家都無話。
春煙打破尷尬的情緒道:“夫人也太大方了,竟然給了一根金簪,您就不怕那胖嬸是個喂不飽的,下次又變着法兒來我們這要這要那啊!”
“她不敢。”
“她不敢。”
我與穆展異口同聲地開了口。
又一同抬眼看向對方,僅一瞥,我便躲閃着對春煙道:“見過這一嚇,她怕是要過許久才敢來了。”
粥也突然不是滋味起來。
穆展灌下一大碗,站起身來道:“外面還有事,我先走了。”
我點頭,見他愣然地掩住失落離去,才想起往日我都會說上一句“早去早回”,今日竟因着這些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春煙蹙起秀眉,道:“奴婢還是不甚明白。”
春煙是何等聰明的人,定然也是看出了其中的門道,故意給我找些題外話,也好讓穆展順藤下坡罷了。這樣想着我便道:“你想啊,家裏有一個隨時會瘋癲的男子,誰還敢輕易上門做客。”
春煙見穆展已走遠,這才跟着話題道:“那倒也是,她不來也省得夫人鬧心,我們幾個也少遭罪。”
“是委屈你們幾個了。”我笑道。
胖嬸貪財是本性,一時半會如何能改,何況是區區半年多日子呢。她借故來我這套近乎,無非是想看看我家到底有幾分價值,待看到院子裏小婢頭上的絹花都比她女兒胖妞的好上許多,她哪裏還能坐得住,這還不趕着騾子上馬?那根金簪,也夠她一家開銷一陣了。胖嬸只是有些貪財,論起害命,她還沒那個膽,所以我也沒有點破她那點小伎倆。
見到茶葉那一刻我真想捧腹大笑,那不正是爹來板栗村接我之時,隨手打發出去的茶葉嗎?也虧得胖嬸是個會裝的,愣是把這謊說得圓滾滾了。
胖嬸不但貪財,攀高枝的毛病也是一點沒改。她見穆展長得俊朗,又是被打發出來的嫡長子,就在這事上動起了心思,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大概是想把胖妞送進來做個側室吧。
我都能看得出來的事情,見慣了風風雨雨的穆展又豈能看不出來?所以才有了參湯、金簪、瘋癲這一系列饕餮盛宴。
既能打發了胖嬸,也能斷了她往我這送人的念想,還能讓別人更加相信我們的身份,何樂而不為呢?
想一想,我自己,其實也挺壞的呢。
沒過一會,春煙“噗嗤”一聲樂了,道:“夫人,您說要是這胖妞真進了咱們院子,會是個什麼狀態?奴婢倒是真想見見。”
我道:“你是覺得我們這院子太安靜了?不然我跟爺說,讓他也納了你做個通房?”
春煙還呆愣着,旁邊洒掃的小婢見我望着她,都快哭了。
“怎麼,你不願意,還是太高興忘記回答了?”我繼續丟出一記炸彈。要開玩笑,我可比你強。
春煙哭喪着臉:“就知道一準說不過夫人。那會子奴婢還覺得夫人是個性子淡的,今日才知道,原來所見不一定為實啊。”
我笑笑,不予作答。
她是看我與穆展兩次尷尬,故意逗我開心,如此好心,我豈能不受?
小婢退下后,春煙又道:“不過夫人,說句心裏話,今兒早上瞧着您與爺這齣戲,可真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要是外人見了,還真的會以為爺與夫人就是同心同德的一對伉儷呢。”
“是嗎?”我不以為意地笑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春煙偏要揪着不放,道:“是啊,奴婢瞧着夫人摔在地上的時候,爺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呢。”
“好了,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我適時打住話題。
春煙頓了頓,道:“夫人,奴婢看那金簪也大有來頭,也許是爺的重要之物。這簪子的事情,要不要也告訴爺一聲?”
我們來時,帶了一大箱子首飾,金簪不過我從中隨意的取出一件,便道:“哪裏每一件都是大有來歷的?我們不要因為這些毫不相干的人或者事打擾了爺。”
人前人後,他現在是我名義上的夫,隔牆有耳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哼!”有人重重一哼。
我抬頭,見劉漁郎正怒氣衝天地往外走。
我一愣,他何時來的?又聽到多少?
“劉大哥。”
我攔他在身前,道:“劉大哥何時來的,不進來坐坐嗎?”
復看我一眼,道:“怎麼,辛姑娘是想問我究竟聽到多少?若是我說我全部聽到,辛姑娘是不是也要對我下手?”
我完全懵了,他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噢,我忘記了,您現在已經不是辛姑娘,是夫人。我們這些寒酸之人怎會是夫人您的朋友,告辭了!”
往事歷歷在目,他對我的每一分好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眼看着他就要邁過門檻,我追着跟着,一急,腳下一滑,硬生生摔倒在地。之前才被瓷器的碎渣割傷,用玉露膏上了葯,可再次被地上的碎石撞到,我還是疼的鑽心,忍着痛喚道:“劉大哥……”
看着他決絕的背影,我不再抱有一絲幻想,只是心裏很是難過,就要這樣失去一位曾經在我最患難之時伸出援手的朋友了嗎?
心裏難受,語氣也跟着哀愴了幾分:“劉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看我……”
我辛晴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被人誤會。
情到深處,鼻頭也酸澀起來。
他真的這樣離開了,我俯下身,難過地快要哭出來。
“你的婢女說你有苦衷,可是真的?”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我驚喜地抬起頭,劉大哥那張熟悉的臉龐,還有懇切的表情出現在我頭上方。
“劉大哥,你沒走!”
我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一定傻呆了,可是我管不了那麼多,都說雪上加霜易,雪中送炭難,劉漁郎毫無疑問是對我雪中送炭的那個人,他的恩情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忘懷,所以我才會那麼失態。
門窗都合上了,不怕有人會瞧見。
劉漁郎攤出手,道:“地上涼,你先起來再說。”
我聽話地點頭,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對他總是有莫名的依賴感。我想大概歸結於他的善良正直,讓人沒來由地願意去相信。
屋子裏暫時只剩下了我們兩個,我先開口道:“這些日子,劉大哥過得好么?”
他不說話。
“成親了么?”
他羞澀搖頭。我看着暗自高興,誰都看出胖妞對他的情意,這麼久了,他自己也該明白了些才是。只是一個身為女孩子,不能太過主動,一個太過木訥,老這麼也不是個事。是時候找個機會撮合一下二人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我來做這催化劑好了。
“你好么?”他反問我。
進來前我曾想過要向他坦白,坦白我與穆展是假夫妻,坦白皇宮發生許多大事我們不得不遠離喧囂,轉念一想還是算了,不知道的人自由不知道的好,背負太多的人,只會活得很累。
他一嘆,道:“我以為你會跟他的。”
我一愣,隨即明白他說的“他”是尹風。
“你走後我才明白,我那時對你是愛護,就像兄長對妹妹的愛護,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找到心愛的男人。雖然這個男人看你的時候也是閃閃發亮,可是,我總以為你喜歡的是他。”
“劉大哥,我……”
我既感動又感懷,事事無常,從來都不能隨心所欲。
他擺手,喟然長嘆道:“罷了罷了,終歸是你自己的選擇,只要你自己覺得幸福,那便是好的吧。”
這是如同親人一般的關心,沒有對於的話語,沒有鬧心的掙扎,卻讓你不得不感動感激感謝感懷。
“謝謝你,劉大哥。”我真誠地說出這句話來。
前方的路也許很難,我又何嘗不知道現在這種表面安靜的生活是自欺欺人,只是我沒料到,這樣看起來簡單的日子也沒能多過幾天,因為,幾日後,院子裏突然來了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