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莊詭事 第十一章 墳向

官莊詭事 第十一章 墳向

這個人單腿跪在地上,從桌子上拿起香來就着後面的油燈給點着了,插在香爐裏面,又把棺材前放的水往地上分三個地方倒了三下,接連做了三個揖。然後站起來。

大楞正要揪住這個人,問問是怎麼回事,非親非故給他爹來祭拜。這個人卻扭身朝大楞走過來了。

大楞有些害怕!

這個人就是那個當年幫二貨重新埋爹娘,幫秦家兒媳婦治怪病的文瘸子。此刻,大楞卻不敢輕易去認:這文瘸子這幾年變化實在是大。以前還算是濃密的胡柴,現在掉的也沒有幾根了。臉也四方的瘦了很多,都快成根棍棍樣了,身上穿着件早就過時的長袍,明明院子裏面沒風袍子卻是自己晃蕩,人站在那裏就和個衣服架子一樣。

大楞看清楚是文瘸子,趕緊上前一步扶住老漢的胳膊。文瘸子擺了擺手算是說了不用,接着他問:大楞,你爹是什麼時候沒的,沒的時候難活嗎?

大楞一五一十說了他爹沒的時候說的話。順便也告訴了文瘸子老漢從梯子上因為一根谷穗擺過來躲得掉下來摔着的事。

文瘸子接住話:在哪個院子裏跌下來的?

大楞說是在隔壁的院子裏西房的房檐底下,就是弓家的那個院子。他問:叔,你問這些幹啥?

文瘸子:沒啥,就是隨口這麼一問。上回你爹到松根堖,說了這幾年你們家裏人老是碰上些日怪的事情,他怕家裏的娃娃們平常有個磕磕碰碰,長起來費心,叫我給想想辦法。我說有空了給你們排置幾個銅刀和小銅鏡,給娃娃們戴上,就能擋些不三不四的東西。我想的是這個事也不用太着急,等我下縣城時買好了再排置排置(作者註:排置在當地方言裏就是處理的意思。),趁的到這邊來有事時順道帶過來。想不見你爹,倒是沒了。這個人啊,可真是沒法說啊。家裏該張羅的都張羅的差不多了吧。有啥事我能給你們搭把手的,你說就行了。

大楞:叔,不用。我爹這個事務有莊裏人們給打幫呢。你不用太操心,我爹說是也不用再把他埋在我爺爺奶奶腳頭,再找上塊地埋了去就行了。你說這個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人家老作法都是在自家老墳里,小輩往老輩腳頭下面埋,一輩接着一輩。我爹說是再找地。

文瘸子:聽你爹的吧。孝順嘛,順着老人就是最大的孝道嘛。選好地方了沒有?

大楞:還沒有,正好叔你來了,給看看吧。今兒也不早了,我給你尋個地方先住下,明兒前晌出去看看。

文瘸子說,掌上個燈,和我走吧。黑夜裏采墳地有時候比白天還採得好呢。

大楞將信將疑,從家裏帶了個電棒子,跟在文瘸子後邊出了院子。

大楞以前也沒有帶個燈就滿樑上瞎轉悠過,更不用說是出來采墳。今兒黑夜跟在文瘸子後邊,他感覺心裏發毛。

文瘸子心裏也挺不自在:當年把二貨的爹娘給埋在對面這個樑上,也就是因為自己那時也是個年紀不大脾氣挺大的時候,結果是弓家最後家破人亡。而二貨家也是日怪事一件接着一件。這個事說到底自己挺對不起二貨家的。看樣子,二貨叫大楞重新采墳,也是不想讓後代子孫們知道當年的事,同時也怕不好的事老是叫秦家人碰上。罷了,反正來了。按照二貨的意思,再給秦家采個新墳,換換風水吧。

這晚上的轉悠,把兩人折騰的夠嗆:上來圪棱再下去,又是黑燈瞎火。最後到了莊子對面,也就是當年埋爹娘的同一道樑上,最東邊一道沖東南方的陽坡坡那裏。文瘸子抬起頭好好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從裏面衣裳里掏出個四方匣子,叫大楞給照着,看了半天。

文瘸子:大楞,就把你爹埋在這裏吧,今兒黑夜先做上個記號。明天白天來開挖的時候,以我站的這個地方為中央,四轉往出走個三丈差不多,四個角上記得放個炮。

大楞:叔,這個地方好?

文瘸子:看你家也沒出過個念書起山(作者註:起山,當地方言裏就是出息的意思。)的,這個地方能保佑你們家裏將來出個念書起山的。

大楞:我就沒聽我爹說過我們家有過念書的,更不用說是念書起山的了。要是真箇能出個念書起山的,就和人家鄉上那幾個年輕人一樣,穿的乾乾淨淨,說話時大道理一套一套,還能寫會畫,那就好了。

文瘸子:也得你和小妮好好受苦,才能有辦法供應出來個吃供應的呢!

大楞在鄉上聽說過什麼是個供應,他也知道四個小子哪怕是一個起山,也是個光展事。(作者註:光展在當地放眼裏就是榮耀的意思。)

墳地算是已經採好了,就等明天大楞帶着人們來把墓圪洞挖開就能等着停靈時間到了埋了。

兩人往回走了一截路,文瘸子站住不動了。大楞問說為什麼不走了,文瘸子遠遠瞭着對面莊裏的燈火,站了半天沒出聲。

大楞感覺挺日怪,這個地方不就是自己家院子的對面嗎?老漢站在這裏做什麼?

晚上回去,大楞早就叫小妮給拾掇好隔壁弓家院子裏的一眼窯洞,鋪好了被褥。晚上文瘸子就歇在那裏。

早上起來,大楞先給二貨棺材前的碗裏換上飯,文瘸子就來了,他手裏拿着一把挺亮的玩意兒。仔細看,是四把黃銅的小刀刀,還有就是四個磨得光蛋蛋的小銅鏡。

文瘸子:這是你爹叫我給四個娃娃排置的東西,叫小妮給用紅布條條穿着,叫娃娃們掛在腰上,能頂些用。來,拿着吧。我也該走了。以後有些什麼事,你來松根堖找我就行了。

大楞說,再住幾天!

文瘸子:不住了,你家裏有個事務,還得招呼我。不用了,我回去了。

大楞把文瘸子送出大門,看着老漢從西梁坡上上去,漸漸沒有了影才回到窯里。

二貨走了的第五天頭上,發送的時間到了。大楞和小妮、四個娃娃從頭到腳穿了全孝,從前晌一道道給端供仙的東西,到下午時辰到了,放炮往出抬,忙亂了一天。

這邊大楞正在拽着牽靈的白布條子低個頭走,卻發現前邊的栓成停住了!

大楞說了句:走,做什麼呢?

栓成:爹,走不動!

大楞抬頭看,大小子栓成扛着那根柳樹枝做的搖錢樹站在那裏。真日怪!那就是個樹枝枝,也不是很沉,栓成也是十來歲的娃子了,能扛不動?再說,這個時候也沒有風啊!

小妮:是不是咱爹不願意走啊?

大楞:儘是瞎胡說。

可是這站在當道上不走也不是個事,莊裏老人們說大楞還是當下磕頭禱告幾句吧,也許管用。

大楞只好跪在道上,開始禱告:爹,我知道你還是操心我招呼不好這一家大小。你好好走吧,我能招呼好我娘和、小妮、栓成他們四個。安心走吧。

栓成看他爹禱告完了,發現起風了,不過是順風。

到了墳里,人們先是在坑底鋪上圓木圪節,用繩子把棺材順下去。大楞跳到坑裏,一個人把棺材推到墓洞裏。出來以後,接過人們用車從莊裏帶出來的老磚,一塊塊垛在洞口,嚴嚴實實以防水灌。等全部都拾掇便宜了爬了上來,招呼眾人開始往裏面扔土。

眾人手快,沒多少時候就填滿不說還堆起來了個圪堆。大楞接過栓成手裏的搖錢樹插在圪堆上,開始把紙紮一件件扔到圪堆上,點火燒起來。

大楞心說:自己的爹,這回可是真的沒了。

沒有了爹的冬天家裏人都不是很習慣,尤其是到了過年,家裏少口人感覺好像少了很多東西。大楞娘更是三十夜裏悄悄一個人哭了半夜。

來年春寒,一冬天攢的雪也多,化了很長時間才算是化乾淨。

倒是聽莊裏幾個老受苦人說是,這樣挺好,雪化的慢,就都叫地吸收了。今年春上養種時,就不用操心地乾的種不進去了。

不過讓大楞他們挺害麻煩的是,有些地在梁邊上,梁邊被雪水洇的老是往溝里塌,結果就是有的地都塌得剩下半圪垯了。叫人光看着一點辦法也沒有。

確實就像老人們說的,今年春上養種種的挺好,苗也出得齊。這也省的大楞再帶着人們干二茬子活:補種。每年的補種也能把讓人們受個半死。不補種吧,好好的地里只有半塊有苗,浪費不起。補種吧,這裏補種些那裏補種些,很費功。所以今年的大楞這個隊長當的算是省心的。

可是省心的日子也沒有過了幾天,日怪事就找上門了。

還不到三月十五鄉上過會的時候。有天晌午,食堂的飯好了,小妮在廚房叫人們吃飯,建成跟着人們往進走,弓家大門口的門檻給絆了一下,小娃娃跌倒起來,就說胳膊疼。

大楞沒有太在意,說摔了一下沒什麼大事,一陣陣就沒事了。

這邊有個人就說話了:還是看看吧,說不來就是骨頭折了。要是不看看,叫它自己長住就是個曲的,就是個殘廢。

眾人一看,原來是放羊出坡的猴四。

小妮把建成拽過去叫猴四給看看。猴四叫小妮給娃娃把衣裳脫了露出那條疼的胳膊來,用手摸了半天,捏捏揉揉,最後交大楞去找兩塊直溜些的板板,用布條條纏起來。然後囑咐大人,也是說給娃娃聽,不叫碰着這條胳膊,操心些保養個三五個月就好了。

大楞:猴四,沒看出來你還是半個醫生!

猴四:什麼醫生,出坡時老是有羊折腿,我就是這麼給排置的。羊骨頭也是骨頭,人骨頭也是骨頭,差不多。

大楞頓時沒話說了:感情這個猴四是把我二小子建成當成小羊給排置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建成現在不像前一陣陣一直叫喚疼了,大楞也沒再說什麼。

他還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裏,還有好幾次要麻煩到這個放羊出坡的猴四。要是知道,他怎麼著也不能對着眾人還是那樣瞧不上這個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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