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莊詭事 第六章 跳崖的老娘娘

官莊詭事 第六章 跳崖的老娘娘

二貨抓起碗,張大嘴喝了一口酒,頓了頓,聲音低沉地開始說:那年我家大楞不是剛從隊伍上回來嗎,人家上頭看他在過部隊,見過世面,又是貧農的娃子,就讓他當了隊長。沒多久,搞土改,大楞領着人開始分官莊有錢人的地、窯、東西。

文瘸子說:官莊除了弓家有錢有地,剩下的人家都是窮的清淡淡的。你們分東西、分地,不就是分的弓家的嘛!

二貨說:就是。弓家的地分給官莊各家了,窯和院子沒法分開分給眾人,索性大楞他們也就沒有分,可是也只給弓學仁和老娘娘丟下院裏個漏雨的西房,剩下的都歸了集體。莊裏有人看見除了地,沒有分到錢啥的,就說弓家以前家裏藏了很多現大洋。有拿大瓦盒(作者註:瓦盒是個土燒的瓦器,口小肚大。)裝的,有一卷一卷的。甚至有個給弓家扛過一輩子長活的老漢說,他曾經親眼見過當年在縣城當警察局長的弓家大小子派人,趕着騾子馱着柳條筐給弓學仁往家裏送過現大洋,每年都一筐一筐的送。

二貨沒有見過,大楞也沒有見過。但是既然有人說這個事情千真萬確,還把前胸脯拍的山響地發誓這是真的。大楞也就相信了。於是開始問弓學仁和老娘娘。

弓學仁一口咬死這是根本沒有的事情。他說地弓家確實是有些,每年也能收些租。可是家大業大開銷大,老二隔三差五上城裏敗興鬼一樣吃喝嫖賭,而老大根本就沒有像人們說的那樣往回家馱啥現大洋,反倒是他這個當爹的沒有少給老大補貼官面上的各種開銷。

看起來,這個乾瘦的弓學仁說的好像就是真的。大楞他們在弓家翻箱倒櫃的找也確實沒有找到什麼現大洋。

有群眾不樂意了,認為這是弓學仁在搗鬼。他沒有說實話。不知道誰在人群里喊了一句:不說實話就吊起來!大楞其實也不想把個老漢吊在樑上掛着。可是他認為這叫翻身農民的土改積極性,輕易壓制是不對的。大楞沒有阻攔,於是弓學仁被吊在了東房的大樑上。

大楞問了半天,也沒有問出來。弓學仁死活就是那麼一句話:沒有。大楞就到西房這邊來,準備再問問弓家老娘娘,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在西房這邊呆了沒有多會兒,就聽見那邊房裏弓學仁殺豬般的嚎叫!

大楞幾步穿過院子裏的青磚地,進了房看見弓學仁窯里系跟繩子,繩子下邊拴着個小磨盤!繩子緊緊的勒住弓學仁的腰。大楞問那幾個看弓學仁的,是誰拴的,結果大家看他臉色不對,誰也不承認是自己乾的。

大楞心說算了,給李老頭解下來吧。不過他又轉念一想,要不趁機嚇唬嚇唬這個老頭和那邊的老娘娘吧,也許有希望。

他邊讓人往下解開弓學仁,一邊說:弓學仁,今天是給你個警告,少吊了一會兒磨盤,晚上睡在炕上好好想想,明天我再問你,明天你要是還不說現大洋在哪裏,我就讓人把你們兩口子全吊在這東房大樑上,一人一扇小磨盤!你要是覺見能受了,你就死硬到底!來兩個人,架他回西房!

大家看大楞回家,不弔問弓學仁了,各自也就散了。大家心說,老頭回去和老娘娘一說,保不準明天就說了,到時候各家應該都能分到個十塊八塊現大洋的吧。

第二天早起,地里還沒有啥活的官莊人們又擠進了弓家院子,準備繼續問老頭和老娘娘現大洋的的事情。

然而,推開西房們,卻發現只有老頭在炕沿上斜斜坐着,臉上沒有什麼顏色,也不出聲。大楞問老娘娘去哪裏了,老頭反覆只有兩個字:走了。再問也沒有問出來到底去哪裏了。

大楞想想,隔壁最近的村子也在二十多三十年裏以外,一個裹過腳的小老娘娘,也走不了那麼遠。保不準是怕問現大洋的事情,跑了藏起來了,而且應該走不遠就藏在近處。他大手一揮:近處找。指定是藏了!

整整一個前晌,全莊子人的找,都沒有結果。

大楞他們還在心裏想:藏的真夠好的!大楞自認為在這片小時候玩的熟透了,沒有什麼地方他找不到的。可是偏偏就是這個小腳老娘娘沒有影!

中午人們找累了,都頂個陽婆爺(作者註:陽婆爺就是太陽的意思)往回走。這時,從莊子背後回來個放羊的,是猴四趕着羊回來了。猴四問大楞這是找什麼,大楞說是找人,找弓家老娘娘。猴四說今兒早上趕羊出坡時看到有個人往梁背後走了,個不高。猴四還說,梁后也沒什麼地,去那裏幹啥。急着趕羊出坡的他也沒太在意,就先走了。

大楞明白了!他帶着人趕緊往梁后的崖邊跑。

很快,莊裏一眾人都站在了崖邊,四處看,沒有發現有老娘娘的身影。大楞心裏沉了下,說,婦女們都回去吧,男人們跟我下溝里找,注意着點看草裏面有蛇啥的。

男人們饒半天才在崖東頭找着根下溝里的路,雜草都蓋滿了。這個溝因為太深而且地也長不好莊稼,莊上人早就把它荒了。很多年沒有人走的路,很難看出來。一群人將就着邊走,邊往下拽着草出溜,總算是到了溝底。大家每人手裏拿根長棍棍撥開一片片草,磨地搬找過去。

朝深溝開口的地方找過去,沒有發現任何蹤跡。他們扭回頭朝溝掌裏邊找。到頭了也還是沒有結果。有人看大楞,那意思是找不到怎麼辦?大楞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隊長,這邊有個崖上雨水下來沖成的水圪洞,挺深!有人在那邊叫喚。

大楞到了跟前,就看見這個水圪洞邊上長了慢慢一圈老貓鬍子(作者註:老貓胡是當地的一種野草。),也瞭不見裏面有啥。他讓人去找了根長些的棍子,撥開了老貓胡,一群人都朝里瞭去。

既是意料外,也算是意料中。弓家老娘娘頭朝下杵在圪洞裏面。圪洞底子上的泥還沒有干,老娘娘鼻子上面的部分在泥里。單看在泥外邊的那半張臉,上頭血里胡搽的。臉上流血的口子看樣子是從崖上跳下來時矮樹雜草、圪針啥的劃破的,這時有人叫喚了一聲:老娘娘怎麼還笑呢?!

眾人再瞭,發現這個滿臉是血的老娘娘的下半張臉上還真是有那麼些笑的意思,而且這個笑容還越來越明顯,漸漸都能瞭見老娘娘剩下的半嘴牙!

鬼,不知道是誰給撂出一句來。有人這個時候就開始扔了棍子連滾帶爬往樑上跑。一個人跑,就有一群人跟上跑。

大楞回頭一嗓子:全回來。鬼什麼?就是有鬼也不能在陽婆爺底下、大白天有吧!看你們這群人的色水!(作者註:色水在當地的方言中大概就是形象的意思,大楞這句話是諷刺和挖苦眾人,相當於東北老鄉說:瞧某某那個熊樣。)

眾人停住腳,人家大楞說的也是。沒聽說大白天遇鬼的,再說這麼多人。於是有的人就開始不好意思地又從坡上下來,撿起扔在草里的棍子。

大楞讓人下去把老娘娘拽上來。沒人動。大楞火了:都給我起開。還算是男人!大楞讓人用棍子把自己順下去,把腰裏的布帶子解下來拴住老娘娘,發現還不夠,又讓人從上邊扔了一根下來,接上才將就夠長了。拴好把帶子頭甩上去讓人使勁拽。

上邊一出力,老娘娘的上半個臉從泥里出來了,大楞就那麼瞭了一眼,發現這個死了的老娘娘眼睛還沒有閉上,就是這麼無光地瞪着。當老娘娘的屍體從大楞身子跟前擦着草皮往上走時,他發現有股涼氣也順着過來了!大楞看看天上的陽婆爺,心說這天也不涼啊!可是剛才那股涼氣就和下來霜后官莊早上的涼風一樣,吹的胸口頭狠狠地涼了一下。

大楞被人從圪洞裏拽上來,沒說剛才碰到的那股日怪的涼氣。他不想沒事尋事。要是想從崖頂上把老娘娘拽上去,那麼得有人回莊子尋根長繩子。還得有人在溝底等着拴繩子。看眾人那個樣子,大楞心裏罵了一句:一群不起山的貨。他決定自己留在溝里等着拴繩子,其他人去找繩子和負責往上拽。

眾人聽說可以先走了,馬上朝樑上爬去。

溝里就剩下大楞,還有這個橫在草皮里血里胡搽的老娘娘了。大楞不想看,說實話也不敢看這個死人的臉。尤其是那兩隻沒閉上的眼。大楞回想起夜兒晚上(作者註:夜兒就是當地方言裏面昨天的意思。)他嚇唬弓家老漢的話來,會不會是老頭晚上回了西房,把那些話和老娘娘說了。老娘娘怕第二天真的受那個活罪,就跳了崖。想到這裏,大楞呸的一聲,心說這叫啥事!他覺得自己也沒想着真去吊老娘娘。自己好歹是部隊回來的。和這群老農民不一樣,腦子裏面還是有些條條劃劃的。怎麼就出了條人命呢?想到這裏,大楞更加不敢看老娘娘了。他故意往遠處走了幾步,站着等人來。

大楞就這樣背着老娘娘站了沒多大一會兒,上面有人喊說接着繩子,說著繩子就下來了,是根莊裏人在南井溝從井裏拔水用的井繩,上面還帶個鐵鉤子。大楞把繩子在老娘娘腰裏饒了幾遭,就晃繩子示意往上拽。

老娘娘被上面的人費了個死勁拽上去了,繩子卻再次被順下來了。看這架勢,是怕大楞腿不是很好爬起坡來吃勁。大楞本來都已經把繩子抓在手裏了,轉念又想到這根井繩剛剛拴過死了的老娘娘。他把繩子趕緊扔了,喊上面人把繩子拽上去,自己拽着草根和小榆樹、小柳樹啥爬上去。

老娘娘被抬到了院子裏。人們卸下塊門扇,放在兩張長板凳上,把個死人擱在上面。就散了。

大楞回家后,二貨問了句:聽說是在後山溝里找着的?跳崖,這是個屈死法啊!你還是給張羅下,埋了吧。

大楞:這個也歸我管?

二貨:你不去,我去張羅。那人家家裏也沒有啥後代,一個老漢能張羅得了這個事?

大楞只好找了莊上幾個會張羅這種事務的人,大概給老娘娘找身衣服穿上,把那個白皮棺材抬出來,底下放了枕頭和褥子,把人擱進去,按規矩給腳下胡亂塞了個青磚,蓋了被子。

大楞想想,眼下這也沒有啥吃食當供仙(作者註:供仙的就是祭品。)的。罷了吧,他回家給拿來幾個窩頭,按照神三鬼四直接擺在棺材前面地上。回頭和那個一直呆不做聲的弓老漢說:你自己守這個靈吧!你家也就你一個了。明天我找人抬出去發送了。

大楞也回家了,這一夜躺在炕上,他怎麼也睡不着,就跟鏊子上的棒麵餅子樣,翻過來翻過去,小妮都被他翻騰醒來好幾回。

快天亮的時候,大楞有些迷糊了。剛合上眼睛,卻在耳朵跟前聽見個老漢的聲音:回來啊!你回來啊!大楞一下睜開眼,迷糊一點沒了。他推推小妮,問小妮聽見沒有,小妮迷迷糊糊聽了一陣,說哪裏有聲音,翻身睡了。

大楞再也沒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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