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蘇言想起自己第一次和顧翊見面，對方也是冷着一張臉躲在顧阿姨的身後，自己拿糖去親近他，他也只是用一種當時的蘇言不明白的眼神掃一眼蘇言手裏的糖，然後用小大人的口氣說，“謝謝，我不吃。”

後來蘇言明白那種眼神叫作不屑，可惜稍稍遲了些，導致蘇言和顧翊的一整個童年都是連在一起的，有顧翊的地方就有蘇言，蘇言是顧翊想甩也甩不掉的尾巴，這是一個當時孩子圈裏被普遍了的常識。蘇言不理會這些，只顧拿一些自己覺得很稀罕的物什去討好顧翊，儘管顧翊大多時候都是拒絕的，但幼小的蘇言着實不懂看人的臉色，將顧翊那些委婉的話當了真，至於其餘眼神什麼的，便自動忽略了。到了後來，大家習慣了顧翊後面蘇言的存在，連顧翊也習慣了這樣的習慣。

蘇言意識到這個習慣不能持續下去是在上初中的時候，蘇言將顧翊落在床上的內褲送進廁所，然後，然後蘇言便明白了什麼叫作男女之間生理構造的差異。由此蘇言從顧翊的一大批追隨者里挑選了一個作為自己的死黨，投入了正常女生的行列。

然這種行為在蘇言的眼裏是正常的，在顧翊看來實在是不正常的很，甚至有些不舒服，怎麼說呢，顧翊覺得他被忽視了，還是極度忽視的那種，原本一定要跟在他身後的蘇言突然上學提前了，下課不來找他了，放學混在一群女生中間，經過自己身邊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回到家吃完飯就跑進房間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顧翊受不了了。

“蘇言。”終於忍不住的顧翊在某天早晨將準備出門的蘇言攔在了門口。

“嗯？”蘇言茫然。

“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去學校？”那時的顧翊已經是清傲得很，問出這個問題時已紅了一張小臉。

蘇言一怔，“小冉她們在等我。”

“那也可以跟我一起走啊！”顧翊雙眼有些冒火，好啊，原來是有新歡了么，蘇言，你出息了！

蘇言被他無端的火氣弄得有些發矇，半天沒有言語。

顧翊見她不說話更加來氣，冷笑道，“蘇言，你真出息，找你的小夢去吧。”轉身準備走人，卻被蘇言的小手拉住了腳步，“是小冉。”蘇言在他身後小聲地解釋，“小冉她們喜歡你，我不想別的女孩跟你玩。”

蘇言的話讓顧翊一僵，那張冰着的臉卻解了凍，轉過身，依舊虎着一張臉，卻是明顯帶了笑意，“那你可以和以前一樣跟我一起上學啊？”

蘇言的頭低了低，“可其他人都不跟男孩子玩。”彼時的年齡，男生和女生的界限依舊沿襲了小學的模式，男女走得近些，便有這樣那樣的留言肆意傳播，小孩子的思想簡單，便用從大人那裏偶爾聽來的幾個詞彙來形容，興許連意思都尚不明了，傳播得到處都是，只知是罵人的意思。原本的蘇言不在意這些，卻突然明白了顧翊和自己的差異，於是便也突然在意起這些來。多年後的蘇言在眾多的流言蜚語面前想起這時的自己，呵，人言可畏，着實可笑得緊。

顧翊一呆，臉更加紅起來，半天說道，“我們是兄妹，不講這些的。”

我們是兄妹。

兄妹。

蘇言笑了，好似有什麼濕了半邊臉。

睜開眼，房間裏漆黑一片，天還未亮，蘇言急急得打開床頭的燈，然後緩緩地慢下動作，眼怔怔地看着柔和的光，腦子裏突然就閃現出一句話來。

黑夜給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卻用它尋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