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兒子，你長大了。
（先說一下呢，這個，許帥父親的年代問題，以及社會環境什麼的，就不按書里的未來時間設定了。本書里，除了遊戲以外，其他的東西仍然是以現在的時代狀態作為基準。）
“老子在問你話！你聽到沒！！”老爸的怒吼將我自莫名的惆悵中驚醒。
我楞了楞，卻忽然發現自小以來都無時不在的，對父親的恐懼，居然消失了。
老爸繼續怒吼：“想當初，當時中國的高考才恢復，教科書都不夠，你老子我不知道多辛苦，求人拜佛的才找來了一些課本，去參加高考！你呢？你現在這麼好的環境，卻不曉得好好讀書！！！”
我苦笑不語。
老爸是老一輩的人，是從那個****一切破壞一切，知識青年下鄉的年代走出來的。在那個時候，中國取消了高考，是沒有大學生的。直到度過那段時期后，大學生這種存在才再次出現。而我老爸就是這最早的一批，靠自學取得高考勝利的那一批知識青年。
自小，老爸就一直不斷的給我說他當初讀書的艱辛云云，不過，這對我似乎起了反作用……
“這麼大的人了！你只知道玩遊戲！你還會不會搞點別的？你看看別人，再看看你！你現在，你現在哪裏像個人樣？”
怒吼持續着，我卻一點都沒有以往那種恐懼。相反，我淡淡的笑了，我笑道：“老爸，你的思想太落伍了，事實上，現在遊戲也是一種產業了。你不能拿老眼光去看新事物的。”
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以不卑不亢，坦然自若的態度，與我的父親，我的老爸交談。
老爸呆了一下，顯然，這樣子的我，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早已習慣了彷彿老鼠見到貓一樣的我，習慣了小偷遇到警察一樣的我。他的神色由獃滯到詫異，再到憤怒，最後怒極反笑：“好啊好啊！你現在倒學會狡辯了！好啊，遊戲是產業了，學習不重要！好啊！我倒要問問你，這天底下，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世道了！”
我微微一嘆：“老爸，曾幾何時，圍棋，象棋，在剛剛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時，也都只是當時認為是玩物喪志的消遣。高俅賴以成名的蹴鞠，更是世人唾罵的對象……而現在呢？圍棋，象棋，成為了文化的象徵，足球，更是風靡了整個世界。”
老爸被我的這番“歪理”氣的直哆嗦：“好啊，好啊！你居然還敢說這些歪理！圍棋和象棋，和你這玩的電子遊戲，能比的么？那是國粹啊！玩遊戲，玩遊戲能玩出什麼來？你能玩一輩子遊戲么”
“圍棋象棋，也不過只是古人的遊戲罷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扯這些歪理，就算，好，就算你說的，就算圍棋象棋也是遊戲，好，那你為什麼不去玩圍棋象棋呢？那，那要是玩出個名堂，拿個世界冠軍，那也是為國爭光啊！你怎麼不去啊？”好在老爸沒有心臟病高血壓，不然我看他此時這個樣子，還真是會氣出病來。
不過，我這樣難得的有了和他對話的勇氣，自然要將我一直以來不敢說的話全部說出來。
“老爸，事實上，遊戲也確實能為國爭光啊！你知道么？現在有一種比賽，叫做WCG，就是‘全球電子競技大賽’，在很早以前，其中主要遊戲項目是《星際爭霸》，在那個時候，中國沒有一次拿過世界冠軍，冠軍總是屬於韓國人。而在2004年後，主要的競技項目是《魔獸爭霸》，而在2005年，中國的SKY，拿到了WCG，也就是世界電子競技大賽的冠軍。”我淡淡的講述着。
（呵呵，在寫第一部時，那才2004年，我寫到裏面拿到WCG冠軍的是個叫科偉的人，那時，只不過是一個構思，是一個幻想，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夢想。沒想到，在我這本書的第一部寫完后，WCG的冠軍真正的落到了中國人的頭上，真是……呱呱雖然自己玩的不怎麼好，但是對中國的電子競技一直很關注的，我有一個朋友就是星際的職業玩家，還算小有名氣，叫羅賢，在韓國星際職業圈子裏拿過工資，在韓國住了幾年，回國后拿到過2006年中國星際比賽的第一，也是2006WCG星際比賽四強中唯一不是韓國人的玩家。只可惜，一直沒能打敗韓國人。今年過年的時候和他一起玩過幾把DOTA5V5，居然贏了，呵呵。）
老爸一楞，他自然不知道什麼是WCG了。
我笑着回憶當時我看到的視頻：“當時，在比賽結束后，SKY身披着五星紅旗，站到了這個世界級比賽項目的領獎台上的時候，或許他仍然算不上民族英雄，但是，誰敢說他不是一個鬥士？那一刻，他證明了，中國人無論在什麼領域上都可以成為世界第一，他得到了中國無數遊戲愛好者的尊敬。”
老爸楞住了，他其實也是知道一些這樣的事情，只是，從來不知道這麼的詳細而已。
“圍棋和中國象棋，它們影響也一直只在亞洲，在歐美，並沒有太多人重視。而電子競技，現在已經是全球數十個國家裏認同並且組織過了全世界的重大比賽。老爸，遊戲，或許還無法成為了一種文化，但是，遊戲競技，在世界上已經接近體育競技一樣的地位了。”
老爸沉默了，他無法分辨我話中所說的是不是事實，但是他在我的坦然中看出了我沒有騙他。
我見老爸這樣的神情，也沒有再繼續了。我清楚，他已經……已經和這個時代有了代溝，他所信奉的那些東西，已經在這個世界漸漸的沒有了立足之地，比如他的清廉，他的書生意氣……他的堅持，就導致了他在副局長的位置上，坐了足足十年，也導致他一個正處級的幹部，家中卻只是小康，不能像其他的官一樣富的流油。所以我自小雖然可以衣食無憂，卻也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大富大貴……看到一些科級幹部的孩子穿比我貴的多的衣服時，我也曾經問過我老爸，為什麼他不去像那些官一樣的去搞錢。我老爸只嘆了口氣，說：“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父親是個很堅持原則的人，所以，當他發現自己一直堅持的“遊戲無用，玩物喪志”並不能作為真理時，我能理解他的失落與茫然。
良久，老爸才嘆了口氣：“可是你現在畢竟是學生，你的首要任務是學習。你要搞什麼電子競技，我，我不管，但是，你現在作為一個學生，你必須把你的學業完成啊！你是學生，學生的任務就是上學，而你……”
老爸，居然沒有發脾氣了。
我笑了，淡淡的笑了笑，說道：“老爸，其實這幾天，我不是為了遊戲而逃課的。”
“哦？那你在搞什麼？”老爸皺眉。
我笑道：“一時說不清楚，或許，說了老爸你也未必相信，你跟我來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老爸皺了皺眉：“好，我就看你在搞什麼花樣。”
搭上了公交，一路上，我詢問着家裏的情況。老爸有一言沒一言的搭理着，老是望着窗外，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久，醫院就到了。一路上，不少年輕醫生和我打招呼。這都是這幾天來用高檔香煙堆出來的交情。
現在醫院有個現象，就是名醫生大都便宜，普通醫生才貴。
出名了的名醫，大都不會收紅包，因為他們本身的坐診費已經很高了。越是名醫，就越是愛惜自己的羽毛，行事上要正派的多。
而普通醫生，往往是不給紅包就不用心辦事，因為他們的工資大都是依靠處方條來給的，也就是說有多少人找他們看病才有多少錢拿。而在大醫院裏，有大量名醫坐鎮時，小醫生能夠得到的病人是很少的。也就讓他們是儘可能的在這些僅有的病人身上撈油水。
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是現在大多數醫院裏的寫照了。
心臟病人是需要靜養的，所以住的病房是單人的。一般來說，這樣的病房住院費是一天一千左右。好在神甫以慈善的名義和醫院方面好說歹說，最後還答應給他們在教會裏做廣告，又拿出政府早年頒發的一些支持慈善的證件，才讓價格降低了一些。一天是五百，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需要這麼高……王睿在醫院實習的時候我跟着看過，像這種等待着手術的病人，每天不過就是早晚兩次的血壓體溫檢查，而這樣對血壓體溫的檢查大多只是來醫院實習的實習生所做的。實習生沒有工資，相反還要交納給醫院實習學習費用。
食物都是我們自己帶來的，因為我們這五百元一天的住院費不包括飯菜。沒有多餘的藥費，僅僅只是躺在這裏，就是一天五百，而這個五百，還是響應了慈善援助……
這十來天來，就已經花掉了七千多了……看來，必須馬上找到賬號買家了。
我才一進虎頭所在的病房，遍有一群孩子圍了過來，一個個活潑的湊到我的身旁，乖巧的叫着哥哥。妞妞，兔兔，小乖，大乖……一個個可愛的孩子用她們純真的眼睛帶着崇敬的光芒望着我。就連那個一直都對我很是冷淡的江魚，也望着我叫了一聲“許大哥”。
我回頭望了一眼老爸，老爸望着這些對我那比親人還親切的孩子們，目瞪口呆。
阿雅在孩子們的身後，微笑着凝望我。很神奇的，這幾天我們朝夕相處，她即使仍然不能說話，我卻似乎已經能夠讀懂她的眼神。
我一個個的摸了摸孩子們的頭，一個個的問着，問她們乖不乖，餓不餓，冷不冷，學習有沒有進步，有什麼不懂的問題……小學的學費越來越貴，是神甫在教他們小學的課程，而我則是客串的數學老師，呵呵，神甫的數學很爛。
親熱了一會，江魚忽然認真的對我說：“許大哥，我有事想……想請你幫忙。”
“哦？什麼事？”我問。
江魚微微皺了下他那一雙飛揚的眉毛：“嗯，我們出去說好么？”
我望了望一臉無奈的阿雅，點了點頭：“好。”
我和江魚走到了病房外的院子裏，老爸跟在我們身後，阿雅望了望老爸，神色奇怪的縮回了病房中。
“說吧小子，有什麼事？”
江魚抿了抿堅毅的嘴唇：“許大哥，我也想做職業玩家！你幫我吧！”
我皺眉：“神甫不是說了么，你應該去上學，而不是玩遊戲。”
“可是，現在教會裏需要的是錢，而不是讓我去上那狗屁學校！”江魚提高聲音。
“靠，你小子聲音小點，這裏是醫院！”
江魚壓低聲音：“神甫是老思想，可是，許大哥，難道你也不能理解么？”
“我理解？我理解什麼？我早就說了，賺錢的事，由我和你阿雅姐姐來想辦法，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好大學，再回來幫助教會！而不是現在小小年紀就去玩遊戲！”
“可是現在我去上學純粹是給大家添加負擔啊！我知道那遊戲怎麼玩，我有信心賺到很多很多的錢！”江魚瞪着我，耳旁細細的青筋爆起，眼睛紅了：“我，我不想看到大家為了我的學費那麼的節儉，許大哥，你知道的，我上初中的學費，足夠讓大家一人多加一套衣服，一個月多吃好幾次肉啊！”
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教會生活條件不好，不是他的責任啊！他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賺不到錢，是我們成年人的無能，而不是他……而他，一個本應該在學校里安心讀書的孩子，卻因為我的無能，在這裏難過，我，我……
心頭煩悶，我聲音也嚴厲了許多：“你知道個屁，玩遊戲，玩遊戲能玩出什麼來？你能玩一輩子遊戲么？要想有出息，就去好好讀書，好好學習！而不是來玩什麼遊戲！”
說到這裏，我忽然覺到十分好笑，這些話，分明就是我小時候，老爸一直對我重複了無數次的……而今天，卻是我在將這些話，對着另一個孩子說教。偏偏其中有一句話，還是一個小時前老爸剛剛訓斥過我的。
“我不想讀書！我要去做職業玩家！我也能賺錢了！教會裏這麼多人，就我一個在浪費錢讀書，我不幹！”江魚紅着臉紅着眼，握緊那一雙滿是繭皮的小手，衝著我怒吼。
“錢的事你別管，我的賬號馬上就可以賣出去了，這次能賣好幾十萬，沒準還能賣個一百萬多，虎頭的病和教會一段時間內的花銷絕對沒問題了！你小小年紀別想着遊戲，好好讀書就是你的本分！”我說到這裏，語氣漸漸的轉柔：“小魚兒啊，我聽神甫說起，這個學期，你是全班第一啊，你這麼聰明，將來一定可以上大學，甚至出國留學做博士，好好讀書啊！”
“我……我……許大哥，你就讓我幫幫你們吧！你就，你就讓我，讓我幫幫你們吧……我知道，你是把賬號賣了才可以有這麼多錢。可是賬號賣了后，要再賺錢，就得再練個新號起來了。你就讓我幫你，一起練個號起來，不然你一個人會很累的……”江魚的聲音也低了下來，以哀求的語氣說著，紅紅的眼睛望着我。
我……這個孩子，原來是知道我賣號后要想再在遊戲裏賺錢就得重新練個，所以才……他是在關心我啊……
我胸中一堵，眼圈也有些紅了，急忙轉過頭，望着已經是呆若木雞的老爸，嘆道：“老爸，我是說不好了，換你來教育他吧。關於教育小孩子不玩遊戲，你可是輕車熟路了……”
老爸獃滯的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小魚兒，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小魚兒這才注意到了老爸，走上前兩步，恭恭敬敬的朝老爸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大禮：“伯伯，您是許大哥的父親吧，您好。”
這小子，還挺懂禮貌的。
老爸喉嚨里咯了兩下，才幹澀的說道：“你，你也好，孩子，你，你為什麼不想上學，想去玩……想去做職業玩家呢？”
小魚兒眼圈更紅了幾分，卻仍然是忍住，沒讓淚水掉下來：“伯伯，我們教會，現在還有十四個被拋棄的孤兒啊，神甫沒有多的錢，我們又都還小，沒辦法賺到錢。除了阿雅姐姐，我是十四個兄弟姐妹里最大的，我，我不能，不能老是花大家的生活費去上學啊！阿雅姐姐不在，我就是最大的大哥，我不能為了我自己上學，就讓弟弟妹妹們餓肚子啊！”
他說到這裏，我不滿意了：“放屁，這幾個月我和阿雅哪個月不是把你們養的肥肥的，什麼時候讓你們餓過肚子！雖然豬肉漲價后是買少了點，但是少吃點肉又不會死！這幾個月我也沒吃多少肉好不好！”
小魚兒沒還嘴，只是對老爸懇求道：“伯伯，你就幫幫我，讓許大哥同意我退學吧去玩遊戲吧……”
老爸臉色有些發白：“可是，可是玩遊戲不是正道啊！遊戲怎麼也不能……不能玩一輩子啊……長大后你該怎麼辦呢？”
小魚兒沉聲道：“伯伯，我知道很多事情的，我知道現在遊戲已經是一個產業化了，遊戲不再只是用來玩的，還可以在遊戲裏賺錢。不僅僅是賺很多錢，而且，在現在生產力發達的社會，實業事務，已經漸漸的人員飽和。或者說人們會越來越多的有更多的時間和空間來娛樂！在將來的社會裏，娛樂業會是最賺錢的職業，而遊戲，會是娛樂業里最大的一份子。我現在做職業玩家，將來我可以去學的做遊戲，一樣是可以成為一生的職業。”
我靠，這小傢伙說話居然比我還有條理，他真的是只有十二歲么？
老爸也聽的呆了。
小魚兒聲音大了少許，繼續說道：“今年教會裏的錢，就大都是依靠阿雅姐姐在遊戲裏賺的。這個秋天裏大家添的秋衣，也都是許大哥和阿雅姐姐在遊戲裏賺的。我，我已經十，十四歲了，我也可以賺錢，不，是，我應該去賺錢了！”
這個小屁孩，明明才十二歲多點，硬說自己已經十四歲了……
老爸忽然嘆了口氣，轉頭望向我：“他們，他們是孤兒？沒有政府管么？”
我用鼻子發出一聲嗤笑：“老爸，你覺得呢？你這個局長可是管低保（最低生活保障）的，你應該知道現在中國在慈善方面的情形。”
“國家也是沒辦法的……這不也是在儘力么……”老爸嘆了口氣：“你，你一直在幫他們？用遊戲賺錢了幫他們？”
我點了點頭：“老爸，最近有個孩子需要動手術，教會裏人手不夠，我只能來幫忙，所以才沒去上學。”
“唉，你怎麼不直接告訴我？”
我笑道：“老爸，如果我開始就跟你說我逃課玩遊戲是為了幫一群素不相識的孤兒，你信么？”
老爸語塞。
良久，老爸嘆了口氣：“兒子……你，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