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隔天,白言飛一到片場就覺得氣氛怪怪的。
只見周圍有一些配角和工作人員,三個一群兩個一夥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是,只要一見到白言飛在往他們這邊看,他們立刻就全都不說話了。
白言飛眼珠子一轉,想了想,也不打算自找沒趣的湊上去跟他們打招呼,直接就往片場另一邊走去。在那邊,夏竹陽正跟導演站在一起,十分熱絡的不知道在說什麼,見白言飛來了,兩人立刻停止說話,轉過身來。
賀山還是跟平時一樣笑眯眯的很和善,而夏竹陽也十分客氣地沖他笑笑:“白師兄好。”
白言飛也笑笑:“你好。”——裝得挺像,昨天收工時候從車上看到這小子的眼神,他都還沒忘記呢。那種寒到骨子裏的冰冷神情,才是夏竹陽內心的真實寫照吧。
這時有演員過來問戲,特意熱情地跟夏竹陽打招呼了,卻沒跟白言飛打招呼。這麼一來,白言飛明白肯定是夏竹陽在背後說了他什麼,結果一群人就站到他那邊去了。
都多大年紀了,還玩這套。
白言飛也沒覺得太意外,該來的總是會來。從他最初進入A.S.E獲得各種優質培訓,享有充沛的老師資源接受特殊化待遇開始,就必然會有些人看他不順眼了。那時候忙碌的培訓和固定上下課的時間讓他沒多少機會接觸公司的同行,但保不準那時候他的事情就已經傳出去了。
光是一個人佔用四個培訓老師,就足夠被人詬病。
他還透明的時候,眾人也就是背後八卦一下,好奇看看熱鬧;而現在他逐漸紅起來了,開始擋着別人的道了,那種八卦之心就自然轉化成了惡意。
一進公司就佔資源,出了道就拍廣告,一接電視劇就是主演又是聖誕節熱檔,這是多少人成天肖想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機會。
而且,這個佔盡好運的傢伙拍戲還這麼差,真有臉站在這裏。
白言飛還真是確實有臉。
經過這段時間的混圈,他逐漸有了一些經驗,也聽了一些小道傳聞,開始懂得當初溫庭裕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的簽他,還給他安排這麼好的培訓和工作機會。其實道理也很簡單,A.S.E目前有葉瀾衣和鍾子霖兩大紅星,他倆立場統一,這一點讓溫庭裕很頭痛。
但是溫庭裕肯定找不到能夠達到葉瀾衣水平的新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尋找能發展到鍾子霖等級的新人,然後把他培養成自己這一派系的藝人,為自己增加一條強勁的狗腿。
而白言飛的形象恰好跟鍾子霖出道的時候有點像,這就被選中了。
運氣好怎麼辦呢,你來咬我呀。
回頭再說白言飛自己,自從進了公司以後,他當狗腿一直都當的兢兢業業,把溫庭裕看的大過天,對於公司的指示從來都是屁顛屁顛去執行。而反觀一些公司老人,拿着公司的錢,演着公司的戲,被公司一路捧起來,結果還在背後說公司的壞話,罵溫庭裕吸血鬼資本家什麼的,那嘴臉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這幾天在片場,白言飛已經聽說了一些傢伙背後對溫庭裕的說三道四,在公司里他們不敢吭聲,到了片場自然就肆無忌憚。對於這些人,白言飛很樂意擋他們的道,反正就算自己手上的資源就算到了這些人手裏,他們對待溫庭裕也不可能有自己那麼忠誠的,像他這樣心眼實在的好人,這年頭很難得啦。
在片場溜了一圈,白言飛走進大棚去準備化妝,早上八點一開機,就有他和夏竹陽的對手戲。
化妝間現在的位置已經固定了,每面化妝鏡上都貼着相應的演員照片,每天大家就按照照片去坐位置。化妝間裏位置大地方多,但化妝師不夠用,所以有時候演員到了化妝師卻沒空,就只能坐着等一會兒。
白言飛走進化妝間,看見所有人都忙着。他打了聲招呼,稀稀落落的沒什麼人理睬他。
他也沒在意,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見鏡子上自己的照片,不禁愣了一下。
他的照片就是那張被溫庭裕做成三米海報的廣告照,劇組縮小了一張三寸的拿過來用。不知怎麼回事,照片被人用記號筆圖的亂七八糟,幾乎很難看出原來的樣子了。
很小兒科的整人方式嘛。
旁邊有人走過來譏笑:“唷,飛哥,你的照片怎麼搞成這樣呢?換一張吧,看你昨天拍戲的截圖就不錯。”
這是在嘲諷白言飛演技差呢。
他還沒說什麼,一邊有化妝師過來打圓場:“大概是打掃的人惡作劇,回頭讓總務老師給想想辦法吧。”
剛才那人還是不依不撓,反而提高了聲音:“打掃的人怎麼擺着這麼多照片不用,偏偏給飛哥惡作劇?他長得特別帥還是演技特別好還是怎麼著?”
化妝間裏發出零落的笑聲,聽着各種刺耳。
白言飛想了想,沒說話,轉頭就出去了。
一群人紛紛得意不已,自己的照片被人塗壞雖然不痛不癢,但很傷自尊心。白言飛又是新人,這麼嫩的,這個方面被留下點心理陰影就夠刺激了。
眾人等着看熱鬧,想不到過了一會兒白言飛就回來了,手裏還抱着一疊東西。
他拿起那疊東西的其中一張,啪的往鏡子上一貼。
豁,居然是一張十二寸的大照片!好巨大!
照片里的內容也就是剛才那張三寸的,也不知道白言飛什麼時候給放大了,還準備了這麼多。他把十二寸的照片貼上去以後,又把剩下的扔進化妝枱的抽屜里。
這下就好了,不怕再被塗。
反正有的是備用,別說塗壞了,就算被撕的稀巴爛,他也隨時隨地能拿出新的來換。
等着看好戲的一群傢伙頓時全都凌亂了。
出來拍戲居然還帶着一疊自拍照,你這是有多自戀啊!這一疊得有五十張吧!而且還是十二寸!人家三寸照才五厘米,你十二寸照足足有三十厘米,照片上好驚悚的一個白言飛大頭!要是這個時候有人走進化妝間來,四下一環顧,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白言飛的大頭啊!
還偏偏有人真的走進來了,是鍾子霖。
他打着哈欠朝大家一揮手:“早啊!怎麼都不說話呢,你們在看什麼?”
他順着群眾的視線看過去,正看見鏡子上白言飛的那張巨大照片。鍾子霖頓時就怒了:“靠,化妝枱什麼時候允許貼這麼大的照片了?我也要貼!我那兒還有張二十寸的呢!”
眾人:“……”
喂,說好的白言飛吃癟劇情呢?
為什麼瞬間淪落成搞笑劇情了?
最鬱悶的還是惡作劇的始作俑者,他本來還以為自己想了個好主意,把白言飛整的灰頭土臉以後就能去向夏竹陽表功了。想不到不但人沒整成,還反而引發了另一輪話題,大家這就開始討論化妝鏡上的照片是不是真的太小,掛張十二寸的還真挺好看巴拉巴拉的。
夏竹陽站在化妝間外面看着,氣得臉色發白。
第一輪整白言飛失敗,第二輪看來只能在拍戲的時候碾壓了。
早上八點,劇組準時開機,第一場就是白言飛和夏竹陽的對手戲。這一場的劇情是蘇瞳無意中發現蘇澄在拿早飯錢打遊戲機,生氣的訓斥了他一頓,然後蘇澄不服氣地反駁的場面。
這一場的難點在於白言飛要在夏竹陽面前擺出兄長的氣魄,但夏竹陽早就準備好怎麼讓白言飛出醜了。兩人爭吵的時候會有眼神對視,他有信心用眼睛裏的戲壓過白言飛,讓他瞬間緊張忘詞卡殼。
一個技術精湛的演員能夠用氣場壓人,這一點夏竹陽也從葉瀾衣那裏學了幾成。
很快,各部門準備就緒,演員開場。
場記板一拍,白言飛就猛然發出中氣十足的怒吼:“蘇澄!你竟然把哥哥給你的早飯錢拿去打遊戲機?這都是我打工掙來的錢!你這麼做像話嗎?!”
夏竹陽一呆。
我去,白言飛居然沒在看他的眼睛!
他雖然在流暢地念着台詞,但並沒在跟夏竹陽對視,而是越過他的肩膀在看他背後的窗戶!夏竹陽頓時就傻了,他也知道有些演員在念冗長台詞的時候為了集中注意力,眼睛會刻意盯着一點,但哪能想到白言飛就連念一句台詞都會這個樣子!
一時間,夏竹陽反而呆住了,導演立刻喊了一聲“卡!”
夏竹陽恍然回神,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一時失神了,飛哥演得太好了。”
賀山也笑眯眯地誇獎:“確實不錯,感情充沛,中氣十足,非常有哥哥的架勢,言飛要繼續保持這種狀態!”
白言飛笑着點點頭:“我會努力的。”
說著他就轉身去喝水了,夏竹陽看着他的背影,心裏百思不得其解。
暫且不說白言飛巧妙地避開了他的視線,不受他的氣場影響而順利念出台詞,光看他今天的演出表現,似乎就比昨天強了很多?他是不是昨天晚上突擊訓練了?
夏竹陽這件事倒是沒猜錯,昨天晚上白言飛認真跟威哥商量了一下今後可能會在劇組遇到的問題,威哥也花了大力氣陪他對戲。
威哥雖然不是演員,但因為帶藝人的經驗豐富,很清楚白言飛這種程度的紅,將來可能會遇見什麼樣的競爭對手和流言蜚語,也知道別人大概會用什麼方法來整他。所以,白言飛才會事先準備好那疊照片備用,話說,一晚上要準備好這玩意兒,真把那幾個生活助理折騰的夠嗆。
公司給安排助理,還是有好處的。
除了商量怎麼應付那些同行黑黑,威哥也給白言飛指點了一些拍戲時候的小竅門。因為有後期配音,台詞不用死記硬背,重要的是找准每一場戲的語氣重點。這場戲是憤怒的,還是深情的,還是痛苦的?這方面才是最重要,而只要把握住這種感情,肢體語言自然就會有了,上鏡的情況也自然會好很多。
於是,為了應對夏竹陽的各種手段,白言飛昨天加班加點了大半夜。他開始越來越發現威哥的好用,溫庭裕確實給他安排了一位非常厲害的經紀人。
至於眼神不對視,則是他現場靈機一動,想起昨天鍾子霖跟他拍借位吻戲的時候,眼睛看着他腦袋旁邊的枕頭的事情,這就活學活用了。他也知道拍戲的時候必須專註,而因為本身不太喜歡夏竹陽,他擔心自己念台詞的時候會被這種私人情緒影響,所以就乾脆不看他了。
白言飛這麼做,也只是在為自己考慮,卻想不到無意中讓夏竹陽的計謀落了空。
夏竹陽真是鬱悶之極。
他是一個很情緒化的人,照片沒整到白言飛,拍戲又輸了一局,心裏這就開始既沮喪又不甘心,一上午頻頻NG。反而白言飛的表現倒是比昨天強了很多,惹得導演連連誇他進步神速大有潛力。
中午的時候,大家散場吃午飯。午飯是劇組跟酒店訂來的盒飯,滿滿裝了一大箱子,大家輪流去領。不出所料的,白言飛又被整了,他剛要去領飯的時候有人突然叫住他,說是要請教下午的戲;等請教完了以後,白言飛再去領飯,箱子早就空了。
幾個配角站在箱子旁邊,一邊吃着自己的盒飯,一邊冷嘲熱諷的:“唷,飛哥,沒飯吃了?下次早點兒來唄。要不幹脆你回酒店吃吧,吃完再睡個午覺,反正你是大牌嘛,導演也不敢得罪你。”
盒飯是按照人頭髮放的,根本不可能來晚了就沒得領。白言飛朝不遠處的垃圾箱裏掃了一眼,看見裏面有一盒半滿的飯,菜已經全都被人分光了,當下就瞭然於心。
整他就整他了,還知道把他的菜分走,你們還真精。
他沒說什麼,掏出手機給威哥打電話,手機正響着呢,威哥已經拎着幾個保溫盒從那邊急匆匆地走過來了。白言飛一看見他就笑着迎上去:“辛苦威哥了。”
威哥笑笑:“不辛苦,公司給你開的菜譜得嚴格執行,這是我的工作嘛!來來快趁熱吃了,飯我都給你帶來了。”
白言飛也跟着笑:“公司也太客氣了,拍戲就拍戲,還給我開什麼菜譜,平添威哥的工作量嘛。”
兩人一搭一檔的,故意大聲聊天。旁觀的傢伙們聽着簡直刺耳極了,他們搶掉了白言飛的盒飯,結果人家根本不在意,人家在開小灶呢!還是公司專門給訂的食譜!
其實公司的黛西只是給白言飛開了一頓夜宵的食譜和一堆營養片,因為她也知道早午兩餐的時候白言飛都會很忙,根本沒時間那麼講究。但這些細節都無所謂了,反正白言飛只是在給那些人找堵而已,這就隨便胡說八道起來,堵人的效果達到就行了。
結果,確實達到了。
威哥讓酒店做了七八個菜,分別裝在保溫盒裏,白言飛拼了幾個凳子,把保溫盒放在上面一字排開。打開蓋子,一陣飯菜飄香,開小灶的菜品不知道比盒飯強了多少,當下就有人羨慕的開始吸口水。
大家拍了一上午的戲,都是又餓又累,猛一看見這些誘人的新鮮菜肴,饞的簡直要餓虎撲食。
白言飛只當沒看見他們,由着他們去饞,這就盤腿坐在草地上和威哥大快朵頤起來。兩個人大吃大喝的,這時賀山和鍾子霖從另一邊走過來了,白言飛這就朝他們招呼:“賀老師,鍾哥!來一起吃點唄?”
賀山依依不捨地搖手:“你看我這身段,就基本告別美食了,今天中午才啃了一根黃瓜呢。”
鍾子霖卻是個不爭氣的,立刻就把頭湊了過來:“唷,還有回鍋肉?有米飯嗎?”
白言飛嘲笑他:“我就跟你假裝客氣,你還當真了?剛才沒吃盒飯?”
鍾子霖沒理睬他的嘲笑,還這就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什麼狗屁的盒飯,紅燒鯽魚都是刺,梗死爺了,都給我助理吃了……米飯呢?”
威哥默默找了一會兒,找出一個裝米飯的保溫盒。以經紀人的身份來說,他對鍾子霖還是有所忌諱的,畢竟他名義上是葉瀾衣派系的藝人,跟白言飛立場不同,難以信任。但既然白言飛願意跟他說說話,威哥也不方便干涉什麼,頂多也只能提醒他跟鍾子霖保持距離而已。
鍾子霖看起來確實對盒飯很不滿意,在白言飛這邊坐下就猛吃起來。三個人聚在一起,場面一下子變得很壯觀,有好事的工作人員都湊過來,好奇地看他們到底在吃什麼。
一來二去,又有幾個嫌盒飯不好吃的傢伙厚着臉皮加入了白言飛的露天飯局,大家熱熱鬧鬧的湊在一起邊吃邊聊,氣氛熱烈高漲。言談間,大家紛紛對盒飯套餐表示了一番鄙視,相約每天輪流讓酒店開小灶帶幾個菜,用來安慰自己空癟的肚皮。
拍戲太辛苦了,吃喝方面至少得對自己好一點。
一群人又吃又聊的,心滿意足,旁邊那幾個搶了白言飛盒飯等着看他笑話的傢伙可憋悶了。他們忙了半天,不但沒看上笑話,那小子反而藉機拿酒菜開始跟大伙兒搞交際,混圈混的簡直不亦樂乎啊。
那些人越想越不是滋味,連捧在手裏的盒飯都變得索然無味。再加上白言飛開的小灶看起來真的挺誘人,就算是整他的傢伙們看到也都饞了,真心想求兩片回鍋肉來吃。
吃乃人之本欲,就算一個人再怎麼心懷鬼胎,肚子餓的時候還是抵擋不了美食誘惑。
結果搞了半天,誰都沒整到白言飛,反而還有幾個人倒戈過去跟他一起吃飯了。夏竹陽站在遠處看見那群人又吃又鬧的景象,簡直是要活活氣死,隨手就把自己的那份盒飯扔進了垃圾箱。
“陽陽,別著急,白言飛今天只是運氣好,今後我們還會有很多機會的。”坐在夏竹陽身邊的一個中年女子好聲安慰,她是夏竹陽的經紀人,也是葉瀾衣特意安排的一個幫手。
當葉瀾衣不在的時候,全由經紀人負責夏竹陽的一切飲食起居,同時也會協助他搞垮白言飛。
經紀人的話並沒讓夏竹陽寬心,他憤憤地往草地上踹了一腳:“今後有機會,今後有機會,機會到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好像有人在背後教白言飛演戲,他今天的表現已經比昨天好多了!沒有經驗的人進步才快,他的發展空間比我大得多!再這樣下去,說不定他很快就會超過我的!”
經紀人笑笑:“那又怎麼樣?不管白言飛強還是弱,只要我們搞垮了他,他就什麼都不是了。我已經觀察了一下,他在劇組裏沒有相熟的前輩,演員里應該沒人會在業餘時間給他帶戲。在背後幫忙的很可能是他的經紀人威哥,威哥帶新人經驗豐富,雖然不是專業藝人,但可以提出不少中肯的意見。”
夏竹陽眼珠子一轉:“那我們就想辦法先搞走那個威哥?”
經紀人笑笑:“不用分先後,我們來個一箭雙鵰。”她說著攤開手,只見手心裏躺着一顆白色的藥片。
夏竹陽一愣:“這是什麼?”
經紀人壓低聲音:“那天在走廊上,我聽見白言飛在跟他的經紀人說話。公司不但給他開了食譜,還開了一些營養片讓他一天三頓的吃。剛才白言飛那小子傻乎乎的把外套扔在椅子上,我去摸了一下,就把藥片給找了出來,然後給他換了一片。”
夏竹陽眼睛一亮:“居然還有這種事?你換的是毒藥么?那樣直接就能把他給毒死了!”
經紀人詭秘一笑:“都說了是一箭雙鵰嘛,光毒死他一個人哪夠。你聽我說,我們這樣……那樣……再……”
夏竹陽一邊聽,一邊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陰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