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那通電話以後艾艾有些心神恍惚,她一直把趙梓言當哥哥看待的,好吧,她承認,高三的時候她是有感覺這人理論上是可以發展成伴侶的,可那感覺實在詭異,就不再深究。之後,之後有那麼一些時候,她看趙梓言是會有些心跳加速臉紅害羞的瞬間,但真的只是瞬間,而且她一向把這歸結為女孩子長大了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對着那麼優秀那麼秀色可餐的異性即使是對了十幾年也還會動心,是很正常的愛美之心的表現。
他們自小就是鄰居,她剛開口說話時最先學會的不是“爸爸”“媽媽”而是自己的名字,因為那時候梓言幾乎每天都過來找她玩,他也是小孩,不會太多的言語,每次只是乖巧又歡欣的叫她的名字,以至於“艾艾”是她聽的最多的字眼。除了自小照看她的親人,他是唯一一個見證她全部成長的人,甚至有些事情他比爸爸媽媽還要了解還要細心。比如到現在爸爸媽媽還以為她依舊喜歡小時候的粉色,梓言每次給她買禮物卻總是知道盡量挑白色,比如她有時候因為一些事情情緒不好爸爸媽媽以為她是青春期的小孩子在鬧情緒,梓言卻會安慰她即使不知原因也會陪着她,那是不同於父母的理解和包容,媽媽會在大姨媽拜訪時提醒她一堆注意事項讓她不要自己找罪受,梓言卻是很準時的監督她的飲食,大熱的天也不讓她喝一口冷飲,看她委屈就自己在一邊也只喝涼白開。
以前她只覺得這些自然又當然,看一些女朋友交了男朋友后那幸福得意的笑臉她從來不會覺得酸澀或羨慕着急,有時候還會在心下為她們不平——趙梓言對她都比男朋友對她們上心。她一直以為趙梓言的行為是出於哥哥對妹妹的愛護,現在想來,他不像自己,所有的事情他都有計劃在心裏都是成竹在胸,那麼這一切就不是簡單的兄妹鄰里之情,自己怎麼就這麼傻,現在才意識到他的關心或許早已超出了“哥哥”的範疇。
有時候有了結果原因倒會變得十分明顯。以前不曾注意到的細節現在也浮上腦海。
她想起有一次她向他描繪她心目中的愛人。
那是一個夏日的夜晚,院子裏涼風習習,皓月當空,沒有星星也顯得明亮,池子裏荷花粉白,月光沒有任何阻礙地傾瀉下來,給盛開的荷花鍍了層銀白,顯得幽謐而美好,高大的楊樹被風吹過葉子嘩啦啦的響,她在椅子上坐着,想着爸爸在廚房幫媽媽洗碗的樣子,她一向知道爸媽的感情好,卻沒有那一刻那麼明顯的想到了“恩愛”“溫柔”一類的詞語。她想起之前自己對愛情的設想:不至於像言情小說里那麼苦戀情深,也不是灰姑娘遇到了王子,沒有過分的幻想,但俊美聰明的男子,漂亮的玫瑰,優雅的琴聲,精美細緻的戒指——她也希求童話的美麗。至於再以後,她不知道,也沒想過。可看爸爸讓媽媽出來自己收拾廚房,媽媽不願意最後兩個人一起收拾,也不忙碌,慢慢的,邊整理邊議論着一些周邊的話題,她忽然覺得其實她也喜歡這種細水長流不甜不淡的美好。
於是她重新描繪自己未來的老公,還沒理好思緒就感覺到旁邊有人坐下,不用看,憑多年的經驗和對他味道的熟悉她也知道那是誰。
“我可不信你在欣賞夜景。”
“我在想未來的另一半。”
“……是什麼樣子?”
“長得要好看,嗯……也可以不好看,但要我覺得好看,要很睿智,情商智商都很高的那種,不高也可以,但不能痴傻,脾氣要好不能隨便對我發火,我鬧情緒要哄着我,要會做家務,要勤快,當然不排除我心疼他自己也學做飯什麼的,最重要的肯定是愛我專一,對爸爸媽媽好,還有……”
“呵……”
“你笑什麼?”聲音也不像嘲笑。
“沒事,你這麼容易滿足,我很開心,很輕鬆。”
那時以為他是開心自己知足常樂,現在回想,那時他好看的眉眼彎彎,嘴角也彎彎,眼睛裏像是要溢出光彩,她頓時明白了那句話的深意。
自己幫忙送情書他會生氣也知道了原因,一向喜歡陰人的趙梓言那麼嚴肅認真不許她收其他男生禮物的事情也有了解釋。
“艾艾?”
“啊?”思緒被猛地打斷。發現學生們都開始收拾書本往外走,聽不清說什麼可語氣透出哀怨。
“下課了?你們怎麼這麼不開心的樣子?”
“老jack說,下周一考試,內容全部出自課本,85以下,呵呵。”
“呵呵是什麼意思?”
“你說呢?”
“據說jack一般給85就算高分吧?”
“嗯。”
“親愛的佳樂,今天不是周五吧,啊?”
最後一個“啊”字曲調之委婉,聲音之綿長,可謂是說不出的愁苦,道不盡的哀怨。
艾艾們反應這麼大不是沒有原因的,jack上課並不注重教材,多是以自己喜歡、了解的東西為話題來進行課堂交流,她們自然是學到不少有趣或有用的東西,平日裏對這老師也是喜歡,唯一的不好的是都說他給分偏低,一些學霸級的人物其他課程都是90以上卻jack的英語精讀只有85分,jack說考試多考教材,他們得分低並沒什麼,誰讓自己沒有出題的權力。(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孩子們覺得自己確實不想注重課本複習,也沒必要注重,因此對這門課的期末成績一向看的開。現在卻說要百分百考課本,不到三天的時間看將近指關節厚的書,還是全英的,雖然他們是英文系,可是,不要忽略他們對課本的陌生度和那以百甚至千計的生詞好不好?最心驚膽戰的就是那聲“呵呵”,不明其意,卻是,絕對的她們不想體會的別有深意啊……
“503艾艾,樓下有人找。”
正在埋頭複習的艾艾聽到宿管阿姨那嘹亮的聲音,邊感嘆阿姨的身體真是一如既往的健朗,都不用上樓不用電話就可以給5樓的她傳話,邊不爽竟有人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又不解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懷着萬般心思下樓,剛要開口問阿姨是誰找她,就看到不遠處樹下的那個人,那道風景。
已是深秋,他不再是白襯衫藍牛仔的打扮,黑色的風衣,卡其色的休閑褲,手插在口袋裏,有路過的女生頻頻向他張望的,宿管阿姨也有些八卦的樣子,有風,偶爾一片葉子在他身邊落下,他都不看,不管,就那麼站在那裏,看着她的宿舍樓所在的方向,此刻,是看着她。
心瞬間就有些空白,動作卻沒停滯,也沒加速,就那麼走過去,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感受,有開心,有驚訝,有微微的惱怒,可明明十一剛去c市玩過,況且他們也不是一日如三秋的情侶,自己怎麼就這麼這麼的……情緒起伏呢?
來不及整理這些情緒,也沒辦法整理,走到他的跟前,只能問一句:“你怎麼來了?”
她看得出趙梓言有些微的惱,更多的是無奈。
“今天幾號?”
不明白他問這個幹嘛,還是老實回答“11月7號”。
他怎麼又撫額?
“那明天呢?”
“8號唄”
看她依舊茫然還有些“你有些不正常”的表情,“8號唄,嗯?”
艾艾突然就覺得這個“嗯”很有些危險。腦袋清醒很多,開始思考11月8號除了是她們慘無人道考試的前一天的日子還有什麼意義。
肯定跟梓言有關的,不然他不會這麼關心,跟自己也是有關的,不然他不會找自己。
冥思苦想,終於迎來傳說中的靈光一閃,明天是他們的生日,以往過生日他們都會互送禮物的,從她3歲起這個習慣就沒有間斷過,只是這次被jack的非常規突擊弄得有些混亂,媽媽也不知怎麼回事沒給自己打電話。從昨天下課開始就開始一門心思複習,實在不喜歡那個“呵呵”,之前還想着周六買好禮物去找他然後周日一起回家吃飯,不成想……計劃果真是趕不上變化。
“想起來了?”
是想起來了,不過沒想好怎麼跟你解釋。
抬頭趙梓言看到的是如花的明媚笑靨,不過在一起這麼多年,他自然是看出了其中的諂媚和討好。
艾艾不會知道在此之前趙梓言是有多想她。
其實艾艾高三的那一年裏兩個人見面也不多的,可那時候趙梓言是滿心把這當做革命最艱苦的一年,最長也是最後的一次長征,只要過去,就完全的柳暗花明苦盡甘來。對於其他人來說異地戀還是可以接受的,趙梓言的原則卻一向是我要的就要牢牢握在手中,對於艾艾,更是要堅決留在身邊,何況他們自小就是形影不離,艾艾早就在他的私人物品範疇之內。大一的時候他在學校里散步,會想艾艾會喜歡這裏建築的古典,會喜歡這一處的荷花,會不喜歡那裏的偏遠昏暗……他設想了那麼多那麼多和艾艾相處的場景,卻沒有一個可以以他設想的方式成真——他怎麼可以阻止艾艾對親人的關心和孝順?於是艾艾留在本市b大這件事,對於趙梓言那就是一句話——到口的鴨子飛了,還是自己滿心歡喜期待盼望的世間最美味只此一隻他也只認這一隻的鴨子,怎一個鬱悶了得!
他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人,他是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周一他就在想艾艾會送他什麼生日禮物,想她會不會過來,想自己要不要直接去找她。他想起這麼多年每次艾艾都會送他生日禮物,起初她小,送禮物總是按自己的喜好來,他就總是收到芭比娃娃一類小女孩喜歡的東西,後來大一些,知道自己喜歡的他不一定喜歡,就學着了解他的愛好,她懶,雖然也會自己平日裏觀察,但更喜歡直接問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甚至因為問的東西太多怕自己記不住就記在本子上,其實她不知道,她送的,他都喜歡,不過看她這麼上心,心裏的滿足和幸福總是更大的。於是他給艾艾的禮物總是最得艾艾喜歡的一個。
他記得有一陣她迷偶像劇,劇里始終是冬天,男主總是圍着圍巾,於是她也喜歡看男孩子圍圍巾,圍得不好看又不喜歡,因此他那年的生日禮物就是圍巾,紅色的,據她說是顏色好的樣式不好,樣式好的樣顏色又不太合適,只能舍魚而取熊掌。後來他真的有戴那條圍巾,雖然他天生一副好皮囊,但紅色還真的是穿着不合適,好在他天生一副好皮囊,雖然那紅色的圍巾不合適,但總體還是可以,只是有幾分詭異。有同學調侃他品味降低,他也只是笑笑,犯不着生氣,他自樂在其中就好。
艾艾高三的時候,他給自己的生日禮物是請假回家,兩家人一起吃了飯,他和艾艾去散步,艾艾用自己的壓歲錢給他買了條領帶,他給她一套c市社會人文自然各方面的精美明信片,那時他一心憧憬着第二年的生日,只是,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
這一次他想大學時間自由,他又對她有明顯的提點,所以他很期待,其實除了小時候那會兒是因為家人的疼寵而期待生日,到後來,他的期待,都是因為她。
特意提前把導師給的任務完成,確保不會有任何意外打擾到自己,一般來說他總是風輕雲淡喜怒不言無法揣度的人,這陣子也是這樣,可幾個一起合作的夥伴依舊察覺出他心情的不一般,不一般的好心情。他們猜測是不是導師又弄來什麼挑戰性的命題給他——不怪他們不懷疑是因為春心動了春風吹了,實在是他對再漂亮有內涵有修養的女生都是一副禮貌疏離到發冷的樣子,也沒看出他有搞基的傾向,於是他們私下都說趙梓言這人是打算為學術獻身了。
他也從來不對他們說自己的心思,說自己的小女朋友,不是生疏,而是,那是他自己的寶貝,她的好他知道就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才好,實在不喜歡跟其他人分享,就連有時打電話媽媽問他跟艾艾到底怎麼樣了他也只是笑笑一句“媽媽不要多操心”就蓋過了。
昨天媽媽叫他生日回家,他自然是拒絕,開玩笑,正名分后的第一個生日肯定是和艾艾兩個人過的,而且艾艾雖看起來很大方,在他們家也從來不把自己當外人,但一下子以他內人的身份回家兩家人一起吃飯,也正式把關係由鄰居上升為準親家,肯定還是會不自在,所以,梓言媽媽只得代表大家把生日禮物包好寄過來。其實她還糾結了一下要不要給艾艾也送些特殊意義的禮物,雖然一直以此為目標,但畢竟這剛剛真正成了兒媳婦,要不要表示一下呢?要不直接把祖傳的鐲子送過去?可寄過去又顯得不重視,給送過去就得見那個什麼都不讓自己管的討厭兒子,也不看是誰從小教育他給他找來的老婆,現在卻什麼都不對自己說,生日都不回來,她是不在意見不見他,可是對艾艾是很想念的啊,尤其想聽艾艾以完全不同的意味叫她“趙媽媽”,真是,想想都,激動不已啊,這個忘恩負義的兒子!糾結的趙媽媽把她糾結的心思給嘟囔了出來,趙爸爸聽的無聊也無奈,一句“兒子是怕艾艾害羞,你還不知道他們兩個的性子嗎?”成功制止了她的不滿,同時開始思考艾艾害羞的可能性以及日後如何應對這一可能性,順便反思自己對艾艾的關心是否不夠,怎麼凡事不操心的老頭子都看得出來的事情自己卻不知道,如此更加奠定了日後艾艾在這個家裏崇高不受侵犯的地位。
趙梓言自己會想像艾艾來見他的樣子,那時他或許在圖書館,或許在寢室,然後接到艾艾的電話,“言言啊,我在學校大門口呢,過來接我吧”,語氣輕快又有些小得意,每次給他過生日,她總喜歡叫他“言言”,學長輩那“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歡喜,還喜歡擺譜,明明是兩個人的生日,她卻總喜歡叫他去哪裏接她,給她買什麼吃的,他也由着她,本來生日他開心的就是她的歡喜。
他想她拿出禮物時的調皮,“言言猜這次是什麼禮物啊?猜不對不給你了哦。”然後不等他猜,她自己就等不及的叫他閉上眼睛,然後從身後或包里拿出個包裝不太好看甚至包裝紙會有些皺的盒子,叫他拆開看,並且不允許他弄壞包裝——那都是她親自挑的包裝紙或盒子,再慢慢包起來。她一向手工不好,還發揮不穩定,因此也從來不用普通的紙先練習一下,反正這次包好了下次也沒準什麼樣,她從來一開始就用選好的紙,然後包了又拆,拆了又包,重複四五次就會出來最終版。也不會不好意思,用她的話說就是“我的這份心意是最寶貴的,盒子、禮物只是形式,當然要通過珍惜喜歡它們來感知和珍惜這份心意。”
她的一切行為語言動作神態他都可以預料可以想像,甚至可以推斷她會送什麼樣的禮物,一切都是他熟識的,可偏偏這份熟識叫他欲罷不能,他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親近了十幾年的人卻依舊會有這樣熾熱的情感,或許,真的以不同的眼光看一個人或東西會發現全新的世界,不一樣的自己,尤其那人以同樣的眼光看待自己的時候。
越是猜測、思念就越是想念,趙梓言也不想再按捺自己,直接回來本市來到艾艾的宿舍樓,正好看一下她所在的環境,看是不是還是追求者甚眾若過江之鯽的情況,也好順手解決。
所以,當我們經歷如此複雜而豐富深重的心路歷程的趙梓言同學看到艾艾對他的出現表現出絕對的驚訝,對11月8號這個日子表現出完全茫然的表情時,他心中的失望甚至生氣都是十分可以理解的。
他想她一定要給他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否則,否則……
艾艾只覺得趙梓言這時的表情很有些耐人尋味,更有些危險。頭腦已恢復清醒的她想着就她忘記他生日並且經他如此提醒才想起來這件事該怎麼平息他的,這種不開心的情緒。心裏又有些鬱悶,明明她把自己的生日也忘了嘛,這樣跟他同甘共苦的他還不體諒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