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重回單家(1.6萬)

第八十章 重回單家(1.6萬)

章節名:第八十章重回單家(1.6萬)

天色漸黑的時候,倪筱爾站在了倪家小院的門口,她抬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家,心裏流淌着熱乎乎的溫暖,老遠就聽到了父親倪震爽朗的笑聲,倪筱爾走到門口,正要張口喊一聲“爸”,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比自己先喊了出來。百度搜索www.

“爸,您腰不好,小心扭着,我來吧。”只見屋裏出來一個年輕女孩兒,笑盈盈地走到倪震身邊,替他拿過手中的衣服掛了起來。

倪震樂呵呵地看向屋裏的楊萬麗,“女兒到底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啊。”

楊萬麗臉上雖笑着,眼裏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她嘆了口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感傷道:“要是筱爾那孩子在,家裏一定更熱鬧。”

劉雯雯臉色暗淡了下去,倪震抬起眼睛見她沉默了下去,立即說道:“放心吧,亦宸那孩子不會放着筱爾不管的,咱們只管等消息就好了,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是福是禍,都由不得咱們了……”

觸碰到門的手顫抖了一下,停頓良久,終於輕輕縮了回來。

倪筱爾的目光透過門縫,看着楊萬麗眼中的難過,鼻子一酸,這種時候,本該是守在父母身邊盡孝,可是她不但沒有做到身為女兒飛職責,反而連累他們為自己操碎了心,她怎麼還有臉面以這副狼狽的模樣回到他們身邊呢?

放棄了回到倪家的心思,倪筱爾最後抬頭看了一眼暈黃的燈光,滿腹心酸地離開。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盪了許久,倪筱爾正猶豫着要不要去找謝小詩,忽然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她下意識地加快腳步,卻見那人也加快了腳步,倪筱爾連忙跑了起來,那人居然緊追不捨,邊跑邊喊,“喂,前面的,你給我停下!”

沒跑幾步,那人就反超了她,站在了她面前,叉着腰擋住了她的去路。

“我說你看見我跑什麼呢?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心虛呢?”說話這人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頭,穿着一件不倫不類的千鳥格西裝,西裝口袋上還掛着一幅超級大墨鏡,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倪筱爾垂下頭,小聲辯解,“誰叫你無緣無故追着我跑?”

那人哼了一聲,“我說你可別不識好人心,我看你在這附近徘徊了半天,想必餓了很久沒飯吃吧?這樣吧,你跟着我回去拍個鏡頭,我保證解決你一頓晚飯!”說著,他不由分說地拽住倪筱爾的手腕,將她一路拖着過了馬路。

倪筱爾正猶豫着是否要甩脫他,那人早已將她帶到了目的地,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陣仗,頓時呆住了。

只見一棟破敗的民居前面,十幾個穿着破衣爛衫,滿臉臟乎乎的人正目光獃滯地聚集在一起,見到突然出現的倪筱爾,有人露出白牙笑了笑,“方副導演,又拉了一個群演過來了?”

方副導瞪了他一眼,“別廢話!拍完這個長鏡頭就給你們發飯!”他將獃滯的倪筱爾一把推進人群里,“好好跟着他們坐在那兒就行!”

倪筱爾這才回過神來,正想站起身來,忽然幾台攝像機已經從不同的方位圍了上來,對着群演們一頓猛拍,她頓時意識到什麼,慌忙垂下頭遮住了臉。

“停!新來的,你哲什麼臉?把手放下!”方副導演氣急敗壞地喊道。

倪筱爾咬牙正要起身離去,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溫和地說道:“導演,這條公益廣告關於我的部分已經拍攝完畢,我想我可以走了吧?”

她心裏一怔,忍不住放下了手,獃獃看向說話那人,許久不見,他依舊是溫和的目光中帶着一絲淡漠,看似無害,卻與誰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那人順着導演的目光無意掃向倪筱爾,與她四目相對,頓時怔住,剎那之間,眼中閃過震驚,懷疑,猶豫,以及喜悅。

倪筱爾眼睛一紅,迅速低下了頭,不敢細看他眼中的溫潤。

只聽到導演諂媚地拍着他的馬屁,然而他卻一直沒有說話,良久,他忽然打斷了導演冗長的討好,“方導演,這個群演是我助手的一位親戚,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先帶她走了。”

猝不及防,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身上的清香距離她如此之近,她聽到他溫柔而又綿長的呼吸,彷彿做了一場不切實際的美夢,她緩緩抬頭,看到了他眼中的心痛。

“倪筱爾,你這個笨蛋。”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拽到自己身邊,溫柔的呢喃令她全部的心智崩潰於一旦,倪筱爾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

儘管分別良久,他卻依舊如此溫柔,這個世界上,會如此溫柔地斥責她的,除了陳邵陽,還能有誰?

她仰起頭,眼眶紅紅,卻偏偏倔強地擠出一絲淺笑,“邵陽哥,我餓了。”

與陳邵陽的那場相遇,彷彿真的是一場夢境,她像躺在雲端里,平白無故地做了一場美夢,夢境褪去,重央,老三,還有凌宇軒的臉前後出現在她面前,個個凶神惡煞地拿着鐐銬朝她走來。

倪筱爾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驚恐地喘着氣,直到耳畔傳來溫潤的聲音,她才意識到自己早已被陳邵陽帶回了家。

“醒了?”床上一沉,男人坐了上來,嫻熟自然地拿過毛巾替她擦拭額頭的冷汗,“醫生已經看過你了,這段時間務必要好好休息,調養身體,我已經叫萱兒去買了食材回家,等會兒做你最愛吃的料理給你。”

順着他的視線,倪筱爾看向自己身上綿柔的睡裙,她遲疑地看向他,倒是陳邵陽淺笑一聲,“你放心,衣服是萱兒幫你換上的。”

他眉目清爽,眼含笑意,穿着件簡約的白T恤,襯得面如冠玉,溫暖動人。

倪筱爾垂下頭,小聲道:“你不問我這段時間發生了些什麼嗎?”

腦袋忽然一沉,原來是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陳邵陽輕聲道:“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安回來,我就開心。”

明明心裏充滿了感激,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表達謝意,倪筱爾咬唇,“邵陽哥,謝謝你。”

陳邵陽見她依舊萎靡不振,笑着站了起來,“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先去廚房。”他走出房間,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寬大的床上,蜷縮成小小一團的女孩兒,無法抑制地心疼起來。

倪筱爾似睡非睡地躺了一會兒,終於從床上爬了起來,腦子亂鬨哄地快成一鍋粥了,她無聊地打開電視,換了幾個頻道之後,目光忽然停在了一條新聞上。

主持人清亮的聲音在她耳邊縈繞,“據了解,單軍長此次傷勢十分嚴重,目前軍區官方發言人已經封鎖所有媒體探訪,至今為止沒有對這次事件作出明確的解釋……”

他受傷了?

原本平靜的心情忽然因為這條新聞變得雜亂起來,他的忍耐力好到可怕,如果不是因為真的很嚴重,怎麼會傳出這條消息?

倪筱爾心亂如麻地站了起來,她走到梳妝枱面前,盯着鏡子裏臉色蒼白的自己,即使再怎麼欺騙自己,她也無法否認,這一刻,即使擋在自己面前的是刀山火海,她也想要見他一面!

倪筱爾“嚯”地站了起來,差點撞到身後的男人,那人長臂一伸,摟住了她的腰,堪堪阻止了她的后傾。

她抬起頭看着男人的臉,眼中閃過一絲歉意,卻斬釘截鐵地說:“邵陽哥,我想見他。”

彷彿讀懂了她眼中諸多沒有說出口的感激與歉疚,他沉默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好。”他總是學不會該如何拒絕她,從小就是。

驅車將倪筱爾送到單宅門口,他輕聲問道:“你真的打算這樣大搖大擺地進去?”

“不,我只想看他一眼,只要確保他很好,我就離開。”她輕聲說道,順便對他露出一絲俏皮的微笑,“不要擔心,這裏可是我家,我比任何人都熟悉,不會被輕易發現的。”

陳邵陽點了點頭,“我在車裏等你。”那句“一切小心”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忍不住在心裏苦笑了一聲,是啊,差點忘了,這裏,是她與那個男人共同的家。

倪筱爾輕盈地避開單家門口的攝像頭,偏過身子繞到花園的後門,她知道張叔有健忘的習慣,常常會忘記鎖後門,抱着僥倖的心理輕輕一推,花園的門果然開了。

倪筱爾心裏一喜,閃身躥了進去,熟門熟路地避開傭人的房間,忽然聽到蘭姨的聲音,她嚇得躲進了一處木門后。

“阿力,最近花匠新送來了兩株綠蕊曼陀羅,你記得要小心施肥。”

“知道了,蘭姨,軍長的傷口怎麼樣了?”一個膚色黝黑的年輕人從花叢里探出了頭,一臉的憂心忡忡。

黑暗中,倪筱爾看清那人,差點激動地脫口喊出他的名字,原來阿力回來了!

她竭力抑制住內心的情緒,仔細聽着蘭姨的回答,卻聽到蘭姨重重嘆息了一聲,“關少爺這段時間都來了好幾回了,前幾天又端出了一盆血水,想來是不見好。”

蘭姨又匆匆囑咐了阿力幾句,這才轉身去忙了。

等到四周悄無聲息之後,倪筱爾這才走了出來,她小心翼翼地繞過警衛的視線,順利地靠近了大廳,此時正是白天,傭人們都在各自的區域忙着,除了花園裏時不時傳來張叔與阿力的聊天聲,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動靜。

倪筱爾扶着旋轉樓梯一路走向卧室,她的腳輕輕踏上厚重綿軟的地毯,一顆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在熟悉的門前站定,她卻顫抖着縮回了手,明明只要推開那扇虛掩的門,就能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產生了退縮的心情。

內心掙扎良久,她終於鼓起勇氣,悄悄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裏沒有開燈,黑漆漆一片,然而她卻能憑着感覺一一地找到方位。

進去十步遠的距離,是她親自買回的小沙發,她喜歡蜷縮在上面偷懶,有時候他也會靠在上面看書,長手長腳地佔滿了她所剩不多的空間,她總是笑嘻嘻在他耳畔吹氣搗亂,偶爾會換來他無奈的眼神,偶爾……也會換來他霸道的吻。

沙發的西面,是喝酒的吧枱,有一回她跟謝小詩學會了調酒,回來之後親手調了一杯冰山火焰給他喝,結果他將她逼到角落裏逼問她是不是又去見皇爵里的牛郎。

“要你管!你去見紅薇一次,我就跟他們喝一次酒!”她賭氣地回應他的咄咄逼人,結果凄慘地被他欺負到床上。

她輕輕觸摸着四周的一切,眼裏漸漸蓄滿了淚水,這裏所有的氣息,都是她與他之間的回憶,分別數月,她每時每刻想的都是回到這裏,依偎在他懷裏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場,然而此刻,卻只能偷偷摸摸地站在房間裏,悄悄地看上他一眼。

倪筱爾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輕輕地推開卧室的門。

那人安靜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緊抿的薄唇帶着冰冷的凌厲,藉著窗外的微光,她顫抖着俯下身子,看清了他蒼白疲憊的面容,曾想過無數次與他重逢究竟會是怎樣的場景,卻沒有想到會是在他昏迷的狀況下悄悄地出現。

她很想告訴他,這段流離在外的日子究竟有多麼想他,可是,這些話只能夠悄悄隱藏在心裏,她沒有勇氣叫他看見現在的自己。

抬手輕輕撫摸着他的眉頭,她彎起唇角,輕聲呢喃,“單亦宸,你的夢裏有我的身影嗎?”心中柔腸百結,她俯身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久久不願離去。

直到臉上冰涼一片,她才緩緩起身,抬手擦了擦眼淚,再不走只怕待會兒蘭姨進來會撞見自己,她狠下心,起身正要離去,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震驚之下,她被那人狠狠地拽到懷裏,天翻地覆之間,她已經躺在了他的身下,晦暗的光線下,他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然而眼神卻閃爍着熠熠光輝。彷彿有點點星火迸濺出來。

倪筱爾的心跳得越發急起來,喉嚨彷彿被一隻巨大的怪手掐住,窒息到無法呼吸,更無法思考,只是像個傻子一樣,頭腦一片空白,機械而又茫然。

他漆黑如墨的目光在她清麗的臉上停頓了許久許久,眸中閃過重重冰霜雪雨,繼而是無邊的痛楚,雙手死死扣住她瘦削的肩胛骨,害怕這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幻境,夢醒了,她消失了,連唯一的奢念也散了。

他笑了,像個孩子一般恍惚而又迷離:“告訴我,這不是夢,你真的出現了……”

心中一陣陣的刺痛傳來,她閉上眼睛,眼角滑落淚水,輕輕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她顫抖着湊上去,咬住了他的薄唇,惡狠狠地,毫不留情,像頭受傷的小獸。

他的執念得到了回報,不再猶豫,不再迷惘,排山倒海的喜悅湧上心頭,他開始回應,高大如同帝王一樣的男人俯身凝視着小女人巴掌一樣大的小臉,然後輕柔的摩挲着她的唇瓣,一次又一次,生怕會將她弄疼。

彷彿在黑暗中看見星辰的光芒,她如飛蛾撲火般不管不顧地投入那抹璀璨當中,在他的低聲細語之中,燃燒盡最後一絲理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停止了攻城略池,抱着疲憊的她沉沉睡去,睡夢中像個孩子抱着寶貝的玩具一般,死死扣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以一種絕對霸佔的姿態佔據着她的所有。

倪筱爾從睡夢中醒轉過來,渾身彷彿被碾過一般疼痛酸軟,她稍稍一動,背後就傳來男人沙啞的聲音,“又想逃去哪裏?”

她鼻子一酸,翻過身與他四目相對,他清冷的眸子裏倒映出兩頰通紅的自己,原本想要說出口的柔軟情話忽然變成了懷疑,“你不是受傷了嗎?”

看他昨晚體力兇猛,哪裏像是一個受重傷的虛弱之人?

他抿緊嘴唇,神色忽然冷了下來,“我不出這一招,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出來見我了?”

聲音沙啞中帶着沉悶。

倪筱爾訥訥着想要解釋,猛然間想起陳邵陽還在外面等候自己,頓時心中一驚,正想要從他的懷裏出來,他猛地將她又拉了回去。

“我已經吩咐蘭姨請他回去了。”他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語氣危險,“你不願意回來的原因難道是因為他?”

怎麼可能!這句話本想脫口而出,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她愣了很久才發現問題的核心不在於陳邵陽是否在外面等候,而是,從她一進入單宅開始,她的一舉一動就早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監視了?

難怪她能這麼順利並且人不知鬼不覺地走進來,她恍然失笑,原本沾沾自喜以為能夠運籌帷幄,誰知道她的小心思永遠都在他的算計之下。

倪筱爾想了想,重新鑽進了他的懷裏,悶聲道:“我想去洗澡。”

換做平時,他一定不滿她的顧左右而言他,可是現在,她像只雛鳥一樣可憐巴巴地蜷縮在他懷裏,他哪裏狠得下心腸對她稍加責難?

沉默着將她抱進了浴室,他坐在她身後,輕輕摩挲着懷中女人光潔的肌膚,一路摸向她的腿,忽然手僵住了,她察覺到他的舉止,忍不住敏感地想要縮回腿,卻被他牢牢抓住。

他的手急切地在她腿骨的地方摸索了幾下之後,神色忽然變得可怕起來,“誰幹的?”他冷聲問道。

倪筱爾咬唇低下頭,分不清眼裏的氤氳究竟是霧氣還是淚水。

單亦宸將她大力地轉向自己,抬起她的下巴,寒冰般的目光開始一寸一寸地從頭開始檢查懷裏的女人,看到她劉海下那抹細微的疤痕,他的臉又僵了一僵,一路往下看去,見沒有在她身上發現其餘的傷勢,他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這就是你不肯來見我的原因?”他抬起她的下巴,見她目光躲閃,頓時心中明了,又是心疼又是惱怒,末了,也只能惡狠狠地斥責道:“愚蠢!”

倪筱爾瞪大了眼睛,不服氣地反駁,“我哪裏愚蠢了?反正我這腿根本沒有治癒的希望,難道要我站在你身邊,被人嘲笑是殘廢一個嗎?”

見她水眸中沾了一絲艷色,雪膚紅唇,漆黑的眼睛像葡萄一樣圓溜溜地盯着自己,他忍不住低頭啄了她一口,輕聲笑道:“誰說不能治癒?小傷而已,等下我讓耀宇來一趟,給你做個接骨。”

他眼中的輕描淡寫令她差點懷疑自己的理解能力,然而他眼中的篤定與隨意令她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她的腿傷,真的只是小事而已。

籠罩了心頭許久的陰雲一下子被風吹散,她忍不住又哭又笑地倒進他的懷裏,“你剛剛乾嘛笑成那個樣子?我有那麼笨嗎?”

他從身後攬住她,溫柔地將她貼近自己的心臟,在溫熱的水中與她十指緊扣,輕聲說道:“你是很笨,不過,日子還長,我會好好調教你,直到你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他垂下眼眸,溫柔地摩挲着她的腿骨,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厲色,即便她不說,他也知道那段過往給他的小妻子帶來了多少痛苦,無論是馮瀟霆還是老三,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關耀宇接到消息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是幻聽,等到他感到單宅,看到喜氣洋洋的蘭姨與阿力守在門口,還有神色雖淡然但眼中柔情脈脈的單亦宸,才相信,倪筱爾真的回到單家了。

關耀宇忍不住嗤了一聲,“單軍長要不要舉辦一個記者會,表達一下重獲新生的感想?”

單亦宸眼神中含了一絲警告的意味,目光危險地眯了眯,關耀宇笑嘻嘻舉起雙手投降,“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會把那段有損你英明的頹廢時光拿出來告訴筱爾。”

他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抱着小狗玩耍的倪筱爾,聽到動靜,她回頭嫣然一笑,眼中波光瀲灧,柔媚動人,“好久不見。”

關耀宇大笑着走了過去,“看你氣色不錯,我總算放心了,你失蹤那段日子,單亦宸那小子恨不得把自己折磨死,現在你回來,大伙兒總算是能夠鬆一口氣了。”

他低頭給倪筱爾看了一會兒腿部的情況,笑着說道:“馬上給你做手術,你忍着點兒,很快就好。”

門外,單亦宸靜靜靠在牆上,安靜而又隨意,窗外的陽光斑駁細碎地灑在他的臉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陰影,不知道是誰在輕聲哼唱着歌曲,糯軟的調子悠揚地回蕩在他的耳邊。

“哪怕容顏如此蒼老,哪怕歲月就此逍遙,賴在你的身邊就好,且看你一世微笑……”

他忽然心情大好,忍不住薄唇微揚,清淺一笑,悠然而又溫潤,彷彿春風一縷,吹皺了路過的女傭一池靜湖的波瀾。關耀宇的手術做得十分成功,兩個月以後,倪筱爾已經行走無礙,這段時間,單亦宸一直呆在家裏寸步不離地陪她,偶爾小莫會神神秘秘地出現,跟單亦宸稟報着什麼,眼睛則時不時地瞥向倪筱爾。

倪筱爾從小莫的目光中察覺到幾分複雜,他似乎想說什麼,只是礙於單亦宸在當前,無法開口。

終於有一天,小莫趁着單亦宸不在,快速地將一張紙條塞進她的手中,她驚愕地看向他,卻見單亦宸推開門走了進來,小莫迅速地垂下頭,臉色恢復如常。

倪筱爾悄悄展開手心的紙條,頓時心中沉重起來。

要不是小莫傳遞消息給她,她根本不知道單亦宸這段時間的舉動,心中思慮萬千,她低着頭,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愁緒。

臉頰忽然被人捏住,她抬起頭,只見單亦宸淡笑着看向她,“想什麼呢?臉都快皺成包子了。”

她嘆了口氣,“我想回一趟單家看望母親,順便祭奠一下爺爺。”

他沉吟良久,莞爾一笑,“也好,母親見到你一定很高興。”他輕輕摩挲着她柔嫩的手背,挑眉看向她,一臉曖昧,“這次回家,一定要向母親保證早日生孫子的事情。”

她臉一紅,“啐”了一口,“討厭!”半羞半惱,心裏卻有着淡淡的喜悅。

早就聽說單亦宸要帶着倪筱爾回家了,單夫人破天荒地站在門口迎着他們,見倪筱爾從車裏出來,雍容典雅的單夫人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慈祥地笑着,“可憐的孩子,總算平安歸來了,我這顆心,現在能夠放下了。”目光轉向一旁神采奕奕的兒子,心中輕輕嘆了口氣,幸虧倪筱爾回來了,不然還不知道自家兒子要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傭人穿梭在大廳里來回準備着飯菜,單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倪筱爾一圈,忍不住含笑道:“筱爾,你跟亦宸這孩子結婚這麼久了,也該好好努力,為單家增添一下喜氣,讓我抱個孫子了。”

話題驟然被提上日程,倪筱爾害羞地低下頭,聲音微弱:“我會努力的。”

單夫人“噗嗤”一笑,心裏那點成見淡去了不少。

正準備進餐時,忽然傭人急急地沖了進來,附耳在單亦宸身邊低低耳語了幾句,單亦宸冷靜地站起來笑道:“母親,筱爾就留在這裏陪您說說話,我先去處理點兒事情。”

正要踏出去,卻聽到一陣悲鳴,“單軍長,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們孤兒寡母……”

單夫人愕然,“門外是誰在喧鬧?”

事已至此,眼見人已經鬧上門來了,單亦宸也不着急了,他慢條斯理地坐下,吩咐道:“將客人請進來。”

沒多久的功夫,傭人領着一個滿臉淚痕的孕婦走了進來,那孕婦挺着一個巨大的肚子,看樣子似乎快臨盆了,走起路來步步蹣跚。

她抬起目光,與倪筱爾接觸到時,兩人都是一怔。

到底是清楚自己立場的人,她立即收回目光,神色變得恭謹起來,她捂着肚子,哀戚的目光轉移向單夫人,還沒開始說話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夫人,您還記得我媽?我是馮家的長媳,阿秀。”

單夫人自然對她是有印象的,好端端的一場家宴被打擾了興緻,她優雅的臉上露出了些許不悅,“阿秀小姐有事不妨直說。”

阿秀猶豫了片刻,終於跪了下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朝着單亦宸的方向磕了一個響頭,“懇請單軍長看在少夫人平安歸來的份兒上,饒馮瀟霆一命吧。”

她神色哀婉,眼中淚痕點點,又是個孕婦,單夫人看得心中唏噓,正要上去扶她,卻聽的單亦宸淡淡說道:“馮瀟霆可以不死,但你們馮家也不必再奢望他能回去了。”

一句話,已將阿秀所有的路全部堵死。

氣氛驟然變得僵硬起來,阿秀眼中絕望至死,忽然起身朝牆壁撞去,倪筱爾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輕聲勸說,阿秀嗚咽着抱住倪筱爾哀求道:“少夫人,看在我曾經服侍過您的份上,就讓馮少爺回家探望一下老爺吧,況且,我腹中的孩子也快要生了,總要讓它在出生時能夠看到父親一眼……”

眼見阿秀哭起來沒完沒了,單亦宸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倪筱爾快步走到他身邊,按住他的手背,嗔怪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馮瀟霆已經得到他該有的懲罰了,就算讓他回去見一面老父親,也是應該的。”

單亦宸微微眯了眯眼睛,見倪筱爾與單夫人兩雙眼睛同時期盼地看着自己,頓時冷哼了一聲,“這件事容我再想想。”

倪筱爾鬆了口氣,阿秀也是千恩萬謝,她知道,只要單亦宸願意軟化下來,馮瀟霆回家的事情遲早會得到解決。

將阿秀一路送到門外,兩個原本彼此熱切寒暄的女人忽然都沉默了下去。

倪筱爾淡淡道:“如今你的目的已經得逞,該幫的我都幫了,以後我不會再理會你們馮家的事情。”縱使她心中恨極了馮瀟霆,然而馮家勢力未倒,她不願得罪馮家,為單亦宸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小莫告知她單亦宸要動馮瀟霆,她便提前找了阿秀演了一齣戲。

阿秀一臉漠然,“要不是看在馮老爺還沒有寫遺囑的份上,馮瀟霆的死活與我有什麼關係?不過你放心,這個人情,我會記得,以後一定會報答。”

她悵然地看向站在倪筱爾背後的單亦宸,從始至終,他的眼神都熱切而又專註地定在他的妻子身上,根本就沒有看向她一眼,心中忽然一酸,當初的自己真是太天真,怎麼會以為單亦宸會喜歡上自己?

如果當時沒有行差踏錯,或許現在的自己,依舊是當初那個快樂單純的小丫頭阿秀吧。

可惜,一切早已回不去。

阿秀的這份失落與悵然一直保持到回到馮家,她挺着大肚子走進客廳,馮老爺子正在僕人的伺候下喝葯,不過兩三口就別過臉咳嗽得面色發白。

阿秀忽然覺得厭煩起來,恨不能用手捂住耳朵逃得遠遠的,然而想起做戲總要做全套,只得滿臉笑容地走到馮老爺身邊,一臉殷勤,“父親,單軍長已經答應考慮釋放少爺的事情了。”

馮老爺渾濁的眼中忽然散發出一抹光芒,“真的?太好了!阿秀,只要瀟霆能夠平安回來,我答應分給你的公司股份一定一成不少!”

阿秀心裏冷笑了一聲,面上卻仍舊假惺惺地笑着回應。

應付完了馮老頭子,她疲憊地回到房間,傭人小玉正搬了一盆蘭花草放在窗台上,她看得心煩,忍不住呵斥道:“不知道我最討厭蘭花嗎?搬出去!”

小玉撇了撇嘴,“可是這是老爺子吩咐的,說是有助於阿秀姑娘養神。”似乎覺得阿秀態度過於倨傲,她又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又不是真的嫁給大少爺了,有什麼好顯擺的?”

阿秀耳朵尖,早就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憤怒之下一巴掌狠狠摑向小玉,將她秀麗的一張小臉打得瞬間腫成了饅頭。

小玉捂着臉頰愕然地看着阿秀,“你敢打我?”

阿秀厲聲道:“你不過是馮家的一個小丫鬟而已,我還打不得了?”

小玉咬唇,委屈的淚水涌了出來,她捂住臉頰哭哭啼啼地奔了出去,阿秀怒火未歇,抬手就將蘭花草狠狠拔了起來扔了出去。

明面上她在馮家被老爺器重,其實誰都知道,她只是一個傳宗接代的機器而已,如今所有人都圍觀着她的肚子,一旦到時候生下的不是男孩兒,她在馮家的價值也就消失了。

阿秀緊緊咬牙捂住肚子,無論如何,她絕不會給其他人羞辱自己的機會,她一定會抓緊機會成為馮家的少奶奶!

話說小玉一路哭着奔進書房,見馮老爺子又在咳嗽,頓時跺了跺腳,氣道:“老爺!那個阿秀態度可傲慢了!剛剛還打了我一巴掌呢,她要真是馮家的少奶奶也就算了,不過是一個懷了少爺孩子的野女人而已,也配這樣囂張跋扈?”

馮老爺手下的毛筆不停,揮墨專心寫着大字,最後一筆勾勒完畢,他這才滿意地放下毛筆,沖小玉招了招手。

小玉臉上的表情立馬變得嬌媚起來,扭捏着走到馮老爺身邊,半推半就地倒進了他懷裏,嬌聲道:“老爺,不如你娶了我做第八房太太,我早日給您生個大胖小子,這樣即使大少爺出不來,馮家也不至於有後顧之憂。”

馮老爺哼了一聲,“阿秀那丫頭,且讓她再得意一陣子,要是瀟霆真出不來,我也只好狠下心,把住在半山別墅的母子接回來了……”

小玉正要好奇地追問,忽然書房的門被推開,管家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不好了老爺,阿秀姑娘要生了!”

馮老爺慌忙推開小玉,急得哆哆嗦嗦,“快送醫院!”

管家急忙命人將疼得死去活來的阿秀送進車裏,一路朝醫院奔去,阿秀疼得滿頭大汗,嘶聲道:“快……快一點……”

司機扭過頭見阿秀的羊水破了,頓時握着方向盤的手抖了起來,腳下踩着油門將車開到了最快速度,只是此時路上正是堵車高峰期,整條馬路被塞得水泄不通,別說是想要突破重圍了,就是想要以蝸牛般的速度前行都難上加難。

車子最終被堵在了馬路中央,司機探出頭探尋了一下路況,頓時臉色煞白,“阿秀小姐,你千萬要撐着點!現在我這車子沒法動彈啊!”

阿秀抱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她勉力撐起身子,大汗淋漓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長龍車陣,絕望地發現此時除了束手等待天命居然別無他法,她咬着牙抓住司機的肩膀,尖利的指甲摳進了司機的肉里,“下……下車送我……”

司機這回聽懂了,他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咬着牙跟傭人一起下車,半扶半摟着阿秀朝醫院走去,短短一段路花盡了阿秀所有的力氣,她一陣一陣地喘息,努力釋放自己的疼痛,腦海里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孩子保住了,自己在馮家的地位也就保住了,這一胎,絕對不能出事!

半個小時之後,阿秀又是呻吟又是哭喊地終於被送到了醫院手術室,司機扭頭沖女傭問道:“老爺什麼時候來醫院?”

女傭猶豫了片刻,小聲回答:“老爺吩咐了,要是個男孩兒,再通知他來醫院,如果是女孩兒的話,就……”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司機愣了片刻,頓時有些同情在手術室里的阿秀了。

到底是身子骨比尋常的嬌生慣養的小姐要壯實些,幾個小時之後,阿秀終於有驚無險地誕下了一個早產兒,醫生走出來沖司機微微一笑,“恭喜,是個男孩兒。”

一切彷彿塵埃落定,司機到底還是替阿秀鬆了口氣,替她感到由衷的高興。

病房裏,阿秀目光溫和地看向醫生抱着早產兒去保溫箱,她默默閉上眼睛,心裏的擔子輕輕放下,終於,終於為自己爭了一口氣。

馮老爺聽說生的是個孫子,高興得不得了,次日一早就趕到醫院,對着襁褓里的孫子瞅了又瞅,看向阿秀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倒是小玉,臉色不善地瞪着床上的阿秀,只是礙於馮老爺的面子也不敢更加過分。

“阿秀,你放心,既然你給我們馮家生下了一個寶貝孫子,我答應你的諾言自然也會兌現,現在咱們馮家只要着瀟霆回家,一切就都圓滿了。”馮老爺樂呵呵地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阿秀臉上淡漠的微笑。

馮家多了一個小孫子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上流社會的圈子,單夫人心思善良,屢次勸說單亦宸,到底還是不想忤逆母親的意思,單亦宸終於勉強點頭答應釋放馮瀟霆。

冰冷的監獄內,穿着藍色囚衣的馮瀟霆坐在角落裏安靜地織着毛衣,監獄裏每一個犯人都要求學會一門技藝,閑來無事的這幾個月,他一個堂堂的紈絝子弟竟也學會了一門技術。

“哐當”一聲,鐵門被打開,獄警面無表情地喚了一聲馮瀟霆,他愕然地放下手裏織了一半的毛衣,表面上看起來極為鎮定,只是微微顫抖的手卻泄露了內心的不安。

跟隨獄警一路走過幽暗悠長的通道,馮瀟霆被領進了一間空蕩蕩的刑訊室,一個男人背對着自己靜靜地佇立,挺拔的背影卓爾不群。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充滿戒備地盯着男人,“單亦宸,該得到的教訓我都已經得到了,你究竟還想怎樣?”

男人悠然轉過身來,一身戎裝,神色冷峻中帶着幾分漠然,他淡淡掃視了馮瀟霆一眼,目光在他長滿老繭的虎口上停留了片刻,薄唇微啟,“你可以回家了。”

馮瀟霆笑了,“別開玩笑了,像你這樣的魔鬼,怎麼可能放我一馬?”自從進了監獄之後,最初的一段時間,單亦宸為了能從他的嘴裏套出倪筱爾的去處,不知道用盡了多少辦法,馮瀟霆自認為自己不是孬種,可是在單亦宸的各種殘酷手段下,他才驚恐地發現,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站在面前的這個看似溫和無害的男人。

他可以是拯救你於水火之中的神,也有可能是將你帶入地獄的魔鬼撒旦。

這段日子所遭受的苦楚,足以讓他後悔輕易惹上單家這件事。

他本來做好了死在牢獄裏的準備,可是當獄警將他進監獄時帶來的衣物拋給他時,馮瀟霆才發現,原來單亦宸真的打算放過他。

他狐疑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內心又是猶疑不定的喜悅,又是茫然與未知的恐懼,“你不會想趁我走出去時一槍斃了我吧?”

單亦宸還沒答話,一旁的獄警早已嗤笑出聲,“長官想要殺你,簡直是易如反掌,你還是不要多想,趕緊回家吧,聽說你夫人給你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馮瀟霆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是真的要放過自己!

他唯恐下一秒單亦宸就會改變主意,倉皇地跟在獄警身後匆匆離去,途經自己居住的那間牢房,他再次瞥了一眼那黑漆漆的裏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他永遠都不想再去經歷。

馮家為了迎接馮瀟霆的回歸,特意舉辦了一個盛大的派對為他接風洗塵,原先那些疏離馮家的世家紛紛藉著這個派對重新與馮家握手言和,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晚宴上,主人與賓客們的臉上各自浮現着虛假而又客套的笑容,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場利益與商業的交際,至於真情,天方夜譚的兩個字而已。

馮瀟霆比起數月前顯然憔悴了不少,不過更令人吃驚的是,從前那副囂張跋扈紈絝子弟的習氣減淡了不少,見到長輩也知道謙卑問候了,馮老爺看在眼裏,喜在心上,隱約間彷彿能夠看見馮瀟霆接管他多年的基業,執掌公司,光宗耀祖的日子指日可待。

就在所有人都在為馮瀟霆的回歸而慶賀的時候,只有一個人例外。

她厭倦地合上眼睛,卻依舊能夠聽到來自大廳里的歡聲笑語,自從產下孩子之後,在月子中心療養了一段中心,阿秀也隨着馮瀟霆的回歸而搬回了馮家。

誰都知道,她有可能是未來馮家的少奶奶,然而誰都清楚,這A市願意為馮大少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娶不娶她,只憑馮大少一句話。

所以她現在的身份,可以說尷尬無比。

傭人們早就藉著晚宴的借口悄悄攜着相好們去花園裏喝酒偷懶了,阿秀被大廳里的喧鬧擾得睡不着覺,只好重新又坐了起來,口乾舌燥地想要喝杯水,卻又找不到人,只好自己扶着桌子起來倒水。

她披了件外套,捧着水杯繞過長廊,站在安靜的露天草坪上,仰頭看着一輪皎潔的滿月。

明明現在除了一個名分,她什麼都有了,可是為什麼自己仍舊沒有覺得開心?

明明今晚的馮家是那麼熱鬧的一場宴會,可是為什麼自己居然會覺得那麼孤獨寂寞冷?

阿秀攏緊了衣服,秀麗的臉上帶着產後虛弱的蒼白,她環顧着四周陌生的環境,在馮家已經居住了快一年了,可她卻始終無法將這裏當成是自己的家,陌生的氣息,陌生的人們,還有那些明面上似是而非的微笑,背後無盡的嘲諷。

她忽然雙肩一塌,覺得無比疲憊,當初放棄平靜的生活,選擇投入馮瀟霆的懷抱,是正確的決定嗎?

正迷惘間,忽然聽到傭人急切地呼叫聲,“喂,師傅,你走錯地方了,這裏可不是你能進去的!”

她好奇地回過頭,卻正好看見了手腳笨拙的年輕人慌不擇路想要從草地上離開的模樣,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在傭人要來將他趕出去時提前阻止了。

“你先下去。”阿秀吩咐道。

女傭有些不服氣,“可是阿秀小姐,他只是管家找來的水管修理工,萬一被管家發現他私自進了這裏,我可擔待不起。”說著,也不待阿秀回話,她氣鼓鼓地走了。

膚色黝黑的年輕人收回放在阿秀身上的目光,默默垂下了頭,他想盡辦法混進馮家,不過是想知道生下孩子之後的阿秀,過得幸不幸福。

然而連一個丫鬟都敢頂撞她,可見她過得,並不好。

阿力翕動着嘴唇,想要將分別後的話一股腦說出來,然而看着面前穿着奢華的阿秀,他忽然沉默了。

早就有一條巨大的鴻溝擋在了他與她面前,唯一牽絆着他們的,不過是從前那段稱不上美好的回憶。

阿秀心裏有幾分欣喜,“阿力,你是特意來看我的,對嗎?”藉著月光的照射,她瞥見阿力耳根上的一抹殷紅,頓時想起了從前與他在一起的日子,忍不住心中一盪,就想要走過去。

然而不過是區區三步,阿秀就止步了,她皺起眉頭,捂住了鼻子,“什麼味道,怪怪的?”

阿力愣了愣,繼而抬起自己的袖子聞了聞,一股鐵鏽的氣息散發出來,他這才想起自己來之前又去了好幾家修理水管,時間匆忙之下沒來得及換衣服。

阿秀何等機靈,瞥見阿力臉上的黯然,頓時明白了,她的目光掃過阿力身上廉價且沾滿了灰塵的衣服,心中僅剩的那一點溫情脈脈蕩然無存。

沒錯,或許阿力是這個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男人。

可是和他在一起,除了窮困潦倒的生活,她能得到什麼?

好不容易從沼澤里拼盡全力地爬出來,她絕不會再重新自降身份地踏進去。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阿秀的神色驟然變得疏離起來,“阿力,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以後就別來了。”

她轉身正要離開,忽然被阿力一把抓住手腕,他粗糙的掌心磨礪得她柔嫩的手腕微微發疼,阿秀臉色一變,怒道:“你這樣萬一叫人發現怎麼辦?”

阿力怔怔看着她,熟悉的臉,陌生的目光,她早已不是原來那個阿秀了。

可是他仍舊緩慢而又堅定地對她說:“如果有一天,馮瀟霆對你不好,帶着孩子回到我身邊,好嗎?”

阿秀笑着搖了搖頭,“你放心,母憑子貴,馮少爺會對我好的。”

用力甩脫阿力的手,阿秀害怕被下人看到,急忙飛快地離開。

阿力心裏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難過,轉身朝着與阿秀相反的方向走去。

單宅

關耀宇低頭檢查了一遍倪筱爾的腿,俊朗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痊癒得很快,以後可以放心走路了。”

他收拾着醫藥箱囑咐了倪筱爾一些該注意的地方之後,正準備走,倪筱爾忽然眼疾手快拉住他,她想了想,遲疑着問道:“你最近知道小詩的行蹤嗎?”

關耀宇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大家各自很忙,哪裏有那麼多時間聯繫,更何況……我跟雯雯準備訂婚了。”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倒叫倪筱爾吃了一驚,她訝異地盯着關耀宇,“你真的浪子回頭了?”

關耀宇微微挑眉,戲謔地沖走進來的單亦宸笑道:“看見你們這麼幸福,我也想體驗一回當人夫的感覺,不行嗎?”

不等倪筱爾反應過來,關耀宇已經走了。

倪筱爾想起謝小詩,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這個消息,她暗自嘆息了一聲,忽然被人一把抱住,單亦宸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連他來了都不知道,他懲罰性地咬了咬她的耳朵,叫她癢得咯咯直笑。

倪筱爾推開單亦宸,迎上他含笑的眸子,有些惆悵,“亦宸,耀宇要和雯雯訂婚了,可我怎麼心裏這麼難過呢。”

單亦宸不置可否地把玩着她的長發,他淡淡道:“他也該娶個妻子好好收心了,雯雯也好,小詩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旁人做不得准。”

倪筱爾氣餒地塌下雙肩,本想藉由單亦宸的嘴去勸說關耀宇,可現在看來,男人之間的友誼就在於,只要是對方所做的關於女人的決定,絕不做任何干涉。

她躺進單亦宸懷裏,小聲抱怨道:“不管怎麼樣,反正我是站在小詩這邊的。”

單亦宸撫摸着她的頭髮,搖頭笑着她的孩子氣,女人之間的那些置氣與爭鬥,他自然不放在心上,軍區事務繁忙,難得回來陪伴倪筱爾一會兒,小莫就已經進來提醒好幾次他該走了。

她依依不捨地從他的膝蓋上爬起來,這段時間,他明顯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臉色不僅越發蒼白起來,甚至經常性咳嗽,她替他系好風紀扣,細心囑託,“有些事情交給小莫處理就好,你不許再生病了。”

他唇角微揚,低頭用下巴剛冒出的青色胡茬扎了她一下,她笑得明媚如花,躲開他的襲擊,“再不走小莫又要進來催你了。”

單亦宸轉身走出,小莫早已經在車旁等候自己了,他拉開車門,神色凝重,“軍長,找到老三的消息了。”

狹長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閃過一絲危險的寒光,單亦宸跳上車,“回軍區細說。”

一張海域圖懸挂在牆上,小莫指着被旗子標註的海域,解說著這段時間發生的海盜劫持案件,將作案手段詳盡地介紹了一番之後,小莫又加了一句,“至今為止,可以確定的是,他並沒有因為海面戒嚴這件事而打算收手,老三已經不是第一次頂風作案,據我們抓到的一名屬下表明,老三滿臉絡腮鬍,他也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

單亦宸翻了翻資料,隨口問道:“莫斯海域派出的警戒長官是誰?”

小莫撓了撓腦袋,小聲回答:“是紅薇隊長。”

手中的動作一頓,單亦宸抬起眼眸,冷淡如冰,“為什麼沒有提前告知我?”

軍長忽然生氣,小莫心中叫苦不迭,那還不是因為老大你成天在家和少夫人纏纏綿綿,而且明確下了規定不允許我們這群人上門打擾,不是大事絕對不許前去煩你?

蹙眉站了起來,單亦宸面色冷凝,“莫斯海域的巡視改由你代我前去。”

小莫答應了一聲,只是想起紅薇隊長那朵帶刺的玫瑰,忍不住心中戰慄了一下。

湛藍的海面上停着一艘軍艦,一個身穿軍服的窈窕女人站在甲板上,目光恍惚地盯着霧氣瀰漫的遠方,直到下屬前來稟報,她的臉上才浮現出一絲一閃即逝的微笑。

她大步走了兩步,忽然回頭詢問下屬,“我的臉看起來沒有很憔悴吧?”

下屬愣了愣,在她冷艷的臉上看到了幾分期待與喜悅,心中悄然嘆了口氣,面上則露出微笑搖頭。

紅薇放下心來,有些忐忑又有些急切,自從上次自己險些鑄成大錯,對單亦宸霸王硬上弓不成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面,她不知道單亦宸究竟討不討厭她,但是她真的很想念單亦宸。

燦爛的笑靨在看到出現的小莫時僵在了臉上,紅薇有些惱怒,“怎麼是你?亦宸呢?”

小莫低頭恭敬地回答,“軍長吩咐由我代替,他有事,來不了。”

紅薇冷笑一聲,“到底是真有事還是假有事,我清楚他也清楚,既然長官不願意來,那我也不必強求。”轉過身,她緊緊攥着衣角,儘管臉上再怎麼裝作為無所謂,卻仍舊掩蓋不住眼中的落寞。

他果真對自己感到厭惡了?她失魂落魄地走進休息室,默默坐在床頭,伸手抓過床上的枕頭,忽然敏捷地握住藏在下面的槍對準身後忽然出現的人,“舉起手來!”

那個依着牆壁站立的男人微微笑着舉起雙手,一副優哉游哉的模樣,“是我。”

紅薇惱怒地放下槍,“重央,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再來找我。”

重央嫻熟地找到座位坐下,俊秀的臉上帶着幾分不悅,“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要跟我聯手。”

“可是現在適得其反,我不想離單亦宸越來越遠,所以求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煩躁地推開窗戶,讓外面的海風吹進來清醒一下頭腦。

重央沉默片刻,忽然說:“倪筱爾已經回到單亦宸身邊了。”

紅薇微微一怔,她垂下頭,忽然笑了,“這樣說來,他一定很開心了?難怪他不願來這裏巡視。”心裏微微發苦,卻始終不願承認,她輸了。

重央知道她早已下定決心不肯與自己聯手,他思索片刻,“我今天來,是想向你借一樣東西。”

她不在意地低頭擦拭着手槍,“借什麼?”

他伸手拍了拍紅薇的肩膀,微微一笑,俯下身輕聲道:“你的命……”

話音未落,他快如閃電地劈倒紅薇,絲毫沒有準備的紅薇應聲倒下,他棕色的眸子閃過一絲冷酷,冷冷地朝窗外陡然出現的人影說道:“小心行事,先把她拖出去。”

那長相普通的男人哼了一聲,“三哥說過,只要你肯乖乖地聽他的話,你想要的東西一定送到。”掃向紅薇的眸子陡然出現了一抹驚艷,重央眸光如電,冷聲道:“警告你,最好不要動她。”

那人摸了摸鼻子,悻悻地扛着紅薇離開。

沒過多久,艦艇上恢復了平靜,誰都不知道,眨眼之間,艦艇上少了一個執行長官。

小莫檢查過機艙室內的數據,一切正常之後,他走了出來,卻愕然發現,甲板上站着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男人。

他眼中閃過激動,惱怒,最後則是警惕,“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重央翕動着嘴唇,表情帶着幾分苦笑,“兄弟一場,到現在你都恨着我嗎?”

小莫的手悄悄摸住腰后的配槍,他嘿嘿一笑,“不是我恨你,而是你背叛軍長,背叛我,挾持少夫人,這筆賬,我正想跟你算,沒想到你親自找來了。”

他心中對重央感到失望,原本是浴血奮戰多年的兄弟,卻為了慾望毀了自己,明知道此刻重央的出現有蹊蹺,可是他仍舊抱着一絲感化重央的希望,“重央,只要你去跟軍長認錯請罪,我相信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你肯回頭,我們之間還是兄弟。”

重央垂下頭,滿臉悵然,“真的能夠回到從前嗎?”

“當然!”小莫拚命點頭,肯定地回答。

正是傍晚時分,天邊的火燒雲流光溢彩地燃燒了一片白雲,海鷗嘶聲鳴叫着拍翅飛過,海浪拍打着艦艇,小莫的耳朵機敏地捕捉着四周的一切動靜,心中漸漸地提了起來。

為什麼沒有人的聲音?

他忽然有些不安,目光緊緊盯着重央,全身的力量凝聚在緊繃的肌肉上,蓄勢待發。

重央輕輕喟嘆了一聲,淡淡道:“小莫,你和我都是軍長教出來的,這個世界上,應該不會再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話音未落,小莫忽然發現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緊,他卡住自己的喉嚨,有些驚恐,“你……”然而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他忽然想起在這之前喝下的一杯茶,頓時臉色大變。

重央的影子在他面前逐漸模糊起來,小莫晃了晃腦袋,想要掏出槍反抗,下一秒,他軟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沒過多久,幾個同樣裝扮的黑衣人紛紛出現,將小莫一起拖走。

整座艦艇的旗幟被撤換下,換上了一個黑色的骷髏旗幟,在莫斯海岸上肆意飄蕩。

海岸的燈塔觀望員吹着口哨掏出一袋薯片,邊吃邊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海面的鏡頭,目光忽然凝住,他將畫面放大,仔仔細細觀察了一遍,立即驚得張大了嘴巴,薯片渣嘩啦啦落了下來。

彷彿才從夢境中醒了過來,他慌張地站了起來,大聲吼道:“快,快稟報上級,紅薇隊長的艦艇出事了!”

接到消息不過短短十幾分鐘時間,單亦宸已經趕到了出事海域,他站在海岸上,看着迎風招展的黑色旗幟,海面上,艦艇上忽然多出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站在甲板上,衝著單亦宸舉起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姿勢桀驁不馴,挑釁意味十足。

這一刻,沒有人敢多嘴出聲,戰戰兢兢站在軍長身後,四周死一般地沉默。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凌厲交錯,絡腮鬍子先收回了目光,揮手命人將艦艇開走,很快,消失在海岸上。

海風吹得單亦宸的衣衫獵獵作響,沒有人知道,這一刻,冷酷端凝的單軍長究竟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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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寵小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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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重回單家(1.6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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