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疑竇叢生(1.3萬)
章節名:第七十七章疑竇叢生(1.3萬)
喧鬧的地下賭場內,穿着暴露的荷官半邊渾圓的屁股坐在牌桌上,豐滿的胸部呼之欲出,她半彎着腰,刻意俯身,面向著桌子盡頭的年輕男人妖嬈一笑,“先生,恭喜你,這局你又贏了。”
男人一襲黑色西裝,簡單的襯衣懶懶開着幾顆扣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女人妖媚的臉,沖她勾了勾手,女人心中一喜,擺着楊柳小腰走到男人身邊,一屁股坐在他的膝蓋上,嬌聲道:“先生,你運氣這麼好,看來這桌沒人是你的對手了。”
“區區地下黃金賭城,看來也不過如此。”不屑地露出一絲痞笑,他漫不經心把玩着女人的髮絲,“這些籌碼賞了你了。”
女人諂媚地笑了起來,殷紅的唇湊近他的耳邊,“你出手可真大方,我在這裏當了這麼久的荷官,還是第一次看見贏這麼多的客人。”
“要贏,很難嗎?”他薄唇微揚,眼中卻半點笑意也無。
女人盈盈一笑,“你遇見的都是些小角色,我們尚爺今晚正好要來,要是有興趣,你不妨與他一較高下。”
大手摟住她的蜂腰,年輕男人風流一笑,“既然他要晚上才來,不如現在你陪陪我?”
女人半推半就地倒入他懷裏,心裏喜不自勝,地下賭場男人雖多,卻沒有一個像眼前這個男人一樣,長得如此好看又多金,她跟在尚武身邊這麼久,早就厭煩了他肥胖的身軀和野蠻的舉止,要是能夠跟着這個男人一起離開,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意識到周圍有不少女人投過來艷羨的目光,女人更加得意了,胸前兩顆大球緊緊壓在男人胸前,恨不得鑽進男人的骨血里與他來一場魚水之歡。
男人避開她蛇一般的磨蹭,低頭無意中瞥見了衣領上一抹殷紅的口紅印,頓時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厭惡,隨手往外一送,膝蓋上的女人瞬間踉蹌着撲到了牌桌上,狼狽地差點摔倒在地上。
“你!”她氣急敗壞地看向年輕男人,卻見他雙手插兜,悠悠道:“我看我要去換件衣服了,尚武來了記得通知我。”
女人氣得碩大的胸部微微發顫,正要命打手阻住他的去路,忽然聽到一個陰沉的聲音,“是誰在我的地盤這麼放肆?”
一個微微發胖的男人在一群屬下的簇擁下出現在昏黃的燈光下,中等身材,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眼中閃着內斂的精光,看起來溫和憨厚,實則狡黠如狐。
“我聽說來了個踢場子的,不會是你吧?”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年輕男人,微微有些驚詫。
原本以為能夠連賭十幾場卻不輸的男人一定有大來頭,此刻細細一打量不過是個貴公子模樣做派的年輕人,想來要麼是因為運氣好,要麼是因為荷官見他長得俊美,發牌中暗自放水。
心中暗自定了定神,尚武已經皮笑肉不笑地坐了下來,那女人一見尚武絲毫沒有為她出頭的意思,頓時急了,上前依偎在他懷裏,嬌嗔道:“尚爺,剛剛你也看到了,他居然一點面子也不給你,這種人還留着幹什麼?”
尚武一雙眸子看向年輕男人,卻見他也不辯解,只是懷抱着雙手懶洋洋坐在一旁,一副漠然看好戲的模樣。
他暗中朝打手們示意了一下,片刻的功夫,一群隱藏在黑暗中的壯漢們將年輕男人包圍了起來,人人手中一把閃着寒光的砍刀,面色不善地盯着男人。
尚武低頭嘆息了一聲,“我這個人吧,有個特別的愛好,就是自己的東西不喜歡被別人碰,這萬一被碰了,我就會不舒服,一不舒服呢,就想挖人眼睛,看在你是初犯的面子上,留下一雙手走人。”
年輕男人瞥了尚武一眼,似乎覺得十分好笑,因為在這樣危險的境遇下,他竟然唇角微彎,“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打手們彼此面面相覷,紛紛以為這人嚇破了膽,腦子出了問題。
卻見到他一雙長腿擱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拿出一雙黑色皮手套,優美修長的雙手邊伸進去邊淡淡道:“剛好我這人也有個特別的愛好,就是不喜歡被人招惹,一旦被招惹上了,我就會不舒服,一不舒服呢,我就想……殺人……”
最後兩個字從喉嚨里輕輕溢出來之後,整個賭場的燈忽然熄了。
打手們倉皇之下亂了手腳,罵罵咧咧地彼此推搡,想要在黑暗中辨清敵我,尚武察覺到情形不對,知道今天碰上人物了,頓時後退了幾步,甩掉身邊哭哭啼啼的女人,拔腿朝出口逃去。
他身子雖然微胖,卻逃得比誰都快,然而黑暗中,他卻始終覺得背後陰風陣陣,似乎有人如影隨形一般跟着自己。
尚武頓時毛骨悚然起來,忍不住掏出匕首胡亂朝四周砍去,惡狠狠問道:“誰?誰在後面?”
死一般地寂靜中,只聽到打手們此起彼伏地發出凄慘地叫聲,接着是一陣亂糟糟彼此打殺的聲音,而那些嘈雜的聲音卻在此刻彷彿逐漸遠去,尚武根本就聽不到其他的吵嚷。
因為,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屬於自己的呼吸。
那年輕男人,分明就在自己身旁,只是他卻像只鬼魅一般,在黑暗中冷冷注視自己的無助與焦躁,他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等着自己首先投降。
然而尚武畢竟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他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嘗到一點血腥之後,腦海中的恐懼逐漸褪去,人也清醒了許多,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尚武一邊摸索着台階一邊往上爬,三十級台階,只要順利地爬出去從暗門離開,他就能活下來了。
一點一點地蹭上了十來級台階之後,尚武忽然摸到了一點黏糊糊的液體,他怔了一下,繼續矮着身子往上摸去,一個圓滾滾帶着毛髮的東西滾進了自己懷裏,尚武隨手一觸,頓時嚇得肝膽俱裂。
饒是他再窮凶極惡,也從沒經歷過如此可怖的事情。
滾進他懷裏的,居然是一個人首!
瘋了一般將手裏的東西扔掉,尚武的神經已經綳到了極端,他歇斯底里地轉着圈子,怒道:“魔鬼!你出來,你究竟躲在哪裏?”
一雙嘲弄的眸子帶着寒意冷冰冰地盯着他的背影,悄無聲息地伸出手,輕巧地扼住了尚武的脖子,尚武瘋狂地想要從這雙冰冷的手中解脫,匕首胡亂朝對方身上刺去,然而那人鬼魅一般地半途截斷他的匕首,不只是連防身武器,就連他自己的小命也被緊緊握在對方的手中。
尚武顫抖着放棄了抵抗,他艱難地轉動着肥大的頭顱,“你想要什麼?”
那雙戴着手套的手輕輕在他脖子上滑過,男人低沉的笑聲令他不寒而慄,“告訴我倪筱爾的下落。”他查訪到尚武一直跟隨在老三身邊,勢必見過倪筱爾的行蹤。
尚武心中一驚,明知道說出來一定是死,還不如抵死不認,頓時拚命搖着頭,“我不知道她是誰……啊……”他臉色漲得通紅,脖子被掐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卻仍是咬着牙回答:“我是真的不認識她……求你放過我……”
“很好。”男人輕輕鬆開手,尚武跌坐到了地上,握住自己的喉嚨大口大口地喘氣,卻聽得男人冷冷笑了起來,“既然骨頭這麼硬,那就嘗點別的花樣?”
尚武恐懼地抬起頭看向黑暗中那個模糊的面容,“你……你要做什麼?”
年輕男人輕輕拍了三下,地下賭場的燈瞬間亮如白晝,只見那群打手們因為在黑暗中彼此攻訐早已死的死,傷的傷,滿地血污中,一個傷勢嚴重的打手緩緩朝着年輕男人的方向爬去,在地上拖了一條長長的血污。
男人走到那倖存者的身前,俯身盯着他,淡淡問道:“你想活着?”
地上那人拚命點頭,一臉惶恐地看着他。
男人微微笑了,俊美的容顏魅惑得如同盛開在地獄之門前的彼岸花,妖艷,危險,卻又蠱惑人心,他輕輕撿起地上的刀,遞給地上那人,柔聲道:“你走過去,割下那人的耳朵,記得,要快,不能見血,要是做得漂亮,我就考慮放你一馬,如何?”
那人毫不猶豫地接過刀,蹣跚着站起來,眼中閃現出一片猙獰與殺氣,即便尚武曾是他的主人,然而這種時候,為了活命,他不得不選擇自保。
更何況,他們全部都看走了眼,誤以為這男人溫和無害,中了他的計,死傷無數,他不能窩囊地死在這底下賭城裏。
尚武指着那目露凶光的男人,顫抖着往後退去,“阿……阿翔,你別忘了,我……我是你的老大……”
一旁的年輕男人彷彿看好戲一般地托着下巴,微微發笑,“事到如今,還不肯說嗎?”
眼看對方的刀已經揮了起來,尚武忽然雙膝一跪,嘶吼一聲,“說!我說!那位倪小姐被三哥逼着跳海了!”
男人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彷彿一個久遠的鏡頭般,唇角的笑紋一絲一絲地收斂,他側過臉,俊美的容顏上帶了一絲茫然,“你說什麼?”
尚武哆哆嗦嗦地將一切責任全部推到了老三身上,“那……那日郵輪着火,三哥將一個小姑娘扔下了海,倪小姐為了救那孩子,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我發誓,倪小姐的死跟我真的沒有關係,都是三哥……”他說著說著就開始痛哭流涕起來,一掃之前的囂張跋扈。
尚武的話彷彿一塊烙鐵在他心中燒起了一把火,他疼得幾乎快要失去知覺,她跳海了?
原來,她當時就站在那艘郵輪上,只不過與自己相隔數百米的距離而已,可是,他卻去遲了,沒有趕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趕到。
是他的錯,他不該那麼大意地放過那群該死的海盜!
他緩緩睜開雙眸,冷冷瞥了一眼涕淚橫流的尚武和猶疑不定的阿翔,緩緩走出了地下賭城。
回頭瞥了一眼在夜色中黯然失色的黃金賭城,門口或躺或坐着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窮困潦倒地伸着手乞討,長街的盡頭,一個少婦拉着她的丈夫尖聲哭泣,“家裏早已窮得揭不開鍋了,看在孩子還沒滿月的份上,我求求你,不要再去地下賭城了!”
早已賭紅了眼的賭鬼丈夫不耐煩地推開妻子,怒道:“你懂什麼?老子今晚就會翻本贏回那些錢!你要是再他媽里吧嗦,老子就一巴掌扇死你!”
身後的妻子哭得聲嘶力竭,幾度快要暈厥過去,而那賭鬼丈夫一邊數着從家裏拿出的最後幾張鈔票,一邊猶自罵罵咧咧,“媽的,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就娶了這麼一個不識相的女人!”
男人眼神微冷,混淆着痛意與恨意的眼神在夜色中閃耀着鬼魅的光芒,他微微低頭,點上一根火柴,看着手上那簇迎風膽怯的藍色火苗,輕輕一拋,瞬間,一叢火光漫天升起,在漆黑的夜色中彷彿一道燦爛的煙花。
“着火啦!地下賭城着火啦!”有人扯着嗓子吼了起來,沒過多久,一群人紛紛聚集在一起圍觀着這衝天火焰,熊熊火光照亮了人們的面容,火舌吞噬着整座建築,卻沒有人願意前去報警滅火,人人的臉上都帶着希冀與慶幸。
沒有人知道是否會有第二個地下賭城的崛起,然而此時此刻,這場大火卻讓有些人感受到了重新開始的希望。
漫天火光中,俊美如神一般的男人緊抿嘴唇,緩緩閉上雙眸。
倪筱爾,無論你是生是死,這場大火,當是我送給你回家的禮物。
你生,走遍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
你死,我化身為魔鬼也要阻斷你通往地獄之路。
凌家
一輛邁巴赫開進了庭院裏,凌宇軒從車裏跳了下來,環顧了四周一圈,眼神中閃過幾分失望。
管家無比精明,早已看透了自家少爺的心思,頓時嘿嘿笑道:“少爺,倪小姐跟夫人正在大廳里讀書呢。”
凌宇軒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弧度,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瞪了管家一眼,“多事!”
管家咧嘴笑了起來,想不到一向乖戾陰沉的少爺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溫暖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照射進來,毛茸茸的地毯上,盤腿着一個隨意扎着兩條麻花辮的女孩兒,穿着一襲亞麻色的針織衫,捧着一本書繪聲繪色地講着故事,而坐在沙發上的凌夫人優雅美麗的臉上不時地露出或是緊張或是微笑的表情。
從小到大,他沒有見過比這一幕更美的場景了。
凌宇軒安靜地站在大廳里,眼中閃耀着璀璨的溫柔,他閉上眼睛,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動着。
原來這就是活着的感覺。
客廳里的鐘聲敲響了十二下,打斷了靜謐溫馨的一幕。
凌宇軒有些惱怒地睜開眼睛,往日沒有覺得,今天才發現,這鐘聲還真是礙事。
倪筱爾收起書本,仰起頭沖凌夫人甜甜一笑,“夫人,今天的故事到此為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凌夫人意猶未盡地從故事中脫身出來,回頭瞥見兒子目光專註地凝視着倪筱爾,頓時笑着站了起來,“也罷,午休時間到了,阿桂,來扶我去休息吧。”
阿桂答應了一聲,笑眯眯地奔過來。
原本凌家所有的傭人都害怕與凌夫人接觸的,畢竟誰都害怕夫人病發會連累到自己,但萬幸的是,自從倪筱爾來到凌家之後,凌夫人就再也沒有病發過,並且還有逐漸恢復身體的趨勢。
夫人的病一好,凌宇軒的心情就好起來,少爺心情好起來了,頓時所有人都能夠鬆一口氣開心地生活了。
凌家已經好久沒有如此和睦了,不止是凌宇軒,凌家的每一個傭人都對倪筱爾抱着無比感激的心思,阿桂一邊扶着凌夫人,一邊遞給倪筱爾一個笑意盈盈的眼神,那眼神的光芒不言而喻,分明是帶着三分戲謔,七分祝福的紅娘之意。
倪筱爾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只怕如今除了凌家養在客廳里的那隻傻獃獃的牧羊犬之外,所有的事物都盼着自己能夠與凌宇軒在一起。
可惜,她對他無意,他對她更加無情。
旁人看在眼中的,始終是他們自以為是的假象而已。
她轉過頭,笑盈盈看向凌宇軒,“今天錦風不是有股東大會嗎?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這句話,真是像極了尋常人家妻子與丈夫間的瑣碎對話,他垂下眸子,沒有告訴她因為海上那場大火,他因禍得福,那些去世股東們遺留的股份如今多數被自己收購,他現在是錦風律所最大的股東,一切由他說了算,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會議。
“你臉上的傷勢似乎好了許多,只要再堅持用藥,再過一個星期疤痕就能完全褪去。”凌宇軒細細打量了一下倪筱爾劉海下的傷疤,那片蜈蚣般可怖的疤痕如今早已消失了大半,只剩下最後一點淡淡的痕迹,頓時滿意地點點頭,“對了,我今天找了王醫師給你看病,過段時間讓他重新給你做一遍接骨手術,相信你的腿很快就能好起來。”
倪筱爾明艷的臉上頓時湧起幾分歡快,“你是說真的?”
難得從她臉上看到從前那副少女般俏皮可愛的表情,此刻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閃着瀲灧的光澤,他一時鬼迷心竅,竟然情難自禁地低頭,在她的眼睛上輕輕吻了一下。
她僵住,沒料到他會有這一着,凌宇軒也瞬間反應過來,頓時心中懊惱不已,他雖然風流,但並不孟浪,從來只有女人主動親近他,而他現在竟然為了一個小小的吻在這裏後悔?又不是十七八歲的純情小少年了,真是荒唐,他兀自搖着頭暗自失笑。
倪筱爾抬起靈動的眸子,俏生生看着凌宇軒,似乎琢磨了半天,隨後徑直問道:“你喜歡我?”
他一愣,下意識地大笑,繼而聳聳肩,“我凌宇軒有缺女人到這種地步嗎?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吻而已,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見他一本正經,不像是說假話,她鬆了一口氣,莞爾一笑,紅唇微微勾起,“既然這樣,那我就放心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之間還是需要約法三章。”
見她一臉的鄭重其事,他心裏明明不是滋味,卻仍舊擠出幾分微笑,“說說看?”
她似乎早就有了打算,口齒伶俐,說起來頭頭是道,“第一,我幫你照顧夫人,直到她的病情穩定下來,作為回報,你要治好的傷勢。”
他挑眉,“可以接受,第二條?”
她沉吟良久,忽然眼睛一亮,笑眯眯道:“第二,日後離開凌家,我會保守有關夫人和你之間所有的秘密,作為回報,你要把我從錦風大樓的第五層調回到第三十二層。”開玩笑,辦公地點不一樣,意味着地位不一樣,她可不想再被流放了。
他啞然失笑,卻點頭表示答應。
倪筱爾見他神情愉悅,趁熱打鐵說道:“第三條,你我之間絕對不許有男女之情,我不會愛上你,你也永遠不要愛上我。這條應該很容易遵守吧,反正我心裏有單亦宸,而你也沒有要喜歡我的意思……”她兀自嘀咕着,畢竟在同一個屋檐下要生活一段時間,她可不希望被說三道四的,該避嫌還是要主動避嫌才是。
凌宇軒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拿起桌上一本磚頭厚的書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腦袋上,痛得她“哎喲”一聲捂住腦袋,一臉不忿,“你打我幹什麼?”
“廢話少說,去客廳,王醫師還等着呢。”
倪筱爾精神一振,如今只要自己的腿好了起來,她很快就能夠鼓足勇氣去見單亦宸了,對了,還有苗苗,那日大火過後,她就與葉苗苗失去了聯繫,凌宇軒說她受傷十分嚴重,不知道如今恢復了沒有。
她正想着自己的心事,王醫師已經捏着她腿部的骨頭四處按壓了一下,他思索了片刻,對倪筱爾笑道:“倪小姐,對於你腿部的傷勢,我大致上有了基本的了解,不過為了能夠審慎地對待你的傷勢,我還是拿醫療器械再給你測一測身體的其他方面體征。”
他走了出來,外面早已等着凌宇軒,王醫師滿臉笑容,“凌少爺儘管放心,這位倪小姐傷勢並不嚴重,只需要一個短短的接骨手術就能夠恢復。”
凌宇軒微微蹙眉,“從手術到恢復期大概需要多久?”
“半個月就足以恢復常態。”王醫師自信地回答。
原來只剩半個月的時間了啊,凌宇軒的目光越過王醫師,看向客廳里坐在沙發上抱着貓咪玩耍的女人,似乎察覺到他凝視的目光,她抬起頭,衝著他嫣然一笑,懷裏的貓咪適時地“喵”了一聲,逗得她樂不可支。
走道里忽然想起急促的腳步聲,阿桂一臉匆匆地奔到凌宇軒面前,低聲道:“少爺,夫人睡不着,一定要倪小姐講故事才肯入睡呢。”
王醫師驚訝道:“夫人吃了這麼多葯都不見效,沒想到倪小姐居然能將她照顧得這麼好,照這個情形下去,夫人很快就能清醒過來了。”
阿桂笑道:“是啊,如今在凌家,夫人誰的話也不聽,就喜歡黏着倪小姐呢,我們大家都指望倪小姐能夠在凌家呆一輩子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凌宇軒聞言,目光微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等到阿桂領着倪筱爾離開,王醫師也準備告辭,凌宇軒忽然淡淡喚住了王醫師,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淡淡說道:“王醫師,我想筱爾的腿,應該一時半會會兒沒法治好,對嗎?”
王醫師愣住,混沌的腦袋在凌宇軒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忽然開竅了,他遲疑着,“這……”
凌宇軒輕輕一笑,“王醫師是聰明人,應當知道,什麼樣的選擇對自己更加有力。”
“當然,當然,倪小姐的病情我還要回去多加研究,過段時間我再來診治。”王醫生醒悟過來,忙不迭地點頭賠笑。
凌宇軒默默走到凌夫人的房間門口,聽着從裏面傳來的歡快笑聲,輕輕靠在了門框上,晦暗不明的眸光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歉疚。
他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利益至上的家族中,只要自己能夠成功,無所謂採用怎樣的手段上位,為了母親的病情,為了自己的那份私心,他不得不對倪筱爾做出殘忍的欺瞞。
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他微微翕動嘴唇,對着陪伴在母親身邊的女人無聲地說道。
謝小詩從來不關注新聞,對於她來說,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升斗小民,只要天不垮,這世界發生什麼事對她來說有什麼關係?
可是現在,她卻死死盯着社會新聞的某一個焦點一直不肯放鬆,這段新聞,她在網上看了不下十幾遍,每一次都會倒回去重播,只為了看到從海警身後走過的一個女人。
那女人雖然只露了一個小小的側臉,卻熟悉得令她心臟跳動的頻率幾乎要突破一百三,據說在急診室,只有心律不齊的病人才會產生這種跳動的頻率。
她顫抖着手再次挪動鼠標點開新聞,將新聞的視頻定格在了那女人出現的一秒鐘,這是半個月前發生在海域的一處海盜燒殺搶劫案,開展救援工作時,曾有記者前去偷拍現場實況,她只是好奇那些海盜長得是否像約翰德普大叔一樣有型,無意中點開瀏覽,卻如獲至寶地發現了那短暫珍貴的一瞬間。
謝小詩再次確認了一遍之後,心裏彷彿有千萬頭草泥馬奔騰咆哮而過,倪筱爾,那女人絕對是倪筱爾!即便是燒成灰她也認識倪筱爾那死女人的模樣!
她匆匆將視頻拷貝下來,迅速奔下樓,想要打給單亦宸,才發現與他之間共同的聯繫人只有關耀宇而已。
自從倪筱爾失蹤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與關耀宇聯繫過,可是現在……
為了倪筱爾,低一次頭又能怎麼樣?再說了,又不是第一次在關耀宇面前丟面子!
謝小詩打了幾個電話,發現根本就打不通,迅速在腦海中思索了一遍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最後決定去倪家。
匆匆駕車來到倪家小院門口,正是陽春三月,小院裏蔬果瓜菜長得煞是可人,倪震,楊萬麗還有劉雯雯三個人正說說笑笑,而劉雯雯的男朋友關耀宇正踏在梯子上似乎在修葺門口的電燈。
一切都是那麼平靜和諧,彷彿這個家從來就沒有憑空失去一個女兒過。
倪家一家人的笑臉刺痛了謝小詩的心,她獃獃站在門口,看着劉雯雯體貼地遞過帕子給關耀宇擦汗,楊萬麗則笑着說:“耀宇啊,你要是真喜歡我們家雯雯,年底就把婚事辦了吧,我跟雯雯她爸一直都盼着能看到女兒出嫁呢。”
雯雯她爸?看到女兒出嫁?難道倪家唯一的女兒不是倪筱爾嗎?難道就因為倪筱爾嫁進了單家,從此就跟倪家毫無關係了嗎?他們怎麼可以在倪筱爾生死未卜的時候笑得這樣開心?
關耀宇扭身正要下木梯時,恰好看到了眼睛裏泛着熊熊怒火的謝小詩,頓時怔住,“小詩,你怎麼來了?”
聽到這聲呼喚,所有人都轉過頭看向門口,倪震眯着眼睛打量半天,恍然記起倪筱爾有這麼一個好朋友,頓時慈祥地笑了起來。
“小詩這孩子,你怎麼來了也不跟伯父伯母打聲招呼?快進來,讓你伯母給你做幾道好菜嘗嘗。”
謝小詩的目光漸漸黯淡了下來,作為父親,他怎麼可以絕口不提倪筱爾這個名字?
她咬着牙緩緩抬起眸子,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一眼,“你們……都忘記了倪筱爾嗎?”
這個名字一說出口,頓時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關耀宇對謝小詩十分了解,眼見她一臉灰敗的神色,意識到不妙,急忙從梯子上跳下來擋在了她的面前。
“謝小詩,大家都和和樂樂的不是挺好嗎?你沒事在這裏發什麼瘋?”他一面低聲斥責着,一面朝她使眼色,“你先回去,筱爾的事情以後再說。”
謝小詩猛地推開他,怒道:“你給我閉嘴!關耀宇,這兒還輪不到你來說話!”她噔噔瞪走到倪震和楊萬麗面前,眼眶有些濕潤,“筱爾脾氣不好,那是因為從小交了我這個脾氣更不好的朋友,筱爾任性妄為,那是因為伯父伯母從小就對筱爾疼到了骨子裏,她常常跟我說,最幸福的事情不是嫁給單亦宸,而是有你們這樣開明而寬容的父母,可是現在,你們怎麼能將親手養大的女兒給忘了,絲毫不顧及她下落不明這件事呢/?”
眼見謝小詩的指責越來越不像話,劉雯雯一個箭步衝上前,怒道:“夠了!筱爾失蹤我們也很傷心難過,可是我們這些活着的人難道要為了一個下落不明的整日悲傷,從此連日子也不過了嗎?她已經嫁給單亦宸了,從此就是單家的人,連堂堂單家都無法找到她的人,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你別以為跟倪筱爾關係好就能在這裏橫加職責,我告訴你,你同樣沒有這個資格!”
劉雯雯說完,見關耀宇在一旁並沒有幫腔的意思,頓時有些生氣,“耀宇,你倒是幫着說句話呀!”
謝小詩一臉冷笑地盯着關耀宇,眼中挑釁意味十足:怎麼,要親自趕我出去?
關耀宇忽然臉色一寒,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抓住謝小詩的手,朝門外走去。
劉雯雯追了出去,一臉傷心,“關耀宇,你分明跟我保證過不再跟謝小詩這個女人糾纏曖昧下去的!”
關耀宇一怔,鬆了手,眸子卻始終不願從謝小詩臉上移開。
謝小詩低頭輕輕笑了起來,然而關耀宇卻覺得這笑聲,比哭還要難聽。
她仰起臉,臉上浮現出明媚如春的笑容,“原來在你眼裏,我和你,就只是曖昧而已?”
他沉默地轉過頭,看向扶着門框楚楚可憐等候自己的劉雯雯,又看看面前明明受傷卻倔強不肯認輸的謝小詩,靜靜地後退了幾步,直到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才看到她纖長的睫毛上掛着的淚珠。
兜兜轉轉這麼久,他才發現原來她居然美成這樣,只是為何當初被關老頭押着與她相親的那天,他竟然覺得這個女人面目可憎,十分可恨?
早知道作繭自縛,纏住了他自己,當初又何苦將無辜的劉雯雯牽扯進他們的感情世界中來?
一切都是他的錯,應該由他來收場才對。
“謝小詩,你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見。”他冷漠地說道。
謝小詩仰頭大笑,笑得眼淚簌簌落下,“你讓我離開?不,關耀宇,我不但不會離開,我還要每天出現在你面前,讓你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我,無論如何都忘不了我,即便是抱着別的女人,你也會幻想成是我,我謝小詩要親眼看着你如何當著我的面,和其他女人攜手白頭,恩愛相守!”
一旁的劉雯雯氣得渾身發抖,她沖了上來,揮手就朝謝小詩臉上摑去,“你不要臉!”
這一巴掌,憑藉謝小詩的性格,絕不可能白白挨打卻不還手,然而謝小詩竟然真的硬生生挨了劉雯雯的耳光而沒有迴避。
響亮的聲音在空氣里刺穿關耀宇的耳膜,令人感到發酸,他一把扯開劉雯雯,怒道:“雯雯,夠了!”
謝小詩捂住紅腫的臉龐,迎上劉雯雯憤怒仇恨的目光,輕輕笑了,“論起不要臉的程度,你不是比我更甚嗎?難道進了倪家成了倪筱爾的姐姐,你就忘了當年是怎麼勾引單亦宸的事情嗎?”
這番話說得着實尖酸刻薄令人心傷,果然,劉雯雯臉色一白,後退了幾步,而關耀宇則臉色鐵青地盯着她,一臉怒意。
是了,他現在是劉雯雯的男朋友,與自己毫無干係,她跑到人家的地盤上吵架,甚至尖酸刻薄踩人家的痛處,實在不像是她瀟洒磊落的作風。
這樣的謝小詩,連她自己都覺得討厭,更何況是別人?
謝小詩忽然覺得累了,她揮了揮手,有氣無力道:“今天就當是我錯了,你們隨意,我先走一步。”默默上了車,還沒坐穩屁股,關耀宇已經鑽進來,將她擠到了副駕駛座上。
“你情緒激動,不宜開車。”他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道路,踩下油門。
謝小詩“嗤”了一聲,“死在馬路上豈不是更好?這樣你就可以跟劉雯雯長相廝守,不用擔心我來找你們的麻煩。”
關耀宇充耳不聞,將謝小詩送到了門口,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聽到謝小詩輕聲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見單亦宸,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如今她誰都不願意相信,她知道,這世上,最愛倪筱爾的,大約也只有單亦宸了。
關耀宇惱怒地回頭,“你到底還想耍什麼花招?”
謝小詩攤開手掌,一個記憶卡躺在白皙的手掌中,她直直盯着關耀宇,目光無比堅定,“我看到倪筱爾了。”
“什麼?怎麼可能?是不是你產生幻覺了?”關耀宇搖了搖頭,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和我都沒有資格評判,帶我去見單亦宸。”她堅持說道。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不是我不願意帶你去見他,而是現在連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謝小詩的失望是顯而易見的,或許是因為對關耀宇的這份失望,她並沒有將記憶卡交給他。
關耀宇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中,還沒開燈就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他是醫生,常年與血污打交道,再熟悉不過的新鮮血液味道,令他有幾分警惕。
摸了一把手術刀,他躡手躡腳地朝味道的來源處走去,忽然聽到一個淡淡的聲音,“是我。”
關耀宇捂住胸口鬆了口氣,他打開燈,沖坐在吧枱上喝紅酒的男人埋怨道:“我說首長大人,你以後能不能不從窗戶進我家?這種非正常手段很容易引起別人神經緊張的!”
他想起剛剛那股濃重的血腥味道,頓時快步走了上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見他臉色如常,頓時好奇道:“你傷在哪裏了?”
“是其他人血的味道。”仰頭喝下一杯酒,單亦宸臉上的冷意淡了幾分。
關耀宇呆了片刻,終於明白單亦宸指的什麼意思,他苦笑了一聲,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有些事情,即使是兄弟情深如他,也有不願意知道的事情,譬如單亦宸偶爾的失蹤,偶爾的受傷,偶爾的病痛。
他官居高位,又從小被當成金剛狼一般訓練長大,有誰能夠傷得了他?
除非是極端特別的人和事需要他親自出馬。
而這一次,能夠讓他親自出手的,無非是倪筱爾了。
“我聽說,地下黃金賭城一夜被滅,警察查了很久的案子,最終判定為意外失火。”關耀宇晃動着手中的紅酒杯,嘆了一口氣,“你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衝動過了,我真不知道,倪筱爾對於你,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單亦宸清冷一笑,“找不到筱爾,我不會罷手。”自從她失蹤以後,他沒有一夜睡得安穩,在夢中,她總是在他面前俏生生地仰起小臉粲然一笑,在他目光的追逐中穿着一襲火焰般燦爛的紅裙翩躚起舞,看似一伸手就能抓得到她的裙擺,可是他越是追逐,她越是遠去,像一陣風一般,渙散在他的人生里,一絲念想也不肯留下。
每次從夢中醒來,他都會痛得蜷縮成一團無法入睡,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份刻骨銘心的想念與痛苦究竟有多麼折磨人。
關耀宇忽然想起了謝小詩說的話,頓時跳了起來,“我差點忘了,謝小詩特意找過你,她說倪筱爾還活着,證據在她手中的記憶卡里。”
話音未落,桌上只剩下了一杯微微晃動的紅酒杯,窗戶大開,而單亦宸則早已不見蹤跡。
關耀宇苦笑着聳聳肩,也罷,單軍長每次都這樣不走尋常路,他都已經習慣了。
然而此刻,謝小詩並不在家。
她通過新聞社的朋友要來了一份當日的救援名單,在上面找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葉苗苗。
或許通過他,能夠找出些微蛛絲馬跡。
正是傍晚時分,她驅車趕到葉苗苗的公寓門口,公寓門口的保安早就說過,葉苗苗還沒回來,她只能安心在門口等候,正趴在方向盤上專心盯着門口,忽然發現了一個男人。
謝小詩迅速直起了身子,一臉錯愕地盯着與葉苗苗在一起的男人,只見葉苗苗嬌羞地倚在那男人的肩膀上,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而那男人則體貼入微地摟着她的腰,一臉的濃情蜜意,情到深處甚至與葉苗苗在公寓樓下深吻。
謝小詩顫抖着舉起手機,趁他們不備“咔嚓”連拍了好幾張親密照,男人似乎有些急不可耐,吻了半晌之後,摟着葉苗苗大步朝電梯走去。
死死盯着手機上的男人,謝小詩的眼睛有些濕潤起來,事到如今,如果她是倪筱爾,一定會選擇死在一場幸福的美夢裏,至少在那場夢裏,有人一直深愛着她。
謝小詩將咬牙將車開回了家中,心神不寧地發了好一會兒呆,忽然聽到門鈴聲,打開門,她錯愕地盯着忽然出現的男人,一臉戒備,“是你?”
她臉上的神情太過慌張,令他有些意外,“不方便?”他淡淡問道。
“啊,不會,請進。”謝小詩將單亦宸迎了進來,心裏則重重地沉了下去。
“耀宇說你知道筱爾活着。”他開門見山,冷靜地看向她,“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如果換在一個小時以前,謝小詩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記憶卡交給單亦宸,可是現在,她改主意了,心念急轉間,她放鬆地笑了笑,“筱爾一向福大命大,我堅信她會沒事,至於記憶卡,那是為了挽回關耀宇,我胡亂說的。”
她一臉歉意地看着單亦宸,“我不是有意拿這個開玩笑的,希望你能原諒我。”不敢抬頭看單亦宸的表情,謝小詩垂下了頭。
單亦宸凝視她片刻,見她表情各種不自然,頓時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告辭,送他到了門外,謝小詩忽然忍不住問道:“單軍長,我一直都想問你,你真的愛筱爾嗎?”
單亦宸淡淡笑了,“當然,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女人。”
謝小詩點點頭,一臉感動,“真羨慕筱爾,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筱爾一定會沒事的。”
送走了單亦宸,謝小詩迅速將門關上,心裏各種猶疑,為什麼單亦宸剛剛的表情令她產生了一種人格分裂的錯覺?
想起在葉苗苗公寓門口看到的一幕,謝小詩掏出手機再次端詳了照片一眼,即便是她再怎麼眼瞎,也不會認不出,擁抱着葉苗苗的那個男人,赫然是剛剛在她面前出現過的單亦宸。
此時此刻,彷彿一切都能聯繫上了,為什麼倪筱爾明明沒事,卻不願意回到單亦宸身邊,難道說她也知道了葉苗苗與單亦宸之間的事情?
她打開電腦,上次海盜救援視頻因為是私自拍攝,早已被刪掉了,也就是說,謝小詩手中的記憶卡里,握着唯一證明倪筱爾還活着的證據。
如果單亦宸真的移情別戀愛上葉苗苗了,那麼她謝小詩就沒有必要告訴單亦宸事實的真相了。
“筱爾,我一定會找到你,和你一起討回公道!”謝小詩暗自下定決心。
謝家門外,單亦宸微微仰起頭瞥了一眼仍舊燈火通明的房間,謝小詩為何見到他的表情會如此奇怪,彷彿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他淡淡吩咐道:“小莫,找個人留在謝家附近監視。”
小莫答應了一聲,扭過身遲疑半晌,忽然說道:“軍長,紅薇隊長請您今晚去她家敘舊,說如果您不去的話,她就親自來找您。”
原本這番話說出來就令他彆扭,畢竟他是單亦宸的副官,從不干涉首長的私人生活,可是紅薇在下屬面前絲毫不掩飾對單亦宸的愛慕,導致如今他一見到紅薇就覺得彆扭,總覺得對不起曾經的少夫人,似乎在這段上司的愛情當中,他應該選邊站才能夠心安理得。
沉默片刻之後,單亦宸淡淡道:“知道了,那就去見她。”
車子在黑暗中行駛了半個小時以後,停在了紅薇位於郊外的住所,清冷的一棟小紅樓,警衛老遠就上前來給單亦宸打開門,恭敬地行禮,“首長好!”
單亦宸徑直穿過大廳,站在樓梯上看着早已等候他許久的女人,有些怔住。
在他的記憶中,從前的紅薇不是這樣的,她喜歡留着乾淨利落的短髮,和軍區大院裏的少年們一起玩着騎馬打仗的遊戲,她喜歡與他並肩站立,在瘴氣橫行的熱帶叢林裏直面生死,她喜歡在每次結束戰鬥之後,在眾位士兵們的圍觀中,與他較量身手,豪爽得像每一個與他並肩戰鬥的兄弟般親切,像小莫和重央一般的存在。
他熟悉的,是那個一身英姿颯爽的戎裝出現在他面前,執行命令時果斷決絕的下屬,而不是現在這個長裙逶迤拖地,紅唇似火的嫵媚女人。
陌生到令他覺得疲憊。
冷冽端凝的眸子從她的身上收回,他轉身拿過外套,正要離開,忽然聽到紅薇輕柔的嗓音響起,“單亦宸,我不會攔着你走出這扇大門,因為我知道根本就攔不住,我今天請你來,是想讓你陪我一同度過我的二十三歲生日。”
他的腳步頓住,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忘了她的生日,往年單老爺子還活着的時候,紅薇的生日總是由單家操辦,今年,他居然給忘了。
單老爺子曾經交代過他,要好好照顧紅薇,他做不到娶她,卻也不能令她傷心,這是作為孫子,他所能給單老爺子最後的回饋。
單亦宸轉身重新站在了樓梯下,卻見紅薇嫣然一笑,朝他伸出了手,“你扶我下樓。”
他本欲拒絕,卻瞥見了她眸子中微微的請求,頓時想起那年十二歲生日時,她也是這般站在樓上,朝着年少的他伸出手,微微央求道:“亦宸哥哥,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
微微闔上雙眸,他低低道:“紅薇,你這是何苦呢?”
紅薇執着地朝他伸出手,彷彿一切都回到了年少的十二歲那年,她輕聲道:“亦宸哥哥,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眼前的片段與腦海中的記憶重合,單亦宸緩緩朝樓上走去,在她欣喜的神色中握住了她的手,她淺淺一笑,神采飛揚,“我就知道,你對我狠不下心來。”
他默然無語地牽着她,朝樓下走去,像一對金童玉女,在寂靜的夜裏,隨着優雅的華爾茲樂曲,彼此相對,踏着華麗的舞步,緘默地,憂傷地,踩過每一個音符,她直勾勾看着單亦宸,希望能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一毫的感情,從前的她是那麼堅定總有一天他會是屬於她的,可是自從他被其他女人搶走之後,她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一遍又一遍地確認他對她的感情。
哪怕這只是她的自以為是。
可是人啊,往往要依仗善意的謊言和自以為是才可以沾沾自喜地活下去,不是嗎?
輕輕將臉靠在他的胸前,紅薇的眼淚緩緩流了下來,她喃喃道:“今晚留下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