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失憶(2.3萬)
章節名:第六十六章失憶(2.3萬)
劉雯雯得體地像楊萬麗遞上禮物,即使心中再不適應,楊萬麗畢竟是個大學老師,深厚的涵養使她不得已露出慈祥的微笑,於是熱熱鬧鬧的聊天氣氛中,一家人坐到了餐桌上開始吃飯。
倪筱爾壓根就不記得自己吃了些什麼,滿腦子只想着劉雯雯與自己初識以來所發生的諸多恩怨,她怎麼就突然之間成了自己姐姐呢?
她抱着大熊懨懨坐在自己床上,只見劉雯雯忽然推門走了進來,四處環顧一圈之後,將箱子放在了倪筱爾常坐的沙發上。
“喂,你進門前可以先敲門嗎?還有啊,這是我的房間!”她不悅地站了起來。
劉雯雯不在意地笑了笑,“爸爸說你很快就要嫁出去了,以後這裏不再是你的房間,而是我們倆同住。”
乍一聽另一個女孩兒也喊倪震為爸爸,倪筱爾頓時覺得渾身不舒服,她懶得跟劉雯雯鬥嘴,重新躺在床上。
劉雯雯也不惱,兀自收拾着自己行李,沒頭沒腦地忽然將衣櫃裏的衣服全部拋到了倪筱爾的床上。
倪筱爾跳了起來,“劉雯雯,你到底想怎樣?”
聲音太大,把楊萬麗給吸引了過來,“怎麼了?”楊萬麗一臉疑惑地看向倪筱爾。
不想讓母親擔心,倪筱爾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媽,我正跟姐姐聊天呢。”
見劉雯雯也露出甜美的笑容,兩人似乎相處得很好的樣子,楊萬麗頓時放心地出去了。
“你找個時間把自己的東西搬走吧,房間就這麼大,我一個人睡都不夠,再說了,你嫁出去就是單家的人了,還呆在倪家,也不太合適。”劉雯雯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掛上去,輕鬆地說道。
倪筱爾知道她是在激怒自己,可是她知道父親和母親才剛剛修復關係,此刻如果因為自己按捺不住怒火與劉雯雯爭吵起來,父母一定會再次爆發家庭戰爭。
為了家庭和諧,她忍。
她重重地從床上坐起來,“姐姐那麼喜歡這個房間,讓給你就是了!”走出房間之前,她從抽屜里掏出一大把以前買的塑膠蟑螂蜘蛛等惡作劇物品,趁她背轉過身子,隨手扔進了她的行李箱裏。
倪筱爾關上門之後,靜等着裏面傳來動靜。
果然,片刻之後,劉雯雯果然爆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
倪筱爾捂住嘴無聲地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忽然忍不住想哭。
心事重重地在街頭遊盪了許久,最後蹲坐在馬路邊上靜靜看着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一輛別克悄無聲息地在她身邊停下。
車門打開,修長的雙腿邁了出來,她仰起頭,剛好對上單亦宸溫暖的星眸。
她嘟囔着,“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我回剛剛從倪家出來。”他與她並排坐下,見她悶悶不樂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臉,“蹲在這兒跟無家可歸的小流浪狗一樣,打算回去嗎?”
看來他什麼都知道了,她嘆了口氣,“我不想回去面對那位姐姐,更加不想面對父母。”
單亦宸微笑,“那就跟我走。回我們的家。”
閃爍的霓虹燈下,他的微笑像一層鎧甲,將受傷的倪筱爾層層包裹住,她將頭靠在單亦宸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微笑,“單亦宸,有你感覺真好!”
身子倏地騰空,原來是單亦宸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他微微挑眉,“打算就這樣一句話打發掉我嗎?”
她笑眯眯鑽進他懷裏,“嫁給你不就得了?”
這個孤獨的夜裏,因為有相愛的人在身邊陪伴,一切都變得溫馨起來。
一轉眼倪筱爾大婚的日子就在兩天以後,根據習俗,倪筱爾不得不重新回到倪家等待出嫁,倪震滿心歡喜地替女兒張羅着一切,楊萬麗卻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喜悅,時常看向倪筱爾的眼中帶着一抹憂傷。
“媽,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倪筱爾將楊萬麗拉到一旁,悄聲問道。
楊萬麗嘆了口氣,“筱爾,本來你都快到結婚這份上了,我不該說這些話,可是媽心裏憋不住呀,你真的打算跟亦宸結婚嗎?這男人啊,得不到的始終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之後,就再也不會珍惜,你瞧你爸,多好的男人,卻背着我婚外戀那麼久我都不知道,亦宸那孩子那麼優秀,身邊圍繞的女人定不會少,時日一久,你真的有自信能夠拴住這個男人的心嗎?”
楊萬麗說的話在倪筱爾心裏久久迴旋,她想起單亦宸溫暖的眉眼,打消了心中的顧慮,笑道:“媽,別多想了,亦宸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女兒一定會很幸福的。”
晚飯的時候,她回到屋裏準備睡覺,罕見地發現劉雯雯不在,這段日子她在倪震和楊萬麗面前裝的乖巧無比,背後卻跟倪筱爾各種不對盤,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霸佔她的房間。
她越想越火大,一腳將劉雯雯的箱子踢翻,結果裏面的東西撒了一地,什麼女孩兒是首飾啊書信啊之類的,她胡亂地抓起來一股腦地塞進箱子裏,卻在最後看見了一張照片,上面扎着馬尾笑靨滿滿的女人是倪筱爾,英氣十足的男人則是單亦宸,背景似乎是在大學的足球場上。
她知道劉雯雯與單亦宸曾經有一段過往,沒有看到這張照片之前倪筱爾會用“誰還沒有個過去啊”來安慰一下自己,可是現在親眼看到了,想法就又不一樣了。
倪筱爾那無堅不摧的心竟然抽痛了一下,酸澀了一下,順帶還梗塞了一下。
若無其事地將照片塞進去,倪筱爾鑽進被窩裏,別瞎想了,明天就該結婚了。
一顆石子砸中了倪筱爾的窗戶,將她驚醒,她心中一動,翻身起床,只見月色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樹下。
明知道婚前見別的男人有些不太好,可倪筱爾咬唇想了片刻,仍舊選擇下樓。
兩人一路漫步到公園,陳邵陽神色淡淡的,“明天我要回歐洲去參加比賽,沒辦法參加你的婚禮了,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她好奇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座獎盃。
“記得十五歲那年我第一次得獎,你那時候覺得這獎盃很像你喜歡的一個動漫人物,非讓我送給你,當時沒捨得,現在,我送給你當做新婚禮物。”
他輕輕回頭,瞥見她漸漸潮濕的眼眶,忍不住笑着摸摸她腦袋,“我可不是來煽情的,再說了,新娘要是哭腫了眼睛,明天就不漂亮了。”
“那你還會回來嗎?”倪筱爾期盼地看着他。
沉默片刻,他粲然一笑,“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回來。”
幼時那段冗長而又美好的記憶,是他與她之間最珍貴的青春,如果重來一次,她仍舊選擇與他一起度過。
最後的告別,已經說不出口,她站在風中,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潸然淚下。
“邵陽哥,一路珍重!”她努力揮手,說出最後的祈盼。
陳邵陽沒有回頭,卻背對着她豎起了一個剪刀手的姿勢,沒有人知道,這一刻他的眼淚逆流成河。
一大早倪筱爾就被人從床上挖起來開始化妝,也不知道單亦宸從哪裏請來的化妝師,明明是個男人,卻偏偏喜歡翹着蘭花指扮女人,倪筱爾瞪着他臉上厚厚的一層腮紅和唇上晶亮的口紅,驚恐之下睡意全無。
娘娘腔化妝Jami師傲嬌地拍拍手,頓時湧出了一大批助理員工,手裏各自托着高跟鞋,婚紗和首飾。
“倪小姐,您儘管挑喜歡的便是,首長大人吩咐了,今天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是哦,今天就要嫁給單亦宸成為他的妻子了呢,可是為什麼心裏並沒有期待已久的興奮,反而有些說不出來的悶悶的感覺?
“筱爾,我們來看你啦!”門外忽然湧現出一群歡呼的聲音,只見事務所的同事們聚集在門口,擠眉弄眼一臉喜氣。
在這群人里,倪筱爾居然意外地瞥見了葉苗苗,她安靜地站在一旁,與熱鬧的環境格格不入。
Jami跺着腳要將這些擾亂秩序的人趕走,“你們先出去,新娘子還沒化好妝呢。”
“Jami,我想跟朋友先聊聊,就五分鐘的時間好嗎?”倪筱爾忍不住央求。
“好啦好啦,只許聊五分鐘。”
門闔上的那一刻,倪筱爾忍不住微笑,“你能來,我真的很開心。”
葉苗苗淡淡笑了一聲,“你以為我今天是來恭喜你的?”她緩緩抬起目光,恍惚的眼神掃過名家設計的婚紗,價值百萬的珠寶,和那雙單亦宸親自命人去意大利定製的水晶高跟鞋,如果她夠幸運的話,今日坐在梳妝枱前接受大家祝福該是她葉苗苗。
“倪筱爾,我今天來,是給你看一樣東西的。”她從包里掏出一張被保存了很久的紙條,遞給了倪筱爾。
“有緣自會再見?”倪筱爾疑惑地抬起頭看她,“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呵,還記得從前我們一起常去的那家火鍋店嗎?那天我碰見了單亦宸,他寫了這張字條給我,如果不是他當初讓警衛員將紙條給我,我又為什麼會跟你翻臉?你瞧,你要嫁的男人,其實一開始喜歡的,並非是你。”
葉苗苗的話太具衝擊力,倪筱爾搖搖頭,“不可能。”
目的已經達到,至於倪筱爾信不信,那是她的事情,葉苗苗冷冷一笑,“那你就拼着這億萬分之一的可能與這個男人結婚吧。”
倪筱爾緊緊握着手心中的紙條,心中那股猶疑越來越濃重,楊萬麗說的話,劉雯雯與單亦宸的合照,還有葉苗苗這張莫名其妙的字條,即使她堅信單亦宸是愛自己的,可是,她真的有把握結婚以後他們是幸福的嗎?
門外,Jami已經在催促着要進來為她化妝了,賓客都在大廳里等着,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沒有別的路可走。
倪筱爾咬唇,給Amy打了個電話,“喂,你那麼討厭我,要不要看我出一次糗?”
“倪小姐,時間快來不及了,我進來了哦。”Jami揮了揮手,工作人員們立即跟打了雞血似的,一窩蜂地湧進去給她化妝做頭髮。
倪筱爾安靜地閉上眼睛,乖乖任由大家擺佈。
“還有十五分鐘,加快速度。”Jami催促道。
雖然時間有限,但好在Jami的造型團隊十分給力,短短十幾分鐘之內已經為倪筱爾上好了妝,接着一群人又為倪筱爾換好了婚紗。
“準備好了嗎?”Jami雙手環胸,嗲嗲問道。
工作人員打了個響指,帘子緩緩拉開,倪筱爾輕輕轉身,提着婚紗裙擺走了出來。
連帶Jami在內,幾乎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驚呆了。
新娘子漆黑如墨的長發被高高綰起,露出了優美潔白的頸項,上面佩戴着熠熠生輝的翡翠項鏈,眉如遠黛,纖長濃密的睫毛下,黑白分明的水眸含羞帶怯,櫻桃般的唇瓣彎出一抹絕美的笑意。
宛如燕尾蝶一般的潔白婚紗后擺足足拖曳了五米長的裙擺,後背兩條裙帶交叉,露出線條優美光潔的裸背,如此散發著聖潔而又美艷的新娘,簡直是希臘傳說中的繆斯。
Jami激動得合不上嘴,好半天才從震撼中回過頭來,滿意地拿過白色及腕蕾絲手套為她戴上,又拿起頭紗別在她的長發上,這才鬆了一口氣。
“Amazing!”他充滿讚賞地扶着倪筱爾轉身,從寬大的試衣鏡里,倪筱爾終於看到了自己的新娘妝。
真的很美。
只可惜,只能看這麼一次了。
她扭頭沖Jami粲然一笑,“謝謝你把我打扮得這麼美。”
“倪小姐不必客氣,相信首長見到你的那一刻,一定會驚為天人。”Jami信心滿滿。
眾人扶着倪筱爾上車出嫁,臨別之前,倪筱爾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倪家小院,深吸了一口氣,“走吧。”
車子行駛到半路,倪筱爾忽然一臉痛苦地捂住肚子,“停車!我要去洗手間!”
Jami慌忙派了幾個女工作人員下車幫倪筱爾抬起裙擺,到了一家會所的洗手間,倪筱爾轉身道:“我不喜歡有人盯着我,你們就在外面等候吧。”
推開洗手間的門,早已有人等候在那兒,倪筱爾摘下頭紗,微微一笑,“今日你終於能夠如願以償了,恭喜你。”
對方猶疑不定,“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笑了笑,波光流轉之間似真似假地回答:“自然是……成全你……”
不多時的功夫,新娘終於從裏面出來了,只不過多了覆在臉上的面紗。
大家面面相覷,只當倪筱爾想給單亦宸一個驚喜,於是手忙腳亂將她扶進車裏。
眼看着車子絕塵而去,一個嬌小的身影從洗手間裏溜出來,招了一輛出租車,朝着相反的方向離去。
“師傅,去機場!”她匆匆吩咐。
轎車在教堂前停下,Jami整理了一下衣冠,將新娘子的手遞給等候在一旁的倪震,微笑着迎向媒體的閃光燈。
人山人海的教堂外,被數千家媒體包圍地水泄不通,快門聲響個不停,閃光燈照得新娘子睜不開眼睛。
倪震心裏萬分感慨,今日終於要嫁女兒了。
他牽着女兒的手,一步一步朝教堂里走去。
紅毯的盡頭,身穿白色正裝的單亦宸身姿筆挺,渾身散發出清貴的氣息,他目光專註地盯着逐漸朝自己走來的新娘子,眼中泛出溫柔的笑意。
悠揚的婚禮進行曲中,倪震將新娘的手遞給了單亦宸,目光濕潤地看着他們面向牧師。
察覺到身邊的新娘在微微發抖,單亦宸忍不住輕聲安慰,“筱爾,別緊張。”
誰知新娘顫抖得更厲害了,似乎隱約間在害怕着什麼。
單亦宸眉頭微蹙,抬起她的下巴,與她四目相交,頓時怔住,她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牧師清咳了一聲,正準備宣讀結婚宣言,卻聽到單亦宸沉聲道:“慢着。”
眾人愣住,紛紛將目光集中到一對新人身上。
“你是誰?”單亦宸冷聲問道。
新娘渾身僵硬,正要提起裙擺逃離,手腕已經被單亦宸抓住,他長臂一伸,新娘的面紗飄落在地,瞥見新娘的容貌,賓客們不約而同地發出詫異地驚呼。
“雯雯,怎麼是你?筱爾那孩子呢?”楊萬麗震驚地與倪震四目相對。
劉雯雯嚇得一步步後退,“我……我不知道……”她只答應跟倪筱爾易裝,卻並不清楚她去了哪裏,之前的僥倖心理早已灰飛煙滅,她只想趕快逃離眼前這個男人強大可怕的氣場。
死一般的寂靜中,單亦宸的眼神漸漸被憤怒渲染成墨色,劉雯雯顫聲道:“亦宸,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我……我只是想如果能嫁給你,即便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眾人嘩然,單家父母面色鐵青,倒是單老太爺見多了風雨,面色不改,喚來小莫低頭吩咐了幾句,小莫悄悄走到單亦宸身邊,低聲耳語道:“首長,老太爺的意思是……外面媒體都到齊了,雖說眼前這位小姐不是少夫人,但單家丟不起這個臉,這婚還是得繼續結下去。”
沒錯,單家丟不起這個臉,可是他單亦宸卻也不能隨便拉個女人將就。
倪筱爾這個女人居然敢找人頂包,讓自己在婚禮上顏面盡失,他一定要抓到她狠狠教訓她一頓!
單亦宸臉色陰沉地脫掉手上白色手套,冷聲道:“婚禮取消!重央,小莫,跟我去機場!”
“師傅,麻煩快點!”倪筱爾不停地催促道,她眼皮總在不停跳動,隱約間總覺得似乎東窗事發,一想到到時候將要面對單亦宸的滔天怒火,她頓時心驚膽戰了,不行,既然決定離開,就要走得遠遠,叫他從此再也找不到自己。
她下了出租車,飛快地奔向機場,Amy和未婚夫早已等候在那裏。
“機票,還有你的行李,一路順風。”Amy摘下墨鏡,淡淡說道。
沒想到到最後關頭,能夠幫自己的只有Amy,她心中感動不已,忍不住擁抱住她,“Amy,謝謝你,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報答你。”
Amy苦笑一聲,“你最好能趕在單亦宸將我扒皮前救我。”
她沖Amy揮揮手,低頭看了一眼機票,大步朝前走去。
身後忽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後,自己的手臂被緊緊拽住,她一個趔趄,跌入對方懷裏,幾乎以為是單亦宸,她又驚又慌,下意識地甩開他的手想要逃開,卻聽到他濃重的喘息聲,“你要去哪兒?”
驚訝地抬起頭,重央褐色的眸子帶了幾分迷亂,他緊緊扣住她的手,一連聲問道:“倪筱爾,你還沒回答我,你要去哪裏,去做什麼,會不會有危險?”
“你是來抓我回去的嗎?”她輕聲問道。
重央驚惶地鬆手,半晌,搖搖頭。
倪筱爾掃視了大廳里一眼,還沒有看到單亦宸的身影,她心中安定了幾分,微笑道:“我不會走得太遠,也會重新回來,可是重央,我沒有辦法和單亦宸結婚,至少現在,我害怕未知的今後。”
走了幾步,她重新回頭,粲然微笑,“恩晴是個值得被喜歡的好姑娘,望你珍惜身邊人。”
踏入閘機口,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潮里。
重央獃獃站着,半晌,才輕輕回頭,頓時呆住,不知何時,小莫正安靜地站着,臉色冷淡。
“重央,你背叛了首長。”小莫緩緩走近,狠狠一拳頭擊向重央。
而在與之相反的方向,單亦宸發瘋一般在人來人往中尋找着倪筱爾的身影,那個女人,她一個人能去哪裏?
大廳里的電子廣告牌正播報着今日新聞,“據了解,亞洲足球神將陳邵陽今日以九位數字的身價加盟威爾斯俱樂部,正式赴往歐洲聯賽賽場,準備下一賽季的訓練……”
陰鷙的眸子猛然染上了幾分傷痛,原來是因為他!
因為陳邵陽去了歐洲,所以她心心念念地放棄這場婚禮跟了去!
一拳又一拳地狠狠砸在牆上,手背上早已鮮血淋漓,然而他仍舊察覺不到痛意,滿心都想着那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首長!”小莫與重央奔過來將他拉離,小莫嘶聲道:“首長,為了一個女人,何必呢?”
他赤紅着眼睛,咬牙道:“給我訂最早一班去英國的飛機!”
即使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將這個女人找出來!
小莫嘴唇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回頭看了一眼深深埋下頭的重央,他跺了跺腳,心一狠去給首長訂票。
一個星期後
單宅
蘭姨捧着托盤站在門外苦苦哀求,“二少爺,您就多少吃一點吧,剛剛老爺和夫人來過了,說二少爺您要是再這樣繼續下去,他們就直接找人一把火燒了少夫人的房間。”
“砰”的一聲,門開了。
蘭姨心中一喜,果然要用倪筱爾做幌子,單亦宸才肯出來吃飯。
本以為單亦宸會憔悴上幾分,沒想到除了臉色看起來略微有些疲憊,他依舊是從前那個戎裝在身,身姿挺拔,優雅清貴的單軍長。
“蘭姨,這幾日辛苦你了。”他淡淡道,“飯菜放在這裏吧,我會吃的。”
猶豫了片刻,蘭姨搖搖頭,“老爺和夫人吩咐了,要親眼看着二少爺吃下去,否則即可就命老僕將少夫人留下的東西燒掉,免得二少爺見了不高興。”
“誰允許你們動她的房間?”他微微有些動怒,“少夫人房裏的東西,一樣都不許少,每日派人定時打掃。”
說著,他安靜地走到餐桌旁坐下吃飯。
蘭姨走了出去,對着小莫跟重央嘆了嘆氣,“已經一個星期了,自從二少爺從英國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冷冰冰的,我真擔心,二少爺在故作平靜。”
“蘭姨,放心吧,他不只是單家的二少爺,還是我們一心追隨的單軍長,他會好起來的。”事到如今,除了安慰,也只能寄希望於時間了。
兩人緩緩從單宅走了出來,小莫抬頭看了一眼冷清的單宅,輕聲問道:“重央,你當真不知道少夫人去了哪裏?”
重央沉默着沒有說話,即便他知道,那也是從前的事情了,只怕倪筱爾早就換了地方,離開了那座城市吧。
A城轟動的逃婚新聞在電視上陸陸續續播放了一個月的時間,因為逃婚的男主角是軍區首長單亦宸而使新聞變得更加炙手可熱起來,就連H城青雲高中即將升學考的學生們也趁着晚自習時間悄悄傳遞娛樂報紙。
“我就想不通了,明明人家首長大人長得那麼帥氣冷酷,為什麼要逃婚呢?”一個女生將報紙掩在卷子底下,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另一個女生則警惕地瞥了一眼四周,拍了拍她的肩膀,“姚曉雲,你看完了沒有,借我看兩眼。”
姚曉雲悄悄將報紙從背後的桌子底下塞了過去,一雙手接住了,姚曉雲又眉飛色舞道:“對了,你不覺得那位逃婚的女主角長得跟咱們的林老師有點像嗎?”
“哦,是嗎?到底是長得有多像?”一聲淡淡地詢問驚得姚曉雲脊背僵直,冷汗直冒,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怎麼偏偏就讓愛慕林老師的朱老師聽見了呢?
朱元冷着臉瞥了一眼報紙上那位艷光四射的倪家小姐,眉目之間倒真有幾分相似,不過這個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至少這張報紙上的女主角絕對不可能是林菀。
瞪了四周竊笑的學生們一眼,朱元提高了聲音,“我看你們過得太輕鬆了,這樣吧,這周的兩張數學卷子,明天早上就交上來。”
此話一出,哀鴻遍野,朱元心滿意足地踱出了教室,對面走廊上出現的窈窕身影立即叫他眼睛一亮,他調整了一下表情,風度翩翩地假裝與她偶遇,“哎呀林老師,這麼巧又遇上了!”
林菀忍不住暗中翻了翻白眼,學校就這麼屁大一點的地方,他們倆的課程又都排在一起,能不遇上嗎?
雖說自打她入校開始,這位朱老師便跟蒼蠅似的無處不在,不過考慮到對方還算個老實人,林菀還是保留了基本的禮貌。
“朱老師,我正要去上課呢。”言外之意,閃開,別擋道。
只是這位朱老師的殷勤實在令人頭疼,他一臉討好地從懷裏掏出兩張電影票,“林老師,我這兒有兩場電影,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今天晚上能不能跟我一起去看?”
眼看着教室里的學生紛紛探出了腦袋笑嘻嘻看熱鬧,林菀勉強笑了笑,“等下課再說吧朱老師。”
還沒等朱元挽留,林菀飛也似的奔進了教室。
說起來,她只是在這裏暫時找個落腳的地方,實習一段時間,反正很快輾轉去了別的城市,還是不要太直白地抨擊這位朱老師的自尊心比較好。
林菀上完了課,立即偷偷摸摸地從學校後門一溜煙地奔了出去,她心情大好地甩了甩頭髮,不提防前方一個熱情洋溢的聲音響了起來。
“林老師,我就知道你會從後門走!”孜孜不倦的朱元一個帥氣地急剎車,將他的二八式自行車停在了林菀面前。
林菀尷尬地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啊朱老師,我今晚還要備課,回家太晚了不合適。”
朱元皺眉,“林老師,不是我多嘴,你年紀輕輕卻不愛交際,但凡是人多的地方基本都不去,就連上次教育局舉辦的教職工聯歡晚會你也拒絕參加,你是不是有人群密集恐懼症?”
林菀深吸了一口氣,媽蛋,這男人真他媽難纏,她暗中咬牙切齒,臉上仍舊笑開一朵花,“朱老師,快看身後!”
趁着朱元轉身的功夫,林菀拿出小學時參加百米賽跑的架勢,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往相反方向衝去。
不多時,朱元的自行車鈴聲在身後越來越接近,“林老師你怎麼跑了?”
眼看要被朱元追上了,林菀一個急中生智,鑽進了路邊一輛車門敞開的大奔里,車子的主人似乎正在和人探話,見自己車裏坐着個陌生女人,頓時愕然。
“還愣着幹嘛?快開車呀。”林菀急得掏出兩張百元大鈔在車主面前甩了甩。
車主輕笑了一聲,隨即鑽進來,就在朱元追上的前一秒,發動引擎將車子開走。
趴着玻璃窗,見朱元被甩掉了,她這才鬆了口氣,將錢塞到對方懷裏,林菀隨口吩咐道:“師傅,麻煩你停在前一個路口就好。”
師傅?對方因了她這個稱呼,忍不住眉頭跳動了幾下,尤其讓他惱火的是,這個莫名其妙闖進他車子的女人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他一下。
“喂,我長得很像出租車司機嗎?”他忍不住問道。
林菀轉過頭打量了他一眼,頓時有些吃驚,深邃的五官,英俊的側臉,看起來十分年輕,緊接着,她的目光定在了對方白體恤下的迷彩褲和軍用登山靴上。
林菀意識到自己上了一輛軍人的車子,頓時有些慌了,“不好意思,我上錯車了,麻煩放我在前一條路口下,謝謝。”
那人風度極好,也沒有勉強,林菀打開車門,奪路而逃,神色比碰到那個朱老師更慌張。
“奇怪,難道我長得很像土匪?”許對着鏡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面孔,心中暗自嘀咕。
沒過多久的功夫,一個穿着軍裝的人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拍打着車窗咬牙切齒,“許團長啊許團長,這好端端地說著話你怎麼二話不說把車給開走了?幸好我每日十公里拉練從沒落下過,不然你想跑死我啊!”
許摸着下巴一本正經地看着副團長郝正,“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郝正呆了一下,隨即笑罵著一拳頭上去,“丑貨一枚!”
不過玩笑畢竟是玩笑,H城的駐軍部隊裏,還真找不到比許長得更帥的,許沒被分到H城之前,軍中的女兵們路過訓練隊伍時都不帶搭理的,自從許來了之後,短短一個星期之間,迅速收服了各階層各部門的女兵們。
郝正見許哼着歌一路微笑,忍不住問道:“對了,你下個月有兩天假,不打算回去看看那相親對象啊?聽說是省委書記的外甥女,跟單家好像也掛那麼一點勾。”
一提到相親的事情,許頓時臉一沉,“扯淡!都是家裏人胡鬧一通。”別說樂芸是馬長青的外甥女,就算是那單老爺的外甥女他也照樣不喜歡,一見到對方目中無人的模樣就膈應得慌。
兩人找了個地方坐下喝酒,正是周末,小店裏人滿為患,許正低頭剝着花生喝着小酒,郝正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說,這店裏有個可漂亮的姑娘了,你瞧見沒?”
許“嗤”了一聲,不以為意,“你郝正的審美水平基本就不在水平線以上。”
郝正急了,“你怎麼就不信我說的話呢?你倒是抬頭看看,就左邊那穿千鳥格襯衫的姑娘……”
禁不住郝正碎碎念,許不耐煩地掃了一眼,“哪有你說的……”目光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居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坐在角落裏自斟自飲的那女孩兒,不就是今天白天上錯車的那位嗎?
他的目光陡然灼熱起來,笑眯眯地拍了拍郝正的肩膀,“你說的不錯,的確很漂亮。”他心不在焉地端起酒杯,眼睛則眨也不眨地盯着林菀的一舉一動。
林菀似乎喝了不少酒,如玉的小臉上有兩抹紅暈,迷離的大眼睛閃着水靈靈的光澤,叫人忍不住想要上前親吻一下。
他詫異於自己有這個想法,忍不住甩了甩混亂的腦袋,等到他再次抬起頭時,林菀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許急了,“剛剛那姑娘呢?”
郝正也喝得七七八八了,頭暈目眩地隨手指了指裏間。
許撥開人群,心裏正思索着待會兒見了人家姑娘該怎麼搭訕,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推開了門,洗手台前補妝的女人們看見一個男人撞了進來時,紛紛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變態!”
“色狼啊!”
灼熱的腦子被女人們的聲音一炸,頓時腦子清醒了,意識到自己進了女洗手間,他尷尬地退了出去。
許暗罵自己豬頭,正候在通道里做深呼吸,林菀背着包娉婷地出來了,見到許,她頓時疑惑地指着他:“你……”
許心中一喜,看來她對自己也不是全然無印象。
她撓了撓頭髮,不確定地指着他,“剛剛那個變態?”
許臉一黑,原本準備好的搭訕言語早已飛到了爪哇國。
林菀嫣然一笑,從他身邊走過,幽香陣陣,抓住了他所剩無幾的理智,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本以為一個弱女子,使上三分力氣就好,誰知道林菀反手一折,使出小擒拿手,將他往後頂了兩步。
毫無準備的許驚訝地看着她,這招式不是王牌部隊單家軍的防身術嗎,她一個小女人怎麼會?
見她一臉戒備的模樣,他頓時恍然大悟,八成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趕巧了。
“我沒惡意,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許索性連開場白也省了,直接開門見山。
林菀搖搖頭,“我不跟你做朋友。”拒絕得十分乾脆利落。
人生第一次被一個女人甩臉色,他有些挫敗,“為什麼?難道我長得像一個壞人?”
林菀莞爾一笑,“你長得像個軍人。”
也不待許反應過來,她徑直消失在許面前。
許獃獃地站在門口,努力思索,難道長得像個軍人都成為交友的障礙了?
自從上次林菀捉弄了朱元之後,朱元倒是很少糾纏她了,偶爾撞見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幾句客套話,然而林菀反倒輕鬆了不少,呆在學校里也適應了許多。
H城最近發生了件精神病患者衝進學校砍傷學生的案件,領導對此極為重視,特意找來駐紮軍區部隊領導來做一個安全講座。
林菀雖然才來學校沒多久,但因為人長得年輕漂亮,反應又快,十分得校長的喜歡,於是一些對外聯繫的活動,就統一都交給她來安排了。
本以為只要找到軍區領導,打個電話過去跟秘書協商一下,這件事情就能辦妥,誰知道軍區副官表示,這件事他做不了主,要團長親自答應才行,而他們團長呢,又是個大忙人,不一定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看來是要親自走一趟了,林菀掰着手指頭數了數這個月發工資的時間,頓時愁眉苦臉,這時候辦事不利得罪校長,自己那點可憐微薄的薪水估計就要扣光了。
磨磨蹭蹭地走到軍事管理區門口,一個清秀的小兵攔住了她,“請問你找誰?”
找直接領導總沒錯吧,她笑了笑,“我找許團長。”
小兵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沒聽說過許團長認識這麼漂亮的女人啊,他一溜小跑地奔到辦公室,“報告郝副團長,外面有個女人說來找許團長!”
郝正揮了揮手,“八成是今天打電話來的那位,讓她回去,許團長今天有防恐防爆演戲,大概得晚上回來了。”
小兵答應了一聲,跟林菀轉告了郝正的意思,林菀失望地低頭往前走。
忽然一輛車停在了她身邊,那人鳴了鳴喇叭,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許坐在車裏笑得春風得意,“怎麼,該不是來軍區里找我的吧?”
林菀翻了個白眼,鬼才找他呢,正想甩臉走人,忽然想起他也是軍區的人,沒準認識許團長,於是上前問道:“你認識這裏的許團長嗎?”
許一愣,“你找他幹嘛?”
“我們學校有個講座,想請他參加,不過副團長說他下午回不來了,你要是認識許團長的話,能幫我介紹着認識一下嗎?”
許輕笑了兩聲,“豈止是認識,我跟他簡直太熟了,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林菀懷疑地看了他兩眼,見他一臉誠懇的模樣,頓時把心放下了,無論如何,有人肯幫自己說話就行。
見林菀扭頭又要走,許忍不住嘆了口氣,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這麼沒有人格魅力,三番五次遇見她,三番五次地被她無視。
“喂,求人辦事連頓飯也不請啊?”許衝著她的背影大聲道。
林菀腳步一頓,往回倒退了三步,車門打開,她乾淨利落地坐下,“去哪兒吃,你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動人,瞧得他的心臟差點從胸腔里跳出來。
車子左拐右拐,最終在一家西餐廳停下來,許心裏琢磨着興許這裏環境好些,方便他與林菀聊天。
林菀則暗自肉痛,吃完這一頓,乾癟的錢包要徹底空掉了。
許拿着菜單隨意瞥了一眼,直接掃過價格低的區域,奔着四位數方向的菜品去了,他胃口也大,隨隨便便就點了四道菜外加一瓶價格不菲的紅酒,林菀心痛地捂緊了錢包,臉熬成了豬肝色。
早知道他這麼不客氣,自己就該慎重地考慮請他吃飯這件事。
好笑地看着對面的林菀快要鑽到桌子底下去了,許借口去上洗手間,回頭走到櫃枱就將賬單給結了,再回到桌子上時,發現林菀捧着菜單發獃。
“怎麼不點了?”他壞笑着故意問道。
林菀慌忙合上厚厚的菜單,咳嗽了幾聲之後,艱難地點了一盤意大利麵。
“就這樣而已?”他奪過菜單要再點幾道菜,被林菀急得慌忙阻止住,“夠了夠了,我最近減肥,少吃一點好。”
許也不戳破,等到菜上滿了,他慢條斯理地吃完面前的一份,又喝了兩口酒,隨即放下刀叉,“我吃飽了。”
林菀瞪大了眼睛,開什麼玩笑,那些菜基本都沒動呢,起碼要花了她好幾千塊錢血本的食物呢!
“你真的吃飽了?”她一再確認,得到許的肯定之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很好,大顯身手的時候來了。
林菀一改斯文吃意大利麵的姿勢,左右開弓,吃的不亦樂乎,百忙之中還端起杯子將紅酒喝得乾乾淨淨。
許微笑着看她將面前的杯盤一掃而空,忍不住有絲淡淡的好笑,從沒見過吃東西這麼天然的女人,竟然一點也不在乎面前還坐着位男性。
林菀將最後一口食物吞下肚子,獃獃地看着許,“吃完了。”
許點點頭,挑眉微笑:“付錢準備走人吧。”
林菀算了算這一餐吃掉的錢,又數了數錢包里的錢,頓時臉漲得通紅,她清咳了一聲,小聲地沖許道:“你可不可以先借我兩千塊錢,我沒帶夠錢。”
好吧,她知道請人吃飯沒帶夠錢着實是一件十分丟臉的事情,可是總比沒法付錢要好吧。
許笑容不改,沖林菀招了招手,“你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林菀茫然地湊了上去,許悄悄道:“我沒帶錢。”
什麼?林菀瞪大了眼睛,他沒帶錢?“那……那該怎麼辦?”
許忍住笑,繼續一本正經道:“還用說嗎?當然只能吃霸王餐了。”
林菀只覺得三觀稀里嘩啦地碎了一地,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許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摟住了她的肩膀,他低聲道:“這會兒沒人注意咱們,別左顧右盼,自然一點走出去就行了。”
“可是,這樣也太過分了吧。”林菀壓低了聲音回答。
許順理成章地將她摟緊,笑容滿面地往大門處走去,林菀緊張地目不斜視,唯恐被人逮個正着。
等出了正門之後,許拉着林菀飛奔了起來。
林菀跟在他身後跑得氣喘吁吁,到了無人的地方,見林菀摸着心臟一副緊張得不得了的樣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林菀怒道:“有什麼好笑的?你再笑我就回去舉報你!”
許拍了拍林菀的腦袋,笑意盈盈,“好啊,最好記得把錢墊上。”
她詞窮,頓時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往回走去。
許追了上來,“喂,你都不問問我叫什麼名字?”她竟然對他一點好奇心也沒有,許忍不住再次嘆了一口氣。
林菀壓根就沒回頭,傲嬌地消失在他的目光中。
許答應要去參加青雲中學講座的事情令郝正跌破了眼鏡,他徑直將一摞安排表摔到許面前,“你看看,你為了參加一個講座居然推掉了去A城軍區的工作彙報總結大會!”
許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一下儀容,拿起軍帽拍了拍郝正的肩膀,“放心吧,別說我不去,就連最高領導單軍長都不去,我幹嘛去遭這份罪?”
一想到總結大會裏那些部隊老領導們陳舊的開場白和無力的工作總結,許就覺得頭痛,這次倒好,剛好有借口將這樁任務推掉。
郝正嘀咕道:“人家單軍長不去是因為經歷婚變心情不好,你躲閃個屁啊。”話音未落,許早已跑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青雲高中
林菀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正好又碰見了朱元,她淺淺一笑,“朱老師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麼又來學校了?”
朱元扶了扶眼鏡,深沉道:“怎麼說今天都是林老師第一次組織大型活動,我身為學校的一份子,也要來支持支持。”
林菀與他匆匆聊了兩句,就徑直去了會場。
朱元看着她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林老師避着自己難道是因為沒有覺察到他工作出色的一面嗎?想想學校里暗戀他的女老師這麼多,怎麼偏偏就她根本不為所動呢?
想到今天這個講座要是辦好了,林老師在校長面前的地位無疑會上升好幾個層面,朱元拿過林老師講座的計劃書細細翻閱了一遍,頓時發現了一個問題。
好端端的一個軍區團長來開講座的大型會議,居然沒有邀請市裏的記者來拍照寫報道!
這一定是林老師疏忽了。
想到這裏,朱元十分興奮地撥通了報社的電話,“喂,請問是李記者嗎?是這樣的,我們青雲高中啊,正好今天要搞一個講座,你能不能親自來拍幾張照片做幾篇報道啊?”
得到對方的欣然回答,朱元十分有成就感地掛斷電話,舒心地前去會場,他堅信有他在,林菀的講座一定會召開得十分出色。
學生們早已各就各位,幾千人的禮堂里烏壓壓一片全是學生,許走上演講台,掃視了一下四周,壓根就沒見到林菀的影子,正不爽時,身後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衣服。
他回頭一瞧,林菀正小聲道:“是你們團長演講,不是你。你下去跟我一起獃著。”
他“噗嗤”一笑,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真是個獃頭鵝。
這個親昵的舉動被學生們看到,頓時會場掀起了一片起鬨聲。
林菀怒了,“你幹什麼?”
許挑眉微笑,“演講啊。”
兩人正僵持着,校長已經一個箭步衝上來跟許握手,滿臉笑容道:“哎呀許團長,感謝你今日抽空來本校。”
林菀呆了,鬧了半天,原來他就是許團長本人!
她尷尬地跑到角落裏獃著,演講正式開始。
本來只是一場很尋常的安全講座,卻因為許的年輕英俊和幽默風趣而變得十分熱烈,甚至有學生不斷地起立提問,而提問的尺度也逐漸擴大。
一個膽大的女學生忍不住起立問道:“許團長,剛剛在座的學生們都看到,你跟我們林老師十分親密,我想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們林老師啊?”
此話一出,數千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林菀,林菀的臉漸漸紅了,暗中記下那女學生的模樣,咬牙發誓回頭一定要給她穿小鞋。
許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走向林菀,林菀預感到將會有不祥的事情發生,頓時一步步後退,直到退到角落裏,無路可退。
許將林菀的手死死抓住,憑藉著男人的力量將她拉到了演講台旁,微笑道:“無可否認,這位林老師是我心中的繆斯。”
而此時,朱元叫來的李記者已經擺好了相機,恰到好處地拍下了林菀與許牽手的一幕。
林菀傻了,更令她傻掉的是突然蹦出來的朱元,他沉着臉搶過許團長手中的話筒,大喝一聲:“這次的講座到此為止,散會!”
一向書獃子的朱老師居然在許講出那句話之後適時地表達了他的憤怒!
大伙兒都驚呆了。
面面相覷之下,有人悄聲嘀咕:“三角戀啊三角戀!”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許不失風度地沖朱元微微一笑,“這位老師,按照流程,林老師還有十分鐘的總結。”
朱元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勉強收起臉上的怒容,將話筒遞給林老師,並且十分“貼心”地提醒道:“林老師,隨便說幾句就行,反正也就是一個安全講座而已。”
許扶着她的肩膀,含笑道:“林老師,別忘了昨晚的那頓飯。”言下之意是小心將吃霸王餐的事情抖出來!
兩個男人像鬥雞一樣互不退讓,林菀站在中間左右為難,她慢吞吞走到前面,剛露出官方微笑準備說幾句,一陣密集的咔嚓聲引起了她的警覺。
一個舉着攝像機對她拍個不停的記者就站在下面,見林菀的目光看過來,記者以為她害羞,舉起大拇指朝她露出鼓勵的微笑。
幾乎就是那一瞬間,林菀渾身的汗毛豎起來了,眼看着李記者再次舉起相機對她進行大特寫,她不假思索地露出一個嘴歪眼斜的表情,隨後渾身開始抽搐起來,“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這一切來得毫無預兆,台上台下靜默了三秒鐘之後,朱元終於事先反應過來,一個箭步朝暈倒的林菀衝去,哪知許比他更快,搶先一步抱起了林菀在懷中,會場一片騷動,李記者也停止了拍攝慌慌張張地上前查看。
林菀閉着眼睛,會場裏一片混亂,隱約中似乎聽到有人準備call救護車,她心裏一驚,暗中掐了掐許的手臂。
許一怔,隨即會意,扭頭將她抱進了自己車裏,回頭將朱元堵在了外面,“我送林老師去醫院就好。”
朱元拚命努力想要擠進車裏,無奈車門一關,許低喝,“開車!”
他追了兩步,看着遠去的車子,氣得鼻子差點歪掉。
林菀悄悄睜開眼睛,滴溜溜地轉悠了一圈,許一臉揶揄地沖她微笑,“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打算對你做人工呼吸了。”
林菀臉一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一臉嚴肅,“感謝許團長一再救我於危難,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
許一個緊急剎車,林菀緊緊抓牢了安全帶才沒飛出去,她心有餘悸地側過臉,剛好對上他微笑的眸光,“現在就報答我如何?”
沒等林菀回過神來,許已經攫過她的下巴,身子緩緩朝她靠近,濃重的男人氣息一點點地壓向她,她緊張得呼吸都要停住了,渾身僵硬地縮在座位里,只等他一越矩,就出手給他一耳光。
溫熱的鼻息堪堪停在離她幾厘遠的距離,他低低笑了,“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至少現在不會,林菀,不管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都要定你了。”
半道上,她被放下車,怔怔地看着遠去的許,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的影子,她緩緩地走過報刊雜誌小亭,隨手拿起一本軍事雜誌翻了翻,幾張彩頁忽然跳了出來,她的指尖輕輕停滯住,那人的眉眼仍是那般好看,唇角比起從前更多了一份凌厲與冷酷。
林菀忍不住抬手想要撫平他眉間的褶皺,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一定很生氣,很惱恨,恨不得殺了她吧?
可惜,她不能,也不敢再回去了。
書攤老闆見她愛不釋手地撫摸着雜誌,忍不住熱情地過來推薦,“小姐,買這本雜誌沒錯啦,你都不知道這本雜誌有多火,都贏過《花花公子》和《男人裝》啦,總之只要有這位單軍長出現的期刊,肯定就會賣得很暢銷。”
原來單亦宸的那張冰山臉還有這種功能,促進雜誌銷量?
她“噗嗤”一笑,付了錢,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牆角一摞厚厚的軍事雜誌,全部都是自己短短一個月內買的,林菀將書放了上去,獃獃地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正準備睡覺,忽然聽到樓下傳來男人的吼叫。
她迅速打開窗戶,只見路燈下,朱元踉蹌着腳步大聲吼叫:“林菀,你出來!我知道你在家裏!”
不多時,左鄰右舍的窗戶紛紛開了,陸續有鄰居罵出了聲音,“神經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覺!”
林菀匆匆下樓,一股濃重的酒精味道飄了過來,她捂住鼻子,努力露出平靜的表情,“朱老師,您怎麼來了?”
“你身體沒事了?”朱元大約是喝多了,滿臉通紅,斜睨着眼睛瞅了林菀一眼,他搖晃着身子走到林菀面前,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下樓來找我,我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忍心不理我呢。”
林菀意識到跟一個神經病不可能有好好溝通的辦法,頓時冷下了一張臉,“朱老師,我想你一定誤會我了,我們之間只是普通同事的關係,如果朱老師打算在這裏繼續擾民的話,我就只能報警了。”
平日裏只要林菀臉色不高興,朱元一定會陪着小心說話,只是酒壯三分膽,他早就豁出去了,再加上許的出現令他感到危機重重,於是拼了命地上前抱住林菀。
“林菀,我真的很喜歡你,求求你不要拒絕我,我知道你肯定對我也有好感對不對?”
林菀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了許久的心情終於爆發了,她翻手抓住朱元的手臂,一個狠摔,朱元頓時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狼狽地翻滾了好幾下才停了下來。
“清醒了嗎?”林菀冷着臉站在朱元面前,面色不善。
朱元頭昏腦漲地站了起來,他沒想到林菀居然會對他動手,頓時又羞又恨,跌跌撞撞地就跑了。
隔天回到學校,林菀才知道朱元請假了,正鬆了一口氣,校長將林菀請到了辦公室。
“林老師,這段時間的工作,辛苦你了。”校長十分客套地先稱讚了一番林菀,爾後話題一轉,“不過最近學校里瘋傳林老師在男女關係方面有點問題,我想你可能不適合我們學校。”
林菀臉色一冷,“校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校長摸了摸頭上稀疏的幾根頭髮,意味深長道:“聽說學校里有好幾位未婚男老師為了林老師爭風吃醋鬧得不可開交,尤其是朱老師,現在連課都不上了,林老師,有些話說明白了也沒意思對吧。”
林菀微微眯了眯眼睛,所以現在這位禿頭老男人是在暗指自己行為不端生活作風不正與男人有染了?
她冷笑了幾聲,站了起來,“也好,反正這份工作我也不想幹了。”
校長托着肥膩的下巴又加了一句,“對了,因為學校還沒有正式跟林老師簽合同,所以這個月的工資恐怕不能給林老師了。”
林菀的腳步頓了頓,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走過去將辦公室的門關上。
校長愣了愣,“你要幹什麼?”
林菀嫣然一笑,捲起了袖子,“校長,我真的已經……忍無可忍了。”話音剛落,她狠狠一拳頭砸了過去。
辦公室外的老師們躲在牆角聽着裏面接連傳來的慘叫聲,忍不住面面相覷,誰都沒想到,這個林老師居然有膽子揍校長。
沒過多久,門開了,林菀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老師們紛紛涌到門口一看,頓時傻眼了,只見校長鼻青臉腫,鼻血流了一地。
“看什麼看!還不快報警!”校長抹了一把鼻血,狼狽地怒吼。
大伙兒猶豫了一會兒,一個老師大着膽子說道:“校長,剛剛林菀走的時候說了,誰要是敢報警,她就把許團長請來。”
校長氣得兩眼一黑,兩百來斤的肥肉倒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林菀一邊啃着麵包,一邊翻着報紙上的招聘工作,一杯水適時地遞了上來,她下意識地接過,身邊一機,許挨着她坐了下來。
這個人,怎麼老是陰魂不散?
許揚眉一笑,“我記得你之前說過要報答我的。”
林菀將四個口袋全部翻出來,苦着一張臉,“我都快露宿街頭了,許團長,你就饒了我吧。”
許微微一笑,拉起她就走,林菀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直到許將車子開到一處二棟小公寓門口,他將吃驚的林菀拽下來,示意她進去看看。
“許團長,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她瞅了他一眼,不會是想要包養她吧?
許見她一副害怕的模樣,頓時拉着她徑直走到裏面,推開大門,很精緻的一棟小樓,只是看樣子似乎沒人住過。
“以後我把這裏便宜租給你,你什麼時候有錢了,就把房租還給我。”
“可是,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林菀不解。
許淺笑一聲,“我對你好當然不是無理由的,林菀,我需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林菀猶豫了片刻,半晌,她試探着問道:“不會是……嫁給你吧?”
許眉梢微挑,“你就這麼想跟我在一起?”
呸呸呸,誰想要跟他在一塊兒了?只是好不容易能夠在這裏暫時落腳,她可不想睡在大馬路上。
見林菀明明好奇卻又憋着不肯問的模樣,許彈了彈她的腦門,笑嘻嘻道:“陪我去一趟A城。”
林菀呆住了,半晌,她搖搖頭,“我不去。”
收拾了東西,林菀奔了出去,就算真睡在大街上她也不要再回去。
怎麼能回去呢?單家因為自己丟了面子,單亦宸因為自己一時任性的逃婚而受到傷害,即使她再沒心沒肺,也沒有勇氣回到A城。
林菀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勇敢。
許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眼見林菀神情恍惚從穿過馬路,頓時神色一變,“林菀!”
一輛卡車呼嘯着從馬路上穿過,耀眼的車燈令林菀抬起手擋住了眼睛,許嘶聲道:“林菀!”
到底是慢了一步,他眼睜睜地看着林菀的身體飛了出去,頓時心神俱裂。
林菀嬌小的身軀躺在血泊中,雙眸緊閉,彷彿一個睡着的天使一般恬靜。
許的心忽然像空了一塊一般,渾身冰涼地跪在她面前,顫抖着握住她的手,“林菀,你要是死了,要我怎麼活……”
救護車呼嘯着打破夜的平靜,許咬牙抱起林菀,瘋了一般跟着醫護人員上車。
與此同時,遠在A城的軍區司令部
單亦宸忽然覺得心臟傳來一陣鈍痛,他蹙眉低啞着聲音道:“小莫,把葯拿來。”
小莫匆匆將葯遞給他,一臉擔心,“首長,要不咱們明天別去H城了吧,路途遙遠,您身體也不舒服。”
他擺了擺手,示意小莫出去,咬牙吞下藥,那股莫名的疼痛才漸漸平息。
“我沒事,你先出去。”
小莫躊躇了片刻,才輕聲道:“首長,樂芸小姐又來了,就在外面候着。”
他臉色一冷,“不是說以後不許讓她進來嗎?”
“老太爺吩咐說,以後誰敢攔着樂芸小姐,就打斷誰的腿。”小莫小聲回答。
單亦宸淡淡將視線集中到手頭的文件上,“既然這樣,你讓她進來。”
小莫走出去,將眼中的不屑收起來,板著臉道:“首長請樂小姐進去。”
樂芸趾高氣揚地哼了一聲,回頭走了兩步,忽然扭過頭嬌聲道:“以後我會經常來見你們首長,你要是再敢攔着我,我就讓單爺爺調離你!”
“你!”小莫怒目而視,要不是重央快步上前將他拉開,他恨不得上前將這個女人丟出去。
重央淡淡道:“老太爺這麼寵她,你得罪她,不是自尋死路嗎?”
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小莫忍不住瞪了重央一眼,“要不是因為你放跑了少夫人,我怎麼會被這個刁蠻大小姐天天奚落?”
重央臉色一黯,默不作聲。
小莫知道戳中了他心裏的痛處,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事情都過去了,為今之計,只能快點暗中找到少夫人才行。”
樂芸滿心歡喜地坐到單亦宸身邊,將自己親手做的甜點拿了出來,“亦宸哥,我知道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到時候你肯定沒時間,所以打算提前為你慶祝,你快嘗嘗好不好吃。”
樂芸雖然驕縱,卻也知道男人最不能抵擋的就是女人的溫柔,倪筱爾離開之後,單亦宸再次成為了上流社會女人們競相追逐的黃金單身漢,她絕不能讓別人搶得頭籌,這次必須要讓單亦宸迷戀上自己。
誰知單亦宸連看也不看,恍若沒聽到一般。
樂芸的笑臉有些僵了,她尷尬了片刻之後,又露出甜美的微笑,“亦宸哥,我喂你吃好不好?”她鍥而不捨地將蛋糕遞到單亦宸嘴邊,滿眼期待。
單亦宸終於抬起了頭,漠然道:“樂芸,如果你再妨礙我,就直接滾出去。”
樂芸呆了一呆,沒想到單亦宸的心比冰還要難以融化,居然對她毫不客氣,頓時眼睛一紅,一使性子,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拂到了地上。
她哭着說道:“我就是喜歡你,我有什麼錯?單亦宸,我知道在你心裏只有一個倪筱爾,可是倪筱爾她根本就不在乎你!如果她真的愛你,怎麼會在你為她精心準備的婚禮上逃走?”
樂芸只顧着發泄,等到心情漸漸平復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頓時咬唇瑟瑟縮縮地抬頭看了一眼單亦宸。
他的臉色很冷,冷到叫她忍不住顫抖。
樂芸悄悄直起身子,朝外走去,卻聽到他淡淡道:“你真的就這麼喜歡我?”
她一怔,背對着他點點頭,心中倉皇不已。
過了好久,她聽到單亦宸平靜地說:“我要去H城呆一個月,你陪我去。”
樂芸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她驚訝地看向單亦宸,他又恢復了冷漠的表情低頭看着手上的文件,然而她的心裏卻高興得恨不得飛起來。
“我……我這就回去準備!”樂芸喜悅地奔了出去。
單亦宸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單,這段日子已經有不下十位領導向他隱晦地表示,許此人心性不定難以溝通,藐視部隊規矩,經常無故缺席會議。
他冷冷地將名單扔到一旁,薄唇扯出一抹冷笑,這群老傢伙,分明是害怕威望掃地,一味打壓年輕人,H城當然要去,許也自然要與他會上一面。
只是……
沉吟良久,他將重央喚進來,“少夫人的行蹤有消息了嗎?”
重央搖搖頭,不敢直視單亦宸的目光。
他利眸掃了重央一眼,淡淡道:“將少夫人失蹤的消息傳給眼鏡蛇特種大隊隊長,讓她親自查。”
重央吃驚地抬起頭,“首長,這是違規行為……”
“按我說的去做。”單亦宸疲憊地轉過身,冷聲道。
重央心情複雜地退下,眼鏡蛇特大隊的那位隊長,可不是那麼好惹的……
次日,單亦宸拉開車門上車,剛剛坐穩,一把槍頂在了他的太陽穴上,對方笑吟吟道:“二少爺,好久不見。”
他眸色一深,敏捷地反手抓住對方手腕,奪下槍支,將對方從身後利落地拽了出來,那人一個鷂子翻身,抬腿朝他踢去,他側身避開,手中的槍旋轉了幾下,頂住了對方的腦袋。
車外的警衛員隱約間瞅到有人偷襲首長,頓時紛紛沖了上去,拔出槍。
那人襯衣下擺緊緊扎在皮帶內,身材美好,長褲的下擺扎在及膝軍靴內,此刻半邊身子靠在單亦宸懷裏,一雙英氣勃勃的眼睛半笑半惱,“都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讓一讓女生。”
單亦宸鬆了手,眼中終於有了幾分笑意,“紅薇,下去。”
紅薇仍舊賴在他懷裏,不依不饒,“不行,這麼久沒見面,你卻連一句想我的話都不說,我才不要下去。”
正說著,警衛員已經拉開了車門,怒吼着:“別動!”
紅薇的眸子陡然變得犀利起來,冷冷掃了警衛員一眼,那警衛員看清她的臉,頓時傻眼了,“撲通”扔了槍只差沒跪下磕頭賠罪。
“紅大隊,我……我眼瞎,沒看清是您……”
紅薇輕輕一笑,從車上帥氣地跳下來,“也罷,既然你眼瞎,以下犯上,我總該給你點適當的懲罰吧。”
她舉起槍托就要朝警衛員頭上掄去,手在半空中被緊緊抓住。
迎上單亦宸冷酷的眸子,紅薇微笑,“以前只要有人欺負我,你從來都只會幫我。”
“紅薇,別鬧。”他微微蹙眉,帶了幾分不耐。
紅薇心中一疼,表面上卻仍舊裝作若無其事,她緩緩放下手,“既然這樣,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聽得滿意,就饒了你。”她沉吟了片刻,忽然嫣然一笑,“聽說你見過首長大人喜歡的那位倪小姐?”
警衛員低着頭,額頭冷汗直冒,不知道紅薇究竟要如何折磨他。
紅薇挑了挑眉,笑吟吟道:“你覺得跟我跟倪小姐相比,誰更漂亮?”
警衛員一愣,情知這種時候在紅薇面前,自然要誇獎她更漂亮才是,只是腦海中閃過倪筱爾巧笑倩兮的模樣,想起那日也是在這裏,她微笑着問他叫什麼名字時的俏皮,警衛員竟然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自然是少夫人了!”
話一出口,警衛員就知道自己死定了,額頭冷汗涔涔流得越發暢快。
紅薇臉色一變,眸子裏漸漸多了幾分冷意,死一般的寂靜里,只聽到她忽然“咯咯”笑了幾聲,“那位倪小姐倒真是有本事,我不在的日子,不僅收服了首長大人的心,就連首長身邊區區的一位小警衛員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真是有手段呀。”
單亦宸將手槍拋給她,語氣冷淡,“你才剛回來,多休息幾日,等我回來再帶你去看望爺爺。”
眼看單亦宸連看也不看她一眼,紅薇心中升起一股怨恨,她沖單亦宸大聲道:“單亦宸,你要真想找到她的行蹤,就親自來求我!”
她就不信單亦宸會為了倪筱爾真的違反軍規!
他鋒利如刀的眼神冷冷瞥來,車窗緩緩關上,紅薇咬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車子遠去,心中又是苦澀又是惱怒,眼淚在眼中轉了幾圈,終究沒有落下,她倔強地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往回走。
一條手帕忽然被遞了上來,她一怔,看向忽然出現的重央,頓時苦笑一聲,“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明知道他心裏只有那個女人,卻傻乎乎地偏想要得到他。”
重央平靜道:“我們是同一類人。”
她愕然,轉而笑了,“真想不到,重央也有這麼一天呢。”
加護病房裏,輸液管不緩不慢地滴着液體,林菀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像一具沒有生命的玩偶。
許焦躁地看着手錶,醫生明明說過不出意外她今天就能醒過來,只是為何直到現在還沒有醒轉的跡象?
他惱怒地衝到辦公室將醫生給揪了過來,指着毫無生命跡象的林菀怒道:“你不是說她今天就能醒嗎?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醫生顫巍巍地將他的手挪開,“我只是說她今天有可能醒轉,手術后,她的情況極為不穩定,許團長你怎麼能夠全部賴在我頭上呢?”
許臉色陰沉地將林菀抱了起來,大步朝外走去,醫生嚇住了,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許團長,病人身體還很虛弱,你不能亂來啊。”
許冷冷道:“既然這裏沒有能夠救人的醫生,那我就換一家醫院。”
已經是手術后第五天了,林菀卻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那天她流了那麼多血,他至今仍記得她被撞飛的那一刻,自己內心的悔恨與心痛,勝過他身上的任何一處彈痕或是刀傷。
眼看許發怒了,一群人唯唯諾諾跟在身後卻不敢上前勸阻,正滿頭大汗之際,郝正從醫院的通道盡頭一個箭步沖了進來。
“團長,首長來了,軍區讓你馬上回去!”
“哪位首長?讓他先一邊獃著去!”許沒好氣地道。
郝正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輕聲提醒,“是單首長!”他深吸了一口氣,順便又咬牙切齒地加了一句,“你也知道這位單首長的手段,我勸你還是乖乖去面聖比較好。”
許低頭沉吟了片刻,半晌冷冷道:“不去。”抱着林菀直接出了醫院。
郝正氣得直跺腳,“行,許團長你有能耐!你愛美人不愛江山!我郝正真是瞎了眼才跟你做兄弟!”
許的腳步忽然頓住,他一臉僵硬地低頭看着懷中面色蒼白的女人,她剛剛……好像動了一下?
滿懷希望地盯着林菀,她依舊安靜地在他懷中,不見絲毫醒轉。
許自嘲地笑笑,果然是自己的錯覺。
郝正氣急敗壞地追了出來,“許你給我回來!我來照顧這個女人總行了吧,首長還在部隊等着呢!”
許充耳不聞,打開車門,忽然聽得一聲細如蚊蚋的聲音,“好吵!”
渾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腦袋裏,他扶住車門,死死盯着懷裏的女人,顫聲道:“你說什麼?林菀你再說一遍?”
四周安靜地連一根針掉下來的聲音也能聽到,就在許快要絕望時,女人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隨即在他的注視中緩緩地睜開眼睛。
短短的幾秒鐘彷彿讓他度過了一個世紀,他緊張地盯着她,唯恐一個不小心,她就會再次閉上眼睛。
“我說好吵。”她皺起眉頭,不滿地回答。
許狂喜,忍不住仰頭大笑,他轉過頭沖發獃的郝正大聲道:“副團長,你剛剛說什麼來着?聲音越大越好,越吵越好!”
郝正一臉黑線,他隱隱有一種感覺,他認識的這位許團長很可能已經瘋掉了。
許握住林菀的手,柔聲道:“你總算醒了,林菀,我發誓,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林菀疑惑地盯着他,“你是誰?還有,我又是誰?”
許以為她剛清醒,還沒有恢復身體,頓時笑着摸摸她的腦袋,“我是許,你是林菀,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要養好身體,你不許再讓我擔心了。”
林菀揚起臉,大眼睛裏滿是茫然,“林菀?我叫林菀?”
許的嘴角僵住,即使他再怎麼說服自己林菀大病初癒,也看出了幾分不對勁。
林菀的眼神空洞的……一點內容都尋找不到。
一開始的狂喜過去之後,他冷靜了下來,“郝正,我送她回醫院,你先去穩着那位首長。”將林菀打橫抱起,他一陣風似的又進了醫院裏。
郝正氣得跳腳,卻只能悻悻往回走,剛將車子開到馬路上,迎面一輛軍車駛過,車窗里的男人側臉輪廓如刀削一般冷酷完美。
郝正眼睜睜看着軍車與自己擦肩而過,一個緊急剎車將車子靠路邊停,雙手發抖地掏出電話,“許團長,首長親自到醫院來了,你能不能騰出時間接待一下這位瘟神……喂?許你聽到我的話沒……”
郝正握着被掛斷的電話臉色發青,他忙不迭地跳上車,默默念叨着,可千萬不能怪兄弟我不講義氣啊,身為兄弟該做的都做了,就看你小子怎麼應付了。
而此刻,許手中的電話頹然落地,他拽住醫生的領子,怒道:“你說什麼?”
醫生被他拉扯得不得不踮起腳,一臉委屈,“許團長,以前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車禍之後林小姐被撞到腦袋,產生了暫時性的失憶癥狀……”
“那她什麼時候能夠記起以前的事情?”
醫生小心翼翼地回答:“可能……可能幾個月,也可能幾年……”
說了等於沒說,許緩緩鬆開手。
趁着許發愣的時候,醫生慌忙一溜煙地消失在他面前。
許看向床上睡着的林菀,要不是那天他突然提出那個要求,林菀也不會那麼慌張地奔出去,都怪他莽撞。
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對林菀的了解幾乎為零,除了知道她的名字,此外她的家人,她從前的過往,他竟然一概不知。
他在H市查過了,根本就沒有林菀的戶籍信息,可見她並不是本地人。
瞥見她清瘦的背影,許下定決心,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好好照顧。
安靜的走廊忽然變得騷動起來,隱隱聽到護士們的竊竊私語與暗中驚叫。
許蹙眉,走了出去,頓時怔住,單亦宸高大的身影站在人群中,俊美的臉上帶着幾分冷峻。
“首長好!”他回過神來,“啪”地一聲行軍禮。
單亦宸冷冷的目光瞥向房間裏的女人,她背對着外面,穿着白色的病號服,漆黑的長發掩住了半邊臉頰。
收回目光,單亦宸淡淡道:“聽說許團長的朋友病了,就親自來看看。”他側過頭示意身後的警衛員將帶來的花送進去。
警衛員匆匆找了個花瓶將花插好,正逢那女人嚶嚀一聲,微微轉過了半邊臉,忽然捂住嘴乾嘔起來。
驚鴻一瞥之間,警衛員正要扶住她,許已經一個箭步沖了進來,拍着她的背部輕聲道:“沒事,藥物過敏,睡一會兒就好了。”
那女人輕聲道:“我不要呆在這裏,我要回家。”
單亦宸聽到那女人的聲音,渾身一震,這聲音熟悉到令他幾乎喪失理智,平靜的心臟彷彿被一把利刃插中,汩汩流血。
如果不是看見病房記錄卡上寫的名字是“林菀”,他差點以為是那個逃走不見蹤跡的女人。
單亦宸自嘲地一笑,自從她離開之後,自己常常會幻聽,聽到相似的聲音總以為她又重新回來了。
警衛員滿腹心事地走到單亦宸身邊,抬頭看了一眼首長的神色,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倪筱爾,頓時將疑惑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雖然來得及看一眼,不過這位林菀長得似乎有點像少夫人……
不過少夫人怎麼可能在這裏呢?所有人都說她去了歐洲跟那個陳邵陽在一起了,首長不喜歡別人提起這件事,眼下就算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將心裏話說出來。
許安撫好了林菀,這才回過頭來,不卑不亢道:“首長,謝謝你親自來醫院看我,我這就跟你回軍區接受處罰。”
他打定了主意要扛下違抗軍令的責罰,卻見單亦宸的心緒彷彿飄到了別處,半晌,他薄唇微揚,似乎想到什麼事情,自嘲笑了笑,“明日回來領罰。”
許臉上一喜,聲音洪亮,“謝謝首長!”
送走了單亦宸,他推開病房的門,卻見林菀已經坐了起來,好奇地看着外面,“我剛剛好像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微微一笑,“我們軍區的首長來看過你。”隨手拿了個蘋果削好給她,她將注意力轉移到食物上,頓時不吭聲了。
隔了一天,林菀的出院手續也辦好了,許將她送到原先的公寓裏安頓好,林菀茫然地瞥了一眼陌生的環境,見他要走,忽然拉住他的衣袖。
“許,我為什麼要住在這裏?”她不安地看着他。
許知道她心裏沒有安全感,於是蹲下身子微微一笑,他眼中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轉瞬即逝。
“林菀,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我本想以後再告訴你,讓你慢慢接受。”他頓了頓,終於說:“其實,我是你的未婚夫。”
林菀瞪大了眼睛,許的眼睛裏滿是真誠,清澈得能看見自己的影子。
原來他是自己的未婚夫,難怪會對自己那麼好。
林菀默默低着頭,半晌,才咬唇低聲問道:“那……你今晚要留下來嗎?”
柔和的燈光下,她纖長的睫毛害羞得顫動,泛着玫瑰色澤的唇瓣清新柔美,他心中一動,俯身下去慢慢接近她。
林菀閉上眼睛,雙手緊張地揪住身後的抱枕,輕柔的吻最終落在了她的額上。
她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他溫柔的笑意,“來日方長。好好休息。”
許將門關上,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臟,剛剛差點無法把持住自己,還好及時剎車。
環顧了一眼這棟房子,彷彿因為突然多出了一個女人而變得溫馨明亮起來,許心滿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