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9、有虐慎入
周逍猛地站起來:“我是,她怎麼樣了?”
醫生說:“病人急性肺水腫,現在還在搶救,你先去繳費。”
周逍一把拎起他的衣領,暴怒:“她還在搶救你出來讓我繳費?你他|媽的給我進去救她!”
一旁有護士過來拉人,醫生往後躲,急忙解釋:“他們正在搶救!”
護士說:“先生你別著急,先冷靜下來去那邊坐坐!”
周逍根本聽不進,掏出錢包把裏面的現金統統砸到醫生身上,再把所有的銀行卡扔出來,“要錢是嗎?全給你,你把這裏最好的醫生給我找來,錢想要多少我給多少!”
醫生和護士能體諒病人家屬急切暴躁的心情,但無法容忍周逍這種用錢砸人無理取鬧的行為,周圍已有家屬在指指點點,他們盡量心平氣和地安撫他,周逍雖然仍舊一臉凶神惡煞,可別人也能從他漲紅的脖頸和雙眼紅色的血絲中看出他的手足無措和恐懼。
周逍不記得自己怕過什麼,他沒怕過鬼神,也沒怕過失敗,他不信鬼神只信自己,他失敗過不止一次,成功卻永遠比失敗多一次,所以他什麼都不怕,可就在一小時之前,他在漆黑的海里,用最後一絲力氣把已經沒有知覺的方已帶到了岸邊,方已叫不醒喊不醒,吐出幾口水后又暈了過去,他在她臉上看不到一絲生氣,那種灰白的顏色,分明就是死亡的顏色,恐懼鋪天蓋地而來,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會害怕的渾身顫抖!
周逍坐回去,雙手交叉抵着口鼻,嘴裏念念有詞,雙眼潮濕,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護士也不敢再和他說話,以免刺激到他,他在念什麼,沒人聽得清。
周逍在念方已的名字,一聲又一聲,聲音很小,他不敢想像可能的結果,一絲一毫都不敢去想,過了一會兒,突然又有護士出來說:“方已的家屬,方已小產!”
周逍一怔,猛抬起頭:“你說什麼?”
護士說:“病人有小產徵兆。”
周逍大吼:“你說什麼!”
護士朝後退去,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周逍已經朝急症室里沖,護士喊人過來拉住他,他蠻勁大,連摔兩人,最後四五個醫護人員一起上,場面一片混亂。恐懼已經放大到了極致,周逍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恍惚中他聽見有人在叫“方已”,一名醫生從急症室里出來,說:“胎兒沒有保住,病人現在要轉去ICU。”
周逍嘶吼:“啊——”
重症監護室里,方已被安置在床,兩側是心電監護儀和生命體征監護儀,她還需要藉助呼吸機。
方已還沒有醒來,不會動也不會說話,周逍目不轉睛盯着她,希望她下一秒就能睜開眼睛,可是無數個“下一秒”過去,她的眼睛始終沒有睜開。
護士走進來,小聲說:“先生,你的手機落在了急診室那邊的椅子上,有很多未接電話,重症監護室不能呆太久,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周逍恍若未聞,護士又小聲勸了幾句,才看見周逍有反應,只不過他不是站起來離開,而是抬起手,輕輕覆在了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的手上,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在女孩臉頰落下一吻,頭低着,遲遲不抬,似乎在哀求。許久護士才聽見他在問:“幾個月了?幾個月了?”
護士莫名覺得難受:“幾周大,應該不到一個月。”
等周逍從重症監護室里出來的時候,火箭也已經從南江市趕了過來,找到周逍,氣還沒有喘勻,就問:“出了什麼事?”
周逍猛地看向他,一字一頓:“她從南江市跑來這裏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火箭愣了愣,吞吞吐吐說:“我……我有事……”
周逍一步一步走近他:“我之前清清楚楚跟你說過什麼?”
慈善晚宴回來后,周逍找到火箭,對他說:“這段時間,如果我不在,你幫我看着方已,直到我回來,包括下班后的時間。我怕她會有危險。”
火箭拍着胸脯保證:“包在我身上!”
可結果,才幾周時間,方已就躺在了這裏,他的孩子,就在今晚沒有了!
火箭已經遵從周逍的囑咐,但凡周逍不在,他對方已幾乎寸步不離,連鬥地主都能陪方已鬥上一晚,幾周下來,他漸漸鬆懈,因此今天偷懶。他找不到借口,也無法找借口,火箭往後退,說:“對不起。”
周逍已經攢起拳頭,手背上青筋都快崩裂,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一旁有病人家屬提醒:“喂,你有電話。”
周逍猛揮一拳,火箭閉上眼,沒有感到疼痛,睜開雙眼一看,才發現他耳邊的牆壁血痕斑斑。
周逍走到了一邊,透過玻璃窗,再次目不轉睛看向病床,看也不看手機,就把電話掐斷了,就這樣站了幾個小時,天微微泛亮,方已那頭終於有了動靜。
病床上的方已睜開眼,身體極其虛弱,周逍顫聲說:“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方已,方已,跟我說句話!”
方已的嘴唇動了動,很久才說:“沒事……”
周逍眼泛紅,笑起來:“你別說話,讓醫生給你看看。”
一會兒讓她說話,一會兒又讓她別說話,醫生護士心裏好笑,認認真真替方已做檢查,方已生命體征穩定,沒有大礙了。
氧氣管還必須插着,方已說話有些吃力,昨天傍晚前還生龍活虎的人,如今卻面色蒼白、虛弱不堪。周逍握着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從始至終眼睛只看她,他感覺到手心裏的那隻手往外抽了抽,他一把握緊,小聲說:“沒事了。”
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
方已閉了一下眼,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裏?”
“你先休息,有什麼話等你身體好一點了再說。”
方已說:“也許已經沒有什麼好說。”
“方已……”
方已滾了滾喉嚨,聲音輕輕的:“周逍,我是不是懷孕了?”
周逍回答不了,方已看了他一眼,肯定地說:“我懷孕了,沒有保住。”說完閉上眼。
周逍啞聲道:“以後還會有。”
“你閉嘴。”
“方已……”
“你給我閉嘴!”方已睜開眼,大聲道,“我不想看見你,不想聽見你的聲音,你給我滾出去!”
她還很虛弱,幾乎用盡全力講出這樣一句完整的話,周逍抓緊她的手,方已胸膛起伏不定,她哭不出來,喉中卻在無聲嘶吼哀鳴,她還插着氧氣管,她穿着病號服,她以一副鬼樣子躺在病床上,她在渾渾噩噩中丟了自己的孩子,方已瞠紅着眼:“滾,你滾!”
護士進來拉周逍走:“病人急性肺水腫,不能受刺激,先生請你先出去。”
周逍哀求:“方已……方已你讓我獃著。”
方已不看他:“滾出去。”
周逍被趕出病房,雙手撐着牆壁,低着頭,火箭不敢說話,只能陪他站着,站到雙腿發酸,他的餘光隱約看到有亮閃閃的東西往下墜,不敢置信地定睛看向周逍,那一顆顆亮閃閃的東西,從擋住周逍臉的手臂處,落了下來,半空中泛光。
護士一邊幫方已輸液,一邊說:“你先生昨晚在外面站了一夜,坐也不知道坐,現在還在外面站着,我看他一直沒吃過東西,也沒喝過水。其實你們還年輕,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方已閉着眼睛不吭聲,護士嘆了一口氣,正要離開,病床上的方已猛地睜開眼,說:“我想起來了,幫我報警!”
方已想起來了,昨晚她不是自己掉進海里,她清楚感覺到有一雙手把她推進了海里,她會游泳,可是游泳技術不好,海水|很深,浪又大,她完全沒有防備,腿也抽筋,她差點沒命!
警察趕來,替方已做完筆錄離開,周逍也做完了筆錄,慢慢地走進病房,一言不發地站了一會兒,才說:“有人推你?”
方已沒有回答,周逍也不需要她的回答,手機鈴聲又響起來,周逍把電話掐斷,鈴聲又響,他再掐斷,方已開口:“你走吧。”
周逍不走,幫她提了提被子,“睡吧,等養好身體,我們就回家。”
“不回了。”
“回。”
方已說:“周逍,不回了。”
周逍喉嚨梗着:“我來這裏,是做事。”
“我不信了。”方已聲音輕輕的,“不想再信了。”
手機鈴聲又響起來,周逍把手機擲了出去,砸到牆壁,“咚”的一聲巨響后,終於安靜下來,他說:“信我。”
“我已經信了你很久,你說什麼我都相信。”方已含着淚,“這段日子,我有哪一天不信你?可是周逍,這份信任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我也會有撐不住的時候,我看見你和歐維妙站在一起,我很不舒服,那個時候我的肚子在疼,我以為只是疼而已,我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你在家裏說愛我,在外面人人卻說你在追求歐維妙,我的親生母親親自帶我來昨天的宴會,我也不知道我被什麼人推下海,可是周逍,除了我媽媽的事,我活該承受,其他的事,我憑什麼要去承受,你告訴我。”
周逍離開后不久,火箭走進病房,把清粥和水果放到床頭櫃,說:“老闆被記者偷拍照片,高大少被爆頭的事情曝光,這些都是你媽媽乾的,她不想見你跟老闆好。”
方已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你知道我媽媽是誰?”
“老闆總需要一兩個心腹替他做事。”
此刻火箭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像平日那樣弔兒郎當,方已覺得陌生,火箭繼續說:“你不該中計。”
方已累了,躺下來:“有一句話,沈麗英說得有點道理,她再不想我好,也不會真來害我。”而其他人,到底戴着幾副面具,她全然不知。
周逍離開醫院,很快到達度假酒店附近的一條馬路,路邊停着許多車,他突然打開一輛廂式貨車的門,貨車廂中突然出現陽光,車中兩男一女立刻警惕地舉起了手槍,待看清來人,其中一個男人說:“周逍,你怎麼回事,電話一個都不接!”
車廂中擺明各種儀器,正前方有兩張監控顯示屏,屏幕中的畫面,正是歐海平入住的客房,另一個男人正戴着耳麥監聽。
周逍掃了一眼屏幕,說:“我要知道蔣國民昨天人在哪裏,和什麼人聯絡過,馬上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