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胭脂色
這些江湖中人見此陣仗皆是一愣,一時猜不透黎融墨的身份,不過可以確認的是他本官場中人。
只見那一身錦袍的年輕男子,眉頭微皺臉色暗沉地看向知府大人,眼睛裏暗藏了怒氣,“請各位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這本是我江湖上的事情,你們官府何須插手?”語氣毫不客氣。
黎融墨牽着雲瑾笙的手讓她在主位上坐下,而他則站在她的身邊,轉身之際,黎融墨的嘴角扯出諷刺的笑意,“天下之濱莫非王土,江湖中人也不能罔顧律法。”
黎融墨眼神一變,寒光乍露,那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令馮沖融心中一凜,這個人的氣場好強。
雲瑾笙微低着眉目光所及之處是黎融墨天青色的錦袍,耳邊聽得一粗獷的聲音,不屑道:“律法不過是為那些富貴之人而設罷了,老百姓的性命在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眼中不過入草芥一般。”他就是看不起這些達官顯貴,什麼都不做就安安穩穩地享受富貴榮華。
黎融墨冷哼一聲,“說得這般義正言辭,前段時間北方洪水肆虐,數城被淹,無數百姓無家可歸,你們這些標榜忠肝義膽的江湖俠士又有多少人出手相助,那些官兵們沒日沒夜、不顧性命地搶修堤壩,安置難民,倒是叫你們見笑了。”
在場的江湖中人皆是面色難看,想要反駁卻也說不出話來,這時那白衣男子輕笑道:“吳盟主之死確實不是一件小事,反正我們也正要調查吳盟主的死因,有官府幫忙也許能更快一點。”
白衣男子話音剛落,便有幾人附和,看來這白衣男子在江湖中的地位不低啊,林安風暗自思索,這黎融墨是怎麼把這樣的人物收入囊中的?跟黎融墨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這個男人不是一般的可怕,所以千萬不可以成為他的敵人。
司徒映寒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只覺有趣,這白衣男子分明是黎融墨的屬下,在這裏卻裝作不認識一般,這裏比繆水族還要複雜啊,不過這種事情跟自己無關,還是置身事外看戲比較有趣。
馮沖融卻是眉目一凜,“不行,我們江湖門派向來不與官府往來,這本是江湖之事,怎能勞官府介入?此時若是傳揚出去,武林中人皆是為恥。”
林安風戲謔地看向馮沖融,“你這般避諱,難道殺了武林盟主的兇手就是你?”既然黎融墨都懷疑他,應該不是空穴來風。馮沖融一愣,很快鎮定下來,“這位公子說笑了,吳盟主乃是在下的岳父大人,而且對在下有着知遇之恩,我能有今天這樣的地位全靠岳父大人的栽培,我有什麼理由加害於岳父大人?”馮沖融語氣平靜,而且句句在理,這裏所有人當中,最沒有可能就是他,畢竟吳盟主死了,馮沖融的損失最大,本是唾手可得的武林盟主的位置,卻又成了懸念。
“我只是做個假設而已,武林盟主在馮府被殺,這裏的人都有嫌疑,馮幫主莫見怪。”
站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女子淚目盈盈地看向黎融墨,梨花帶雨的容顏無端地惹人心憐,黎融墨卻是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女子的目光,只是擔心着瑾笙會不會覺得無聊了。
“姐夫,爹爹死得這般突然,有官府幫忙調查也好,絮兒只希望能早日找到殺害爹爹的兇手,也能讓爹爹在天之靈有所安慰。”說著那淚便是越掉越凶,晶瑩的淚珠打濕了衣袖,真箇是我見猶憐。
馮沖融輕拍吳若絮瘦弱的肩膀以示安慰,輕聲哄到:“放心,姐夫一定會儘快找出兇手為爹報仇的。”眼神不復剛剛的冷然。
而吳若絮的眼睛含情脈脈地看向黎融墨,完全無視坐在黎融墨身邊的雲瑾笙,惹來柳慕語嘖嘖地搖頭,以攝政王這般風姿,瑾笙以後的日子有得好受了。
“叫仵作進來。”黎融墨吩咐旁邊的知府。隨即又道:“馮幫主、吳小姐,我們要為吳盟主驗屍,可否帶路?”
馮沖融還未開口說話,那吳若絮便是殷切道:“請公子跟我來。”馮沖融臉色暗沉,吳若絮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側身為黎融墨帶路。
既然吳盟主的親人都已經同意驗屍了,其他人也沒有什麼話好說,只得隨行前往,吳若絮推開房門,戚戚柔聲道:“家父就躺在裏面。”
雲瑾笙正欲上前,黎融墨卻是攬住她的身子,“死屍不吉利。”雲瑾笙止步,而旁邊的吳若絮聞言卻是臉色僵硬。
“仵作。”黎融墨清冷的嗓音響起,那幾個仵作會意,急忙上前去查看那屍體。林安風跟司徒映寒也在一旁閑閑的看着,柳慕語則是站在雲瑾笙的身邊,遠遠地看着,房間裏一時寂靜無聲,陡然添了幾分森然。
雲瑾笙沉默着不語,可是片刻之後終於受不住,轉頭看向旁邊的吳若絮,“小姐這般盯着我看了半晌,可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這般目光太讓人不自在。
吳若絮表情倉惶、泫然欲滴,彷彿受了什麼委屈一般,驚慌地看向黎融墨,“我沒有……”
雲瑾笙目光深冷,“我剛剛說了什麼,能把吳小姐嚇成這般模樣?彷彿見了鬼一般。”
黎融墨輕笑着撫上雲瑾笙的青絲,只笑着卻不說話,神情寵溺,眾人心中皆是明朗,看向吳若絮的眼神不由得有些鄙夷,這麼明目張胆地也太有損臉面了吧。
那知府跟知縣大人對視一眼,心中均是有了一番計較,攝政王殿下已然跟六公主訂婚,傳聞中,一向不近女色的攝政王殿下對六公主甚為寵愛,所送聘禮件件皆是珍品,就算是達官貴人也是難得一見。前些日子六公主出宮禮佛,到如今也有些時日了,該不會眼前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六公主吧,這女子的年齡、相貌均是跟傳言中的六公主相差無幾,十有**就是她了。
吳若絮臉色漲紅,卻是收起了眼裏的淚水,表情甚是委屈,馮沖融在一旁輕聲安慰着,吳若絮只是偶然輕應一聲,更似敷衍。
“啟稟大人,死者身上傷口眾多,不過據我們觀察,致命的一處是心口上的劍傷,其他傷口是死者受傷倒地之後,兇手補上去的。”
司徒映寒站在吳盟主屍體的旁邊,點頭表示贊同,“而且這心口上的劍傷是第一處傷口,劍法精準,這一處傷口就足以讓死者倒地不起,可是兇手又補上數劍,有可能是仇殺。”
白衣男子接口道:“吳盟主武功了得,能如此輕易傷他的人,應該沒有幾個。”
雲瑾笙陡然開口,“還有可能那個兇手是死者熟悉的人,在受傷的當時,他完全沒有防備,才會如此輕易中招,令夫人呢?怎麼不見她露面?”雲瑾笙驀地看向馮沖融。
“內人傷心過度,現在在房間裏休息。”
雲瑾笙意味深長道:“哦,是嗎?”
黎融墨輕笑着,如竹林清風,“可曾是發現了什麼?”
雲瑾笙縴手一指,“那茶杯上有女子的胭脂印記。”
林安風側頭看過,雲瑾笙所致茶杯正好在自己的身側,林安風執起茶杯,果然有淡淡的胭脂印,難道吳海生在臨死之間,見過一個女子,亦或者說這個女子就是殺了吳海生的人,可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人都是男子,這裏的女子只有吳海生的兩個女兒,還有馮沖融的母親,可是馮沖融的母親年歲已老,不可能用這樣顏色艷麗的胭脂,而吳海生的兩個女兒又怎會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
“聽說魔教的魔女這些日子出現在了這裏,會不會是她做的?”人群中有人小聲道。
隨即眾人也是附和,這魔女行事詭異,善用媚術迷惑人心,這件事極有可能就是她做的,其他人越是討論,語氣中越是確信,彷彿這件事是那魔女做的無疑。
林安風心中嗤笑,一個個皆是人云亦云,“你們這麼多武功高強的武林中人,卻讓一個女子來去自如未免也太丟臉了些吧。”林安風的語氣中不免有些鄙夷,自然是惹惱了這一幫人,一滿臉胡茬的威猛大漢手持大刀指向林安風,“小子,竟然在這裏口出狂言,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林安風一臉的不在乎,依舊保持着迷倒眾生的微笑,“要在這裏打?我倒是無所謂,驚擾了已逝之人可就不好了。”
“我們出去打。”那大漢粗聲道。
“看來我今天是要奉陪到底了。”正好他也想見識見識這武林中人是什麼套路。
柳慕語擔憂地看向在院中站着的林安風,“他能不能行啊?”那個大漢看起來不是一般地壯啊。
司徒映寒對這樣打打殺殺的畫面興緻缺缺,“放心吧,能從禁地安全出來的人,一般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那壯漢率先出手,手中的大刀朝着林安風的面上砍去,雲瑾笙甚至都可以感受到刀風強勁,不過果然被司徒映寒說中,林安風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相對於壯漢體型龐大的弱勢,林安風則要顯得靈活得多,一招一式、衣袂翻飛皆是賞心悅目,頗有一個少年俠士之態。
柳慕語輕嘆,“這林大公子簡直讓人刮目相看啊。”
黎融墨目光微斂,他早已知這林安風不是池中之物,雖然意外他會提出跟自己一起去北方治理洪水,但是他的表現確實不俗,武功也是了得。
抬眼望去,那大漢已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反觀林安風依舊是面色不改,氣定神閑,此時勝負已定,林安風反手一掌逼退那大漢幾步,身形一轉抽出旁邊士兵手裏的劍,直直指向大漢的心口,語中帶笑,“你輸了。”
那大漢狼狽地抹了一下臉上的汗,心甘情願地抱拳,“輸得心服口服。”經過今日這一遭,他才知道原來武林之外更有武功高強之人,以前是自己井底之蛙了。
“爹爹。”拱門處跑進來一個孩子,比雲燁宸要小上一兩歲,蹣跚着往前,似乎有些吃力。
馮沖融連忙接住那幼小的身影,表情寵溺,柔聲道:“怎麼自己一個人跑來這裏了?奶娘呢?”
正說著,一個婦人模樣的人跑了過來,見了馮沖融急忙行禮,馮沖融似乎有些生氣,“你怎麼能讓他一個人跑來這裏呢?出事了怎麼辦?”
那奶娘急忙求饒,言語間甚是卑微,小男孩兒奶聲奶氣的,“不是奶娘,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想來看看外公。”
“言兒乖,外公睡了,不能陪你玩了,你先跟奶娘回去好不好?”馮沖融耐心地哄着,雲瑾笙卻覺得他的語氣有些奇怪,卻也說不上是哪裏奇怪。
馮沖融跟奶娘使了眼色,那奶娘便是急沖沖地把小男孩兒給抱走了,隱約還可聽見小男孩兒的哭聲,眾人都是心有戚戚焉。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兩位大人了,按照慣例要對所有有嫌疑的人一一盤問,也就是說這些江湖中人都要接受盤問,看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吳若絮盯着黎融墨跟雲瑾笙相攜離開的身影,眸光中滿是志在必得,如今父親已死,除了姐夫,自己別無依靠,但是姐夫的心思自己再清楚不過,他對自己覬覦已久,如今自己無依無靠,他必然想要趁人之危,自己這等風姿怎可與人做妾?更何況自己向來瞧不上這個姐夫,要不是靠着父親的幫持,他怎麼可能有今天的地位。而那個如月清朗的男子,人群中瞥見他的第一眼自己已是傾心,故意買了黏膩的糖糕撞上去,藉以搭話,本以為以自己的容貌他必然也會留心的,可是他卻異常冷淡,眼睛裏只看得下那身旁的女子,眼神盛了滿滿的寵溺,不過卻讓自己更加地痴迷,想着若是那樣的眼神是放諸自己身上的該有多好。
今日再次相遇,自己簡直要直呼這是上天註定的緣分了,看知府大人恭敬的模樣,他的地位應該不低,想來應該是京中的權貴,長身玉立、面如冠玉、冷漠時讓人心畏、輕笑時蠱惑人心,當真是夢中情郎一般。不管怎麼樣,自己一定要抓住這個男子,給自己的下半輩子找個依靠,如果是他的話,就算是做妾也無妨。
知府跟知縣大人看着馬車走遠,皆是無聲地舒了一口氣,剛剛聽得攝政王殿下低聲喊那女子瑾笙,果然不出他們所料,那女子果然就是六公主殿下,還有林公子,朝中姓林的權貴也只有林將軍了,那位應該就是林將軍的獨子吧,這中間的人,他們哪一個都惹不起啊,不過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朝中的權貴怎麼都到了他們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幾人回到宅院,侍女連忙奉上剛沏好的茶,掀開玲瓏杯蓋,茶香撲面而來,黎融墨輕聲道:“這是你以前最愛的茶,嘗嘗看。”
雲瑾笙輕啜一口,微微點頭,“還不錯。”
林安風放下茶杯,輕嘆道:“這應該是御供的茶葉吧,一兩值千金啊。”
柳慕語驚嘆,“一兩千金?!那我可得多喝幾口。”
“我說柳大小姐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着我們瞎混,於大人就這麼放心他的未婚妻跟着幾個男人出門在外?他的心可真是夠大的啊。”
柳慕語娥眉微蹙,“要你多管閑事。”
而京中,凌皓玟跟於澤博已經收到黎融墨的飛鴿傳書,上面簡單地寫明了他們現在的情況,凌皓玟懸了這許久的心終於放下,還好她平安回來了。
於澤博看完信之後眉頭緊皺,“還要在那裏待上一段時間?!這女人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已經訂了婚的人啊?”偷偷瞞着自己離京去找雲瑾笙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在外地待那麼長時間,父母可是一直在催着自己成親啊,若是再拖下去,娘就要親自來京里,他甚至都可以想像得到,娘親若是來京,自己的生活將會有多麼的精彩。
“我先去把這件事告訴皇上,同時替你向皇上告假。”凌皓玟拍拍於澤博的肩膀,轉身欲走。
“什麼告假,我可不去找她。”於澤博一臉的鬱悶,當初是她拋下自己就走,只留下一封信,自己當時真的是氣極,現在自己卻要去主動接她回來,也太沒有天理了吧?
凌皓玟輕笑,“澤,你明明每日裏都很擔心她,何必要這麼口是心非呢?現在朝中一切都正常,沒什麼大事,皇上處理起朝政來也是愈加地得心應手,你就安心去吧,省得到時候柳慕語真的跑掉了,你後悔都來不及。”
“那你呢?你不想見她嗎?”於澤博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儘管他很少提及雲瑾笙,但是自己跟皓玟相處了這麼多年,他的心思自己怎會不知道,不過是把苦埋在心裏罷了。
“有攝政王在,她一定不會有事的。”夕陽西下,紅暈照人,不知身是何處,語氣中彷彿帶了對命運的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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