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最後的告別（衛萱）

過了幾個月之後，整個中榮國也差不多步入正軌，皇上宣了先皇的三皇子回京，打算把皇位禪讓給他。

喧囂的皇宮內，皇上還在批着大臣上奏的各類瑣事，如月陪在一旁研磨添香，皇上好不容易把桌上山一樣的摺子批好，這才對着如月抱怨了一句，“這皇上還真不是好當的料，朕一定要把這皇位讓出去。”

如月打趣道：“這個位置別人是明爭暗鬥，你倒好，還不想做了。”

皇上喝了口如月親手準備的燕窩，道：“這些天，落兒和君無稀天天跑的沒影，朕要處理國事，你要照看小桃花，我們連親熱的時間都沒有。”

“什麼親熱，沒個正經。”如月啐了口。

皇上隨手又翻開一本摺子，皺眉道：“你說這些大臣是不是閑着沒事幹，總是讓朕納妃，開枝散葉，朕都不打算做這個皇帝了，還納什麼妃啊。”

聽到說納妃，如月磨墨的手頓了頓，沒有說話。

皇上卻隨手把那摺子一丟，把如月摟在懷裏，眸中閃過一抹期盼的神色，“朕現在是羨慕君無稀那小子和落兒，等這個月朕把這皇位讓出去，我就和你一起去遊歷名山大川，等到老了，就和落兒他們選在一處美麗的山谷，蓋個小茅草屋，屋後有山，屋前有水，豈不是十分痛快。”

又到了一年的九月，整個京城的桂花都開了，芳香四溢，九月初六是這個月的好日子，也是皇上要禪讓皇位的日子。

九月初五的晚上，皇上和三皇子在御書房相見，先帝的三皇子為人溫和，在和平盛世，將是一位難得的明君。

“瑜兒，皇兄在的時候，也曾經說過，如果這是和平盛世，你將是很好的一位明君，之前中榮國內亂，如今叛賊已經平定，朕也就把這皇位交給你。”勤王看着三殿下溫潤的眉眼，又仔細的把一干國事交待了一遍，他早已經決定好了，等到三殿下一繼承皇位，他就好離開京城，和如月，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

這段日子勤王是滿腹苦澀，沒辦法，因為他要處理國事，但是榮落和君無稀卻不一樣，趁着這段時間把京城外面的山山水水好好的遊覽了一遍。

京城外有一座山，正是秋天的時候，漫山遍野的楓葉全都紅了，就好像天地流火席捲了整個山脈，紅得炫目，美得如夢如幻。

這樣的景色，榮落和君無稀當然不會錯過，兩人並肩走在林間，踏着地上的落葉，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迎面走來的幾個人卻讓榮落和君無稀感到意外。

來人一襲天藍色的長袍，身姿筆挺，如墨的長發用一個白玉簪綰起，面容精緻美艷，比女子還要魅惑，長眉入鬢，狹長的鳳眸含着情意，卻是許久不曾見到的衛萱。

“真是巧，竟然會在這裏遇到你。”衛萱走進，看也不看君無稀，眸光卻落在由於歲月的流逝而更添成熟風韻的榮落身上，“落兒，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衛萱說這話的時候，眸子裏的神采帶着一抹淡淡的惆悵，但是很快又掩去，只餘下如水一般的柔情。

君無稀才不相信這是碰巧呢，北魏的太子會來中榮國恭賀新帝登基，他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沒想到，衛萱對他們的行程也很清楚，來到中榮國的都城，沒去皇宮拜見，卻來這裏和他們巧遇，他打的什麼主意，君無稀一清二楚。

榮落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疏離微笑，道：“魏太子也來這裏賞楓葉啊！真是巧。”

“落兒，你這樣真叫人傷心。”衛萱斜睨着眼，一點也不顧及君無稀就在身邊。

君無稀佔有性的攬住了榮落的腰肢，聲音冷漠得如同寒冰，“既然魏太子也是來這裏賞秋景的，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說罷，攜着榮落就準備離去。

“落兒，其實我一直有一個問題，今天，希望你能給我答案。”衛萱看着榮落毫不留戀的轉身的背影，壓抑住心中的苦澀，問道。

這些年，他不是沒想過忘記她，可是，她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都如同一幅雕像，鐫刻進了他的心裏，春日裏的踏春郊遊，夏日裏的對月斟酌，他腦中所想的無一不是她，這些年，想她，早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也許，她就是他的劫。

“如果當年，先出現在你生命里的是我，如今，會不會不一樣。”衛萱薄唇輕啟，一直以來，他自認那方面都不比君無稀差，也許君無稀只是贏在了運氣上。

聽到衛萱的詢問，榮落頓住了腳步，她和衛萱牽牽扯扯這麼多年，也許現在就是了結的時候吧。

“衛萱，如果我們在一起了，你願不願意為了我放棄你的江山？從此閑雲野鶴，在某一處山清水秀，依山傍水的地方，扎一個草廬，平靜的終老。”榮落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反問道，“只是，那樣的話，你將不再是北魏尊貴的太子，未來的帝王，你註定要和那至高無上的權利擦肩而過，也許，從此沒有人會認識你，而你死後，也註定不能留名青史，讓後人銘記。你願意嗎？”

“落兒，北疆方圓千里，國土遼闊，各種珍稀野味，奇珍異寶，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當我成為北魏至高無上的存在的時候，你也將是唯一一個母儀天下和我並肩的女子，從此榮華富貴，至高無上的權利，我們共享，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會羨慕你，都會拜服你，那不是很好嗎？”衛萱嘴角揚起笑，自從認識她之後，她都是他心中與之相伴一生的唯一人選。

榮落也嘴角略彎，這才是她所認識的衛萱，無論嘴裏說著多麼愛你，多麼情義深重，但是他永遠是理智的，不會為了她而輕易放開權勢。

“如果你喜歡遊山玩水，我們每年都可以出宮微服私訪，看遍民間疾苦，體會百姓生活，落兒，你可願意？”衛萱繼續說道，眸中含着一抹若有若無的期待。

“衛萱，我愛君無稀，不是因為我先遇上他，而是因為，他能為我捨棄的，你永遠都做不到。”榮落淡淡的開口，語氣直接，毫不委婉，也許，不給他任何期待，才是兩人最好的解脫，“在落日城外的山寨里，你我初見，那時候，我是把你當朋友的，那時候，我也並沒有愛上君無稀，可是後來的種種，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讓我們的感情越來越遠，我有時候甚至想，如果當初，我沒有救出你，我們之間是否不會有這麼都糾纏。”

榮落越說，衛萱精緻的臉龐卻越蒼白，囁嚅着嘴唇，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是榮落從沒見過的模樣，在她的心裏，衛萱永遠在算計，永遠胸有成竹，表面真摯溫柔，但是，你卻永遠也看不清楚他心中的溫柔和真情到底有幾分是真。

“我從來沒有想過，你居然會後悔當日救我，你居然會後悔和我相識，落兒，我當真讓你如此討厭嗎？”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榮落想要再度轉身離開的時候，衛萱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是聲音中帶着顫抖，再不是平日裏的溫和。

“衛萱，不管之前如何，我們的相識早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而我和君無稀也早已經是夫妻，我是北疆王妃，你是北魏太子，但願從此以後，我們再無交集。”榮落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淡然的轉身，眸中有淡淡的傷感氤氳，卻不想看到衛萱蒼白受傷的臉。

也許衛萱在很多事情的處理方面讓她感到不喜，但是愛一個人卻終究是沒有錯的，只是她承擔不起他的愛。

聽到這裏，衛萱突然嘴角揚起，臉上的蒼白褪去，又恢復了之前玉樹臨風的模樣，只是眸中暗藏着一抹悲涼，他是驕傲的人，即便心在滴血，面容卻依然完美。

看着榮落和君無稀遠去的背影，衛萱不得不承認，那一抹淺紫色的婀娜身影和青藍色的挺拔背影很相陪，沒多久，眼前的那一雙身影轉過一個彎，隱入層林間再也尋不到半點痕迹。

衛萱嘆了口氣，淡然的轉身，想要登上山頂，看遍這如晚霞籠罩叢林的美景，也許，這將是他最後一次來這裏了。

這座山峰並不高，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山下紅如火的美景，有風吹來，就好像有火焰在搖動，壯闊而炫目，衛萱嘴角的笑容愈發的深刻起來，也許，他也該娶一個太子妃了，對落兒的愛他終究只能深埋於心底。

落兒說的對，他是北魏的太子，她是中榮國的北疆王妃，身份早已經不一樣了，只是，“落兒，你不願意和我再度相見，我卻希望可以再見你狡黠的笑容。”

“來人，準備紙筆。”衛萱突然道。

衛萱是坐馬車來此，紙筆山下的馬車裏都有，他一吩咐，很快就有輕功卓絕的護衛取來了紙筆，甚至還搬來了馬車內的桌子。

衛萱鋪開宣紙，眸中帶着懷念，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下筆卻如同行雲流水，很快，紙上就躍上了一個傾城絕艷的女子，女子嘴角勾着淺笑，一雙眸子十分有神，一看就知道此女子定然十分聰慧狡黠，一襲淺紫色的衣裳，髮髻上只有幾根玉質的簪子，看起來十分素雅，但是這卻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美。

衛萱輕柔的撫上畫中女子絕美的容顏，喃喃道：“落兒，你我終究是能相見的。”只是，他的聲音很小，剛落音就被吹散在了風裏，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