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定劫緣 自是因果（上）
自賞花宴回來，顧艾瑾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一切如常。除了，她不再是滿懷期待地等着見顧千睿，甚至，是躲着，不願見他，即便是見着了，顧艾瑾亦是客氣十足，獨剩顧千睿一人嘆氣，這情況，與當年孩子她娘如出一轍，而他，卻不知原因。
大約到酉時了，顧艾瑾抬頭看了下天色，將手上的書放下，心中長嘆了一聲。
“白芷。”顧艾瑾讀書之時素來不讓她們陪在身邊，此刻，也是推門而出見着白芷才低聲喚了下。
白芷心思細膩，看出顧艾瑾對顧千睿是既想親近又不敢親近，心中無奈，小姐怕又是躲相爺去了。“白芷陪您去竹區走走嗎？”
顧艾瑾抬頭望天，夏季的白日真長。落日不似思歸的池魚，反而是胸懷壯志的青年人。發射出的光芒並不微弱，倒似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入顧艾瑾眼中，在眼淚被逼落之前，顧艾瑾掉轉了頭。
“嗯，到竹區走走。”顧艾瑾眯着眼。記得有句話，夕陽，意味着黑暗的來臨。
白芷見她不想多說，也是暗暗心疼，小姐這般，滿腹心事不讓人知，獨自發愁，倒不如一直痴傻下去，至少無憂無慮。兩人正準備往竹區走去，一個渾厚的男聲打破了這份安靜，“去哪兒啊？”
“見過相爺。”白芷看到顧千睿揮手后，自覺地回到顧艾瑾身後。
顧艾瑾聽見顧千睿的聲音，心猛地抽動了下，緩緩的低下頭，欠了個身，“父親。”
顧千睿拍了拍她的頭，“瑾兒這幾天與爹爹生疏了不少？”這是肯定的語氣。之前，他以為顧艾瑾不過是孩子脾性，也沒注意，今日見她安靜的仰望天空，才發現，或許她是長大了。不見顧艾瑾答話，顧千睿也不惱，“可是賞花宴上與別家千金鬧矛盾了？”
顧艾瑾想到了蘭心瞳，真真箇賢妻良母，又想起她不過十四、五歲，不覺出神。“不是。”
“那可是有鐘意的男子了？看你魂不守舍的。”顧千睿有意逗弄了她。
男子啊？那雙眼睛在顧艾瑾腦海中浮現。顧艾瑾唇角上揚了一個弧度，卻似乎是苦笑。不能說是鐘意吧，只能說是同病相憐…
顧千睿見她如此，誤以為顧艾瑾有心許之人，暗嘆了一聲：女大不中留。“哪位王爺贏得瑾兒的芳心啊？”至今日，已有三位王爺前來提親，恭王陸成靖，懷王陸成煜，仲王陸成翼。這三位在朝中呈三足鼎立之勢，而今三人都想拉攏顧相這一助力，那必定是如虎添翼！顧千睿本意是想避開這三位，選一個普通些的，讓瑾兒過上平靜的日子。
顧艾瑾臉刷地變得慘白，父親，我……”我不想出嫁。這句話，她醞釀了幾日，仍是無法出口。顧艾瑾忽然覺得，語言是無力的，是虛偽的，正如她現在，“我沒有屬意的。”自古往來，婚姻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這樣的詢問…顧艾瑾無可奈何的笑着，順其自然罷了，日子久了，也就慣了，就像現在，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她就捨不得這個爹了……
顧千睿沒再接話、“瑾兒要去哪兒便去吧，白芷跟着。爹爹還有事。”說罷也不再停留，往來時的方向離去。
顧艾瑾心情複雜的看着遠去的背影，知道那人影消失在拐角處才收回目光，踏入房中。還去竹區作甚？“白芷替我磨墨好嗎？”
白芷自覺地跟上，順手將房門關好。
外面一切依舊，又似乎，有些不一樣。
離去的顧千睿回到書房，卻沒有理會書案上的摺子，拇指搭在太陽穴上，一圈一圈的揉着。
陸成靖，母妃王淑媛出身平平，在朝中基本是無勢力的，也不得寵，無法依借生母的他，一向儒雅待人，與人為和。只是，一個溫和的王爺憑着什麼拉攏朝中大臣，成長為一方勢力？可見，陸成靖並非等閑之輩。若是瑾兒嫁予他，想來也是一段好姻緣了。
陸成煜更是不錯。生母沐清蓮是平北王沐德剛的親妹妹，平北王在平定北方叛亂時立下大功，手上的兵權並未被收回，地位頗高，加之沐清蓮深受皇帝寵愛，陸成煜也大受器重，可以說陸成煜是靠着沐清蓮起位。但成就如斯，着實不可磨滅他自身的實力。陸成煜也是個親和之人，對其他黨羽的大臣也是不錯的，讓人挑不出一絲病處。正因如此，立陸成煜為太子的呼聲是最高的。如今也是靠着恭仲二王聯合才勉強壓他一頭，若是瑾兒與他成親，這朝中就真得變天了！為著朝廷，瑾兒還是不可嫁給他啊。顧千睿細細琢磨后，暗嘆：有緣無分吧。
至於陸成翼，顧千睿搖了搖頭。陸成翼自幼喪母，在宮中難免受到其他皇子的欺侮，性子怯懦。以往是個極不起眼的王爺。但在前太子身亡之後，竟忽然得到了不少的支持。只是這性子絲毫未變，無法令人相信，這是他的作為，怕是個傀儡吧！這個陸成翼，是絕對不可的！
顧千睿又細細的思量他們平時所為，也就僅有恭王合適了。做了此番決定后，顧千睿推門而出，夕陽已經落下，天空似蔚藍的大海，翻滾着紅色的浪花，罷了，明日再與瑾兒說吧。
血染的天際開始被暗黑侵襲，沒有了太陽的支撐，那雲失去了活力，終究化作黑暗的一員。天色完全暗了，一輪勾月獨自掛在天邊，灑下清冷光輝，替太陽彌補着。
月光下，兩個人正通過它，看着彼此。
顧艾瑾搬來小凳子，坐在庭院中，抬頭仰望着，那雙隱藏了所有情緒的眸子似乎在與她對視，會有人去驚起他平靜無比的海面的，對不？
彼岸，有一個人也在看着。那抹笑，當真醉了三生。若是可以，他也想去相府提親，將那枚女子，那抹笑，私藏。
“青黛。”顧艾瑾托着頭，歪向一邊，見着青黛點了點頭，問道，“你知曉那日末座的男子嗎？”
紫蘇見顧艾瑾總算開口了，生性活潑的她也難耐了，“啊！小姐思念情郎嘍！”
顧艾瑾斜睨了他一眼，羞惱了，“紫蘇才有情郎呢！小姐我替你尋個夫君嫁了。”
白芷輕笑。紫蘇忙躲到白芷後面，皺了皺鼻子，做起鬼臉。顧艾瑾裝模作樣打出兩拳，紫蘇也配合著，整個人掛在白芷身上。顧艾瑾嬌笑出聲，空氣中開始跳躍着各色音符。
“不知。”青黛看着她們幾個玩鬧，輕輕說上一聲。
顧艾瑾小小的失望了…“好吧。”顧艾瑾鼓起兩腮，一雙眼瞳，在暗夜中晶亮奪目，閃着異樣的光澤，宛若天上億萬星子墜入。是的，這陣子她的確是患得患失了，這樣子當真不好。
從海中舀起一瓢水，影響甚微，對不？有緣終會相會。既來之則安之，毋須想得太多。
淺淺的梨渦又顯現在嘴邊，顧艾瑾闔上晶亮的眸子。月光下，女孩被簇擁在中央，笑臉洋溢着輕鬆，彷彿天宮仙女下凡一般，不食煙火。希望你也能開開心心的，另一個我。顧艾瑾悄悄許下一個願，為他，為她。
皎潔的月光，照拂着萬物，在一片漆黑中燃起一些光亮，它的努力，得到了證實，整個世界披上了銀白色的蟬翼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