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敗露
杜若臉色一白,張了張嘴,卻不知怎麼反駁才好。論身份,鳳國公再高貴也比不過太子一國儲君去。
可這兒怎麼說也是鳳國公的家,就算太子再大,也沒有權利隨便讓人拿着武器把守一個臣子的家吧?
看這情形,太子分明就是不懷好意。
“我家小姐落了回禮在院子裏頭,你們讓我進去吧?”杜若眼睛轉了轉,隨即放下氣勢,低聲懇求。
硬的不行,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不是他們兩塊兵大頭的對手;那她就來軟的,若是這兩還堅持不肯讓她進去……。
杜若心念未轉完,就見那小軍官黑着臉,瞪大眼珠把手裏大刀往她脖子一橫,“說了禁止任何人進出,你沒聽清嗎?”
杜若似是大受驚嚇,身子一顫,蹬蹬的後退了數步;眼睛一轉,打量着站在裏面道路兩旁的兩排士兵。這才低着頭,急忙轉身返回到鳳薇身邊。
鳳薇見她短時間就去而復返,不禁奇怪問道:“怎麼回事?”不是讓她去後院看看情況嗎?
杜若不敢遲疑,連忙放低聲音道:“就跟小姐你料想的一樣,太子果然悄悄派人把守了這花園四周,後院那邊進出的門也被把守着,奴婢根本進不去。”
鳳薇心下沉吟,知道杜若不能硬闖進去。如果真要硬闖,勢必會引起太子驚覺,這就等於要正面與太子起衝突。
她心裏冷笑,明白太子這會悄悄派人把守鳳府出入口,必然是開始有所行動了。
想要在鳳府內找出他們藏起來的欽犯鳳致?
她爹鳳國公定然是剛才引那宣旨太監去偏廳的時候有所警覺,才故意呵斥三哥出來向她示警。只不過她爹鳳國公警覺得稍稍遲了點,太子都已經在不動聲色間把持住了鳳府各處出入要道。
想到此處,鳳薇掠了眼太子所在的位置,迷濛眼眸里隱隱流轉出幾分嫣然的若有所思,光彩動人之間,她淡淡一笑,道:“既然有人攔着不讓你進去替我拿東西,那你就將動靜鬧大了;讓這裏所有人都看見太子今日這番……鳩佔鵲巢的做派,也好為咱們家做個見證。”
杜若愣了愣,隨即明白鳳薇的暗示。她心裏一喜,面上立時笑開了,“是,小姐這法子好,奴婢這就去辦。”
她說完,這回倒是特意加重了腳步從人群中走過,往後院的拱門就與花園交界。今日的鳳府什麼也不多,最多的就是賓客。
杜若這麼高調的走過去,自然引起多人注意,而她要的就是大家注意。很快她再度來到那拱門之處,對着那虛掩的門伸手就是用力一推。
門后持刀而站的兩名惡形惡相的軍士,猝不及防的隨着她的推門聲而暴露眾人眼前,也不等那冷臉黑眼的小軍官上前阻攔,杜若立即就扯開喉嚨大聲喊聲道:“哎呀,你這是幹什麼?說話就說話,好好的幹嘛對我動手動腳?難道鳳府的婢女就該給你們欺負的嗎?”
花園裏眾賓客聽聞杜若喊這一嗓子,都不約而同的扭頭往那拱門處望去。只見那冷麵冷眼的小軍官當即大怒,拿寒光晃晃的大刀指着杜若就喝,“你胡說什麼?誰看得上你這……”
可接受到眾人目光洗禮,那黑着臉的小軍官終於意識到不到,待他回過神來才險險將後半句給吞了回去。
可花園裏一眾賓客都已經看到了他拿刀指着杜若的模樣,這會眾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杜若連忙趁着這小軍官發愣的當口,撒開腳丫大驚失色的跑回到鳳薇身邊,以袖掩面,帶着哭腔無限委屈的道:“小姐,你瞧瞧那邊,那個人他……,請小姐為奴婢作主啊!”
鳳薇皺起眉頭,冷眼盯着杜若,不悅道:“你這賤婢,冒冒失失的在這花園跑來跑去,真真是失禮極了。沒看見這裏許多貴客在飲宴么,萬一衝撞了貴客,你真是……!”說罷,她似是十分憤怒無奈地一拂袖,狠起臉來不理會叫屈的杜若。
這時,鳳國公與那宣旨太監終於從偏廳走出來了,而遠處的太子見這邊喧鬧不止,亦面露不悅的望了過來。
杜若仍然以袖掩面,無限委屈的道:“小姐,奴婢時刻謹記今日鳳府貴客盈門,萬萬不敢當眾做人丟臉失禮之事。”
她哽咽着,拿眼角覷了鳳薇一眼,又道:“奴婢剛才不過是按照小姐的吩咐,前往後院拿謝禮到這來。誰知那邊那位軍士拿刀阻攔,死活不讓奴婢進去。還說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在那看守,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奴婢懇求之下他還對奴婢動手動腳……”
杜若一邊抹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淚,一邊捊起半截衣袖將手背對着鳳薇一晃,“小姐你瞧,這傷痕就是那位軍士剛剛阻攔奴婢時留下的。”
鳳薇掃過杜若手背上那抓痕,眼裏一霎眸光複雜。她心裏清楚,這“證據”自然是杜若為了逼真,故意自己悄悄抓傷的。
鳳薇眉頭一皺,嘴角微動,語氣帶着三分怒氣,看着太子,冷冷道:“太子殿下,我們敬你身份尊貴;可你也不能……唉,我的婢女再怎麼不好,她也一樣是人生父母養的,你怎麼能讓人這麼糟賤她。”
鳳薇這一番重話,當即說得太子面如土色。他抬眉冷冷剜了眼那持刀追過來的小軍官,那小軍官咬牙切齒的瞪了杜若一眼,不得不含恨低頭跪在太子跟前,“殿下恕罪,屬下辦事不力!”實在是這個小丫頭太狡猾了,誰料到她會突然大聲嚷起來,還故意弄傷自己誣陷他。
太子眉頭蹙起,負手掠他一眼,默了默,終忍住了心中怒火,只冷聲道,“罷了,你且退下。”
鳳薇見狀,也不言語,只是別有意味的瞥了眼太子,一味的低聲冷笑。
鳳國公這會自然知道事情不妙了,不過太子明目張胆讓人把守他的家,他就算髮火質問太子,那也是理所當然作為一介重臣該有的姿態。
他冷冷哼哼,皺着眉頭隱忍怒氣瞪着太子,質問道:“太子殿下,還請你說明一下,為何前來赴宴卻帶這麼多侍衛過來?還悄悄讓人把守了臣家裏各處出入通道?”
聽聞鳳國公這麼一質問,剛才還心裏惱怒那小軍官辦事不力的太子。這會卻心情愉悅了,他看了眼面色鬱郁的鳳國公,才微微笑道:“鳳國公且勿動怒,實在是剛才本宮收到密報,說是那刺客已然潛入了鳳國公府里,本宮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太子這會覺得,鳳國公面上越憤怒,內心一定越忐忑不安。他剛剛讓人這麼做,不過為了試探鳳國公府的人。想要證實那在逃欽犯鳳致是不是真的被鳳家的人藏匿府中,鳳國公如今這等反應,就等於間接告訴他。
鳳府的人心裏有鬼,他們這是心虛,是害怕他發現欽犯鳳致。
眾人聽到太子如此嚴肅正經的一說,頓時都愣住了。尤其是那些女眷們,一個個都面露驚惶之色,紛紛向太子詢問起來:“太子殿下,那刺傷殷王的刺客真的潛入了鳳國公府里嗎?”
太子見狀,隨即掩下眼中得意慎重的點頭,朗聲應道:“這自然是真的,剛才就是有人向本宮稟報,說是親眼看見了那刺客從鳳國公府外牆翻入裏面藏了起來,本宮不欲引起驚慌,這才悄悄派了人把守鳳府各處出入通道,好將那刺客捉住。”
什麼看見了刺客翻牆入府?鳳薇垂下眼眸,心中冷笑連連,面上卻配合著訝異的問道:“這麼說太子殿下這番作派,完全是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了?”
太子想也沒想,毫不謙虛的把頭一昂,“這是自然,今天可是鳳國公的壽宴,這裏賓客眾多。本宮心想着不能讓那刺客驚擾了各位的興緻,但也不能讓他逃脫去,更不能讓他伺機傷害到別人。這才悄悄讓人把守住府中各處出入通道,一來可以暗中保護各位賓客安全,二來也可在發現刺客時乘機將賊人擒下。”
鳳薇看太子的眼光迷濛中似夾了層冰冷的雪水一樣,“既然如此,卻不知太子殿下將我三哥請去你的侍衛群中是何故?”
她這話說得直白,在場的賓客但凡有耳朵的,都聽得出來鳳薇話外之音在表明太子剛才私下拘禁了鳳家三公子鳳遠。
回過神來,眾人不禁各種想法冒頭。剛才鳳三公子匆匆忙忙下去,不是說去換衣裳嗎?怎麼轉眼卻被太子莫名其妙押起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見眾人神情複雜的望來,太子卻輕鬆的一笑,眉宇間俱是胸有成竹的得意。
“鳳二小姐誤會了,剛才本宮不過見鳳三公子喝大了,才好心讓人扶他下去休息而已。”
好心扶鳳遠去休息?鳳薇心中冷哼,她會相信太子那才有鬼。她剛才得到消息,太子明顯就趁着鳳遠落單換衣裳的時候將人偷偷給禁押起來。
太子這麼做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想阻止鳳遠偷溜出去向鳳致報信。
只不過……,太子也未必託大了,他不久就會明白這麼做於事半點益處也沒有。
鳳國公面色沉了沉,這會也只得忍住怒意,看着太子道:“太子殿下的好意,我們鳳家倒是心領了。不過就算真有刺客潛進鳳府,也自有我鳳府的護衛捉拿,太子殿下上門為客,這種瑣事怎麼好勞煩太子殿下呢。”
鳳國公這話說得謙遜,可就差直接點明指責太子此舉喧賓奪主了。
眾賓客臉色俱是一變,可偏偏當事人太子卻似聽不懂鳳國公的暗示般,仍舊俊臉帶笑的說道,“鳳國公客氣了,這次被刺客所傷的可是本宮敬重的殷皇叔,於情於理,捉拿刺客一事,本宮都該不遺餘力。”
鳳薇心中冷笑,掠了眼太子,知道今天他勢必要對鳳國公府搜上一搜才甘心。
不過,就算她要等太子入局,面上也絕不肯輕易讓太子搜府,如果輕易同意,只怕這位志在必得的太子殿下心裏還要起疑呢。
“太子殿下這麼說,是打定主意非要強搜鳳國公府嗎?”鳳薇寒着臉,皺着眉頭,將鳳國公不能說的話,冷硬又強勢的說了出來。
太子聞言,俊臉果然便勃然變色。
“鳳二小姐這是何意?為難本宮?還是……有意包庇刺客?”太子半眼眼眸,盯着鳳薇在冷笑。
比嘴毒?他也不會比鳳薇差。
鳳薇掠他一眼,直接滿頭黑線了。這男人還記不記得他是百越儲君的身份?他就不用顧及一點點形象么?居然也學她的樣子咄咄逼人?
“太子殿下非要搜鳳國公府,那就是對眾位負責了?”鳳薇冷笑,小臉微昂,同樣不輸氣勢。
鳳國公看着兩人像斗敗的公雞般臉紅脖子粗的,不禁老臉泛沉。尤其是看到太子居然完全忘記自己的身份,跟他的女兒鬥起氣來……這、這簡直讓人大開眼界呀!
鳳薇冷哼一句,露着森森白牙,接着又迅速道:“太子殿下如果非要搜鳳國公府,也不是不可。只不過,萬一到時搜不出刺客來,太子殿下打算怎麼辦呢?”
總不能讓你勞師動眾佔盡風頭又占理的,一點血也不用出吧?
太子看見鳳薇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痞氣模樣,就鄙夷得直皺眉頭。鳳國公怎麼會養出這麼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女兒,簡直……有辱門風。
咳……太子殿下這會絕對是得了失憶症,他都不記得自己眼下的情況也比鳳薇好不到哪去。
而且,鳳薇故意表現出這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完全就是為了對他激將,挖坑給他跳而已。
“搜不出來……”
“咳……”太子身後,有個低着頭的瘦小男子及時的輕咳一聲,太子被他咳聲驚醒。終於回過神來,他差點在激動之下上了鳳薇的惡當。萬一許下什麼不該許的承諾,到時他這太子的顏面還真丟大了。
想到這裏,太子終於明白過來鳳薇一直在試圖激怒他。他皺着眉頭,默默看了看鳳薇,目光就像兩把淬毒的劍一樣,帶着無邊的怨毒與恨意。
鳳薇卻坦然自的直視着他,清雅面容上完全不見半絲畏懼之色。
瞪她?瞪她又如何!就算他是太子,也不過兩隻眼睛,再瞪也不能讓她少塊肉。
回過神的太子,深吸口氣,半晌終於平靜下來。
“鳳國公再三阻撓本宮搜查刺客,這實在很讓人懷疑鳳府是不是有人與刺客勾結,所以才不敢讓本宮搜府呢!”
太子這話說得可謂惡毒之極,這是將鳳國公逼到了極處。
就算鳳國公再清白正直,被他這麼一說,在場賓客看鳳國公及鳳府其他人的眼神,立時就變得微妙起來了。
只不過無數眼睛那閃爍的精光,卻怎麼也掩飾不住他們心裏的懷疑。或許,他們根本就不想掩飾心裏的想法,有意無意的透露出懷疑,這是等同默許支持太子讓人搜府的態度。
鳳國公皺着眉頭,臉色極為不好看。卻一時只是沉默着,並沒有答話。
太子眼角往席上某處掠了掠,隨即有人站了起來,不太客氣的直接道:“鳳國公,且容我說句不好聽的實話,你再三推辭不讓太子殿下搜查刺客,我等實在很難相信刺客與鳳國公府無關。”
鳳薇扭頭瞟了一眼,認出那個人是太子少年時的侍讀,這是正宗的太子黨,會站在太子那一方為太子說話,一點也不奇怪。
只不過,有一人起了頭,席上其他賓客自有不人或明或暗也是支持太子的。這會自然就紛紛有人附和那侍讀的話,表面上看,一個個對鳳國公的態度也算客氣,只不過言辭上卻大有逼迫鳳國公非同意太子搜府不可之嫌。
鳳國公看了看眼前的局勢,知道再堅持下去,只會讓人愈發懷疑鳳國公府與刺客的關係。
“太子殿下既然一心為眾位着想,那就搜一搜鳳府也無妨。”鳳國公緩緩開口,喟嘆着同意了太子搜府的做法,只不過太子眉眼得意之色方顯,鳳國公又冷聲道:“但是,太子殿下搜查刺客的時候,可千萬要小心認真,斷不能將可疑之人放過了。”
太子聽聞這話,剛剛湧起的好心情忽然便似吞了塊冰一樣,涼涼的,那寒氣瞬間直達心底。
鳳國公很明顯話中有話,可他想了想,卻思索不出鳳國公話中另外含意為何。
不過既然事情已經做到了這份上,就算太子心裏懷疑什麼,也容不得他這時候退卻說不搜。
無論如何,只能硬着頭皮,擺出極有把握的姿態,笑道:“鳳國公儘管放心,本宮一定會將這事追查到底。”
太子這會學乖覺了,開始也玩咬文嚼字的文字遊戲了。
追查到底么?鳳薇只安靜的站在旁邊垂眸聽着,心裏卻開始琢磨起太子這極富含義的話來。
太子早就讓人暗中將鳳府內外都包圍起來了,這會他心裏其實十分肯定鳳致就藏在鳳府內。尤其是剛才鳳國公與鳳薇儀態盡失的幾番阻撓他搜查刺客,他心裏越發肯定鳳致絕對躲在鳳府。
只要將鳳致這個欽犯在鳳府內逮出來,到時鳳府……可就任他搓圓捏扁了。
懷安你的仇,到時哥哥一併給你報了。
鳳國公府?不是一直不肯投靠他,不肯被他拉攏嗎?得不到,寧毀掉。
鳳薇掠了眼躊躇滿志的太子,也不知在心裏嘲笑他夜郎自大的好,還是該可憐他高興太早的好。
八字都還未有一撇呢,就先舉杯開香檳慶祝了,這太子……還真不嫌丟人。
可惜太子已經轉身親自指揮去搜查刺客了,他根本沒看見鳳薇在他身後目含譏諷輕輕搖頭的否定。
名義上說是在鳳府內大範圍搜查刺客,可實際上,太子似乎一早就得到了風聲。也對鳳府的結構佈局早就瞭然於心,只是做做樣子在花園四周搜了搜,然後就直接領人往後院而去。
後院乃鳳府家人居住所在,其中鳳致所住的院子,有一大片梅林,而梅林旁邊則有一口清澈的水井。
太子行蹤上看似邊搜邊往裏,實則他根本就是直接往他的目標奔去。
他重點關注要搜查的目標,自然就是梅林旁邊那口進水清澈的深井。
據線報得知,這口深井其實並不是真正的井。而是鳳府地道入口所在,眼見那清澈映人的水,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畢竟不知底細的人,絕對想不到會有地道挖在水井之下。
“殿下,現在怎麼辦?”太子手下在梅林里摸索半天,卻也找不到什麼打開地道的機關。
太子這會就站在那清澈可見底的水井邊上,想了一會,才道:“都搜到這裏的,你說該怎麼辦?”
真是蠢貨,自然是繼續找,直至找到開關,打開地道入口為止了。
今天若是不能從鳳府搜出鳳致來,他都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他費心布下這個局,還與鳳國公直接對上將關係鬧理如此之僵……。
屬下是做什麼用的?當然是做得了苦力,當得了智囊,無論何時何地都要積極發揮任勞任怨的勞模精神。
太子一個白眼掃過,他的屬下自然只好認命的繼續在這個院子敲敲打打摸摸找找了。
這個院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可要在這院子裏找個不知是針眼般小還是巴掌般的機關,他們實在像只無頭蒼蠅似的,除了一寸寸一分分的摸索,根本一點取巧的辦法也沒有。
又過了一個時辰,某個士兵不知敲到什麼,只聽得井底下忽然傳來“嘩啦”一聲。
太子一個激靈,連忙探頭往井下一望,這一望面上鬱郁陰沉之色立時一掃而空。
因為這一聲嘩啦水聲之後,井底下那清澈無波的水竟然瞬間消失無蹤了。
一段階梯就在眼前緩緩的露了出來,太子俊臉上頓時難掩驚喜急切之色。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太子雖然欣喜若狂,卻也沒有昏頭到迫不及待率先往下沖。
也不知他這話中找到的意思,是指找到了地道入口,還是指很快就能找到鳳府窩藏的欽犯鳳致。
太子高興,那些為找機關找到抓狂的士兵們更高興。
眼見階梯自進口處緩緩露出來,一個個都站在井邊伸長腦袋去瞧,不過也沒有人敢先往下沖。
畢竟沒有太子命令,就算再想爭功,他們也不敢做得過份。
而下面那階梯,在他們望穿秋水的漫長等待中,終於完全露了出來。
太子高興的大手一揮,就近隨意的指着一個小兵,道:“你先下去探探情況。”
被太子金貴手指點中的那個小兵真是高興壞了,當即屁顛顛的探出雙腳,順着井下露出的階梯就往下爬。
太子與其他人便在井沿上面耐着性子伸長脖子等呀等,等了老半天,才見那探路小路灰頭土臉外加垂頭喪氣的爬上來。
“怎麼樣?”太子實在等不及了,那小兵才從進口冒頭,他竟然放下身份主動詢問起來。
小兵苦着臉,兩腳一前一後的踩在階梯上,卻不敢往上爬,因為太子還在上面等着他回話。
“回稟殿下,裏面根本沒有人,沒有刺客沒有逃犯,只有……”
“只有十八壇新釀的桂花醉與十壇果脯。”鳳薇輕描淡寫的插進話來,她在門口站了站,方施施然走進來。而她身後,除了鳳國公,還有一大拔來宴的賓客。
這些人,想必是從鳳府中人打聽到太子在這個院子搜查時間最長,都想着跟進來看熱鬧。
誰料到,熱鬧沒看成,反倒看到了太子的笑話。
看太子那張俊臉驀然泛黑,就知道鳳薇這話對他的打擊有多大了。
可這會不是發瘋撒氣的時候,太子寒着臉,惡狠狠地瞪了眼下頭的小兵,“你仔細看清楚了沒有?地道真沒有其他東西?有沒有通往外面的出口?”
那小兵被他瞪得雙腿打顫,差點直接一骨碌從階梯滾了下去。
他不是聽不明白太子的暗示,只不過聽得明白也沒用,這會再說謊只會陡添笑話而已。
小兵苦着臉,兩眼戰戰兢兢的望了望太子,“殿下,地道下面真的……”
鳳薇脆聲淺笑,又打斷了小兵,直接搶在前頭道:“殿下若是不相信,不如親自到下面走一遭就是。”
“當然,如果殿下喜歡桂花醉與果脯,我在這裏可以作主送一些給殿下品嘗。”
太子看見鳳薇那張笑吟吟的臉,就氣得心胸中怒火難消。他明明得到確定消息,這口水井下面的地道可以通往外面……。
如果不是自持身份,如果不是鳳薇在旁邊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真想親自下去探查一番。
不過,他不能丟臉下去,卻拿眼神示意着讓好幾個屬下往下爬。
鳳薇也不吭聲,這會還拿話刺激太子已無必要,他們只管在這等着待會看太子變臉好了。
橫豎地道就在眼前,它不會跑,也不會因為太子的人而突然就能打通到外面。
掠見鳳薇篤定坦蕩的眼光,太子心裏簡直痛恨得要死。
心裏也大概明白,井下的地道根本沒有什麼他所猜測那樣的乾坤。
這個時候的太子心裏只想着他的人情報有誤,還沒意識到這事從一開始就是鳳薇故意漏出風聲佈下的陷阱。
一會之後,後來下去的幾個人也陸續在地道走了一遭爬上來了。
太子一看他們焉耷耷的臉色與不敢抬頭的樣子,就知道下面是徹底沒戲了。
鳳國公見狀,這會冷着臉,毫不客氣的站了出來,“之前太子殿下堅稱刺客逃進我鳳府,堅持只要搜府就能搜出刺客,不知如今殿下確鑿指認的刺客何在?”
太子的人,來來回回將鳳府所有犄角旮旯都仔細搜查過了,可謂將鳳府搜了個底朝天,但凡能藏人的地方,無一不被他的人輾搜過。如今唯一沒被動的,就差沒有掘地三尺而已。
鳳國公直白含譏諷的質問一出,太子的臉當即失色,可是他再內心再怎麼憤怒,沒在鳳府找到什麼刺客也是事實。
太子強自擠出幾分笑容,放下了驕矜的語氣,道:“鳳國公且莫惱怒,本宮這麼做也是擔心那刺客會傷害到今日來宴的賓客,本宮若沒有得到確鑿消息說那刺客翻牆潛入鳳府,本宮斷不可能派人搜查。”
太子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一口咬定刺客曾潛入鳳府,這也好留下些想像的餘地給別人。
鳳國公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聽罷只是冷笑:“既然太子殿下肯定刺客就在鳳府,為何你的人大肆搜查我鳳府卻找不到刺客?如果太子殿下真在鳳府捉拿到什麼刺客,臣無話可說,可如今大夥都看得分明,刺客沒有。有的只是太子殿下你企圖捏造什麼不清不白的污名,如果殿下非要堅持我鳳府窩藏什麼刺客,不如現在就請殿下與臣一同進宮面聖去。”
鳳國公這是逼着太子承認自己污了鳳國公府的清白,這是讓太子自己打自己嘴巴嘛!
太子此刻心裏憤恨到了極點,但面上卻不能表露半分,反而還得陪着笑泛出無比懊惱的神色安撫鳳國公,“不敢不敢,鳳國公莫惱,都怪本宮一時心急,才好心辦了壞事,本是想着儘快捉到刺客好讓大家能安心在這給鳳國公賀壽,沒想到……哎,本宮這事確實辦得太過急切了些。”
只是急切嗎?這太子……自尊比誰都重,被她老爹逼到這份上,硬是頂着不肯開口露半分弱勢。
鳳薇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面色冷沉的太子,隨即悄悄往身後打了個手勢。
太子間接的示弱,並不能讓鳳國公怒火減少,反而越發讓鳳國公惱怒。
“我們鳳家世代忠於百越忠於陛下,誰家沒有幾條地道用來存放些物品,太子殿下若以為我們鳳家地道中藏有什麼見不人的刺客,不妨直接讓人將鳳府剷平了,將地皮也翻個底朝天好看清楚,如何?”
太子再狂妄,也不敢平白憑着懷疑就鏟掉鳳國公府這樣的一等公卿之家,他明白鳳國公這完全是氣話,是嘲諷打他的臉。
可他不能發怒,只能繼續訕笑着打哈哈,“鳳國公說笑了,本宮先前那麼做也是一時情急,還請鳳國公見諒。”
“哼,見諒?太子殿下說得輕巧,你一句得到消息有刺客潛入我鳳府,就要大肆搜查我鳳府,搞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寧。”
鳳國公一臉鬱憤之色,無情的嘲諷指責了太子一番,還繼續惱怒的表露他的不滿,“好,既然太子殿下說得言之鑿鑿,為了眾位賓客的安全,臣這一等國公府也就讓太子殿下你搜了;可你們搜了半天,卻連刺客的影子都沒見着。今天太子殿下一句情急,就堂而皇之的搜了鳳府;改天太子殿下又得到密報說有什麼賊人潛入我鳳府,是不是太子殿下為了京城安全又要再來搜查一番?”
太子面無血色的乾笑着,滿臉懊惱的聽着鳳國公憤憤不平的奚落,卻半句也反駁不得。他再為自己辯解,只會激得鳳國公怒火更加高漲。
如今搜不出刺客,擺明就是他理虧,再怎麼著,他也只能啞聲忍下鳳國公含譏帶諷的奚落質問。
鳳國公說了半天,口水都幹了,他睨了太子一眼,停了下來。就在太子以為他終於歇口氣的時候,他斜了太子一眼,卻又突然冷哼着譏諷嗆一句:“難道我堂堂國公府,也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搜的嗎?”
鳳國公犀利不留情面的指責言辭,已經讓太子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了,他勉強按捺住心中怒火,乾笑道:“鳳國公切莫動怒,今日之事是本宮思慮不周,改日本宮一定親自登門道歉,今日驚擾之事,還請鳳國公與諸位見諒。”
說罷,皺着眉頭冷眼瞪向旁邊的軍官,怒聲喝道:“混帳東西,還不趕緊帶人撤出去!”
那軍官低着頭,對太子拱了拱手,便欲對他的屬下打手勢領人撤出去。
但就在這時,卻有道淡然寧靜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傳了過來,“慢着,鳳國公,誰說刺客不在這裏呢?”
謝謝晴晴妹子的票票,來,紅心一顆以示謝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