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懷安之死
章節名:第135章懷安之死
次日,懷安公主心滿意足的回她的公主府去了。楚千潯孤寂的站在木屋外,抬頭仰望高遠的雲天碧彩,臉上神色依舊淡然寧靜,嘴角微微彎着,那笑容似有若無,就像在細細品味什麼幽深的事一樣。
懷安公主回到她的公主府後,一切都似乎如舊,又一切都似乎在默然中發生了變化。直至次日天蒙蒙亮的時候,負責監視公主府動靜的鳳二公子鳳致突然收到一個消息。
說是懷安公主身邊一個親信婢女趁着天剛亮的時候,悄悄拿了個包袱往山邊林子裏埋掉。
鳳致的人見那個婢女形跡可疑,便偷偷跟了過去,待人走後將那個埋在林子的包袱挖出來一看。
鳳致的人立時驚了,包袱里的東西竟然是一件衣裳。
鳳致拿到東西一看,當即便冷冷笑了,“好呀,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這就是懷安公主陷害薇兒的鐵證。”
原來那婢女埋的包袱里所裝的衣裳居然跟鳳薇當日在鳳主府跳舞時的一模一樣,配合那婢女偷偷摸摸的行徑,這事若說沒有古怪誰都不會信。
不過,鳳致雖為人直率憨厚,卻也不是個魯莽的。他拿到包袱后,先找來了他那個鬼主意多的弟弟鳳遠,兩人就在國公府里一個院子說話。
那個院子是鳳致的住所,此刻他們兄弟二人坐在梅林下的石桌旁。鳳致一臉憤怒的道:“你看看,這衣裳是不是跟咱們家薇兒那天穿的一樣?”
其實吧,那天他們兄弟二人並沒有參加宴會,也沒有親眼看見鳳薇穿那件衣裳,不過因為那件衣裳最後成了物證,他們後來詳細的聽過描述。
鳳遠肯定的點頭,“沒錯,就跟鳳薇那天穿的一樣。”
鳳致想了想,卻皺眉道:“可是這衣裳既然在公主府,為什麼她不直接讓人燒掉?”還一直留着讓人偷偷摸摸拿去埋了?這不是存心惹人懷疑?
鳳遠冷冷笑了笑,“你不知道懷安公主有個怪僻嗎?她從不允許府上任何人燒衣物。”
“我想她倒是想讓婢女在外面燒掉,只不過那會天色還未大亮,她在林子裏燒東西反而引人注目,還不如悄悄的直接埋在土裏。”
鳳致斟了杯茶潤潤喉嚨,若有所思的道:“嗯,你說的有理,那眼下我們怎麼辦?”
鳳遠站了起來,望着剛剛吐蕊的梅林,笑得讓人心裏發慌,“這是物證,自然是交到大理寺去了。”
鳳致眼神一亮,“對,物證、人證,都弄到衙門去。”
人證,自然就是那個鬼鬼祟祟埋包袱的婢女了。鳳致的人沒有當即擒下她,但一直都在暗中監視着。
大理寺卿史大人正為這案件寢食難安,卻忽然收到新的物證人證,頓時樂得屁顛屁顛的收下證物收押人證,然後重新調查。
這一調查,發現還真的驚人。
大理寺百般重刑之下,那個名叫碧珠的婢女終於熬不住招供了。據她供述,她記恨曾遭昱王司馬昱的嘲諷還差點被司馬昱手下強暴的經歷。處心積慮的計劃要將司馬昱置於死地,在得知懷安公主要在公主府舉行宴會之後,她一味慫恿邀請鳳國公府的二小姐。
後來就利用了懷安公主與鳳薇的恩怨,成功嫁禍到鳳薇身上,讓人以為鳳薇想要殺害的是懷安公主。
其實這事只有碧珠自己心裏明白,她真正讓鳳薇害的是司馬昱。
大理寺根本碧珠的供述,詳細調查了她所說的種種,最後結果證實基本與她所供的相符。
也就是說,鳳薇確實是清白無辜的。
既然清白,自然就無罪釋放了。
鳳薇從大理寺的大牢放出來這天,鳳夫人與兩個兒子親自來接了。司馬晨倒是想搶人,只不過為了日後長遠的的幸福着想,他不得不隱在暗處將這個討好美人的機會讓出來。
目送鳳國公府的馬車駛離大牢外那冷清的街道,司馬晨沒有往鳳國公府湊熱鬧去,反而一個轉身,悄悄潛進了大牢裏。
他這一找,還神準的摸進了那個單獨關押碧珠的牢房。
按照眼下的情況,大理寺完全可以結案了,只待將材料什麼的讓皇帝過一過目,再來個硃筆一批,立即就可以將碧珠給正法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謀害的是皇子,像她這種小人物,絕對不可能有單獨牢房的好待遇。
儘管司馬晨不是第一次潛入大理寺的牢房,可這會他靠近碧珠的牢房所在,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血猩味霉餿味還有其他混合著汗液等等的各種怪味,充斥着司馬晨鼻端,令他胃部不禁一陣翻騰。
“碧珠?碧珠?”司馬晨一個閃身,從外面爬滿鐵鏽的柵欄進入到牢房裏。他皺着眉頭,捏着鼻子,抬起鞋尖往那因疼痛而蜷縮着身子的女囚踢了踢,“你快醒醒。”
歪歪斜斜倚着牆角的碧珠渾身上下沒處好的,連頭髮與衣裳都因為血跡而粘連一塊。這一受痛,她立時驚恐的睜開了渾濁失神的眼睛,“你、你是誰?”
“我是誰?這個不重要。”司馬晨掃了掃柵欄外,決定還是蹲下來跟碧珠說話。
用腳尖拔開地上散發陣陣惡臭味的枯草,他一撩袍子,嫌惡的在距碧珠三尺外蹲下。
“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一件你被人矇騙了十幾年的舊事。”
雙目無神的碧珠連動都沒有動,只隨意的掀着眼皮嘲諷的瞥他一眼,“我已是將死之人,什麼舊事都與我無關,你還是走吧。”
牢房裏光線微弱,碧珠一時之間竟沒認出司馬晨來。不過,不管來的是誰,她都沒興趣理會。只等着皇帝的聖旨早日下達,好結束她的痛苦。
眼前的男人想讓她背叛懷安公主?絕不可能!
“有沒有關,你還是聽完再下結論吧。”司馬晨冷笑一聲,才不管她願意不願意聽,直接就快速的在她跟前講起了一件舊事。
碧珠不想聽,可她這會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不想聽也得聽。
司馬晨講得快,可吐字清晰之極。被逼聽他講舊事,碧珠心裏抵觸,可聲音還是字字入耳。
碧珠也就漸漸的被他所講的事情吸引了。
“……是不是覺得我剛才描述的場景很熟悉?”司馬晨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當然熟悉了,那就是十五年前你全家被山匪劫殺的情景。”
碧珠驚了驚,渾身恐懼得顫抖起來,看司馬晨的眼神也深深的起了防備之意。
“你……你怎麼會知道?”那一天的事,除了她和懷安公主,幾乎沒有人知道。
“我怎麼知道的這重要嗎?”司馬晨直直盯着她懷疑的眼睛,冷笑,“我今天來這想要告訴你的是,你當了十五年的救命恩人,其實她的真實面孔該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碧珠怔了怔,似是一時沒法理解他的話。
司馬晨眉頭皺起,直接便點明了,“不錯,你懷疑的就是事實。”
“十五年前,你和你的家人是第一次到元京吧,懷安公主撞見你在街上買東西時所表現出來的聰明伶俐,臨時起意要將你收在身邊。有什麼,能比救命恩人這身份更好呢!”
“當日你一家路經盤龍峽時所遇的山匪,其實就是懷安公主事前安排的。她讓人殺光你的家人,獨獨留下你的性命,然後恰巧的路過救下你,你從此為她死心塌地的效命,直至今日願意以自己的性命為她頂罪。”
碧珠似是被他這番話氣瘋了,無神的雙目竟然發出駭人的亮光,原本無力靠着牆壁的腦袋,這會竟也因激動而扭得跟拔浪鼓般。
“不,你撒謊,那絕不是懷安公主特意安排的,你這麼說的目的就是想讓我出來指證她。”
似是突然開竅一般,即使光線不明,碧珠終於也在朦朧中認出了司馬晨。
“你是……秦王殿下?你是為了鳳薇而來的,你故意來誤導我加害懷安公主,我不會上你的惡當!”
“哼,你願意將殺光你的家人的仇人當恩人,我也無所謂,反正死不瞑目的又不是我爹娘。”司馬晨哼了哼,隨即站了起來。
碧珠見他欲要離開的姿勢,心莫名一慌,竟然鬼使神差的問了句:“你怎麼證明……當日是她安排的局?”
“這個太簡單了,你自己回想一下,當日她路過救下你的時候,是不是同時讓她的人將那群山匪都殺了?”
碧珠沉默着,擰起眉頭想了想。
當日的情景確實就如司馬晨說的一樣,懷安公主一出現就讓她的人將那群山匪都殺了。而她後來因為救命之恩與報仇之恩,一直對懷安公主死心塌地……。
“那你可記得當時那群山匪被殺時,是不是有人喊了一句說什麼人出爾反爾忘恩負義之類?”
事實上,當年的人都被懷安公主滅口了。司馬晨這會說的不過是誘導碧珠,他相信在那種情景下,那些被雇去殺人最後又反被僱主殺死的笨賊,一定會拚死留下點什麼。
只要碧珠想起來,她就一定會相信他說的是事實。
十五年前在盤龍峽所發生的慘烈一幕……,碧珠下意識閉上眼睛不願意去回憶。而這些年,她一直都努力將那一幕藏在記憶深處,不去觸碰不去回想。
如果現在不是司馬晨,她都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忘記那一天的慘烈了。
可是……,司馬晨為什麼非要在這提,非要在這逼她又經歷一遍那天的慘痛的往事呢?
碧珠雖然閉上了眼睛,心裏怨恨着司馬晨,但腦子卻漸漸的浮起了那一天她全家被殺的情景。
司馬晨看着她臉上浮起痛苦之色,唇畔噙着若隱若現的冷笑,轉身出了那陰暗發臭的牢房。
在司馬晨走後一個時辰,碧珠果然反供了。
她歷歷指證,懷安公主才是真正殺害司馬昱的主謀。不用逼供,她便詳細供述出一切。包括懷安公主因何起意,如何謀划,從什麼地方弄來的毒藥,最後如何調包嫁禍給鳳薇等等。
史大人看着她提供的這份供詞,驚得連大氣也沒空喘,立即就揣着供詞往皇宮趕。
懷安公主可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也不是一般的官員,不是他這個大理寺卿想抓就抓,想審就審的。
皇帝聽完事情經過,震怒之下,立即宣旨讓懷安公主進宮。
懷安公主呢,原本在公主府高枕無憂的作樂,以為舍了碧珠出去,這件事必能定案了。雖然呢,不能就此扳倒鳳薇,但她也從中得到了極大好處。也就暫時先放過鳳薇好了,想要那個女人的命,她以後有的是機會。
可皇帝的聖旨就在她美夢正酣時送達了,太監的態度很不好,冷冰冰的一副輕蔑的姿態。
懷安公主一見,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忽然生出不妙的預感來。
可無論她怎麼問,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那傳旨太監都油鹽不進的不肯透露一絲口風。
懷安公主這回是真的忐忑不安的進宮,當然,在前往皇帝宣她所去的金水殿之前,不忘讓人給皇後送口訊。
萬一……,皇帝真對她有什麼,她的母后也好來救場。
來到檐角飛鉤的莊嚴金水殿外,懷安公主望着那厚重的漆紅大門,心莫名的不安,她提着裙擺,吞了吞口水,默默給自己鼓了鼓氣,才抬起腳步踏上漢白玉石階。
“兒臣參見父皇。”入到一片以金色為主的裝飾大殿內,懷安公主不敢抬頭,瞄一眼寶座上面無表情的皇帝,很乖覺的輕聲行禮。
“孽障,你給朕跪下。”皇帝聲音不高,但威嚴而壓抑,冰冷的語氣里流露着暴怒的徵兆。
被他冷聲一喝,懷安公主心跳猛的漏跳了一拍。雙膝一軟,慌忙的就跪在了冰冷的雲紋地面。
“朕問你,你因何要害死昱兒?”皇帝斜眼過去,眼風帶着前所未有的凌厲憤怒。
“父皇……?”懷安公主抬頭,嬌美絕倫的面孔上浮出一抹茫然。
皇帝冷哼一聲,冷笑道:“在朕面前還裝?你的婢女將你的惡行全招了。”
“說,昱兒哪裏礙着你了?”皇帝上身往前微傾,明黃的龍袍透着絕對的壓迫感。
懷安公主只覺渾身壓力驟然大增,而金色的暗影似在一瞬無邊無際的包圍了過來。
她渾身陡然一震,垂眸看一塊塊雕着雲紋的灰青地磚卻似看到一個個幽深無底的大洞一樣,裏面更似住着無數惡魔想要將她吞噬。
懷安公主忽然抱着雙臂往角落縮了縮,皇帝眯起眼睛,怨極的瞪她一眼,“混帳,朕問你話呢,你一國公主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
“父皇……,兒臣……”懷安公主眼神迷茫,面上似是閃過痛苦之色,她皺起眉頭,想了想,忽然極流利的道:“他該死,他竟然嘲笑兒臣!”
皇帝怒極,拍的重重一掌拍在了金絲楠木案台上。
“你竟然為了這麼可笑的理由,處心積慮害了他,你到底還有沒有心?有沒有念及一絲血肉親情?他是你皇兄!”
懷安公主面上流露出一絲詭異的殘忍笑容,“什麼血肉親情?在天家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嗎?”
皇帝雙目圓瞪,直接拿起桌上的瓷杯就往懷安公主擲去,“混帳東西,反了天了,竟然敢質問朕!”
“你還覺得害死了自己皇兄還有理了!”
聽聞瓷杯落地的“哐當”聲,懷安公主心下駭然,驚惶的抬頭看了眼盛怒陰鬱中的皇帝,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來。
剛才……她似乎說了什麼惹怒父皇的話,可是……她到底說了什麼卻記不得了,這是怎麼回事?
“父皇……”懷安公主惶惶不安的低聲喚了一聲,想用她楚楚可憐的無辜眼神換來皇帝一絲憐憫。
皇帝卻連看也不願再看她,直接閉上眼睛,冷漠道:“來人,將她”
皇帝想了想,陰鷙厭惡的剜她一眼,乾脆的揮手,“帶去天角府,無朕旨意,從此不得踏出半步。”
懷安公主聽聞天角府這三個字,真真的被驚駭得面無血色,入了天角府那個地方,她這輩子都完了。
“不,父皇,你不能這麼對兒臣,你不能對兒臣這麼絕情啊!”懷安公主大驚失色之下,什麼儀態高雅統統丟到一邊去,直接跪在地上哭着往皇帝的高座爬去。
“兒臣不想去天角府,兒臣不要老死在那裏……”
“哼!”皇帝無情的瞥她一眼,大手一揮,守在殿門外的侍衛立時魚貫而入,“你用毒計害死昱兒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他!”
懷安公主當然不肯就範,那兩名侍衛見狀,默默看了皇帝一眼,皇帝乾脆的背過身連看也沒看懷安公主。
至於她的哀求?皇帝除了覺得耳邊聒躁之外,再也無感。
侍衛們明白皇帝的意思,當下毫無顧忌的上前圍着懷安公主,開始使用暴力手段將她制服。
皇帝都不在乎這個公主的死活了,他們就無需顧忌她的身份,更無需有什麼憐香惜玉之心。
一掌將哭喊不休的懷安公主劈暈,省事又便捷,兩個侍衛對皇帝拱拱手,隨即將人帶出了金水殿。
皇后之前似是被什麼事給絆住了,待侍衛將安靜的懷安公主帶出皇宮,秘密往天角府送去時,她才匆匆忙忙往金水殿趕去。
可是,在得知皇帝的決定之後,她沒有殺入金水殿跟皇帝理論或求情;沉吟了一會之後,她忽然回頭,之後安排人出宮去攔截懷安公主。
如果真讓人將懷安送進了天角府,以後想要再讓皇帝放出來可就難了。
依皇帝的意思,是念着懷安也是他的血肉份上,沒有殺了她為司馬昱償命,卻也不肯輕饒她。直接將懷安圈禁在天角府,讓懷安生不如死的圈養時當是最大懲罰。
這樣的懲罰,對懷安公主來說,簡直比直接要了她的命還讓她難受。
只不過這會不到她選擇,她也沒有機會反抗皇帝這個決定。
一輛普通的馬車徐徐駛過千晴大街,懷安公主此刻正沉睡在馬車裏,沒有意識她也就不會畏懼即將到達的地方。
押送的侍衛換上了普通便服,誰也看不出這輛馬車與這些人有什麼特別。
他們以為此行會十分順利,因為只要過了這條繁華的千晴大街,之後去天角府的路,那就好走多了。
然而,誰也不知道,在他們押送這輛馬車路過一段攤販林立的街道時,他們的馬居然忽然驚慌的嘶鳴起來。
“怎麼回事?”坐在前面駕車的也是侍衛,他冷着臉用力握緊馬韁想要讓馬安靜下來。
可他越是想讓馬安靜,那匹馬反而越是嘶鳴得厲害。
“唏唏……”馬發狂般直立起前蹄,拚命的搖頭想要擺脫身上的束縛。
馬車被它晃動着,車上的侍衛不得不跳下車來看究竟。
就在這時,誰也沒有留意街邊一棵樹葉茂盛的大樹上,有道人影自他們身後閃掠而過。
而那人影的目標,赫然就是還昏迷在馬車裏的懷安公主。
“哧……”極輕微的一聲細響,不仔細聽,絕對發現不了那是利刃劃破皮肉的聲音。
馬車外的侍衛毫無所覺,昏迷中的懷安公主突然覺得脖子一痛,在她驚醒睜開眼睛的瞬間,卻永遠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
因為她的腦袋下一秒便骨碌碌的掉到了腳下,她瞪大的眼睛還能看到猩紅的血從她的脖子上噴濺出來……。
謝謝木羊妹子的票票,來,抱一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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