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七章 上官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
太后陡然從深沉的夢中醒來。
她頭痛欲裂,想要起身,卻全身無力。
太后輕聲道,“來人……”
一個嬤嬤立刻上前,低聲道,“太後娘娘,您終於醒了。”
太后揉着太陽穴,“這是什麼時辰了?”
“您從早上開始就昏睡不起,如今已經戌時三刻了。”
“什麼?哀家昏睡了一整天?”太后悚然一驚,怪不得全身無力呢,一天沒吃東西,可不餓的慌。
嬤嬤低聲道,“娘娘,外面出大事了。”
太后聞言嘴角溢出一絲冷笑,“怎麼了?”
“上午陛下在前面祭祀,似乎出了問題,緊接着禁衛就衝進了皇宮,四處搜索,奴婢正準備派人去打聽,結果德太妃她……”
“許久不見了。”
這嬤嬤話未說完,德太妃就帶着人走了進來。
太后目光一跳,她扶着身邊的嬤嬤,緩緩坐起來。
她與德妃賢妃鬥了大半輩子,賢妃已經死去,只剩下德妃了,之前德妃退居皇家寺廟為先帝祈福,太后看在宣明帝體恤兄弟陳王的份上,就沒再下手,哪知道德妃竟主動跳出來了?
至於德太妃跳出來的原因很好猜測,陳王被褫奪封號圈禁,聽說日子不怎麼樣,德太妃心中縱然有再多的算計,也只為陳王吧?
不過幾個呼吸間,太后就已經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的確是好久不見。”她神態平和,“妹妹快坐,寺廟清苦,往日我邀請妹妹進宮小敘,妹妹總是不願來,今日竟難得進宮,我心中歡喜的很呢。”
德太妃臉上閃過一絲嘲弄,“是嗎?姐姐真是會說話,事到如今,你居然還坐得住。”
說到這裏,德太妃悠悠一嘆,“妹妹倒也真佩服姐姐,一直以來姐姐似乎都這麼從容淡定,什麼事都打不垮你呢。”
太后輕笑起來,“到了如今這份上,已經沒什麼事能讓我色變了。”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略顯乾枯的長發,“華髮不在,美人遲暮,帝王已經逝去,咱們不過是在深宮中慢慢變老罷了。”
德太妃沉默了,她抿唇不語,即便是她和齊王聯手,太后也依舊是太后,她不僅僅是當今宣明帝的母親,更是齊王的祖母,或許齊王和太后不親近,可這長輩大義的名分是怎麼也改不了的。
“姐姐說的是。”德太妃坐在旁邊的湘妃椅上,端起旁邊拜訪的茶碗,淡淡的道,“妹妹許久不進宮,是妹妹的不是呢!今日就好好陪陪姐姐吧!”
太后微微眯眼,德太妃這是想絆住她嗎?
她看了看身邊的嬤嬤,這嬤嬤福了福轉身就想退下,德太妃輕笑起來,“姐姐,這老奴是姐姐慣用的人手,還是留在身邊比較好。”
太后心下冷笑,她也懶得反對,“皇后給了你什麼許諾,讓你這麼賣力?”
德太妃的手一頓。
“這不難猜。”太后微微一笑,“陳王謀逆,想要赦免,必須是皇帝下旨,我兒不是蠢貨,他親自圈禁的陳王,當然不可能再反悔,太子繼承皇位,也不太可能會忤逆他父皇下的旨意,老三還小,最大的可能就是老二了吧?老二登基,皇後為太后,以太后名義下旨寬恕陳王,倒也說得過去。”
德太妃垂下眸子,“姐姐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請在宮中好好修養吧。”
“老二身子有恙,很難有子嗣,他敢這樣做,除非身邊侍妾懷孕,或者是和老三聯手……或者是和淑妃聯手了。”太后三言兩語就想清楚了其中緣由,“不過淑妃本是奴僕出身,她有什麼底氣敢和皇后合作?”
魯王年輕,想要成年最少還有十年,十年足夠皇后做些什麼了,淑妃是腦子被驢踢了,居然與虎謀皮?
德太妃聳肩,“妹妹並不清楚呢!不過不管是誰登基,只要能讓我兒遣去封地,做一富貴閑王就夠了。”
太后皺眉,“你想的太簡單了。”她嘆息道,“德妃,你也出身名門,可有想過,如今太子只有一子,老二無子,老三年紀還小,陳王卻有子三人,嫡孫也都有了吧。”
德妃心中一震。
“也許陳王的子孫會有大富貴,但這和陳王都沒關係,相反,他也許會因為自己的子孫,而遭受兇險。”太后輕聲道,“過繼先皇兄弟之子繼承大統,這過繼之子的父親和兄弟……呵呵。”
“德妃,是你的兒子重要,還是你從未謀面的孫子重要?”
太后悠悠的看着德太妃那五顏六色的臉,“不管你做了什麼,我兒終歸是陳王的長兄,再壞不過是圈禁,可若是叔侄……”
“那就不一定了。”
德太妃愣愣的,半響才道,“……不愧是當年寵冠六宮的貴妃。”
祁昭捂着自己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將香囊里最後一塊糕點塞進肚子裏。
好餓=u=
如今已然日落,祁昭小心翼翼的將身上披着的明黃色外袍脫下,換上了月白色的裏衣,月光落下,月白色的裏衣在月光下就和琉璃瓦的顏色一樣==
祁昭仰面躺在房頂,看着頭頂的月亮,吹着北風,心情不好不壞。
下面的禁衛還如蒼蠅一般到處亂竄,父王應該沒事,祁昭唯一頭疼的就是他沒存糧了,若是到明天早上事情還沒結束,他就要被迫餓肚子了。
不過他又自我安慰起來,皇位更迭中像他這樣躺在房樑上看月亮,就能安然度過宮變得皇長孫能有幾個?他還是知足吧!
就在他對着月亮發獃之際,突然底下傳來了談話聲。
祁昭一愣,這聲音……似乎是他的伴讀左復?
左復身為左清秋的嫡長孫,如今應該在家為祖父守孝,怎麼會在皇宮內?
和左復說話的人聲音很低,不過祁昭還是瞬間就辨別出來,那居然是來祈福的玄通大和尚!
祁昭的眸色變冷,就是這幾個和尚害死了皇祖父!!
想到這裏,祁昭緩緩坐起,從自己靴子下方抽出兩片刀刃,刀刃明亮,映着月光,如秋水般瀲灧。
祁昭扯扯嘴角,這兩把刀刃是他拜託便宜師父謝長風弄來的,果然鋒利,他根本沒法下手拿好嗎?
他又解下腰帶上的銀絲盤扣,若是他沒記錯,當初謝長風給他演示過的……
唔!有了,將盤扣左轉,就會露出一條縫隙,將刃面的尾端放入盤扣,就能做成簡易匕首!
眨眼間,祁昭就將匕首弄好了,他一手拿一把,又系好褲腰帶,小心翼翼的趴在房檐旁,仔細聽起來。
“還沒找到太子和長孫嗎?”
“還沒有。”
“速度要快!不如這樣,派人四處宣揚,就說找到皇長孫的蹤跡了。”左復的聲音和往日不同,多了一絲陰冷和威嚴,“太子只有一子,若是長孫死亡,我看他還怎麼坐穩太子之位!!”
“是。”
祁昭愣愣的,左清秋不是父王的外祖嗎?左復不是他的表兄嗎?為什麼會對太子一脈下手,他們又為什麼和齊王聯手?
不過那都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若是這個流言傳出去,父王不明所以,因此落入陷阱怎麼辦?
小小的祁昭陷入了糾結之中,他不能再躲下去了,要想辦法和父王聯繫上,粉碎對方的陰謀!
祁昭一咬牙,小心翼翼的搬開房樑上的磚頭,又再度潛入了大殿內。
大殿內燈火通明,幸好沒人抬頭,祁昭走在橫樑上,心提在嗓子眼裏,額頭冒出了冷汗。
他緊緊抱着另一頭的柱子,側着頭朝下看去,就發現左復坐在殿內正中央的椅子上,幾個禁衛守護在一旁!等等!那是誰?皇宮禁衛統領諸葛震!!
此刻諸葛震正滿臉不耐煩,“整個皇宮已經搜索了不下數遍,太子不知道藏到哪裏了,東宮久攻不下,我們就這樣乾等着?”
左復抿唇,“祖母自有謀算。”
“哼!再多謀算,遇到真正強大的武力還是沒用!”諸葛震來回走着,神色焦躁,“若是再不幹掉太子和長孫,若是謝長風回援皇宮,你我一切謀算都將付諸流水!”
左復不服氣的道,“謝長風不過是一武將爾!有何可懼?”
諸葛征怒極,他實在不願和黃口小兒說太多,“叫你父親來!”
左復下意識的握緊拳頭,全身顫抖起來,眼中滿是怒火,“好好好!我會將這件事好好告訴祖母和父親的!”
諸葛震懶得搭理左復,甩手走了。
左復看着諸葛震的背影,喃喃道,“真是膽大妄為!”
一旁的玄通大和尚低聲道,“阿彌陀佛,他並不知道殿下是前朝後裔,自然不知尊卑,待將來魯王登基,令父以攝政大臣身份站在朝堂上,一切就不一樣了。”
左復臉色又變,他得意的笑了,“你說的沒錯,祖母為前朝公主,這天下本就是我們家的!”
房樑上的祁昭張大了嘴巴,他聽到了什麼?
左清秋是前朝皇室後裔?等等啊!
父王的母親出自左清秋原配,左清秋的繼妻叫什麼來着?
上官氏?
好一個上官氏!官上之人,自然是皇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