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勾心
林靖城的眼睛瞪的渾圓。
他死死的看着這行字,彷彿時間倒退了三十年,他又成了目不識丁的二百五,看不懂這上面寫的是什麼了。
他忍不住靠近了旁邊的蠟燭,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又讀了一遍,好不容易才讓狂跳不已的心平復下來,這才弄明白來龍去脈。
這封信不僅僅是林氏寫來的,信後半部分還附了一張紙,竟是林氏的大丫鬟青萍的字跡。
自從鄭氏去世,除了鄭氏從家裏帶來的世仆,其他閑雜下人全都被定國公遣散了,青萍的父母皆是鄭氏的老僕,本就識得幾個字,自從青萍跟在林氏身邊后,林錦教導林氏時,青萍就在一旁鋪紙研磨,自和旁的丫鬟不同,識文斷字不在話下。
青萍詳細描述了當日林氏得聞林錦死後時的情景,尤其是郎中斷言此胎難保后,謝長風的決斷和林氏身體的反覆,一直到最後胎兒安然無恙的經過。
反覆看了好幾遍,林靖城不由自主的起身,在房中來回走了好幾圈,才勉強恢復了理智。
王叔有些不解,他並不清楚林氏信中寫了什麼,看到定國公這詭異的模樣,不由自主的道,“將軍?”
林靖城深吸一口氣,這一刻他的心中充滿了對謝長風的感激,不管如何,謝長風能幹脆的說出那番話,可以說是救了林氏,更是救了定國公府!
只是想讓外嫁女的孩子承嗣,倒是需要些手段,林靖城的目光漸漸落在了被他丟在一邊的軍報上。
如果他立下大功,再抱着皇帝陛下的大腿哭一哭,或者能行。
想起長子和次子的死,林靖城的眼中溢出刻骨的仇恨,他一巴掌拍裂了書桌。
“參湯這種一泡尿就解決的東西怎麼能管飽?”他大聲道,“去給我弄點管飽的飯來!”
他殺氣騰騰的道,“老子要讓這幫匈奴陪葬!!”
“……”王叔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定國公的態度陡然大變,不過看到他振作起來,自是極為高興的,連聲道,“好嘞!小的這就去!!”
幹掉整整三碗白飯和一大盆燴菜,林靖城一抿嘴,直接跑到偏頭關旁南山的軍營里,召集所有將士,開始就匈奴南下一事商議起來。
謝長風低估了一位皇帝的臉皮厚度。
他那日調/戲了一下祁淵,本以為這位大公子最近不會再來煩他了,可哪知第二日祁淵就又跑到他的帳篷里了。
在聽到親衛的稟報后,謝長風的表情極為精彩,坐在旁邊的趙平倒是欣慰不已。
“看樣子這位殿下對將軍頗為看重呢!”趙平笑眯眯的道,“說起來若非有殿下幫忙壓制,那些代郡大族恐怕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安生吧?”
這句話成功遏制住了謝長風本想將祁淵拒之門外的打算。
不管如何,祁淵都幫了他不小的忙,謝長風不得不承對方的人情。
他開口,“請殿下進來。”
親衛抱拳行禮退出,然後眨眼又鑽了進來。
這親衛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將軍,剛才小人出去請殿下進來時,又有幾人跑到營外求見將軍,殿下和那幾人說了幾句,就讓小人來再來彙報一遍……”
謝長風沒好氣的道,“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軍營了?既然大殿下有客人,就……”都滾蛋吧!
趙平抬手攔了攔,“等等,將軍,如今的雁門關內貴客不少呢!”他摸了摸嘴巴旁的小鬍子,笑的像只狐狸,“若是在下沒料錯,來的應當是郡守之子云陽吧?”
謝長風聞言心中一動。
雲陽,代郡郡守之子,今年十九歲,已經獲得舉人功名,據說本來打算明年下場考進士的,當然現在他就只能守孝了。
“將軍可能不太清楚,楚朝新立,勛貴之間聯姻並不多,但自家親戚也還是有不少的。”趙平壓低了聲音道,“雲郡守的哥哥,正是鎮守遼東的韓國公雲飛庭,北疆林,東疆雲,大將軍有言,這韓國公就是陛下為了制衡將軍,特意留在遼東的。”
謝長風挑眉,韓國公雲飛庭?
說起來大楚王朝的邊疆出乎意料的大,或者說楚太/祖就像是穿越主角般擁有着奇葩的金手指,看看地圖就知道了,大楚王朝完全繼承了李唐王朝的疆域,北有匈奴、東北高句麗、西北吐蕃、東南臨海時有倭寇,再加上南詔蠻國,可以說大楚王朝的邊疆一直都沒有真正平靜下來過。
但楚朝新立,雖然百姓生活有些困頓,將士卻都是百戰精兵,十年過去,和楚太/祖一起征戰天下的大將軍們都還活蹦亂跳,身子骨硬朗的很,有這些百戰之將鎮守,邊疆雖偶有戰事,卻都能快速鎮壓下去。
而韓國公雲飛庭和林靖城一般,也是一位鎮守邊疆的大將軍,不過和林靖城不同的是,這位韓國公曾是舊朝降將,被太/祖打敗后就歸順新朝,韓國公本就是前朝勛貴,自幼熟悉軍略,很快就在一眾泥腿子中脫穎而出,憑藉著強硬的軍功和讓人詬病的背景,成為了楚太/祖較為信任的大將,出鎮遼東。
韓國公知道自己是降將,名聲臭的要命,是以極為低調,每年回朝覲見也都謹言慎行,不聲不響,再加上原本的謝長風對朝政知道的極少,以至於並不清楚代郡郡守的背景。
此刻聽到趙平提起,他頓時驚訝起來。
“倒是沒聽岳父提起過……”
趙平笑了笑,意味深長,“因為這位韓國公是庶長子,郡守是嫡子。”
謝長風立刻秒懂。
所以說,亂世是機會啊!這要是在和平年代,怎麼可能會有庶長子混的比嫡子強的?
他玩味的笑了。
“先生的意思是,他們之間……”
趙先生不置可否,“他們終歸是一家人,都姓雲。”他提醒道,“將軍還是見一見好,只是還請謹慎。”
謝長風慢慢點頭,“我明白了。”他對親兵道,“請他們進來。”
祁淵帶着幾個公子哥進入了謝長風的中軍大帳。
一進去,他就看到謝長風披着一件黑色長衣,並未束冠,只是隨意拿着黑繩將頭髮攏在腦後,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地圖,劍眉星目,勢如沉淵,不起波瀾。
趙平站在一旁在地圖上指來指去,似乎兩人在討論着什麼。
祁淵的腳步頓時一緩,他咳嗽道,“看起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可打擾到了將軍?”
謝長風隨意扯過氈布,將桌面所有東西全部蓋住,省的這些公子哥的眼睛亂瞟,才抬起頭道,“反正你們都打擾了,有什麼事說吧?”
祁淵心下鬆了口氣,昨日謝長風說出那樣的話,他不是不尷尬慍怒的,可回去細細一想,他又覺得謝長風是在騙他,常人有這種喜好隱瞞還來不及,那可能直言告訴他人?
此刻看到謝長風如往日般出言諷刺刻薄,祁淵倒是適應良好,覺得這才是正常。
他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罷他很自然的坐在了左首的座位上,還端起桌子上放的茶碗抿了一口。
謝長風平淡的道,“那是昨天的茶水。”
祁淵的手一僵。
謝長風嘆了口氣,從自己的行囊里摸出一個酒壺丟過去。
祁淵接過來,打開一聞,頓時笑了,“真沒想到將軍的水壺裏放的是參茶。”
一口熱乎乎的參茶下肚,身上立時就暖和了。
謝長風慢吞吞的道,“哦,那是我家夫人的保胎茶。”
祁淵:“……”
趙平咳嗽了一下,心下嘀咕起來,他雖然告訴謝長風要和大公子好好相處,不過現在看來……這倆人的關係似乎太好了點?
他笑呵呵的道,“殿下此來,不知有何要事?”
趙平的目光落在帳篷中央的三個人身上,故意放慢語速,“這幾位……”
祁淵放下參茶,一點都看不出剛才的尷尬,他指着最前面這位道,“這位是代郡長史李釗李大人,這位是代郡都尉連勇連大人,守備大人去世后,代郡兵馬皆由這位連都尉掌管,這位是雲陽,原代郡郡守之子。”
謝長風坐在帥案後面,一言不發的看着三人。
祁淵介紹完畢后,這位都尉就先開口了,“這就是謝將軍的待客之道?竟無視我等!”
謝長風淡定的道,“來者非客,你可以滾了。”
連勇勃然大怒,“豎子爾敢!”
李長史連忙拉住連勇,“謝將軍,連都尉此來是想和您商量一下將士兵馬事宜……”
還未等他說完,謝長風就道,“沒什麼好協商的,進了我雁門關,就是我的兵。”
他嘲諷道,“想要?在代郡時怎麼不上點心?不滿意?那你們立刻滾出雁門關!”
連勇的臉頓時漲的通紅,代郡城破時,他正好跟着守備大人與代郡郡守吃酒,林錦砍了守備接管了代郡殘兵時,連勇害怕林錦追責,就假裝失蹤,躲在城中不敢露面,代郡城破時他裝作出外遊獵歸來,又回到軍中。
可此時他才發現,代郡殘兵已然不搭理他的了,這些兵馬都只聽從寧武一人的,即便寧武只是校尉,官職比他要低,可這些將士依舊聽從寧武。
逃亡路上顧不得那麼多,等到雁門關安頓下來,連勇又開始想辦法奪回軍權,只可惜,這一次他碰到了更不講理的謝長風。
謝長風自然知道連勇乾的好事,寧武已經將事情都告訴他了,是以自從這些代郡大族到來后,他一次都沒見過他們。
甚至謝長風還在琢磨着,怎麼將這些坐視將士死戰,自己逃亡偷生的混蛋們弄死呢!
哪想到他們自己送上門了!
想到這裏,謝長風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祁淵,又想起今早定國公的飛鷹傳書,心下琢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