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鏡黎(1)
趙崇雖然已經被誅殺,但是太后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興,我跪在冰冷空寂的大殿裏,盯着自己酸痛的雙腿,不知道太后在想些什麼,她的思緒飄忽,眼神迷離陰狠,半響才緩緩開口道:“女大不中留,花宿可是在想厲統領。”
我驚悚下拜,不寒而慄,聲音凄惶囁嚅道:“太后恕罪,花宿不敢。”
“陶妘,按照暗夜殤花律令,沒有哀家懿旨婚配,殺手妄自動情該當何罪。”太后陰冷的聲音在大殿內飄渺傳來。
“暗夜殤花,犯背叛欺瞞罪者,去衣示辱,施以廷杖,再拋入亂墳崗。而與他人暗生情愫私自往來者,在此人面前去衣示辱,施以廷杖,並賜給行刑人作對食之伴,私相授受者則賜鳩酒受死。”我頓時頭昏眼花,肝膽俱裂,連連跪拜啜泣驚呼:“花宿求太後放過厲雲舒,花宿願意為太后做任何事。”
“噢,此話當真。”太后撫掌微笑:“那你就去替哀家殺了上官凌澈。”
“諾。”來不及仔細思量我就滿口答應,此時的我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渾渾噩噩的退出雍華宮。
是夜,風起時,想你。
我偷偷出宮來陌乾王府看望蜜恬。其實是為了來見上官凌澈,看到上官凌澈如此在乎蜜恬,體貼的為她披上衣袍生怕她受涼,看到他們耳鬢廝磨,繾綣情深的一幕幕,我卻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實在不願意看到蜜恬失去他。
蜜恬見我來看她很開心,欣喜的去喚世子來見我,待蜜恬進入內屋,我連忙開口道:“離宿有話想單獨和王爺講,關於蜜恬……”話還沒說完,蜜恬已經拉着世子的手來見我,小世子小小年紀就威風凜凜,站在那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我微笑着迎上前去,抱起他輕聲問:“要叫我什麼。”也許是剛才蜜恬教過他,他眨巴眨巴眼,回頭望望蜜恬,稚嫩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姨娘真漂亮。”小小年紀就一臉剛毅果決,像極了他父王上官凌澈。
聽到姨娘這個詞,心中更是陣陣吃痛,又輕輕放下他,淡淡開口道:“離宿要回宮了,恭祝王爺和蜜恬妹妹琴瑟和諧,常相廝守,離宿告辭,後會有期。”我前腳出了王府,上官凌澈後腳就跟了過來。
朦朧的月色,看不透的深邃迷離,忽然東風又起,衣袍裙裾肆意紛飛,逆風颳起拍打在臉上,硬生生的疼。
“說吧。”上官凌澈淡淡開口說道,卻不看我,眼神飄渺的望向朦朧的彎月。
人圓月不圓,也好過月圓人不圓。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
“你的母妃蕭太妃其實是太后所殺,並非蜜恬所殺,想必以王爺的聰明睿智也不難猜到,這一次,是我最後一次來看蜜恬,其實也是專程來見王爺,離宿想要告訴王爺,太后要鏟草除根,我知道我也命不久矣,這個寄名鎖留給蜜恬日後做一念想,還請王爺現在暫且不要給她,等有一天我若真的不在人世了再給她吧。寄名鎖上的字,在我當年進宮之時已經被我颳去,留着也只會害人害己,世事難料,回想當年,我費盡心思的進宮,只為了查清關於本家被滿門抄斬的真相,只是渾渾沌沌這半生卻還未查清,還好遇見蜜恬,我也有個妹妹卻在年幼時失散,蜜恬……和我妹妹一般大,所以,我把她當做親妹妹一樣看待,我這輩子也就只有她這樣一個妹妹,還請王爺好好待妹妹。”
“你放心吧,本王絕不會辜負萱兒。”上官凌澈眼神清冷俊逸,神情專註,接過我的寄名鎖輕瞥一眼淡笑:“想不到你們女兒家都喜歡戴這玩意,怎麼人人都戴着一個寄名鎖,不過,她的寄名鎖可比你的漂亮多了。”
“呵呵……”我苦笑,想必上官凌澈把我的寄名鎖當做和旁人無異人人皆有的寄名鎖了,我不置可否的付之一笑,又不動聲色的淡然問他:“不知王爺為何喚她為萱兒。”
“因為本王不喜歡蜜恬這個名字,喜歡她的封號萱字。”上官凌澈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稍縱即逝卻被我這個擁有極高察覺力的殺手輕而易舉捕獲。我知道,上官凌澈也許查清了蜜恬的身世。
回到宮中,我肆無忌憚的去了厲雲舒處,這一次,我毫無牽挂,再也不用顧忌什麼。
厲雲舒早已睡下,又被我的敲門聲吵醒,看到是我一言不發,擁我入懷,緊緊的抱住了我。
我黯然失魄,努力平復心情,淡淡開口道:“厲統領,以後,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吧。”
“為什麼?”還沒等我說完,厲雲舒就端正我的肩,凄惶道:“我們不是說好,等殺了趙崇,就一起去求太后賜婚嗎,現在為什麼又突然反悔了!為什麼!?”
“太后想要殺人滅口,我必死無疑。”我輕啟朱唇淡淡說來,彷彿事不關己。厲雲舒頓時目眥欲裂,眉頭深鎖,思忖片刻,強忍着內心的驚痛道:“我們走吧,離開這裏,我帶你遠走高飛。”
“嗯。”我淺笑,點頭答應。
遠走高飛。
呵呵,能飛去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知道,根本就是鏡花水月,天方夜譚。